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青春不浪漫——简析陶继亮中篇小说《爱在哪里安放》

yalu

谁的青春不浪漫

    ——简析陶继亮中篇小说《爱在哪里安放》

                  亚鲁

诗人毕祥先生向我推荐了市人大城建工委主任陶继亮先生的小说，我开始有些疑惑，陶继亮工作三十多年来，一直从事行政管理工作，没听说过写小说呀。接过来才知道还是中篇——《爱在哪里安放》，长达五六万字，陆续浏览了部分内容，觉得分量颇重，实属不易。最近，我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拜读了小说全文，印象深刻，感受良多。小说中许多情景和细节都与我年轻时熟悉的生活场景和社会阅历似曾相识，清新亲切，这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青春岁月原汁原味地生动再现。于是决定在本期《明光文学》上刊用，以飧广大读者。

《爱在哪里安放》的故事发生在上个世纪中国改革开放之初，主要塑造了许平、小花、王晓云三个热恋中的青年形象。

农家子弟许平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县上的重点高中，前程似锦，自然成了本村同学小花的不二追求目标。许后来又考上了大学，人生有了更加广阔的选择余地。

小花是当地一朵花，与许平同村，初中毕业，相貌美丽，性情柔婉，真诚温良，情窦初开，善解人意，多愁敏感，家庭殷实，父亲是医生，当地人都呼之为“先生”，叔叔是上海军医，很有背景。这样的条件，在当地已经很优越。小花从小就喜欢上许平，郎才女貌，大家更是一致认为，只有许平才配得上小花，边旁团转的小伙子只能在梦中想想，姑娘们只能羡慕嫉妒而已。小花也竭尽一切手段展示自己，向许平发起恋爱攻势，写信、约会，主动表白，抓住一切机会。开始虽未按乡村风俗履行定亲仪式，但许平与小花的恋爱关系已经确定，天生绝配，已为乡亲们普遍认可。

许平开始也是真心喜欢小花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哪个少男不多情？上高中的第一个秋天返乡，就与小花约会于花前月下，面对“妩媚动人”“赏心悦目”的小花情不自禁：“不好好看你，对不起今晚好时光。”“好看，像仙女下凡……”许平也自比牛郎。考取大学之后，许平在自己家中安慰小花时的那深深一吻，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绝美许诺。与小花约会于闺房，依依话别，卿卿我我，相拥相慰，索照留念，真是浪漫情深。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平与小花之间的文化差异、城乡差异、观念差异、心理差异渐渐显露出来，矛盾逐步展开。实际上归根结底，是许平的地位变了。

早在考上高中不久，许平对邻桌的王晓云就产生了好感，镇长的女儿王晓云漂亮活泼，性格开朗，聪明伶俐，落落大方，早就对许平有意思。在许平上大学前已对他发出多次暗示，许平考上大学后，考上B时师范学院教育系的王晓云主动对许平发起冲锋，很快俘获了许平的心。王晓云对许平的追求，得到了她当镇长的父亲的认可。特别是，许平用统计法解决了镇长所在的镇里计划生育落后的棘手问题，深得镇长赏识。似乎，许平与王晓云的爱情已经阳光灿烂。

然而，事实并非尽如人愿。许平想不到如何摆平小花之策，陷入矛盾旋涡之中，几经挣扎，决定与小花分手，但又说不出口。许平上大学举行庆祝仪式时，母亲就将没过门的媳妇小花喊来主厨，此举是在乡邻们面前宣示，小花已是许家未来的媳妇。许平上大学期间，他母亲害怕流言蜚语，迫于世俗的压力，已将许平与小花亲事正式确定下来，且托媒将彩礼三大件（手表、自行车、缝纫机）送到了小花家。两家公开缔结的婚约，要是撕毁了，就是“陈世美”，在当时封闭的落后农村可不是闹着玩的。

许平内心斗争了很长时间，想不到万全之策，只好拐弯抹角，写信婉辞，寄希望于小花知难而退，主动分手，既不伤和气也不伤感情面子。然而小花爱许平如生命，当然不能接受，小花家人也不能接受。每天都在憧憬美好爱情一心想做许家“贤妻良母”的小花坠入了锥心刺骨的痛楚之中，但失恋中的她又苦苦地支撑着。因为这不光是自己个人的痛苦小问题，还是父母家人的面子大问题，自己被许平甩掉不要紧，关键是累及整个家族都在村里另外两大姓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犹如“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一般。

小花及家人不但不对外公布许平决定分手一事，还曾设计让小花与许平生米煮成熟饭。许平没有勇气公开毁约，还得像先前一样去小花家看望小花，看望小花家人。小花叔叔回来，以侄女婿身份去看望小花叔叔。村里人不知道许平对此桩婚姻态度，许平家人也不知道。许平感到可怕，虽然想方设法回避小花及其家人，躲到王晓云家里，但内心依然压力山大。眼前虽然春暖花开，但背后仍是冰天雪地呀。

“先生”为了小花能与许平般配，要求弟弟将小花带到上海，弟弟出于感恩兄嫂，将自己获得的内招名额让给了侄女小花，小花得以进入上海军医护校学习，见了世面，开了眼界，后来主动写信放弃，成全许平，许平因而获得自由！

但此时常年患病的许平母亲一直都在“先生”处医治，由于病情日益加重，“先生”建议到外地检查，结果在南京诊断为肿瘤晚期，已经不治。弥留之际，仍然念着小花，害怕此事影响到许平，影响到家人。毕竟肩上负着背信弃义的骂名在村里是没有立足之地的。虽然，许平及许平妹妹再三解释，许平新的女友将来看她，但她还是未能见到未来儿媳，带着自责和遗憾离开了人世。

王晓云主动赶来看望未来婆婆，但是迟到了几分钟。

葬礼上，王晓云父亲乘车赶来叩头行礼。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爱已似乎经得到安放。

小说表现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特定历史时期，中国的乡村从传统开始向现代缓慢转型的过程中，乡村传统思想与个体觉醒意识的碰撞，固化的风俗习惯与开放的时代风气的碰撞，个人的生命价值追求与传统的道德观念取向的碰撞，单一的家族情结与复杂的社会形态的碰撞，封闭的乡村世俗、人情世故与开放的城市文明、现代生活的碰撞，冰冷的客观现实与火热的主观理想的碰撞。那个历史阶段的爱情镌有明显的时代烙印，浪漫之中带有苦涩，苦涩之中充满浪漫。时间大约过去了四十年，但今天读完这部小说仍然会感到青春气息、时代气息、生活气息扑面而来。不过，这是一段远去的浪漫，此前很少有，今后亦鲜见。

小说有很多成功之处。

心理描写细腻逼真。考上大学之前，许平被小花的美所吸引，但考上大学之后，许平开始思考小花文化低、身份低等许多弱项问题。心里喜欢王晓云，但又猜不透王晓云的心思，不敢贸然从事。看到王晓云的来信后“激动的心要跳出来”，“幸福说来就来，来得太突然了”。但是一边是小花，一边是王晓云，选择小花放弃王晓云？一辈子做一个违心的伪善者值不值得？会不会后悔一辈子？选择王晓云辜负小花？背负喜新厌旧、道德败坏的骂名？许平的心理产生了一系列激烈的矛盾斗争，通过心理描写，细腻地刻画出来，逼真感人。此外，小花热恋之深情失恋之剧痛、小花妈妈（实为继母）的心思算计、小花父亲“先生”的旁敲侧击、许平母亲的重重顾虑、王晓云的辗转思恋，等等，等等，都有大段大段的心理描写，完整细腻，非常逼真，惟妙惟肖。

情节演绎曲折生动。小说故事情节分两条线索平行推进，一是许平与小花的爱情故事，再现的是农村的生活场景、乡村的风俗状态；一是许平与王晓云的爱情故事，描绘的是学校的生活画面、城市的崭新风气。三个人之间发生了两个爱情故事，纽带是许平，许平同时游离在两种生活形态里，生活在两种社会环境里，生活在两种文明氛围里，许平在选择中挣扎，在挣扎中选择，身份不断切换，一边由热到冷，由欢悦到厌恶，一边由冷到热，由平淡到狂喜，故事情节不断演绎，曲曲折折，有徐缓，有高潮，有低沉，有激越，生动而富有情趣。虽然已经遥远，但人间烟火气息依旧真切浓郁，令人回味悠长。

语言表达朴实流畅。小说语言平易朴素，叙述流畅，根据人物、情节、环境描写需要遣词造句，既不张扬，也不晦涩；既没有哗众取宠之处，也没有卖弄文采地方，而是生活化，口语化，清新率真亲切。虽然含有一定的江淮地区方言俚语，但读起来丝毫没有障碍。当然值得肯定。

但小说也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常言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站在历史的天空下，站在哲学的层面上，站在传统的环境里，站在时代的风雨中，我个人对小说中的人物塑造和情节设计还有一些疑窦没有解开。

小花的妈妈设计让小花与许平“生米煮成熟饭”，从人性的本质理解，妈妈的周密计划有错吗？从情爱的角度判断，小花接受安排有错吗？从道义的高度分析，许平得知真相有资格怒不可遏吗？有资格痛斥小花“无耻”吗？！谁敢说，许平的人生理念绝对比小花的真情纯洁呢？！许平的克己行为绝对比小花的被动行为高尚呢？！谁敢说，许平的灵魂绝对比小花的内心干净呢？！

诚然，每个人都有选择爱与不爱的自由和权力，但自由不能轻易脱离客观环境，许平一边与王晓云确立正式恋爱关系，一边还继续与小花及小花家人虚与委蛇，当断不断，不敢明确结束与小花的关系，只借口自己还要读研，怕耽误小花终身，启发小花知难而退。是心虚，才不敢理直气壮的？许平觉得小花及家人不但不接受许平毁约之事，好还对许平客客气气，很可怕，许平怕什么？怕身败名裂吗？关键是小花不接受许平毁约，许平为什么不敢将自己毁约行为公诸于世？

不爱小花了，还去看望小花，看望小花家人，虽然明确反对母亲私自为自己与小花定亲之事，却又不敢推翻母亲决定，不敢在小花、小花家人及庄邻的面前表达出来，还装着未婚女婿上门拜见岳父“先生”，拜见叔丈小花叔叔，看望小花，看望小花家人，是难以启齿的虚伪品德表现呢？还是他为人着想的高尚情操体现呢？既然肯定责任都在小花身上，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那么许平为什么不敢公开自己的真实意图呢？仅仅是因为性格“慢热”？是瞻前顾后、优柔寡断？还是心中有鬼？愧不敢当？许平敢把与小花的关系告诉王晓云和王晓云的父母吗？许平敢把与王晓云的关系告诉小花和小花的父母吗？两边隐瞒，是许平崇高人品的体现吗？许平对爱的追求能说是光明磊落的吗？许平不害怕受到道义的审判吗？

许平开始称小花为“仙女下凡”，后又觉得小花一无是处，决定甩掉小花，还说是为了小花好，真的不含丝毫虚伪的成分？与环境的变化、地位的升迁真的没有关联？换个角度，假如许平名落孙山，回乡修地球，娶上小花会不会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呢？许平与王晓云相爱真的是最佳选项？选择王晓云，真的就能够情投意合、白头偕老一辈子？

许平很优秀，但只是一般优秀，并没有考上北大、清华名校，成为一方翘楚，有什么魅力能让同样优秀的大学生王晓云魂牵梦绕、终身不渝呢？从家庭背景而言，按照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大概率，许平大学毕业打拼的天地只能是乡村，完美的化身王晓云大学毕业可能留校、留城顺利发展。许平高中时代就从王晓云那里知道“环境能改变人”，认为王晓云“要么平庸，要么出人头地”，以王晓云的优秀，“出人头地”是迟早的事，假如她被县长的儿子看上，被市长的儿子看上，被省长的儿子看上，为何不能被“环境改变”？为何只能死心塌地、从一而终？假如王晓云的父母不是那么开明，而是势利之徒呢？谁不想攀附权贵、巴结豪门？许平的与生俱来的自卑心理何以一扫而光？许平的自信底气究竟从何而来？！

这样看来，尽管许平的爱情很浪漫，似乎心想事成，似乎找到了“安放”的最佳地方，但仍然处在“爱在哪里安放”的不确定状态。

当然，以上这些都只是我的个人主观理解。谁的青春不浪漫？但我想请问大家，这段远去的浪漫应该怎样结局呢？

         2024年4月28日—5月2日于安徽恒维律师事务所

贡发芹，笔名亚鲁、贡晖。安徽省文史馆特约研究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民协会员，中国散文、诗歌、报告文学、（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安徽省作协、评协会员，省民协、散协理事。曾任明光市政协常委、文史委主任、六级职员，滁州市民协、散协常务副主席等职。出版有散文集《故园乡愁》《帝乡散记》、诗集《轻描淡写》《浮光掠影》、文艺评论集《管见孔识》、文史随笔《明光史话》《史林拾荒》等 25部约690万字。作品入选百度题库、全国性高中语文试卷阅读题、小学五年级语文课外教材及《2010我最喜爱的散文》《中国诗歌年编》等30余部作品集。获省社科通俗优秀读物奖、省金穗文学奖等省级奖项10余种及明光市一、二届政府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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