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祭悼余光中先生——学习心蝶的《余光中》

山城子

050、祭悼余光中先生——学习心蝶的《余光中》

文/  山城子

【原诗】

末日书 之十 余光中
文/心蝶

你的身体，越来越轻,隐去年轮。
向着江南。今夜月圆，河山辽阔。
一千匹马来自江南。
一千个表妹喊表哥。
你是回到故乡的异乡人。母亲在里面等得太久，错过多少次花开。小名叫乡愁的孩子排成雁阵，来过又去，去过又来。
你绷紧黄河琴弦，低徊，沉郁。江南胖，江南瘦。满载星辰秘密，苏小小爬上油壁车，苏轼走上苏堤春晓。深蓝，纯白，红紫托出江南。
菱角蛮不讲理的香，吹口气，化了。你还在，他们从没离开。值得托付一生的江南。
但越靠越远，越圆越缺。终于独自走过断桥时所有光回到内心，色彩回到故事。你茫然跌进故事深处。
今夜月圆。你来到江南，放下手中船票，脱去洋装，身穿江南丝绸长衫。
你站在这里。
你躺在这里。
母亲，表妹急切喊着:我们在，我们在。
回音响彻江南江北。
只是记忆。

【学习】

今天上网，看到各大论坛的诗人们，有许多祭悼台湾著名诗人余光中先生的即兴之作。读了一些，觉得诗意浓郁厚重，又很感人的还是心蝶写的这篇散文诗。有人说当下的散文诗，比那些自由体诗写得更像诗，更有诗味。我赞同——毕竟在我们“中诗”，有一批以心蝶为首的散文诗大家。比如阿鹏、戴永成、潘志远、田卫社、梅香、郑立等等，都是我经常学习的大手笔。这些老师们所以出类拔萃得超越了那些写自由体的诗人，是因为他们深谙了诗在抒发真情实感的同时，必须使语言活泼起来、灵动起来、美丽起来……也就是艺术起来。

我想，就以此篇为例，我们学习一回。

先说真情实感，自然是对余光中先生的深情的祭祀与悼念之情。但真情实感与语言的艺术化是不可分割的。实际上，诗人的真情实感或思想，都是半掩半映地含蓄在语言的艺术化之中的。两者的和谐统一，才能实足地呈现诗性。那么，本篇的诗性，是如何呈现出来的呢？

以第二人称“你”起笔，亲切里透着哀伤。不忍说辞世，而是复沓为“越来越轻”，委婉为“隐去年轮”。

然后，承以诗意抒情——“向着江南”。这里双关着魂归故里和引用余光中著名诗篇《春天，遂想起》中的诗意。中有“那么多的表妹，走在柳堤”、“走过柳堤，那许多的表妹/ 就那么任伊老了/任伊老了，在江南”。于是，心蝶就有了美丽的排偶句“一千匹马来自江南。/ 一千个表妹喊表哥。”

接着，转入“回到故乡”。继续在余光中的诗意里徜徉，说“母亲在里面等得太久，错过多少次花开。”因为余光中的诗中有这么一段：

何处有我的母亲
复活节，不复活的是我的母亲
一个江南小女孩变成的母亲
清明节，母亲在喊我，在圆通寺
喊我，在海峡这边
喊我，在海峡那边
喊，在江南，在江南

心蝶就这样将余光中的思念家乡、思念江南、思念母亲的诗句娴熟于心，而在这里与辞世人在进行诗意的交流，何等深情地祭奠呀！而这句“小名叫乡愁的孩子排成雁阵，来过又去，去过又来。”就提及了余光中的代表作《乡愁》，“排成雁阵”之喻，喻其心切。又有“苏小小爬上油壁车，苏轼走上苏堤春晓。”，这是余光中诗中的“江南/ 小杜的江南/苏小小的江南”引出的很典的诗句。余光中诗中的句子还有“遂想起多莲的湖，多菱的湖”，于是心蝶感慨为“菱角蛮不讲理的香，吹口气，化了。你还在，他们从没离开。值得托付一生的江南。”这是完全顺着余光中思乡的诗意，情情意意地抒发出来的呀！

心蝶这诗，最后合在前后照应的“今夜月圆”上。“母亲，表妹急切喊着:我们在，我们在。
回音响彻江南江北。”——这样大团圆的描绘，无疑是对逝者灵魂的安慰。毕竟，魂归故里了。

以上，就是我用以说明诗性如何呈现的呈现。

为了悼念余光中先生，特意将他思念故乡的另一首代表作《春天，遂想起》附于下。

春天，遂想起
余光中

春天，遂想起
江南，唐诗里的江南，九岁时
采桑叶于其中，捉蜻蜒于其中
（可以从基隆港回去的）
江南
小杜的江南
苏小小的江南
遂想起多莲的湖，多菱的湖
多螃蟹的湖，多湖的江南
吴王和越王的小战场
（那场战争是够美的）
逃了西施
失踪了范蠡
失踪在酒旗招展的
（从松山飞三个小时就到的）
乾隆皇帝的江南

春天，遂想起遍地垂柳
的江南，想起
太湖滨一渔港，想起
那么多的表妹，走在柳堤
（我只能娶其中的一朵！）
走过柳堤，那许多的表妹
就那么任伊老了
任伊老了，在江南
（喷射云三小时的江南）
即使见面，她们也不会陪我
陪我去采莲，陪我去采菱
即使见面，见面在江南
在杏花春雨的江南
在江南的杏花村
（借问酒家何处）
何处有我的母亲
复活节，不复活的是我的母亲
一个江南小女孩变成的母亲
清明节，母亲在喊我，在圆通寺
喊我，在海峡这边
喊我，在海峡那边
喊，在江南，在江南
多寺的江南，多亭的
江南，多风筝的
江南啊，钟声里
的江南
（站在基隆港，想——想
想回也回不去的）
多燕子的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