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与散文

云归不

诗歌与散文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一个文艺现象——无论古今中外，出名的散文家都没诗人多。前几年忽然察觉到这是一个值得研究的文化社会学现象。为什么这样？我觉得有这几个原因——
一，散文的普遍性和普通化。从小到大接触最多的就是散文类——无论阅读理解写作，大家接受的文体训练多半为应用型，包括语文科目的作文周记日记笔记，政史科目的归纳总结论述。不到成人阶段可能就厌烦了，更不用说新奇感和吸引力了。人们总是喜欢新奇独特的东西。虽然我们从小也学古诗和现代诗，但很少在作文课里写过诗吧？包括老师在内，大部分也是不写诗的，诗歌方面的素养非常有限。而且语文考试也不会把诗歌作为文体要求，自然就不受重视了。
二，散文的趋同性和同质化。散文的题材虽然五花八门包括万象，但受教育阶段的学习内容是有某种规定性的，不可能接触太多‘另类’的东西。最主要的是，写作训练和考试是有规范性要求的。规范其实就是约束，必然造成趋同性和同质化。走出社会后，实际应用情境，对规范性也有无形有形的要求。所以在无约束情况下，人们总希望接触一些非同质又不难接受的东西。诗歌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存在便有一些特殊的吸引力。
三，散文的数量体量。与诗歌比较，无论古今中外，肯定散文的数量更大，因为散文的种类太广泛了。几乎所有社科类文字都可纳入散文范畴，自然科学类有些论文也有类似散文的，西方还把文学类的小说视为散文。即使撇开所有的泛散文和小说类，就是狭义的散文，也比诗歌的数量多。最近几十年由于泛诗主义的滥觞，诗歌大有铺天盖地之势，可能大家觉得在数量方面早已超过了散文。这里就有范畴和定义的问题了——这些泛诗算不算真正的诗歌？如果算，那么网络贴文也能算入散文里去。再看看究竟是谁的体量大？
四，散文的体量容量。体量其实包括数量容量两个方面。上面说的是指数量，这里说说散文篇幅与容量的关系，并与诗歌试作比较。无论怎么说，散文的篇幅都比诗歌更大更多。诗歌里面有一字诗，如北岛的《生活》，内容就一个‘网’字，一行至五六行的超短诗就更多了。谁有见过一个字或三两句子的散文？诗歌不仅可以字少，而且容量难以估量！就北岛的那个一字诗，可能有千万种解读，甚至可以写篇长篇论文！所以散文的体量和容量也是让作者和读者头疼的事情。体量小难以发挥，体量大难以驾驭。而诗歌的短平快相对容易操作和修改，可以反复推敲琢磨锤炼。
五，散文的规定性和规范性。难以发挥和驾驭其实就是因为这两个方面。规范性是一种约定俗成的东西，这个倒是写作之前就基本了解的。而规定性并不是指某一具体的人或组织的约束要求，而是有无形的眼睛在审视着你——散文的深浅高低比诗歌更容易判断，因为大家都熟悉啊。诗歌就不同了。所谓诗无定法嘛。可以随便写？真的可以吗？那就看造化了！
六，散文的世俗性和庸常化。无论如何推重和包装，散文的世俗性都是不容置疑的。世俗性就必然造成庸常化，这是很自然的事情。世俗性是让人厌烦的一个重要因素，也是写作难以出新出奇的因素。写作者该如何面对公众？这不仅是个人价值取向和生命节律的问题，而是需要考虑接受群体的问题。相对来说，诗歌在这个方面问题不大。因为诗歌本来就是比较小众和个人化的东西，在社会性方面没那么高的要求。散文不是不可以写个人的阅历和体验，不仅是要让人心动还得有代表性，或有启发性，或有引领性，让人向往和遐思。诗歌有所不同，兴观群怨皆可。
七，散文的励志性和鸡汤化。古往今来，散文似有一个通约性的规范——励志，传奇，启迪，熏陶，激发。其实往往只是开头吸引读者，不知不觉就厌倦了。为什么？因为读者很快会发现，跟自己的生活对不上号啊。即使对得上，也不过是纸上谈兵！如果实践能出真知，又何必听你教训？谁愿意天天接受训导？
八，散文的涵养性和贵族化。真正好的散文是需要学养的，也是需要修为的。好散文似乎都有某种贵族气息，而且散文家似乎都是贵族？有没发现散文家大多数都是高学历高资历高阶层人士？古今中外见过几个草根散文家？经典化散文集里面都是有头有脸有名有姓的人物！但出名的诗人和小说家就有很多“三无人员”！那又为什么呢？或许散文体量篇幅大，一般需要纸质保存。而在古代这个成本相对较高，传播主要依靠体现内文人和官方体系，诗歌可能因为篇幅短小更便于口头背诵记忆，草野爱好者也可以薪火相传。即使现在，大家可能也对散文的体量望而生畏——太驳杂太艰涩太平常都会使吸引力减退大半。
九，散文的重复性和面具化。散文出奇出新难，这是众所周知的。即使出奇出新也不一定出彩，不一定能留下多少回味。与诗歌相比，更容易被遗忘。散文的出奇出新还有脸谱化面具化特征。如读者喜欢，可能记住一阵;如读者厌烦，可能再不会光顾！诗与散文最不同的是，诗是性灵化，散文是思想化。思想容易雷同，也容易成反差和拂逆，性灵则是非常有蛊惑力的东西。再好的散文家也有脸谱化面具化倾向，而即使一般的诗人，也可能有几个知音会友。因为诗歌可以靠格调情致取胜，散文则需要更实在的东西，需要不断更新各种阅历见闻。重复性是最容易让人厌倦的东西。诗歌因为短小，可以变化多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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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苦雨
2024.4.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