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沐木

师永平

第四十四章：沐木
　　
　　不可否认，沐君身上的肉是多了点，尽管皮肤葱花水嫩，可胖成一团的身体和五官搭配的比例失调让葱花水嫩这词在沐君身上掉价的厉害。
　　沐君是我的重要生意伙伴，上次全亏了她才使万达木业起死回生，她是我的恩人，尽管她目前对我没啥企图，但我知道，当今这个时代，恩不会随便给，她迟早会来拿回我欠她的情。可到目前为止，她仍然没有来讨要的意思，我确实也没啥可让她讨要的东西。
　　就是在这种状态下，沐君突然打电话给我，说想请我帮她个忙。这让我很惶恐，我不知道她这个要求背后是怎样的巨大牺牲，我能不能承受这种牺牲。
　　我当然不能表现出一种商场上的俗套，我的语音绝对的真诚自然。
　　我说大姐啥事尽管吩咐，天上的星星我摘不了，地上的野猪我还能打得到。我这话其实是有伏笔的。报恩当然是好的，我也想把这份情给还了，但真要难办了，比如说让我去杀人，让我去顶罪，我就不能去犯傻。有条退路总是好的，现实让我学会把话说得尽量残缺些，精满自溢就是这个道理，生活让我彻底理解了残缺就是一种美丽的真正内涵。
　　沐君笑得很幽雅，不让你过火焰山，但并不代表就比火焰山好过。
　　看看，这就是说话的艺术，大人物就是大人物，说话总是这么艺术。我擦了擦头上的汗，我说说吧，啥事？
　　沐君说她要出差几天，没人管儿子，想让我帮她管几天，她儿子可不是省油的灯。她问我有啥难处，方不方便。
　　咋能不方便？我松了口气，屁大个小孩，能翻天了还不成？我说大姐放心，他翻不出我的五指山，我回答得干脆，这次是真的干脆，没啥伏笔。
　　机场，沐君指着一个八九多岁的男孩说，他就是沐木。
　　沐君指着我让沐木叫叔叔。
　　沐木把头转成一边，看机场的人来人往。
　　沐君忙说孩子让她惯坏了，让我多体谅。
　　我说咋能见惯，小孩子见不得生人。
　　安检口，沐君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过道中。沐木眼神中最后一丝光芒消失，他木然地看着过道。我笑笑，我说沐木，这几天叔叔带你玩，想玩什么？
　　我没指望沐木望我，沐木也确实没望我。他独自一转身朝机场大门口走去。这是啥玩意儿？
　　我早该由沐木这名字想到他命中缺木，命中缺木的人说话大多尖酸刻薄自视不凡。沐木一句话把我推得老远。我不是沐总，也不随便施舍歪瓜劣枣，这几天我会照顾自己，你可以走了，沐总回来我会跟她说你照顾得我很好。
　　得，终于知道啥是火焰山了？这才仅仅是个开端。沐木没坐我的车，他的确用不着坐我的车，沐总的儿子有的是钱，随便一招手，随便一辆出租车，就把我给抛弃了。我当然不能就范，沐君这么郑重其事地交代我，我咋能让他随便走，出租车速度快，我的也不慢，可人家毕竟是靠开车吃饭的，几个红绿灯下来，沐木不见了。
　　我当然不能打电话给沐君，她才上飞机，沐木就不见了，这算啥事儿？人家都说了并不代表比火焰山好过，是我自己疏忽大意，还郑重其事地五指山。我朝路边的草坪唰了一泡口痰，这屁孩欠管教欠收拾，要是我儿子，老早就一巴掌过去。得，继续找呗，最好别打电话给沐君，这算啥事儿这是？
　　现在的我真希望自己多认识几个搞侦察的警探，多认识几个福尔摩斯，随便那么一下，就把沐木从人群混杂的街头或者高分贝的迪高厅里，要不就是吸毒区、足球场把沐木给揪出来，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容易。希望总是在失望时产生的，失望跟绝望仅仅是一步之遥。这该死的沐木。
　　就在我懊恼的时候，沐君打来电话，她问我沐木乖不？我说乖，咋能不乖呢，辛叔叔可是个孩子头。她说乖就好，她还生怕沐木给我添麻烦。我说别担心，我还幽默地笑了笑，小声地说了五指山，咋能不小声，必须小声，小声会让沐君以为沐木就在我的身旁，小声主动权就还掌握在我的手中。
　　电话里，我让娟娟带领着厂里所有的保安与我会合，然后抽调了工厂里所有我们村子的人，我没指望公安能帮我干点什么，我也确实无法指望他们为我干什么。第一，我不是孩子的监护人，就算是也是临时的，要证明临时很麻烦，而且肯定惊动沐君。第二，孩子失踪只是一个小时，达不到帮忙的条件。第三，孩子没失踪，只是他不愿意让我跟着，正如他所说的，这几天他会照顾自己，不需要我。
　　保安来得很快，村子里的人也不慢，厂长面子大，而且第一次安排他们紧急集合，弄得跟军演似的，大家都很兴奋，大家都很积极。我数了数，足足三十号人，部队上，档次低的排还没我这人数。我简单地交代了沐木的长相，失踪地点。然后我竖起一大拇指，我说，无论谁找到，奖金一万元，无论用什么方法，必须确保孩子安全，找到了不能惊动他，只可跟踪，必需汇报。
　　交代完任务，我和娟娟找了个地方，泡上一壶铁观音，眯着眼睛看窗外的杨柳。娟娟问我那孩子啥人，这么兴师动众。
　　是啊，这孩子啥人？我朝娟娟笑了笑，我说那是故人。对于商业机密，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安全。
　　杨柳树下池塘旁，一对恋人无视路人的诧异，无所顾忌地拥抱、接吻，这场景很温馨，很让人浮想联翩。我默默地注视着他们，回头的瞬间，才发现娟娟也在看。不但看，而且看得很深，透过那层深深的雾，我看见了周天宝的影子，看见了黑色的夜和流淌的血，在郊外，红而且狂舞。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对娟娟说，怎么，想他了。
　　娟娟点点头，当着我的面酸了下鼻子。
　　我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担心，有哥在，不会让他吃苦头。不过青春可经不起等待消耗，有些事你得明白。
　　娟娟没说话，我也没心思埋啥伏笔。
　　应该说钱能通神，又或者说我的五指山有如来的招式，再或者说屁孩就是屁孩，在我面前，藏多深终究是浅显庸俗的。当我派出去的人汇报说有个酷似失踪孩子的人在玉湖杨柳亭，我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咋能不笑呢？玉湖就是窗外的池塘，虽是池塘，但城里人嘴巴雅致，弄了个玉湖出来。
　　我用极快的眼速朝杨柳亭扫去，还别说，杨柳亭中面对我沉思的那个小孩还真就是沐木，我让娟娟通知所有人向玉湖杨柳亭靠拢，想看风景看风景，想打扑克打扑克，我要让三十双眼睛盯着沐木，然后我悠闲地喝着铁观音。
　　娟娟是我派去的，我让她邀请沐木上楼喝茶，派女人去比较合适，几乎所有孩子都对女人有一股特殊的好感，这是我的江湖经验。
　　娟娟走进杨柳亭后几秒，我看见沐木朝我坐的方向看了一眼，尽管隔了那么远的距离，我还是能感觉到沐木眼神中透露出的悠闲、淡然和无所谓，这个孩子不简单。
　　坐在我对面的沐木没喝我给他倒的铁观音，而是让服务员给他送了一壶极品毛尖，而且标注要今年清明期间采摘的。
　　茶泡好的时候，沐木淡淡地茗了一口，然后悠闲地对着我说，铁观音，甘中带苦，苦先甘后，人生百态，尽在其中。喝此茶，非年过花甲之人不能得其味，想你年纪轻轻，三十出头，品此茶虽可享一时风雅之名，但浅显庸俗却显而易见。为跟踪一小孩，你兴师动众，动用手腕，权滥众劳而犹悠然，你做人很失败，品茶很失败。败而不知羞，羞而不知改，却以洋洋自得居之，所谓恬不知耻，大概如此。
　　让我咋说？我能说啥？我好歹一高中生，我好歹一厂长。得，以静制动，不是说我恬不知耻吗？我就恬不知耻了，你能如何？我只能这么想，我无语了。
　　奶奶地，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啥是火焰山？我真奇怪这孩子是咋生出来的？
　　看我不说话，沐木朝服务员招了招手，把钱付了。我忙说我来我来，沐木诡异地笑了笑，今天算我请你，你辛苦大半天也不容易。对了，别再跟踪我，我能照顾自己，如果不放心，晚上十点可以打电话到我家，沐总面前我会给你圆场。
　　沐木走的很潇洒，这不是一个九岁儿童所能够拥有的姿势，在他完完全全消失在我的视线后，我的脸终于开始红白交映，相映成灰。
　　
　　
　　师永平
　　2009年7月26日于玉溪随笔草
　　

雨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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