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非诗的关系

云归不

诗与非诗的关系

关于诗与非诗的讨论是最近几十年才兴起的话题，而且一直是众说纷纭，‘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说不过谁。目前为止，很多基本性的问题都未解决，可能永远也解决不了。因为现在是大众化的时代，诗歌门槛表面降低的同时，一些边界性的东西也模糊起来。这里不乏有人故意捣乱以便混水摸鱼，附庸风雅卖弄高深。
在此我来阐述一些自己的看法。
要澄清诗与非诗的边界，我认为不必上升到本体论的高度，甚至不必争论其基本要素，更不是纠结于形式，首先可从诗感着眼。至于是否是诗，得看诗感要素的整合程度和表现力。
什么是诗感？就是诗的感觉，或感觉是诗。诗感是非常容易让人模糊不清的东西，这就必须了解诗感所包涵的基本因素，如诗情，诗志，诗趣，诗味，诗语，诗式，诗韵，诗致，诗格，  诗调，诗品，诗质，诗心，诗意，诗气，诗境，诗思，诗性，诗脉，诗魂。
先说诗情。没有情何以诗？把情排在第一，并不是说情是唯一的，而是说写诗首先得有情，情是先行的。情有诗人之情，还有语言之情。语言表达方式本身可以形成一种语情(语态)，但不能代替诗人之情。诗人之情应是发自内心的，对世界的某种关照。
诗志。中国自古以来就有‘诗言志’‘之说。所谓志，并不仅为诗人个体之志，还可代入他人之志，集体之志;可以托物言志，也可代物言志。后者其实就是诗性诗致。
诗趣。现在很多诗写者把生活中的某种乐趣或事物的某种情状作为日常诗意，但多数感觉肤浅。为什么？因为诗从来就不是‘乐子’或噱头，灵魂的趣味除外。这个以后再说说。
诗味。就是诗的意味，诗的味道。什么是诗的味道？诗不是用来品尝的，但可以品鉴;诗不可以触摸，但可以体验;诗没有颜色气味形状，但仍然可以欣赏。那诗的味道从何而来从何说起？诗味最初的源头的确可从‘乐子’即情趣开始，但这只是最肤浅的层面。如不能提升为某种认知和启示，就不过是噱头，或根本不能称为诗。再者，诗味可以体现于诗语。这里便说说诗语。
诗语。何谓诗语？诗还有自己的语言？当然有的。但诗语并不等于雅致的书面语，通用的口头语，或文人语，知识语，文化语，官方语！这个一定要搞清楚！口语也可以是诗语，但必须体现为诗意，诗志，诗格，而不是段子乐子，或某种爆料，轶事，檄文。另外必须承认，的确存在诗家语。何谓诗家语？就是诗人的语言。但这种语言并不是诗人的固定专利，散文小说电影等其他姊妹艺术同样可以用。诗家语也并不是词典里面那些雅致的语汇，但首选的可能就是那种自带伦理，美感，文化，哲理性味的元语素(语汇)，还有一些自带抒情性的元语象。这些语素语象与日常口语有不同的使用场景。另外，口语也分日常口语，非日常口语，俚俗口语，江湖口语，官方口语，知识者口语，书面口语。当下就有很有知识者喜欢把知识者口语和书面口语带入诗歌，实际上这种使用场景可能比元语汇书写更糟糕。
诗式，即诗的形式格式。包括句式，节奏，韵律，结构。形式虽是外在性的，运用得好有奇妙效果，但形式大于内容就有点过了。还有一种内容本身就是一种形式，具有某种挑逗性魅惑性。现在有很多诗既没内容也没形式，只是分行。这种东西其实连形式都不是，更何谈诗！
诗韵。一般指的是韵律，其实也包括节奏感和内在韵致。诗与非诗与是否有韵律无关，更不必强求押韵。现在还有人说不押韵无格律就不是诗，根本是门外汉。现代诗应该追求的是内在的韵致，而不是形式外观的整齐或和谐。
诗致。即诗的韵致。包括语言外观的雅致和内质的精妙。诗致有一种特别的感召性和蛊惑力。
诗格。诗格可以理解为诗歌修辞。即诗法的章法，句法，结构法，也包括诗的格律形式，但不仅于此。其与韵致相似。
诗调。包括语调和语感。诗调有外在美和内在美，所以不是腔调。诗调其实就是有某种流动感的韵致，其往往更有诗意诗性。诗调不唯诗歌有，很多散文小说戏剧电影也有。可以把后者视为诗，但不能归类为诗。
诗品。即是品味品格品相。诗调就是诗的品相。所以格调也是诗品。
诗质。即诗的质地。诗品与诗质的不同点在于，前者重韵味，有外观性;后者重内蕴，是内在性。诗品诗质相互拱卫相互依存，有品质格调才是上乘的诗。
诗心。诗心包涵两个含义，一指诗人之心，一指诗歌之心。诗歌之心即诗歌精神，诗歌之心即主旨中心。现在很多所谓诗歌二者俱失。其迷失点就是以为主题立意即是诗心。其实不过是一种集体无意识的大经验书写大合唱抒怀。当然，诗心也不等于个人的目的性和功利心。
诗意。即意味意境。经过千百年来的重复更新，很多语汇语象已自带诗意。为什么？这是因为不断地加深印象，已成为文化基因式的东西沉淀于人类的美感记忆。诗意往往有形式主义的外观，所以现代诗须避免被诗意迷惑，避开浅层的诗意和俗套的表达。
诗气。诗的气味气韵气势气场。一般的诗只可看到才气，好诗都有灵气，好诗人不讲究气势，真诗人自有气场。
诗境。包括意境，语境，情境，境界。意境是传统诗歌历来最重视的部分。现代诗讲究语境。语境包括语言语境和文化语境。情境是指社会学环境，一般有具象描述。现代诗不怎么追求境界，而重视格局气场。
诗思。情思文思哲思。情思是最普通的诗思，一般没有多少思想性，不过是一种思绪而已。文思是指对诗的联想构思。现代诗思则包括反思和境遇之思。
诗性。诗的性质性味性状。这是比诗意更深层的东西，可视为诗的内质本相。如果说诗意可以从语言的外观感觉到，那么诗性则需要从事物事象的内部辐射波解密。
诗脉。即诗的脉络和方向感。好诗无论如何表现，都有较清晰的脉络，或者逻辑自洽。现在很多诗没有方向感，千篇一律。
诗魂，即诗的魂魄。可视为诗的精神主体，也指具有强大气场或特殊人格魅力的诗人。

所有的诗歌都与诗接近，而所有的非诗都在亵渎诗歌。非诗与诗并非水火不容，还会附庸风雅，甚至自命不凡。近几十年的非诗是越来越嚣张了，不是嘲笑诗歌的正派，就是自称先锋。更荒唐的是，学院派和官方诗人竟也在推波助澜，并带头抢占话语权。其中最出名的莫过于酷爱打油和谐谑的口语派和垃圾派，貌似要打通高雅和恶俗的边界，其恶作剧的成分居多。这类诗歌有的感觉诗味十足，有的感觉就是段子。大多以时闻轶事的为题材，颇有现场感，也有一定的文化社会学意义。这类作品惯以某种喜剧性的笔调行文，读起来看似轻松，却使本来沉重复杂的叙事背景轻浮荡漾，主题也并无正义。

现象级案例:
如伊沙的《车过黄河》，以一个乘客的口吻叙述列车经过黄河大桥时的一件本来不值一提的日常小事。其中一泡尿与黄河，我与河上的事情和历史旧账构成对峙性的张力，确实感觉特别。诗人祁国的评论是‘对中心话语的冲击’，这个解读是到位的。但我始终觉得这种写法不庄重。伟大和渺小，崇高与卑下非得对立？黄河母亲的胸怀是用来恶心的吗？这不是文化绑架吗？这种写法不禁让我想起余秀华的《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余诗的出发点当然不同，本来写的就是性，俨然一首性爱进行曲，还有火山地震伴奏。这首诗无形中带出了一些沉重复杂的文化社会学背景——最近几十年的现代化运动象不象一场场性爱，轰轰烈烈，高潮迭起？性爱也罢了，为何要绑架农民工，上访者，流窜犯等社会角色来围观？不就是哗众取宠么！如果诗人要靠哗众取宠进入历史语境，只能说是诗歌的悲哀！‘以下犯上’‘以小干大’的写作方式是口语派垃圾派下半身主义惯用的伎俩。这类诗歌当下有名的还有刘傲夫的《和领导一起尿尿》。
中国当代诗歌写性爱其实早在八十年代中期就开始了。有纯粹的写性，有以性侧入社会情境的。这些性诗都侧面反映社会学症候，但其出发点是非正当的，而且把性当成正事大事。如殷未的《夤夜和一位妓女交手》。这首诗并不出名，我是在一个选本(《中国后现代主义诗选》)看到的。直接描述男性视角的嫖客心路历程。虽然格外醒目，但没有更多的社会学意义。而沈浩波的《一把好乳》简直是文化流氓行径！流露的不止是文人的好色，不止是对女性的物化，而且是对男性群体的轻慢！
古人云，担水拾柴都是禅，矢溺涎唾皆入道。确实，自古以来也没规定诗该怎么写。所以现在什么都能入诗，甚至当成正当。贾浅浅‘屎尿屁’类诗为什么能流行那么久？其实跟伊沙那首一脉相承沆瀣一气，不同的是干脆不装了，恶心就恶心到底。
以上所列举的都是较极端的案例，堪称现象级。其实这些人都懂诗，甚至很内行，之所以这样，一是为了出名，二是别有用心，故意消解诗歌的神秘性和神圣化，以便自己成为诗坛领袖或‘文化’明星。这已不是诗与非诗的问题，而是诗写者的退化和堕落！
以上案例都是偏口语化的，再举两个例子。赵丽华的梨花体《一个人来到田纳西》实为日记体，乌青的乌青体《对白云的赞美》实为搞笑体，都以极简短极易懂的句子率意成章。这种卖萌式的假天真如是诗，那每个人都可以是诗人。我见过的一些小学生作文或诗歌更有真趣，甚至直达三昧。那又怎么说呢？如果做诗人那么容易，所有的传统都将毁于一旦！诗人何必孜孜以求皓首穷经！
这些所谓诗人都是行为主义者。有人说行为主义本身就是诗，诗也可以行为主义。这话似乎蛮有道理。歪诗有时可能更容易产生侧面边际效应，非自觉边际效应等读者边际效应扩展效应，但绝非正道！

河西苦雨
2024.3.1.-2.

邓文星

写歪诗、炒作，究其根本，名利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