本帖最后由 江苏哑石 于 2024-1-27 17:11 编辑
从乡土中挖掘并提纯的诗意
——简评牛庆国《杏儿岔志》一诗
◎江苏哑石
近日收到甘肃诗人牛庆国发来的《杏儿岔志》等诗作,依习惯,并未急于写评,而是多遍细读,并翻览了他之前赠送的几本诗集,以期对他的诗作特征能有一个相对准确和客观的理解和把握。
每读诗人牛庆国的诗作,都能切实感受到其蕴藏于诗行间的那种发自肺腑的对于乡土的热爱、疼痛、悲悯和感恩之情。这种血脉相连的情感,远非“乡土诗人”这一流行的标签所能概括的,它早已成为刻在诗人骨子里的,如同一条连接其诗作和乡土之间的脐带。
这种刻骨的情感是一种强劲的内驱力,对诗人诗歌写作的影响是多方面的,譬如写作的视角、语言风格、诗作内蕴,以及技巧运用等等。在视角方面,他的诗作多是近距离的审视,而非隔靴搔痒;语言风格上质朴平实,而非浪漫浮华等等。就如本首《杏儿岔志》一诗,即是以惯常的平实语言记录下杏儿岔这一村庄的风土人情及在时空转换中的沧桑变迁。这种平静且克制的叙述语调,抒情色彩虽不强烈,但读之更容易入心。
杏儿岔,在诗人牛庆国的诗歌版图中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它不仅仅是诗人地理意义上的故乡,更是精神和心理层面上的原乡。在这一点上,如同鲁镇之于鲁迅,湘西之于沈从文,高密之于莫言,尚义街六号之于于坚等等,均为具有非同一般的双重意义之地。故,在他的很多诗作中杏儿岔是频繁出现的词语或意象。它就如连接诗人牛庆国和故乡的一种精神通道,也是诗人“心头的指南针/总指向一个叫杏儿岔的方向”。回到那里,就像“回到人间/回到人间的疾苦和温暖”(牛庆国:《回故乡》)。并且,他用自己的诗作不仅照亮了杏儿岔那片土地上诸多原本不为人知的物事,也藉此实现了自身一次次的精神返乡。
牛庆国是紧贴着生活写作的诗人,这是从他的大量诗作中所体现出的另一特征。打个或许不太恰当的比喻,牛庆国的很多诗作仿如生活以文字形式呈现的投影。所以,读他的诗作,能读出原生态生活作用于人之身心后的寒暖,读出感同身受的情感共鸣。
此外,从本首诗作中还可看到诗人牛庆国的另一可喜变化,即在诗作内蕴的深度及宽度方面的拓展。这既是一首关于故乡杏儿岔的“志”,也有“史”的意味。相较于他同类主题的诗作而言,本首诗更为沉郁、悲壮和厚重。在笔者看来,这种变化无论是对其本人,还是对于当代乡土诗的写作而言,都应是一种很重要的收获吧。
2024.1.21 晚上 初稿 2024.1.22 晚上 修改 附录:
杏儿岔志
◎牛庆国
天是青天 总是那么高 地是黄土地 一直那么厚 雨不多 雪不多 但阳光多 风多 一年四季 每年都二十四个节气
十几样草 十几种树 都耐旱易活 七八样庄稼 年年都种 年年都收 除了马牛羊鸡猪狗 毛驴和骡子 还有麻雀喜鹊 乌鸦和鹰 野兽也有 但大多在夜里出没 一条河从山凹里出来 出门就遇上庄稼
几十户人家八九个姓 都沾亲带故 婚丧嫁娶 生儿育女 土地多多少少 上有老下有小 前有路后有辙 男左女右 有村长 有教书先生 有泥瓦匠 有乡土医生 有风水先生 他们都是人物
窗户叫窗眼 炕洞叫炕眼 灶口叫灶眼 流水的地方叫水眼 一口水窖叫一眼窖 一孔窑洞叫一眼窑 好多眼看着人
天叫老天爷 地叫土地爷 叫一声爷 所有人都有子子孙孙
种地是大事 吃饭是大事 盖房子是大事 娶老婆是大事 生孩子是大事 给孩子娶老婆是大事 把老人埋到土里是大事 上一辈子是这些大事 下一辈子还是这些大事 为了这些大事 活着就是更大的大事
向人借种子是丢人的事 一碗油换不来一碗水是丢人的事 鸡飞蛋打是丢人的事 伤天害理是丢人的事 被人指脊梁骨是丢人的事 谁不怕丢人谁就是最丢人的人
村志上记载 第一个来这里的人 只带着双手和一张口 后来又来了一个 说人人都要缴皇粮 再来一个 说改天换地了 但地里依然种庄稼 还有人来到这里 带来针和花线 带来凿子 石头 眼镜 纸和铅笔 带来皮影 唢呐 爆竹和年画 其中一个说 他会算命 他们带走了一些羊皮 一些粮食 一些男人剃下的头发和女人剪下的辫子 再之后 有人带来化肥和新的种子 带来建筑材料和工匠 带来一个叫做乡愁的词 有几个背井离乡的人 后来去找过他们
唯一的古迹是河边的土地庙 过年时闹社火 有人从地里拣到古币 就穿了红线挂在孩子的脖子上 老屋里有母亲用过的木板箱 隐约可见牡丹和喜鹊 曾经的油灯 石磨 背篼 犁头 碌碡 以及旧收音机 旧缝纫机 旧自行车 旧电视机 旧锅碗瓢盆 现在都摆在乡村博物馆里
那些古老的树和被日子熏黑的老宅子 正与新建的水泥砖房 隔着时光 相互凝望 我给这里写过好多诗歌 但很少有人知道 他们只关心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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