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夏天的江湖

周天红

1997年夏天的江湖
         周天红
人挤人，一不小心就能闻到前面的腋臭和后面的香水味。我拼命往前挤，终于到了。你是学这个专业的？我们不要。你们不是农药公司吗？我这专业最适合呀。我们招的是会计，不是技术员；再说，就是招技术员你这个中专文凭也不行呀。我走出人流，像一只斗败的鸡公，满头是汗，还是有点冷。
1997年的那个夏天，从校园一头栽进社会和江湖里，挥刀奋力，我像一只苍蝇，开始了自己的求职之路，不，是求生之路。
文凭低了，走专业当技术员的路子行不通，那就玩文字吧。想起屁股坐在教室里那阵子，经常风花雪月没事找事儿地整点文字在报纸杂志上露露脸儿，还多次被贴在校园的阅报栏里让兄弟伙羡慕不止。那就挥刀向东，干。提着一包杂七杂八的剪报和个人简历穿街走巷爬上爬下到了那家公司。兄弟，你这些文字写得真是不错，不过我们最想招的是美编。再说，如果真要招文秘人员，光靠能整这些缠绵如戏的文字能顶饭吃？我看你还是另求高门吧。经理伸出两个指拇往自己的光头上假装理了理头发。我转身出门，一缕阳光不偏不正恰恰照在我的脸上，有点热。我知道，夏天真的大踏步地来了。
看电视、看报纸、甚至留意起了街头巷尾歪七倒八的小广告。去了，老板总是堆着笑脸，然后总是拒之门外，理由很多，总的一条，不对路数。几个回合，我才明了，校园里那些膨胀着的总以为自己能踢得了三拳两脚的江湖梦想其实就是狗屁。在每一次梦想与现实的较量中我总是落荒而逃败走麦城。口袋里父亲一丁一拐挑红苕种换来的纸币越来越少。躺在远房亲戚提供的地下室仓库真皮沙发上，夜晚，我和夏天的热、蚊子的嘴、寂寞的冷一次次拼斗着，又一次次被真皮沙发煮醒，挥汗如雨呀。望着窗外的夜和曾经描绘过的满天星晨，城市之大，霓虹之美，天空之阔，却没有一片属于自己的角落。江湖呀江湖。我能去哪里呢？
猛想，还是回老家吧。小镇也好呀，只要找到一份能保住一日三餐肚皮不饿的工作，在哪里活不是活。再想，当年考学出村读书时，在村子里在镇子上还是有点响动的。能从山里走出来，是好多人几辈子的梦。这梦一不小心就落到了我头上，好些人都叫着好地谈论过。说到这里，我有点想笑，可是很快就收住了笑容。我们镇上的各个岗位都满咚咚的，不好整。再说，我们想进点大学生，你这文凭、、、、、领导摆了摆头，把我送上前的资料一推，差点掉到了解地上。又遇到了一个“再说”，笑里藏刀，一刀刺入，我知道，自己就要离开江湖，彻底完了。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搬到乡下住。结果，乡下也住不成了。算起来，你娃儿上学也该毕业找到工作了吧，借我家里那点钱是不是多少还点儿，不好意思，大哥，不是我逼你，是我家娃儿也上大学了，开销大、、、、、、父亲总是一边想方设法地应付着那些要账的，一边想方设法地应付着我。我知道，他老人家是不想让我听见了担心。每次，我站在门背后，透过门缝，看着父亲低三下四地送走一个个上门的邻里乡亲。转过身，一丝银发划过，父亲真的老了。我有点冷，一种来自夏天的冷。
乡村的夜更是漫长，蚊虫高唱、蛐蛐放声、夜莺长歌。我用眼睛度量着油灯和星空的距离，一夜一夜，忽远忽近。故事、人物、片段，像电影，一夜夜，划过脑子，太多的江湖情节。父亲、母亲、还有姐，我知道，他们都老了，在自己的拖累下，他们很快就会走完江湖故事里最后的一章一节。而我，只是一个武功尽失的刀客，不，只是看客，除了能看看，又能做点什么呢？我突然想起那个工地、那个满脸横肉说话像鼓的老板娘、那句很江湖的话：看你娃腿细腰嫩手弯弯一点力气渣渣儿都没得，你还想在工地上混，扯蛋，不要笑死老娘。我使劲往自己的大腿上捶了一拳，真没劲呀，除了麻舒舒地痛外，啥事都没有。一转眼，外面的天都起红边边，又要亮了。
五天、十天、还是二十天，我都整不清楚究竟过了多少天。反正是一个下午，我正在屋里晕睡，突然听见对面有人大声粗气地叫我名字。翻身起床，原来是对门商店的老板叫我接电话，说是很紧急。我光着足板儿小跑过去，电话那头转来远房亲戚的“骂”声：你是咱搞起的，这么久都不回个音。城头那个单位要你，说他们单位刚退休了一个，你学的专业正好对得上。我到处问够干了才找到这个电话。你明天就来哈，记到哟！虽然远房亲戚东一句西一句地说了一大把话，我还是听得真真的。放下电话，跑回家，大哭了一场、、、、、、、
1997年，夏天。
后来，好多时候好多夜晚我都不得不一次次想起。好多人曾问过我同一个问题：你优点很多，特长也不错，为什么不想法换换，找一个更适合你的单位或岗位呢？我摇头，总是摇头。我心里明白，面对江湖，世间之大，工作着才是最美丽的。
（周天红  四川省泸州市纳溪区委组织部  189827522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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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