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读诗乱想

林海 · 发表于 2005-5-3 22:55:00

本帖最后由雨荷风于 2015-10-8 04:43 编辑

深夜读诗乱想            冯至在《十四行诗集》之二中写道：         什么能从我们身上脱落，     我们都让它化作尘埃：     我们安排我们在这时代     像秋日的树木，一棵棵     把树叶和些过迟的花朵     都交给秋风，好舒开树身     伸入严冬；我们安排我们     在自然里，像蜕化的蝉蛾     把残壳都丢在泥里土里；     我们把我们安排给那个     未来的死亡，像一段歌曲，     歌声从音乐的身上脱落，     归终剩下了音乐的身躯，     化作一脉的青山默默。    古希腊一位智者凝视着周围变动不羁的世界，感叹道：万物皆流！大约同时代的另一位东方智者在清晨醒来，独步在波浪翻滚的江边，看着渐渐远去的江水曰：“逝者如斯夫！”万事万物就是这样生成、变化、运转。他们有过幼小的童年，他们曾经成熟过，他们又渐渐走向衰老，终于在晦暗的世界里腐烂。陆机象扶摸陌生人那样抚爱着这个世界，他曾经浩叹道：“人生何短促，忽如朝霞凝。辛苦百年间，戚戚如履冰。”千余年来，“臧着忘却的过去、隐约的将来”（冯至语），对人生短暂、无常的哀叹，多少智者面对着这生疏的世界，强烈地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以及死亡的降临，意识至死亡的界限。冯至说：“界限，是一个很可爱的名词，由此我们才能感到自由的意义。”冯至在《十四行诗集》之二中敏锐细腻地将生与死关联在一起，把对人生的价值的思考贯注到平凡的物象中去，在一种舒缓的调子中，展现了一种和情景融成一片的耐人寻味的人生常识——一种对生命有限性的自觉，这种对生命有限性的自觉就是海德格尔所追求的澄明之境。    当此在疾驰而过化为往事时，当时间使我们身内身外的一切向我们撒手而别时，对于死亡的到来，许多人害怕了，但冯至告诉我们不必惊恐，“蜕化的蝉蛾，/把残壳都丢在泥里土里；”“好舒开树身/伸入严冬”，生命是一种意识到终将来临的死亡去促进生的价值创造，有限的生命通过蜕变从而获得更大的自由。    有一位诗人把人生喻为一只乐园鸟。“飞着，飞着，春，夏，秋，冬，/昼，夜，没有休止，华羽的乐园鸟，/这是幸福的云游呢，/还是永恒的苦役？”（戴望舒《乐园鸟》）幸福？苦役？面对世界，人人都在寻求，当今社会，信息、科技、战争、竞争、商战、全球化、一体化、贫困、富裕、老板、弱势群体等等，是一个物欲横流、精神失落的社会，“风吹草低见牛羊”或“采菊东南下，悠然见南山”似的宁静冲和的生存之镜被消解了，一个喧哗与骚动的世界逝生了，困惑、不解、失落、无聊、漂泊、虚荣、权力、金钱、投机等符号给现代社会注入了活力还是堕落？对物的拥抱和对精神的鞭影，究竟是谁装饰了谁的梦？“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卞之琳《断章》）美的梦永远是人生的一个路标。路就是一个过程，它是潇潇夜雨中依偎着一轮清月，是新绿池塘旁嫩风吹碎的斜影，更是夜寒江静的荒岛上的盈盈芳草，它在夜中呼唤，只有在这个时候，它才知道那直立与跌倒的味道，一个巨人与侏儒在漆黑的夜里的自白，并不高过那侏儒的巨人是夜的殷墟。但是巨人永远是巨人。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卡拉马佐夫兄弟》中就写了这样一个不因贫困、艰辛而依然挺立的小青年米蒂亚，他“不求荣华富贵，只求给自己的凝问找到答案的那些人中的一个”。思想就是巨人，因为它是人的本质规定和存在方式。而今多少人在物的使然下，消解了思想，也淌解了自身的存在，更消解了做人的本质规定。“我心素以闲，清川淡如此”（贾平凹语）素心、平淡，静默观照、直觉体验的人生寻求就在一“心”，时空的驰骋，世界越来越复归浑沌一片、交叉纷纭、五光十色，强烈的欲望是一把双刃剑，金钱、权力、情感和美女，演绎了太多的悲剧，欲望原本纯正，但一些侏儒人把欲望常常像洪水猛兽一样，弄得似野蛮的沙漠，人心都被荒芜了。    帕斯卡说：    “人只不过是一根苇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用不着整个宇宙都拿起武器才能毁灭他；一口气、一滴水就足以致他死命了。然而，纵使宇宙毁灭了他，人却依然要比置他于死命的东西更高贵得多；因为他知道自已要死亡，以及宇宙对他所具有的优势，而宇宙对此却是一无所知。因而我们全部的尊严就在于思想。正是由于它而不是由于我们所无法填充的空间和时间，我们才必须提高自已，因此，我们要好好地思想；这就是道德原则。”        这种思想，如果用庄子的话说就是将万事万物本原的道内在化为人的一种心灵境界，无限拓展人的精神境界，从而获得无限的自由。颜回就是处于这样境界中的人，“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这种道、存在、思想古今坚守的的确没有几个，有人问坚守有何用？“德尊一代常坎轲，名垂万古知何用！”“儒术于我何有哉？孔丘盗跖俱尘埃。”就连伟大诗人杜甫也提出过这种千古凝问？真正健全的社会，应该是德尊一代常幸福，名垂万古传万世。让辛勤耕耘，犁出了夏之万道金穗的牛，也在秋收时那皎洁的月光中唱几曲卡拉OK。    但是，无论世界多么风风雨雨，那人的最崇高的思想之道却无所不在，永存于万事万物之中。          东郭子问于庄子曰：“所谓道，恶乎在？”    庄子曰：“无所不在。”    东郭子曰：“期而后可。”    庄子曰：“在蝼蚁。”    ………    曰：“在屎尿。”（庄子语）                      生存的澄明之境的本质思想就像道一样，也像禅宗所说的佛性一样，存在于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一花一虫之中，甚至在屎尿中也存在。“以道观之”——用我们的大智慧去关照万物，圆融世界，万事万物就会“道通为一”，万物就不足以忧乱其心。    这是真的吗？理想与现实的矛盾，永远是一个合理的存在。在现实中，人类追求美好的愿望，总是时时周遭丑恶的追杀。这种命运就象莎士比亚名剧《李尔王》中的李尔王一样，他把一切给予了他的两个女儿，包括国土、权力和财产，到头来却一无所有。他在生活的贫穷、孤苦、绝望和愤怒之中，所唯一拥有的，就是在旷野里发泄心头的怒火。他绝望地喊道：      吹吧，风啊！吹破了你的脸颊，猛烈地吹吧！    你，瀑布一样的倾盆大雨，尽管倒泻下来，浸没了我们的尖塔，淹没了屋顶上的风标吧！     ………    所以，随你们的高兴，降下你们可怕的威力来吧！    我站在这儿，只是你们的奴隶，一个可怜的、衰弱的、无力的、遭人贱视的老头子。    李尔王呵扶着自己的女儿，最终被无情的女儿所遗弃。善良、奉献、崇高、美这些东西也呵扶着这个世界，但丑恶、卑鄙、自私、虚假却享受着这个世界。具有善良、奉献、崇高和审美经验的人们的生存就象臧克家那首脍炙人口的《老马》诗中的老马：       总得叫大车装个够，       它横竖不说一句话，       背上的压力往肉里扣，       它把头沉着地垂下。       这刻不知道下刻的命，       它有泪只往心里咽。       眼里飘来一道鞭影，       它抬起头望望前面。     真、善、美时常遭到横来的一道道鞭影，但是他依然抬起头望望辽阔万里的前头。人生就是这样一种别丢掉（林微因《别丢掉》）：       别丢掉       这一把过往的热情，       现在流水似的       轻轻       在幽冷的山泉底，       在黑夜   在松林，       叹息似的渺茫，       你仍要保存着那真！       一样的月明，       一样的隔山灯火，       满天的星，       只有人不见，       梦似的挂起，       你向黑夜要回       那一句话——你仍得相信       山谷中留着       有那回音！    保存那份真，向黑夜〔丑恶〕要回：“那一句话——你仍得相信”，世界是美的，人生的本真状态就是追寻一种豁达开阔、冲和平淡、有为有无的澄明之境，“你来/耳朵贴在我的胸前/听岩浆在呼啸/浪滚波翻”（流沙河《情诗六章》），让一切寻求澄明生活的人，贴在情人的酥胸上，听澄明的波涛，感悟美的呼啸吧！

lin123454321 · 发表于 2005-5-4 00:35:00

本帖最后由雨荷风于 2015-10-8 04:43 编辑

冯至被鲁迅誉为当代最伟大的抒情诗人. 我喜欢冯至的诗.

赵福治 · 发表于 2005-5-4 12:13:00

本帖最后由雨荷风于 2015-10-8 04:43 编辑

保存那份真，向黑夜〔丑恶〕要回：“那一句话——你仍得相信”，世界是美的，人生的本真状态就是追寻一种豁达开阔、冲和平淡、有为有无的澄明之境，“你来/耳朵贴在我的胸前/听岩浆在呼啸/浪滚波翻”（流沙河《情诗六章》），让一切寻求澄明生活的人，贴在情人的酥胸上，听澄明的波涛，感悟美的呼啸吧！

张振立 · 发表于 2005-5-4 20:39:00

本帖最后由雨荷风于 2015-10-8 04:43 编辑

好文章，最喜欢你的结句——保存那份真，向黑夜〔丑恶〕要回：“那一句话——你仍得相信”，世界是美的，人生的本真状态就是追寻一种豁达开阔、冲和平淡、有为有无的澄明之境，“你来/耳朵贴在我的胸前/听岩浆在呼啸/浪滚波翻”（流沙河《情诗六章》），让一切寻求澄明生活的人，贴在情人的酥胸上，听澄明的波涛，感悟美的呼啸吧！

白沙 · 发表于 2005-5-6 14:52:00

本帖最后由雨荷风于 2015-10-8 04:43 编辑

乱想不乱，读来有可品处。

普路托 · 发表于 2005-5-6 22:00:00

本帖最后由雨荷风于 2015-10-8 04:43 编辑

拜读

枫叶擎天 · 发表于 2005-5-7 02:57:00

本帖最后由雨荷风于 2015-10-8 04:44 编辑

感觉他的诗很现实，所以喜欢，不会没有目的

翩翩燕 · 发表于 2005-5-7 14:10:00

本帖最后由雨荷风于 2015-10-8 04:44 编辑

文章上下纵横，有很好的功底．重了．

林海 · 发表于 2005-5-7 23:33:00

本帖最后由雨荷风于 2015-10-8 04:44 编辑

谢楼上各位！

雪漪 · 发表于 2005-5-9 17:41:00

本帖最后由雨荷风于 2015-10-8 04:44 编辑

世界是美的，保存那份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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