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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诗性观照世界——夏文成诗歌艺术探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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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6 10:40:5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火骏 于 2012-11-25 11:02 编辑

  用诗性观照世界
  ——夏文成诗歌艺术探奥
  
  作者:火骏
  
  诗歌应该具有一种形而上的扩张力。但是,去哪里找这种扩张力呢?夏文成的诗歌给我们启示,应该在形而下中找这种扩张力。对于诗歌来说,一切无形的意义都在有形的事物当中。空不在色外,空就在色中。夏文成广泛地描写生活,深入而细致,在这形形色色的物象当中,寄寓了化外的理想。我认为这就是诗性观照。整个世界在他的意念里都被诗化了。他在不断地伸张诗化的世界,彰显着自己诗化的心灵。
  一、诗意地栖居在天地之间
  (一)发现生活美,进入诗意的宇宙。生活的阴霾和风暴粗狂地强加于我们的心灵,我们没有办法躲避,但我们可以发现和创造生活的诗意。我们应该诗意地栖居在天地之间,像梵高一样,在生活中发现和创造光芒。
  比如《春光》这首诗,诗人体验到的是一种舒坦、温暖、光亮、愉悦的生活之美。而生活中的人物美,人物生活的动态美,更是世界的眼目。《立春》这首诗借用了“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意境,却更加形象,给人印象更深。《开向春天的拖拉机》、《纳鞋底儿》、《三个卖野油菜的孩子》则具有油画的肖像之美和人物的动态之美。
  夏文成描写拖拉机突突向前的状态,描写拖拉机手的黑发扬起,描写孩子们的欢笑,这本身就洋溢着春天般的朝气,揭示出春天的气质。我们发现并欣赏和陶醉于这种春天的朝气中,也就是生活在诗意中了,是诗意地栖居在天地中了。说到诗意地栖息,并不是指那新媳妇、拖拉机手、女孩和少年,而是诗人自己。是诗人自己的审美活动发现了生活中的诗意,从而他也生活在了诗意当中。那面庞羞红的新媳妇,黑发扬起的拖拉机手,纳鞋底的女孩,卖野油菜的三个少年,他们本身是自在的,但他们被诗人从生活中隔离出来了,隔离成了诗意的存在。这些作品都应该读给那些当事者,让那新媳妇、拖拉机手、女孩和少年看看自己,看看自己在生活中的“存在”是如何被诗人“浮现”出来的。确实,他们应该感到幸福,因为这些诗歌,他们诗意地“存在”了。
  (二)发现自然美,扩展人的精神境界。夏文成是具有审美理想的,他有他的境界。如果他没有境界,怎么能够看到自然界的柔软与旖旎、神气与韵致呢?须知,自然界的柔软与旖旎、神气与韵致并不是毫不吝啬地、毫不知耻地向任何人展示的,但是,却向夏文成开放了。其实,也毋宁说是夏文成让自然界开放了,夏文成一来,自然界就都笑了,“他们观看着他额上宁静的光辉,低声窃窃私语:‘是他!是这个幻想家来了!’”(雨果诗句)
  夏文成写伊春、鄱阳湖、长寿湖、千岛湖、铜铃山、黑山谷,传神地写出了自然神韵,向读者展示一种神性的享受。它们的美是需要人们去发现的。这些自然神韵,极大地提升了诗人的审美境界。这就不单纯是享受,还是一个人的意志被自然美改造的过程。如果说,山水的美景对人是一种陶冶,那么,一些动物,比如飞鸟的圣洁,对人也是一种陶冶。《黑颈鹤》这首诗,与他以往写动物表现出的悲悯不同,而是表现出了一种理想,一种闪耀着圣洁和美丽的人生理想,透着一种神性。(火骏按:我这里的神性是与俗性相对立的性质,是一种圣洁、完善、高尚、幽谧的境界)夏文成也写过很多花,各有侧重,能够与美感联系起来的是《红樱桃》。
  夏文成的写景诗歌透露出诗人的审美意趣,第一个是返还本色,崇尚自然。这在《晚霞中的鄱阳湖》,《湿地中的小船》,《和谐伊春》等中有所体现。第二个是发现神性,追慕圣洁。这在《黑颈鹤》,《黑山谷》,《壶穴瀑布》等中有所体现。
  (三)生命的回视,强烈的“返观”情怀。以下从乡村情结和童年回忆两个方面来揭示夏文成的心灵底质和情结所系,让读者了解夏文成的“返观”情怀。先说乡村情结。夏文成的故乡在农村,他对于农村,心理是矛盾的,夏文成的乡村情结,有一个从背叛到回归的心路历程,在他的诗歌里写出了这种纠结的心情。
  乡村与城市,到底如何来评说呢?乡村是贫困的,生活是劳累的,从功利意义上说,乡村是恶的,但从审美意义上说,乡村是美的。当然,城市也有城市的恶和美,这都是相对而言。夏文成摆脱了乡村的恶,乡村对他来说,就剩下美了。他对于乡村的依恋,是深深渗透在骨髓里的,他的乡村情结是永恒的。他喜欢乡村的黄昏和夕阳,田埂和稻浪,秋后空旷的原野,那一声悠长的牛哞。而城市呢?是燃烧的“垃圾桶”,是“泼妇”一般的噪音,这种反差,在城乡结合部明显地过渡。在郊外,诗人的心就会变得狂放和虔诚。城市有城市的“善”,城市的生活是舒适而便捷的,城市也有城市的美,只不过都是人造美。而具有强烈的乡村情结的夏文成,无疑是喜欢自然美的。那种悠闲,缓慢,随和,空旷,夕阳落山,牛哞犬吠,已经成为夏文成的精神故乡,永远值得眷念。这就是“返观情怀”。在诗人的美感水库里面,永远都储存着乡村的那种美。
  夏文成在“乡村写作”中,也表现出强烈的忧患意识和理性底蕴。现代社会的文明与进步固然是我们的理想,但那种无序的发展,畸形的前进,本身就孕育着苦果。我们的哀叹不仅仅是对于乡村之美的挽留,更是对于生存家园的挽留。
  夏文成的乡村情结具体地表现在对于泥土、炊烟、老牛等的描绘和思考,堪称夏文成的乡村三元素。夏文成的一贯的意象世界是黄昏和暮色、炊烟和牛哞。这些意象折射出夏文成所追求的敦厚、安详、淳朴的审美意趣。
  夏文成的童年回忆有很多,艰辛劳动和母爱是两大主题。他的很多诗歌渗透着对母亲的感恩和赞颂。
  二、一个真正用诗性观照宇宙的人
  关于诗性观照,我研究夏文成的诗歌,得出以下四个观点:
  第一、诗性观照是对于意义和价值的显现。用诗性观照宇宙,就是要看到世界的意义和价值的一面。我们描写的是一个充满个性的,具有意义和价值的世界。
  第二、诗性观照是对于修辞意义的取消。夏文成把蚯蚓看成一列驶向春天的列车,把鹰看成一块会飞翔的抹布,在空中无所事事地飘来荡去,把欲望擦洗得干干净净,这当然是一种修辞,但从诗性观照的角度来说,在意象王国里面,是常态的语言和思维,丝毫也不是什么修辞。修辞这个文学技巧,在意象王国里,失去了存在意义。这是诗人独特的认识论。浅显地说,红色的东西放在红色的背景前,这个东西的存在就被背景“取消”了,运动的物体放在运动的物体前,这个物体的状态就是“不动”的,那么,修辞的结果放在意象王国面前,所谓修辞技巧就自动消失了。
  第三、诗性观照是使用诗性思维,用形象作为思维符号,用形象来暗示。
  周国平在《悲剧的诞生-尼采美学文选》的初版译序中写道:“关于诗,尼采有以下见解值得重视:第一,诗与神话的联系。神话是诗的理想故土,由于科学精神毁灭了神话,诗已经无家可归。诗人之为诗人,就在于他看到自己被形象围绕着,他直接看到事实的因果关系,而不是逻辑的因果关系。神话就是这样一种形象思维方式。在神话中,语言处于原始状态,它不是概念,而是诗、形象和情感。由于抽象思维的发展,语言生病了,不再能质朴地表达感情。人成了词的奴隶,不再能朴素地说话,丧失了正确的感觉。出路是回到语言的原始状态,神话式地思考。”(《悲剧的诞生-尼采美学文选》第82页)
  处于科学观照之中的人,他会用理性思维直击事物本质,而对于现象嗤之以鼻。所以尼采认为,“由于抽象思维的发展,语言生病了,不再能质朴地表达感情”,而“在神话中,语言处于原始状态,它不是概念,而是诗、形象和情感”。所以诗人应该钟情于现象,夏文成是有这个素质的。他不是用概念说话,而是用现象说话。语言表达离不开一般意义的逻辑思维,一首诗没有逻辑是不可想象的,诗歌还是要言之成理的,但诗歌语言更需要诗性的思维。逻辑思维与诗性思维不是矛盾的,逻辑思维是诗性思维的基础。必须先有合乎逻辑的表达,才能够谈得上诗性思维。那么什么叫做诗性思维?诗人把形象作为思维符号,让现象开花,让现象鲜活,让现象暗示,这就是诗性思维。
  夏文成致力于使得物象本身发生联系,而不是逻辑推理。我们对于诗歌的理解或读懂,也不是理性的逻辑的理解,而是形象、氛围、感受的再现。比如《坐看云起时》:“需要一个宽松的环境,需要卸下\所有的重负。把心情梳理得山长水远\把一些生硬的及物动词\打磨得圆润一些\适合安放心情”,“一颗松果落下,仿佛坐禅的高僧\完成了修炼;仿佛一个承诺\完满兑现。风起处,最好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小雨\打湿几声鸟啼\空山不见人,石头也想开口说话”,这些健康的叙述是具备正常的语言逻辑的。那么诗性思维在哪里呢?诗人的思维符号乃是这些形象:“一颗松果落下”、“石头也想开口说话”。“一颗松果落下”不仅仅是告诉读者“一颗松果落下”,更是告诉读者那“一颗松果落下”时刻的寂静和优雅,这不就是王维的“人闲桂花落”的意境吗?为什么说诗人是用形象来说话呢?诗人想告诉你优雅和寂静,他不是直接地说“优雅和寂静”,而是用“一颗松果落下”造成一种氛围,一切都在氛围中,一切都在不言中。“石头也想开口说话”,也是这样,静极生动,一种静的蓄势,静的有内涵,而不是静悄悄的静,死寂的静。这就是“无”的哲学,无中是有内容的,不是绝对的无,无中孕育着生机。诗人用“石头也想开口说话”这种现象来表达自己的思想,而不是“因为”加“所以”的逻辑论证。
  第四、诗性观照是从本质到现象。现代人思维发达,能够一语中的,却远离了诗,思维早已被逻辑僵化了,需要解放,返回到现象思维。《精神分裂症》和《理想主义者》这两首诗并不是以抽象思维抽出本质和内涵,不是定义其“是什么”?而是用一连串的现象告诉你外延和表现,然后戛然而止。
  夏文成是一个能够运用诗性观照宇宙的人,这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一个挖掘和赋予事物意义的诗人。广阔的宇宙有很多隐秘的哲理和美,需要我们去发现,夏文成善于在平凡中发现闪光,揭示平凡现象中的深刻寓意。
  2、一个让事物“活化”的高手。首先是物化与人化的辩证统一。《瘦弱的利济河》就是活化。与活化世界相对立,乃是物化人自己。这也是一种对称。“骨头里有小小的地震\脑子里似乎也正在酝酿海啸”(《雨夹雪》)这就是把自然界的现象移易到人类。这种物我混一、天人合一、人与自然的自由沟通,就是诗性思维。其次是抽象与具体的辩证统一。夏文成既能够用诗的语言表达出具体物象所蕴含的哲理,也能够让抽象僵死冷硬的概念重新具备骨肉和灵魂,活起来。
  3、一个能以审美视角看待万物的人。《春耕》这首诗与描写春旱与体现悲悯的诗歌都不一样,尽管里面有春旱的内容和悲悯的情愫。它是一种诗性的描绘,是对于一个事件和过程的充满诗意的叙述。真和善的因素很微弱,美的因素很强烈,诗人对于这个事件和过程是以审美的笔触来表达的。
  4、一个具有悲悯情怀的情圣。夏文成是一个情圣,他对于宇宙万物都付出同情和关切,真切透露出悯惜万物的人格。世界在他的眼睛里,是一个大生命。他关怀事物的流变发展,关切生命的流逝蜕变。将悲悯情怀投向宇宙万物也是审美本质的表现。
  《大地之痛(组诗)》,表达了作者对于滑坡、海啸、地震的理解,理解就是怜悯。《一个小池塘》是有我之境。诗人把小池塘看做一个人,那么对于这个人的关切,就是站在她对面的诗人,诗人就被自己写在诗歌里了。诗人写道:“小池塘,就像一个落拓的女人”,这样整首诗歌的基调就被定下来了,他是怀着对这个落拓的女人的悲悯来看待小池塘的。《大堰塘》是无我之境。如果说“一个小池塘”是诗人的怜悯对象,具有生命的灵性,那么“大堰塘”就是诗人观察的对象,是没有生命的死物。《一个小池塘》属于物我浑一,而《大堰塘》属于主客二分,《一个小池塘》有我,而《大堰塘》无我。但《大堰塘》体现了另一种悲悯。悲悯有好几种,有对于生命之物的命运的关切,也有对于自然之物的衰变的关切。对于自然之物的衰变的关切,是聚焦于其从美到丑,从完整到破碎,从丰盈到枯涸的演变,实质上也是聚焦于其命运的转折。大自然从春夏到秋冬,就是一种从喜相到悲相的演变,我们完全应该对此给予关怀与悲悯。中国文人的悲秋之作,多是从这种悲悯出发的。那么夏文成对于大堰塘的从丰盈到消瘦的演变,也是寄予关怀与悲悯的,这与那些悲秋之作,道理是一样的。(火骏按:对于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我有自己的理解,并非从王国维那里照搬)
  夏文成的诗歌是一个国度,里面的事物事件可以彼此印证。对于大堰塘,一开始我知道它是越来越瘦了,后来我又知道,最后大堰塘是干了。《大堰塘干了》结尾写道:“水鸭子变成旱鸭子\它们成群结队,四处游荡\干涩的叫声,让这个干旱的春天\愈发烦躁不安”。真是让读诗的人也“烦躁不安”啊!
  在我看来,悲悯情怀还包括诗人对于“社会命运”的浩叹,即现代生活对于田园诗意的戕杀。夏文成有浓厚的乡土情结。大量作品表明,夏文成的审美意向乃是指向乡村的敦厚、安宁、泥土质地、自然与本然的状态等等,而对于城市扩张造成田园风光的消失,表现出一种哀叹。当然,乡村有乡村的不足,城市有城市的优点,乡村与城市都有自己的美学特点。夏文成的田园情结固然是他独特的体验所致,但我相信,追求敦厚、安宁、泥土质地、自然与本然的状态的审美意向带有普遍性。
  夏文成的悲悯之情也体现在动植物身上,如《一只羊消失在冬至》、《和一头牛对视》。当然,对于人寄予关怀、同情和爱,这是没有悬念的,如《小贩》、《磨石工》等等。
  无论是对物还是对人(实际上人与物在夏文成的国度里都是活的),其关切情怀是一样的,这就是悲悯之情。诗人对于小池塘的那种哀怜之情,让人十分动容。这些都反映出诗人健康的心灵。对于小池塘的感叹,表面上,是对于美的追求,其实是善待万物的表现;而对于磨石工、小贩,表面上是善的显现,其实是心灵之美的表现。美与善,很多时候是错综纠缠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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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6 10:42:0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火骏 于 2012-11-25 11:03 编辑

  5、一个时间流动的“倾听”者。夏文成是一个时间流动的“倾听”者,他是一个能够在玩味中度过时间、能够在时间的缝隙中发现意义、能够挖掘生活内涵、能够让生活膨胀起来的人。他是生活的观察者,能够沉浸在生活中。时间在他那里变慢了,生活在他那里膨胀了。那么是什么超级引力让他的时间比别人慢呢?是童心、诗心,审美之心。正因为他善于观察,他就能够从细微的现象中生发很多感悟。
  把握空间中存在的物象是诗歌写作的契机,但根本的契机是把握时间,是在转瞬而逝的时间中把握物象,并赋予意义。有些哲思和意趣一闪而过,只有诗人才能在瞬间将它们定格。夏文成写过《一只橙子》、《一张白纸》、《一只孤鹤》,《那个孤独的下午》、《某日下午:背影》、《省耕塘的下午》,从题目上体现出诗人对于生活的敏感和讶异。
  诗人应该在时间的流中来捕抓意义,在电光石火的瞬间捕抓时间断面上的美。原始存在乃是转瞬而逝的流动。绘画的写生,摄影,诗人的意象捕抓,都是对原始存在的定格。它们被定格,也就是被存在了。他们被诗人彰显出来,也就是被存在出来了。诗人写成诗歌,这种原始的存在就有了生命,从而成活了,存在了。而且写诗也是我们藉以抵抗时间的腐蚀和精神的沉沦的好办法,是让我们自己浮现出来、存在出来、让生命的意义和价值凸显出来的好办法。
  诗意是存在于时间中的,写诗是对于时间的把握。写诗歌,就是沙里淘金,捋去浮土,让宝藏显露出来。这浮土是什么?就是时间。时间就是躁动、忙碌、流动的沙土,我们去除遮蔽,捋去浮土,去发现金质的东西。讶异,是诗人的基本素质。在时间的流中讶异,世界在他的心中,才能够由形而上变成形而下,由流动变成凝固,由无限变成有限,由连续变成断面,由浑然的无机变成生动的有机,诗意才能够被他从自在世界中隔离出来,浮现出来。快速的变慢了,小的变大了,从而他能够看到细节;慢速的变快了,大的变小了,从而他能够看到整体。
  6、一个能够看到月球背面的人。夏文成所写的许多诗歌,其诗之意境,是实际生活的虚拟延展,与实际生活水乳交融,成为浑圆的太极,意趣盎然而又顺理成章。王国维之《人间词话》曰:“有造境,有写境,此‘理想’与‘写实’二派之所由分。”造景看似空手捕风,但与生活的本真阴阳互补,是真实场景的虚拟镜像。按照唯物主义哲学来说,理念是具体的抽象,那么它就是是自成体系的,是一个独立的、完美的存在,超越了现实的零碎和断裂。现实总是不完美的,但诗人应该把它补充完美。在诗人的心中一定要有一个明暗与虚实完整存在的太极。人们不能看到月球的背面,但诗人要去想象月球的背面。
  夏文成就是一个能够“看到”月球背面的人,他善于造景。如《一只羊消失在冬至》,就是现实与虚拟的互补。“我仿佛听见,那只羊就在我的体内/喊饿,喊妈妈”,这个当然是实景的虚拟。有一种“外推法”,是根据现有的逻辑来推断未来的结局,但也许是一个错误的结果,其正确性需要多方面的实际检验。那么从羊进了人肚的逻辑来推理,他应该在肚里喊妈妈,而事实的真相是它已经变成了肉糜。羊在人的肚里喊妈妈是荒谬的,但却是一种外推的合理。从诗歌创作的技术上讲,就是造了一个景,是实际场景的虚拟延伸,是阴阳互补的另一半,这一半是以虚拟的形式存在的。“一把刀,微笑着/毫不费劲儿地/割断了/那只羊回到春天的路”,也是这样。
  三、活化与隔离
  (一)活化
  夏文成的诗歌,给人的鲜明印象是对于自然界的“活化”。好像作者非常善于运用拟人,是一个修辞高手,这其实是浅之乎看待夏文成了。夏文成诗歌的真正价值乃是投射出了诗人的诗质心灵,他生存于一个活化的世界,这个世界生活着“瘦弱的利济河”、“坚强的玉米”、“好记性的田埂”、“正步走过田野的一粒稻子”等“生命”,这些“生命”都是夏文成的朋友,在他们身上,夏文成给予哀怜或赞赏。
  人类常常只看到自己的命运,而忽略了整个世界的命运。实际上,人的命运仅仅是世界的命运的一部分,从人的命运到世界的命运,必须以高举远慕的哲人姿态来观照,才能够看的清楚。这种姿态必定会使得诗人具备高贵的心灵,在这种心灵的映射下,世界的命运就显现出来,具有了生命,从而造成活化的意象王国。夏文成诗歌给我们的启示是:整个世界就是活的。
  如果单看诗歌个案,那确实也就是个拟人的修辞,如果全面地“考察”夏文成的诗歌,我认为他具有诗性世界观。世界在他的面前不是一个等待观察的死物,而是一个交流和对话的生命。自然物与人具有同等的“格”,经历相似的命运。世界在诗人的眼中,不是一个观察目标,人与自然是和合为一体的,是物我浑一的。人与自然处于一个统一场之中,人的心灵对象化,人与自然的意义和价值交互渗透,这样,人的存在和物的存在的意义和价值都得到了彰显。
  (二)隔离
  “隔离”的哲学底蕴是什么呢?《庄子·秋水》有言曰“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己”。我认为,如果我们站在“道观”的角度看世界,我们看到的是世界的整体,它是没有意义和价值的;如果我们站在“物观”和“俗观”的角度看世界,我们会看到世界的局部,它是有意义和价值的。那么,所谓隔离,就是“以物观之”和“以俗观之”,我们应该力图挖掘或者赋予具体事物以具体的意义,当我们这样做了,我们就抓住了艺术的纲领。隔离是艺术的核心,也是夏文成的诗歌艺术的核心。
  如果我们毫无隔离的思维,我们看到的是生活的全体,而这生活的全体,实际上是形而上的浑浑噩噩的整体,并没有具体的规定性,我们隔离,就是要将形而上变成形而下,将无限的大宇宙分割为具体的、形象的、具备个性的、有意义和价值的小宇宙。这些众多的小宇宙不再是浑浑噩噩,而是色彩鲜明,缤纷多姿。这样,在诗人的眼里,世界到处充满了意义和价值。隔离使得诗歌具有了自足圆满的意境,这个意境是活的,生动的,有生命的,是完整的系统。具有独立的意义和价值。隔离的结果,造成一个新的生命的诞生。
  因此,隔离的意义在于让意义和价值“存在”起来,“浮现”出来。是某种意义和价值的“显出”或者“彰显”。所以,真正的诗人应该是天然的存在主义作家,他应该让世界浮现出来,世界因他而存在。夏文成构思的一个先机,就是将生活分割、掰开、隔离、破缺,这样生活中的缤纷色彩就出来了。
  什么是艺术?艺术就是使得人们忘记生命的流逝,不去直面宇宙无限的洪荒而有所寄托。艺术品可以滞迟我们的生命的流逝,让生命处于看风景的状态,而不是一往无前。如果生命是长江大河的无情奔流,那么,艺术就是在其必经之路挖掘湖泊,让生命之水暂时歇息。形成湖泊,就有了湖光山色,形成曲线,就有了蜿蜒曲折,从而粘滞生命的消逝。艺术家既能发现风景,也会创造风景。隔离,就是发现和创造自足圆满的风景,这样世界才变得丰富多彩,才具有了意义和价值。我们只有将生活分割、掰开、隔离、破缺,让花苞开放为花朵,才能够造成风景,才能够滞迟我们的生命的流逝。
  我近来阅读夏文成的诗歌,对于隔离又有新的理论发现:审美断面与思想截面。这种断面——也正因为是断面——就成为意义和价值的载体。夏文成对于生活的诗性观照完全是慢镜头的。他的时间是慢速的,生活对他来说是膨胀的。在别人那里是匆匆而过的现象和事物,到他的眼里就具有了多种多样的标签,成为有价值的审美断面与思想截面。他善于洞察生活中的矛盾、冲突、对比、悖论等纠缠的结点,并提取出来,叙述出来。这些矛盾、冲突、对比、悖论等纠缠的结点,就是思想断面。他善于发现生活中的细节,让时间放慢,让细节凸显、放大,特写,并且善于抓住有色彩的、有象征意义的细节,这种典型的细节会在读者的头脑中产生有意向的感性体验和联想,会生发意义和价值的判断。这些细节就是审美断面。这种“断面”是一种主观存在,如果不加固化,就会转瞬即逝。他的作品就是对于审美断面与思想截面的记录和固化。
  诗人必须有闲暇的心境,细致的体察,忙里偷闲,动中求静。我们欣赏文学作品,也应该放慢心情,体会每个字的语气和意向。好像与诗人面对面,感受他的激扬,观察他的意态。从作者到读者,都应该在闲暇当中,让时间放慢,完成“信号的调制与解调”。
  隔离之一——找到切入点。《一只蟋蟀拒绝为空洞的村庄歌唱》,夏文成从多个角度来反映村庄的寂静与破败,它有多个切入点。狗吠鸡鸣,在这死寂的氛围中显得特别嘹亮,破屋、老槐树、西北风,倒好像成了这里的主人。这里没有人气,只有那些自然物,自在地喜怒着自己的喜怒。人的世界又归还给了自然的世界。自然的世界与人的世界呈对称存在,对应出人的世界的苍白,人的气息的微弱,这就是这首诗歌的真正主旨。这首诗具有完整自足的意境,构建了一个独立自主的世界,意蕴深厚,令人回想。
  隔离之二——从无形当中析出有形。化学上的“析出”是指溶质从溶液中分离出来(以结晶的状态出现),或固体物质从气体中分离出来。《目送一段春天》,单从题目上也可以看出,诗人是把无色无形的春天隔离成一个有生命有色彩的活物,是从无形的“道”中析出的有形的“物”,是从无形的水中析出的有形的盐。这也是一种隔离。春天的远离,在常人的眼里,那就是无形的时间的流逝,但诗人就是要把这无形变得可触可见可想可感。第一节是实写,就是实际生活中的某个人“走过马路”,“左顾右盼”,诗人从实际入手,说“我仿佛看到了\‘乱红飞过秋千去’的意象”。从实入手,从实引起,春天的行走就和那个人的行走一样,那个人的行走引出春天的行走。这就一下子让春天变得可触可见可想可感,变成了物,变成了生命,这物或者生命,具有独立的人格,具有实在的形迹,不再是泛泛无形的流逝。第二节从我的感觉的蜕变来描写春天逝去的过程,是内心感觉的坐实。第三节,更是极为形象地把春天的逝去视为“一只翩翩蝴蝶\消失在海阔天尽处”,这就更加坐实了。按照我的“析出”观,无形地流逝的春天被诗人“结晶”成了一只翩翩而去的蝴蝶,这是多么诗意啊!“目送一段春天”这个题目,就是把春天当成有形的物来看待的。不是有形,能够是“一段”吗?这就更加证明,诗人是把“一段”从整体中隔离出来,从无形的整体中,析出了有形的“一段”。
  当然,这首诗还可以有另外的理解。比如说一段情感的终结。这样理解似乎更顺当。
  隔离之三——在对比中凸显意义。《在那遥远的小山村》(组诗)运用了对比。《所见》:“有些事物,我们基本可以忽略”对比“而有些事物\我们总是一见难忘”。《夕阳》:“多好的夕阳,它无私地馈赠\贫困的父老以光明和温暖”对比“相比之下,我们捧出的礼物\是如此微不足道”。《山路弯弯》:“山路弯弯”对比“而山里人\却是直心实肠”。《时间猜想》:“我相信,时间绝对是势利的\在有的地方,时间就是金条,钻石,是命”对比“如何在饱食之余,打发掉\那些多得让人发愁的时间”。
  这一组诗,传神写照出了山村的风貌,可谓力透纸背,入木三分。山村是悲苦的,山村的人是直率的,山村是远离高节奏的现代文明的,在夕阳照耀下的山村,静谧而淳朴,敦厚而安详,对于厌恶了都市生活的人来说,这一切简直是诗意,而生活在困苦之中的山村人,不知道他们是否能够认同,他们其实生活于诗意之中。我认为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认同的。这一组诗歌是夏文成的所有乡土诗歌的眼目。他的乡土诗歌其实都有一个无形的底色,我们隐隐约约能够感到,但只有读到这组诗歌才豁然开朗,那就是:乡村处于贫困和美的夹缝当中。不是吗?夏文成致力于描述他看到的乡村的美,那静谧,那夕阳,那秋后空旷的田野,等等,无一不美。但是生存于其中的人,无一不感受着自然灾害与经济落后带来的窘迫。这组诗歌的对比手法具有重大的意义,它折射出了另一种触目惊心的对比,那就是美与贫困的对比:美并贫困着。
  隔离之四——将微观放大。《喜雨!喜雨?》:“整个乡下\到处是草根吸水的声音\到处是花儿苏醒的呵欠\到处是鸟啼如啄……”这种把微观放大描写的方法,可以让我们恍惚想见整个世界的热闹程度。
  首先,我们不要仅仅当做拟人修辞来看待“到处是草根吸水的声音”,而是有诗性观照在里面。在意象王国里,那就是“草根吸水的声音”,大自然就是这样热闹,修辞的意义被取消了。其次,在此基础上,这种将微观世界放大也是一种隔离的方法。在常人看来是寂静的世界,在诗人看来,却热闹非凡。并不是这个世界真的寂静,而是声音太小了,推而广之,并不是这个世界没有正义,而是声音太低了,并不是这个世界没有美好,而是被太多的平凡淹没了。在电学上,半导体三极管是能够起到放大作用的,那么诗人就应该充当一个半导体三极管,他应该将那正义的声音,美妙的小宇宙,一闪而过的良知,统统放大。诗歌表现生活的手段之一,在于将微观放大,让平面立体。
  (三)活化与隔离的关系
  隔离实际上是一朵花苞在时间的纵向的开放,而活化则是花朵在空间的横向的怒放。在纵横方面,在时空方面,造成诗意宇宙的大爆炸。这就是二者的关系。
  
  【作者简介】:王爱军,笔名火骏,山西昔阳人,七十年代生,现居阳泉市,煤矿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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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6 11:11:1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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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6 17:37:43 | 显示全部楼层
天山西魂 发表于 2012-5-6 11:11
有见解的评论,提读欣赏

感谢西魂老师的阅读。这个文章的前身是《夏文成诗歌论》,因为太长,只好抽出一部分内容,修改成本文。全文一万字,这样读者阅读就不发愁了。{:soso_e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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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6 21:48:27 | 显示全部楼层
火骏 发表于 2012-5-6 17:37
感谢西魂老师的阅读。这个文章的前身是《夏文成诗歌论》,因为太长,只好抽出一部分内容,修改成本文。全 ...

难怪读后有意犹未尽之感。好文章提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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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6 21:53:31 | 显示全部楼层
天山西魂 发表于 2012-5-6 21:48
难怪读后有意犹未尽之感。好文章提读

又略微改了一下,每个小节更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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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6 23:15:36 | 显示全部楼层
火骏 发表于 2012-5-6 21:53
又略微改了一下,每个小节更清楚了。

欢迎诗友多参加诗坛的活动,研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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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7 09:24:47 | 显示全部楼层
承蒙火骏先生如此看重和抬爱,花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撰写了如此长篇评论,不胜荣幸,真诚致谢!!
收藏。拜读,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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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8 18:50:13 | 显示全部楼层
火骏 发表于 2012-5-6 10:42
5、一个时间流动的倾听者。诗歌离不开对于空间的描述,所有的形象都是属于空间,但空间是存在于时 ...

深入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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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9 08:52:17 | 显示全部楼层
非常专业的评论!火骏兄弟辛苦了。。。我也非常欣赏文成的作品,生活气息浓郁,功底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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