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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的责任和忠诚
——读亦然长诗《我控诉/来自龟族的<末河笔记>》
文/紫石金麟
一、诗神的感动和呐喊
反复研读亦然的长篇诗歌《我控诉/来自龟族的<末河笔记>》（以下简称“《控诉》”），被诗歌语言和意韵所散发气息、诗人身负使命的责任感、博大的爱和所蕴藏的精神魅力所折服，也被诗人面对现实社会一些现象和问题所感知的无奈和痛苦感动着、感染者，从而共鸣，与诗人一起在思考的折磨煎熬中为世间存在的所有苦难呐喊！
诗人王家新说过：“作为一个诗人的命运，作为一种独自前行的孤独，你必须把它承担起来。这正是上帝要你干的事情，你不能违抗。”《控诉》单纯、混沌而又神秘的心灵境界是诗人悟境的高峰体验，正如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所说：“处于高峰体验中的人有一种比其他任何时候都更加整合（统一、完整、浑然一体）的自我感受，……当他更加纯粹地独自成为他自己时，他就更能与世界、与以前非我的东西融合……创造者与他的产品合二为一；母亲与她的孩子合为一体”，亦然对社会现象及问题的关注、对环境保护的深思、对生命生存权的控诉和呐喊让诗人和诗歌为什么而存在变得理性、真实而又坦诚，使诗歌的外延力和内涵力形成了完整的有机体。
亦然的心是时时被感动的，也是忧愤的。因为他有优秀诗人的天资和责任。
二、诗意解读
诗人巧用时空平行、时空错综、时空隐喻等艺术手法，采用线性流动，空间转换、时空的非同步化等处理模式，真于性情，发乎自然，表达了情在独善、志在兼济、趣在高雅、旨生多义的忧患意识和文化层累，为时而作，有为而作，抒忧愤之情，发忧国之思。长诗的组合模式和营构特色值得研究和学习，可为当今诗坛之鉴。
让我们一起进入亦然的世界，品读《控诉》：
长诗分十章：即“我选择了背叛、我遇见了和氏和一块璧玉、当一条河流挂上墙壁、是谁践踏了最后一块湿地、上帝在哪里、一只北极鸥死了、猿猴的诅咒、和卡尔的理论、《维也纳公约》还有什么用？主啊，你可救我？”，“藉此献给我运行在末河上的神的灵魂和我挣扎在良知中的末河的神（诗人题记）。”
《控诉》以末河为载体，以龟族为主体，以与末河和龟族相关联的一切物像为对象，通过龟的具像感知和思索，兼顾科学与神话、神话与现实、现实与虚无、虚无和超越，运用创造性变形、悖论与真实、形象意蕴的再造、无我之境与高峰体验、意象叠加的美学和弦、隐喻的转换和创造、视觉转换与反逻辑等等诗歌艺术创作手法，以社会和环境保护问题为着眼点，突显诗歌的当代性和现代史诗特征，穿越时空，上下纵横，洋洋洒洒；通过文体构思、诗意章法等方面的突破，彰显诗歌语言的张力，“无”中生有，言说不可言说，既是震撼当代诗坛的诗歌盛宴，也从视知觉和心灵透视方面，呈现了从诗人到诗神的升华历程。
1、生命的控诉
这是诗人的开篇述说：“我是龟。我的故居是横穿地球子午线的最后一条水系——末河。经历沧海桑田，江河嬗变。而今，我已耄耋万载，地老天荒。千百年来，我把脖子蜷缩在坚硬的壳内，自以为远遁于世事沧桑之外，陶醉在世外桃源之所，以致其乐融融，乐不思蜀。可是，在一个早晨，我却看见一只神秘的“潘多拉魔盒”闪烁着蓝色的光芒，以飓风的速度袭击了地球……”。
“第一章：我选择了背叛”中，诗人就以这只龟出场，“我遭遇了后洪荒时期。一刹那，冰川融化，海平面陡升。全球一些洼地和沿海平原、岛国、城市被悉数淹没，海洋这骄傲的占领者，像奔马一样晓晓而来。我感觉水宫浮动，地喧天摇。我憋闷，我昏眩，我呐喊：主啊，请饶恕我吧，我要逃离，我要背叛，我要成为末河的公敌！”从后洪荒时期这背叛开始，成为末河的公敌！，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正如好戏开头，诗人紧紧抓住你的眼球，让你读下去！随诗人一起去寻找原因，并揭开这个谜底。
“我赎罪，主啊/我是你最后的犹大。”根据福音书的记录，犹大负责管理钱财，然后为三十个银币的价钱收买了，要求他指认耶稣，耶稣也就由于犹大的出卖而被捕。马太福音，马可福音和路加福音中说，犹大与耶稣亲嘴，作为指认耶稣的暗号。末河的龟,这伴含着血和泪的控诉开始了。而这控诉和背叛又是那么彻底，绝不留循一丝一毫的私情和痕迹。“从胚芽最原始的萌动和觉醒/我就准备着逃离”，这逃离也是为了永生，请看诗句:“像凤凰浴火准备的香木/像化蛹破茧/隼鸟出壳准备的尖喙”,所以，生和死在形体转变中使灵魂和精神得到永恒。一副臭皮囊，扔掉不算什么！但是在死亡中要进化，进化的目的是为了拯救！而不是无声无息，死的没有价值，死要死得其所！人贵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达尔文，我的鼻祖，我无愧于他/我是他骄傲的学徒、粉丝和膜拜者/他用《物种起源》和适者生存的学说武装了我/主啊，我在弱肉强食和虎视狼瞪的环境里，为越狱，准备着最后的工具。”这便是诗人内心世界的自白——为了新生和拯救—-越狱!诗人在全篇中反复诉说“越狱”，而“越狱”也正是诗人对现实忧愤和控诉方式的精神和诗意表达。
龟开始叙述漫长的进化历程,从鼻祖开始到鱼类“我取下鳍/换上日行千里的足”,然后鸟类和“我张开爪就是一飞冲天的翅羽”,再后两栖类“我脱下瑰奇的鳞片,披挂坚硬的盔甲/我戴上合金铸就的头盔,我武装到了牙齿/我以肺呼吸，变成无所不能的水陆两栖。”尽管历尽千年万年，龟还是无法适应，“主啊，我无法做龟，我在准备着/准备着一次越狱。”龟三次越狱,呻吟反复,痛苦难耐,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且看龟眼中的世界和诉说: “在时间和空间的窗口/在人类最后一个早晨，我爬上岸来/我越狱，从麦克马洪防线出发/在诺曼底海洋登陆上岸/在腐臭的世俗的死亡气息的围攻中我越狱。”原来龟看到了时间和空间惨烈的末日,人性的末日!人类为了争夺权力、资源和私欲开始的惨绝人寰的二次世界大战的硝烟烈火。被殃及无辜倒下的尸体中马的头、鹿的角、蛇的身、鸡的爪啊,“海涛一样，它们前仆后继。”在“我的眼前横陈着，叠加着/一个接着一个，一群接着一群的尸体。”进而联想到,神和鬼怪也无一幸免: “还有狮身人面兽，斯芬克斯兽的遗骨……/主啊，我检视着那些同类或异类的尸体/面对这些尸体我无奈，我只有五体投地/伏地作揖。我在凭吊着，凭吊着/那些迁徙或者消失的踪迹。” 所以为了不忘记过去而背叛,永远为人类敲响警钟，达尔文的动物进化论是赤裸裸的血腥的生命生存征服史:“主啊，我选择了背叛/并不是因为忘记过去。”
2、文字的控诉
一切生物进化的血腥并没有远去，社会的发展进程在重复着达尔文进化论的征服史，而历史是可以作为镜子的。且看进化和社会发展遗留的文明——文字的控诉：
“第二章：我遇见了和氏和一块璧玉”中开篇叙述道，“我一勾腰就拾起一块壁玉。它在说话，它一出口就是哭泣。我循声而去，却不知和氏在哪里？哭声落在我的背上，变成密密麻麻的甲骨铭文，那是司马迁微雕的五千年文明。我背负着一部龟族的史籍，背负着这包袱前行。像人类最后的行吟客——面黄肌瘦的和氏、荷马、杜甫和屈子，我化笔为刃，以黄天厚土的沧桑和信天游的名义哭泣……”以和氏璧这个“仁、义、礼、智、信”五德俱全的具像来代表五千年泱泱中华文明，诗化而成甲骨文字，叹司马迁宫刑修史之不朽，与荷马、杜甫和屈原等文学巨匠共存，长命龟族的哭泣，信天游的高亢和嘹亮震撼着黄天厚土——
请看翻阅出历史侠客、文人、政客、美人和典故与现实嘲讽的诗句：“主啊，我刨不开这些诗句/我耗尽了锋利的爪，也刨不开这些/混凝土凝成的诗句。”“我不如他，我是爬行动物/连越狱逃跑也被直立的人类排挤。”“鲁公啊，你救救孩子吧！/你有匕首、投枪和椽笔/你这懦夫岂能逃避？！”这血泪文字,如果鲁迅先生还活着,他会不会也化成龟族加入战团,口诛笔伐!
进而,从历史的走廊传出,目击现代丑恶,“主啊，这些蝇营狗苟，丧尽天良的白领/这些居高临下的领带、香水和喷着毒气的面的/这些挽着美眉、恬不知耻却又居高临下的人/它们磕瓜子一样磕着磕着就磕出一颗又一颗金牙/它们在文明的脚手架上，不知羞耻地/撩开裙子，掏出麦克风一样的家伙/排泄着灭绝自己的垃圾。”辛辣的文字,写实的手法,如匕首和刀枪,直面人生,这就是诗人的责任和忠诚!而这些丑漏现象危害的深度和广度更为严重:“主啊，它们放肆地排泄着垃圾/排泄着动物、植物、微生物联手培植的细菌/它们一方面吼着要保护母亲/却忘记了自己来自哪里？/它们全然不顾我的诅咒、愤怒和哭泣，/它们甚至一不小心就/掐断它们的后代气若游丝的呼吸。”丑恶现象的来源和危害由来已久,根深蒂固,且与苍蝇为伍,携带病毒,愈呈繁衍之势: “我闻到了血腥/和我一起研究这血腥的竟然是一只苍蝇。/这些苍蝇啊，和5000多种病毒一起，”
他们善于伪装和投机钻营,严寒中能够生存并且破蛹化蝶,能力非凡,善于变化,上帝被蒙蔽,现代科技无奈,文豪也慨叹惋惜: “它们是怎样从冰川的牢狱里破蛹化蝶，/它们抱着人参果，吃得肠肥脑满，/从托尔斯泰的笔底起飞，越过上帝的权杖，/逃避着机器猫的/追捕、宣判和击毙。”
因为顽疾不克,进而呐喊哭诉,眼睁睁的看着悲剧发生:“苍蝇，这罪恶的畜牲和大亨，/在今天，这个世界只留下了我和它/——这一对各怀鬼胎的眼睛啊，/见证了人类最后一盏烛火/油尽灯枯的悲剧。”
豺狼和刽子手们弹冠相庆,成为了新的主宰: “它们集聚着一桶金，又一桶金，/它们动员了所有踌躇满志的袋鼠，”它们用剽窃、盗用、占有、倾轧和欺骗等手法，占有了资源,钻进了权力顶峰,并在历史时空中转换角色: “从石油管道，煤矿窑洞，天然气入口，/它们钻进人类文明的仓库，……然后逃遁，以导弹的速度，/从一个世纪到达另一个世纪。”虽然如此绞尽脑汁,倾尽榨取之能事,但也不是万能的,也有着无法逃避的悲哀结局: “主啊，它们登月或者占领火星，/它们找到了空气、土壤、水，却找不到一盏太阳。/它们在人性失重的环境中浑身发冷，/它们失败了，最后退下来，仓皇中变为苍蝇。/为了实现由人向苍蝇的转变，/它们交出了巨鲸一样的财富和最后一块菜地，/它们胜利了，终于变成了无所不能的苍蝇。”
面对苍蝇,龟感到悲哀和无奈，经历千变万化，读懂了的经验文字，居然是一只具像的苍蝇:“主啊，我悲哀，/我从末河上岸，从但丁的第九重天的罅隙/我爬出了炼狱，/却仍然和一只苍蝇一起。”
3、末河的控诉
从宏大的时空中走出，诗人立足在末河的河流之上，发现末河不见了。原来末河也选择了越狱（第三章：当一条河流挂上墙壁）……
龟生活的家园末河从尼罗河、亚马逊、湄公河、多瑙河、莱茵河席卷而过，像一根线穿过母亲试图缝补乡情的骨针。从此，我看见热带雨林这鲜红的地球之肺顿时萎缩，萎缩为一片沙漠。主啊，我的末河养活了整个人类，却又被她的儿孙们折磨得如此满目疮痍。面对环境污染和生态破坏，“一块一块的土地散列成沙，几乎无法让我立足？龟在悲伤和恸哭。原因何在呢？“人类为拯救金融危机只有疯狂开发土地，/像猪被开膛破肚，任一刀一刀的被叫卖、/出售和瓜分，只有铜币躲在一角窃窃私语。”这是对只重视眼前,不顾及子孙后代，盲目开发发展的揭露和控诉啊！“主啊，我行走的哪里是可爱的大地？/这片桑树叶仅仅剩下最后尚未被蚕食的经络。”龟只想回家,然而,家园被毁,末河已经不能回去！！！“主啊，我是多么懊悔？我想沿着末河回去，/却不见了我末河的踪迹。末河！末河！/我的末河！我大声哭着喊着，/末河却没有任何消息。”
那么,末河成了什么样子了呢?“只有五颜六色的油纸、/卫生巾和塑料饼在漫天游弋，/只有美国最先进的杀人武器——F22或B2，/像一只短肢的蝴蝶，像安泰，像那些/自诩为前卫和现代的诗人一样，/它们高高在上，远离土地，只剩下/自己给自己鼓气。”这就是强权、巧取豪夺留给末河的 “文明成果”！是对美国霸权主义和军事帝国主义的肆意践踏自由和民主的嘲讽和血泪控诉！
诗人进一步关注国家这博大的家园、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黄河和已经消逝的文明古国，对断流的黄河和楼兰古国进行反思:“它们和末河一样，像失踪的一匹狼，/一蛰身就走进一幅画里，/化为一幅印象派的抹布在风中战栗。/我一抚摸，就听见抹布的哭泣，/那一点一滴掉下的哪里是故去的荣耀？/那是一钱不名的乡土文明啊在分崩离析。”
诗人的担忧和诉说是震撼心魄的,足以引起现代人的关心和觉醒,保家卫国是不是也是你的责任?“主啊！你敢不敢想象？有一天，你看见/我的末河如具木乃伊摆在博物馆里。/人们踢着食草、食肉、食铜、食铁、食人的牙齿，/目瞪口呆地争论着，推演着/一条昨天还鲜活的河流啊，/今天就怎样挂上了墙壁？！”
面对竭泽而渔的经济发展带来的生态破坏、生存环境极度恶化的现象，诗人的良心有了正义的选择，喉咙中发出呐喊：“我在末河可怜的血管里已经拔不出一株草了，/那杂色的、酱紫的河流横溢着/金、银、铜、铁、汞、铅……有毒的液体。/连同那些不得不跌落的鹰，呻吟的猩猩，垂首的驴，/连同那些被奶油汉堡夺去骨气和贞洁的男女，/主啊，而今我才发觉，我们丢失的太多太多了，/连同诗歌的骨节，正义的脊梁，人生的理想，/还有文明的典籍里淹埋在殷墟中的/铁器、铜器、石器。”
而这句第三章的收尾诗句的震撼力,让每个读过的人在良心的天平上对价值观和决策者进行久久思索: “主啊，我发誓：一条河流干涸了，/重量会犹如一粒沙砾。”
4、湿地的控诉
诗人的心思远远没有止步，他在继续挖掘和求索。以他特有的思想前瞻性和公益心关注环境——赖以生存生存的家园这个大课题。出于对建设生态文明的思考，对古今中外人类发展历程一些现象存在的合理性进行了哲学反思。“主啊，带着困惑，我再次光临了世界最大的美国国会图书馆。我千里迢迢，寻找着真理。我拜访了笛卡尔、卢梭、孔德、康德、尼采、柏拉图、弗洛伊德，拜访了人类留下的那些一无是处的书，拜访了黑格尔撸着胡子，挥着鹅毛笔，留下的绝笔：存在就是合理。”
而此时诗人心游八极、纵横天地、驰骋古今中外的诗思揭示着现象背后的本质：“我一回头，/渔灯和星星，就一盏一盏熄灭。/从此，土地被撕裂。/犹如一张一张的牛皮癣/和治理阳痿的广告一起飘在天宇。/……写书的不及擦鞋的，一本书的价值/掌握在废纸商人的托盘里。……鱼群，羊群，鹿群，狼群，马群，还有鸟。/那些可怜的，早该杀死，早该被杀的畜牲和生命。……为了寻找一只丢失了的水袋，/一只袖珍的、邮寄的、打包的水袋，/它们沿着末河九曲回肠的裸体一齐迁徙。……为一只水袋，为一只水袋啊，可怜的人类和禽鸟们/丢下了多少具尸体。”
由于过度开发和消耗导致资源枯竭, 为了掠夺和占有资源导致的战争不可避免的发生了,美国对伊拉克的入侵为了石油就是例证,那么,由于缺水导致的战争会是更加惨烈和史无空前的: “缺水，缺水，缺水……/在今天，不是为了石油、黄金、矿石和主义，/为了一只水袋，一场战火就这样被点起。”
在炮火中末河悲惨的命运也无以逃避,所以龟渴求的幻象产生了: “……看见了我的末河留在梦境里的/最后一块湿地——/……啊，我是米，鱼米的米，鱼米的鱼，/啊，我是鱼，鱼米的鱼，鱼米的米。”
5、对上帝的控诉
诗人对现象和本质问题进行了解剖,那么万物的主宰上帝在哪里?于是对上帝的质问和控诉开始了。“我爬上一棵消息树。我看见俄罗斯的窗口有一只硕大的怪物，那是卡夫卡的甲壳虫。甲壳虫是有幸的，他还有那么多围绕着转圈的亲情和邻居，而一个世界都是我的，我却什么也没有，我很孤独！我为啥不能成为甲壳虫？我问甲壳虫，它却耸着肩膊，扭头问我：上帝在哪里？”
上帝看到了什么，又做了些什么呢？为了让上帝觉醒，诗人在纷呈的意像交替中推进着思想……“我一抬头，天上总是那些烟囱，/像暴雨降临前的一塘鱼，/主啊，那些怪物张着饕餮大嘴，/大口大口喘气。我一俯首，/地上总是那些排泄污秽和阴影的沟渠。/那些天啊在呕吐着火焰，/那些地啊在呕吐着毒汁，/那些机器在呕吐着噪音，/那些河流在呕吐着窒息。”这些就是现代文明留给家园的环境污染现状啊!诗人借助龟的具象还在哭诉着，是那样的无助和无奈: “噢，一切垃圾都居高临下，/噢，一切呕吐都吐故纳新，/呵呵，一切燃烧都喻示着死亡，/呵呵，一切死亡都淹杀着生机。……我行经的土地已经哺育不出小麦、玉米和稻粱了，/我看见，最后一匹红狼倒在末河的上游，/最后一遍湿地露出恐龙的胸肌。”
诗人用朦胧的意识、抽象的语言控诉着被扭曲的一切，环境破坏已经丧失了生存的基础,上帝啊，你在哪里？“长江已经沙化，潘阳湖已经沙化。/黄河的河，已经沙化，黄河的黄，已经沙化。/沙哈拉沙漠，阿拉伯沙漠，塔克拉玛干沙漠，/主啊，即是绝顶聪明的猎犬也嗅不到/它昨天那草原的气息。”
到处笼罩着死亡的气息,末河，已没有了立锥之地: “我一上岸，就没有立椎之地，/四处都是毁灭，四处都是死亡，/四处都是腐朽，四处都是萧杀，/主啊，我捧着我整个龟族的牌位，/却不知道把我的祖先埋在哪里？”
而这一切都是有着历史的渊源的，龟的控诉在古今中外的时间和空间上继续：“我想把祖先埋在一支残破的帐篷下面，/刨着，刨着，却刨出地球的胃口无法消化的肠衣、/屠刀和毒气，刨出山顶洞人的头盖骨，/成杰思汗的坐骑和龙椅，/沙皇的佩饰和耶稣的十字架，/还有好多皇帝的玉玺、陶罐、兵马俑和封邑……”
对未来的担忧升华着诗意的联想: “我无法知道，主啊，/以后谁还会光临我祖先的墓地，动用/比核武器更先进的工具，它们捣毁金字塔，/捣毁艾菲尔铁塔，/像检视消失的玛雅文化，或者恐龙化石，/它们掏出放大镜审视着祖先的遗体？”
洞穿一切的眼睛,穿透历史的深思发出了强有力的质问,上帝怎样回答呢? “主啊，人无非王臣，土无非王土。从古越今，/地球上哪里还有干净的土地？”
6、北极鸥的控诉
诗人用死亡的恐怖预言了环境污染带给未来万物的的危害。然而，诗人控诉的思维还在继续，罪魁祸首到底是谁？让我们在《第六章：一只北极鸥死了》中去找寻。
诗人诉说道：“在北极圈的冰湖里，一只北极鸥啄起一尾小鱼。一些冰冻了数万年的神秘病毒就这样成功地在鸟儿的体内繁殖。这只病鸟不幸在穿越海岸时坠地而亡。数月过后，一种能让人在一周内窒息而亡的怪病开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通过铁路、航空和空气向四面扩散。”从地面到天空，问过上帝问太阳：“主啊，谁来拯救你呵，我的太阳，/让我的子孙涂着防晒霜也患癌症的太阳？！/谁来拯救你呵，我的土地，/即使播下再饱满的种子，也催生不出/挺直的诗歌、惊世的音乐和壁立的艺术的土地。”
诗人是那么的深爱着末河,意象龟发出了凄凉的呼喊:“谁来拯救你呵，我的末河，/你这可怜得已喂不饱一管狼毫的故居。……文明的源头已经枯竭了，/地球的血管已经枯竭了，/母亲的乳房已经枯竭了，/父亲的骨髓已经枯竭了。/主啊，我的主啊，原来我并不是/你最后的叛逆。”
用龟的眼睛所见,继而用辛辣的笔墨剖析那些拜金者“简直试图把宇宙都锻造成镍币”的丑恶嘴脸: “我爬过一个市场又一个市场，/我听见，我在光天化日之下分明听见/盗墓者的铁锹在撞击着地球，/日夜不停地撞击着地球不再搏动的心脏。/这把可恶的铁锹啊，主啊，/它们简直试图把宇宙都锻造成镍币！”
“这里有远古时代的麦粒、树叶、鹿皮和草披肩，/有才出土的弹性丰腴冰藏万年的尸体，/有褐色的弓箭、石器、贝壳、珠宝和铜钱，/有那些记载着外星人的陶罐和象牙图章，/还有拔高的城市、枯萎的山庄、高蹈的名利和那些/用作交易的一尘不染的黄色的权利，白皙的胴体，/连同一张床发出的最后的喘息。”追踪远古的自然纯洁,对比农业、工业等文明进程中出现的权钱交易、权色交易和所谓的潜规则，面对病毒复活传染为害,诗人不免顿足长叹，质问上帝：“主啊，翻开《圣经》，你是否还说：/每一个人都是基督，/每一尾鱼儿都是耶稣？”
7、 猿猴的控诉
人性又如何?人类在历史的长河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诗人“第七章：猿猴的诅咒”会告诉我们。“在酒店，我看见猿猴被五花大绑。可怜的它东张西望，还悲天悯人，叹息着青蛙、甲鱼，还有蛇，那些写进法律的珍稀动物们的遭遇。它数着人类的榔头敲击着头颅的次数：一下，二下，三下……数着数着，直到融化在饕餮者的血液里，它还以怦怦的心跳数落着人类的罪行。主啊，我听见了来自猿猴的诅咒：人类啊，我迟早要毁灭你们！”
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说:“人本身是自然的产物,是在他们的环境中并且和这个环境一起发展起来的。”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一书中又指出:“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对自然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 自然界都报复了我们。每一次胜利, 在第一步都确实取得了我们预期的结果, 但是在第二步和第三步都有了完全不同的、出乎预料不到的影响, 常常把第一次结果又取消了。”进入21世纪以来的事实正是如此，验证了伟人的正确性。诗人在这里为我们举例说明，由于环境污染、物种变异等原因带来的危害是多么可怕，而这些都是因为人类对资源的掠夺性开发及最严重的生态破坏造成的：“喂奶，我们就要被传染，/握手，我们就要被传染，/性爱，我们就要被传染，/拥抱，我们就要被传染。”
触摸惊心的还远远不止如此:“SARS靠空气传染，艾滋靠血液传染，/口蹄疫靠接触传染，非典靠呼吸传染，/禽流感靠食物传染，手足口病靠交流传染。”
所以诗人大胆的疾呼和预言:“空气已经传染，血液已经传染。/水源已经传染，土壤已经传染。/一切的动物被传染，一切的植物被传染，/一切的快乐被传染，一切的幸福被传染，/一切的交流被传染，一切的媒介被传染，/一切的一被传染，一的一切被传染。”
传染无所不在,没有净土,无处可逃! “由水底向陆地，我逃离，/由森林向天空，我逃离。/主啊，我的主，请你告诉我——/哪里没有传染，哪里不是疫区，/哪里才有自由，哪里可以安居？”家园被毁,什么都不存在了,面目全非,这到底是为什么?真理在哪里?我如何才能回到家乡: “没有草、胡杨林、骆驼刺和鸟了，/我虽然拥有一颗地球，却一无所有，/在这样的世界我除了越狱，还剩下什么？！/然而，主啊，我悲哀，我一上岸，翻篇所有的典籍，至今还没有找到真理，/没有找到哪一条路可以回去？！”
8、对资本论的控诉
疯狂、任意横行，不计后果，难道没有法律的约束？没有理论或者伟人“主义”的指导？
诗人《第八章：和卡尔的理论》回答你。“在末河废弃的港口边，我听见了水利局和林业局的争辩声。水利局说：龟是水生动物，应该由《水利法》管辖。林业局说：按照辖区负责制的原则，龟上岸属林地动物，应该适用于《林业法》。而卡尔疲惫不堪地走来，他翻着书说：分工越细，社会越进步。主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纵是上天入地，面对刀俎者，我又怎样呼吸？”龟被人类改造，进化着,适应着,经历着心灵和肉体的阵痛：“在今天，/我被好多试纸和化学公式、物理原理改造，/在一个又一个实验室里，这个难题/连再聪明的数学和生物专家也无法演绎。”
然而, 最后的结果是最无产的革命者一无所无,一无所获:“我爬来爬去，从非洲的沙漠来到欧洲的谷底，/从南半球来到北半球，从陆地来到海洋，/沿着骄傲的灵长动物消失的方向，/我渴望找到一座书房，找到书房里不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主啊！/我是最无产的革命者，我一无所有，却一无所获，/我刈割的为何总是一个世界的虚伪和浮躁的蛆，/一堆缺钙的藤蔓和主义？！”
于是,最革命的龟看见了革命的导师卡尔在理论: “我看见一个人破墙而出，/那是大胡子卡尔。主啊，真的是卡尔！/他抖落《资本论》上孤独的灰垢和冰霜，/汗水淋漓地翻捣着地球这可怜的婊子没落的依据。/一些理论家犹如影子，披着外衣，站在岸上/幸哉乐祸地用自己的左臂抱着右臂，/眼看我和心力交瘁的卡尔，怎样一身疲惫，/争论着世界如何被吞进物欲这朵漩涡里。”
卡尔无法回答现实存在的劳动和剩余价值问题,更无法回答上层建筑和生产力到底怎么了? 或许卡尔的理论还没有这么多现实的问题:“我问：卡尔，骄傲的妓女和避孕套，/还有不劳而活的资产拥有者，/这些算不算劳动？而劳动的价值又在哪里？/就这样，我们说着，说着，/一群涂红抹蓝的鸭子和鸡就招摇过市，/多少流着口水的影子像稻麦，一茬一茬跟在后面，/它们的手从欧洲伸到非洲，向我索要营业执照，/还呻吟如风，口号如雷，扯着标语，/那些飘飞的裙裾啊多像使馆门前的一面旗。”
但是,聪明的卡尔还是回答了龟,而且揭示了资本的丑恶本质: “主啊，当信仰被感染了，/当理想、艺术、主义举重若轻，不及一堆稻黍，/当宗教在流血，在异化，在自焚，在客隆，在杀戮，/为什么，你说为什么？我索问卡尔，/卡尔一撸胡须，耸耸肩膀，说：/资本是围绕利润而生存的，/像苍蝇总是围绕着一堆蛆。”
9、对霸权和掠夺的控诉
面对臭氧层破坏、沙尘暴等环境和生存灾难,诗人以良知和责任追根溯源,寻找解决之道。<第九章：《维也纳公约》还有什么用？>强烈的表达了诗人忧国忧民忧未来的拳拳之心。诗人写道“制冷剂、发泡剂、洗净剂，发狂运转的空调，来自欧美的酸雨、沙尘暴、火山、地震、飓风，这发展中的学费中在吞噬着人类自己。国际社会的大亨急了，他们噙着烟斗，在那里高谈阔论——主啊，背时的《维也纳公约》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人类为了满足私欲、发展、实现霸权和对资源、资本的占有及生存舒适等,极力破坏自然和生灵的活动更是万恶之首：“建工厂，建城市，建桥梁，建别墅，建公寓，/地球的每个细胞都在开发的快感中战栗。/一个世界的管道伸向南海，北海，东海，西海，/像千万条血吸虫吸干了地球的脑髓。/它们动用航空母舰、导弹和强权/把我的孩子、母亲和父兄赶进这狭小的罐头里。/主啊！这些吃肉不吐骨头的杂种，/它们把我们的亲人挤进罐头里，/像一群群被烤熟的拉丁鱼。……一切管理学说终于失控，/资本从来不会放过每一寸土地。/
满目都是水泥做就的河床，石头砌就的花朵，/泥沙堆涌的山，污水跑过的沟渠。/那是男人的汗臭，女人的腥臭，动物的尸臭，/土地的腐臭——那是一个时代的膏血啊，/而一个声音却从远处飘来，/——“末河啊，人类是多么爱你！”
在人类“爱”的语言里，龟已经没有栖息之地,它在寻找无辜的同伴和志同道合者一起逃离：“主啊，我只有迁徙，/尽管那些煤炭正在倾吐着硫，天空刚下酸雨，/尽管我至今还没有为自己找到新的归宿。/和我一起迁徙的不只是红的血液，/还有白的血的蝼蚁，青的血的草，黄的血的虫豸，/没有一点血色的诗、艺术和脊梁，/还有地球上无辜的最后一个乡村啊，/那藩篱和炊烟上的一朵矢车菊。”
然而，龟的担子太沉重了，它的责任心和使命感使它不愿意放弃，它要拯救，尽最大可能的拯救乡村、山梁等生他养他的土地，但是自己的家园“末河”就是它最大的阻力：“主啊，我试图拉着一个乡村又一个乡村，/我拉着重负，把罪恶的绳索深深啮进我的肩膊，/我拉着那满目疮痍的山梁沟峁和/再也流不出血泪的河道。/我拉着的这艘大船陷入九曲河套里，/我在我的末河遇见了空前的阻力。”
这里它最熟悉,却无法逃避,只有承受皮开肉绽的悲伤和痛苦: “噢约，我一用力就陷入十米，/噢约，我再一用力就陷入百米，/我拉啊拉啊，主啊，我站着的大地已经摧枯拉朽，/我拉得皮开肉绽，/我拉着这村庄，泪水淋漓。”
龟向往美丽的新家园,那是新的方向和目标,它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我拉啊，我的青且涟兮的黄河呵，/我拉啊，我的美且倩兮的罗布泊呵，/我拉啊，我的插着旗杆的幌子，那站得最高的标志，/我拉啊，主啊，我拉得五内俱焚，/我哭得昏天黑地。主啊，我跪下来，一步一叩头，/我把我的血碗举过头顶，/祭奠那一百九十四面国旗。”
10、对主的控诉
万能的主啊,我崇拜和信仰之神!“污浊不堪的末河下游有位渔翁的女儿生了一尾有三只头颅的娃娃鱼。女儿羞愤，坠河而死。渔夫总听见河里有隐隐的哭声，老翁思女心切，固执地撒网打捞。一网下去，又一网下去，打了七七四十九天，老翁终于打起了一尾娃娃鱼。这鱼突然开口说话，她喊着：姥爷，救我？！姥爷，救我？！”诗人发出了“主啊，你可救我？”的疑问和呐喊!
首先问既然你生养了我，让我长大，为什么你不能够对我负责，让我回家？“主啊，为什么我从水里走向岸上，/就无法从岸上返回水里？”
继而诗人以毁灭重生——涅槃为“煤”——能量之母和光明之源大声呼吁：“我只有涅槃为一块煤了，/我不做鲲鹏，不回避，那些翅翼和足还有什么用？/我要废弃为越狱而准备的所有工具，/我把祖先和自己深埋在没有氧气的沙漠里，/让我和我龟族的历史被一把火点燃吧，/让我和风一起，雷一起，电一起，海啸一起，/让我和一切消亡的生物一起发出最后的呼吁！”
以鲁迅埋葬和打破旧世界一切丑恶的勇气和精神嘲讽和呐喊,在烈火中创造一个新世界并且在牺牲中使精神永生:“让我遭遇一场地火吧，和这稻草，/和这诗稿，和这稻草一样的诗稿，/和这强暴、仇恨、欺诈、虚伪和妒忌一起，/燃烧，毁灭，这是我最后的归宿。……“我嘲笑那些欺世盗名，嘲笑/那些战争论者，嘲笑那些铁锹、犁头、/餐具和矿井的斑斑狼藉，嘲笑那些面对金钱的风/摇头摆尾的笔，我对他们吼道：/拯救末河吧，就是拯救人类自己！/主啊，哈哈，我就要被焚烧，我就要被火化，/我不要这千年不老，我要变成一团火炬，/我要用我的灭绝和升天，/为又一代人类的新生奠基。”
诗人此时放纵情怀，纵横天地之间，以决死之心、叛逆之心，为真理越狱，为末河祈福，愿灵魂乘坐诺亚方舟回归本源：“当末河已经消失几亿光年了，/当埃及的金字塔，三星堆文化，外星人的陶罐，/秦的照心镜和百慕大神秘的海底一起，/深埋在魔毯一样伸展的海洋，沙漠和戈壁……/主啊，请收下吧，这是我和可怜的末河/写给地球的绝笔！……达摩克利斯之剑啊，你劈吧！/让闪电击穿这沉闷和死寂，/雷啊，你劈吧，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暴雨/就要峰涌而来，摧醒这死寂后的生机/！主啊，我赎罪，我是你最后的犹大，/在诺亚方舟终会到来的早晨，/请让我的灵魂回归故里。”
2009年9月7日初稿，9月18日修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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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19 14:39:00
发表于 2009-9-19 17:38: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