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雨荷风 于 2015-10-8 01:41 编辑
牛坡头纪事<br>龙章辉<p><br>1<br>因为参与拍摄电影《炎帝传奇》,作家L君曾有过三次机缘得以亲近这座位于湘西南绥宁县境内、主峰海拔高达1913米、被电影界人士誉为“胜似锡林格勒”的高山草场。<br>——草色绵延的漫坡、明代摩崖、滴泉、石碗、花牛以及清凉的阳光、散发着生生草香的空气——每次跟我说起,他那有过两次脑血管疾病创痕的躯体竟然生动起来,仿佛那青翠欲滴的草色就在他的心头蔓延,而散落四野的牛羊就像他饲养了多年的名词、动词和形容词一样,又在他的心头大口大口地吃草了。<p>2<br>牛坡头遥迢的草色招引着我。在搁浅了几次青草之约后,牛坡头之旅终于成行。<br>天蒙蒙亮,我们一行5人便挤上了一辆微型面的车。<br>公路顺着巫水河逆流而上。<br>等到油路变成了机耕路,便时而可见青石迭铺的湘黔古道在路旁的丛林里隐现,如同一截截被时光的马匹挣断了的缰绳,废弃在山林里,再也拴不住那一声声激情的嘶鸣了。<br>不断升高的海拔将我们一步步地带入云端。<p>3<br>到了。L君说。<br>等到我们从长途颠簸的昏睡中振作起来时,病体初愈的他早已摔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踏进了他无数回缅想中的圣地。<br>当我们爬上山梁,眼前的景象却猝然给予了我们重重的一击!<br>在这道绵长的山坡上,除了稀稀地衍生着一些枝叶枯黄的矮小的灌木外,全然不见绿的踪影;遍野杂草横陈,腐臭味掺和着牛屎牛尿的腥骚味在空气中传播┈┈<br>牛坡头,你的面积近六万亩的绿油油的青草呢?你的刻有“天高地厚”字样的明代摩崖呢?你的甘如琼浆的滴泉和承接过千载岁月的石碗呢?不见了!全都不见了!<br>仿佛,一场巨大的自然变故曾经在这里发生!是火?是霜冻?是泥石流?<p>4<br>牛坡头,你像一句美丽的谎言,丰富过我又掠光了我。<br>我想起了我的童年,许多次骑在父亲的肩上,踏着迷离的夜色去邻村观看一场神往已久的电影.等到我们跌了好几次跤气喘吁吁地终于赶到时,那精彩的故事早已谢幕!播映员正收拾机具准备离去.我泪汪汪地扯着父亲的衣角,央着他去请求播映员再放一次,父亲却板着脸、一言不发地拉着我踏上了归程。<p>5<br>牛坡头,你使我在愕然之中惊诧于人与自然竟有如此的遇合,仿佛冥冥之中真的有定数!第三次从牛坡头归来不久,L君便惨遭病魔的袭击,而眼前的牛坡头竟也满目疮痍毫无生气!唯有山上赋闲的牛儿以及散落在山梁上的一块块孤石仍在咀嚼和缅想着曾经的风光。<br>从一个山头到另一个山头,从一块孤石到另一块孤石,L君仍在苦苦地寻觅着。在哪里呢?在哪里呢?记得硬是在这个位置的呀?!他不停地喃喃自语着.长久的病痛使他语音含混、步履蹒跚,却坚定地行走在艰难的人生中。他不停地复叙着他在这里见到的一切,就像一个梦,醒来时便已无影无踪!<p>6<br>在山梁左侧陡峭的漫坡上,蓦地闪出几丛嫣红的杜鹃花。这贫瘠里开出的笑脸,烁然照亮了寂静的山梁。我们阴郁了半天的心情也渐渐变得明亮起来。<p>7<br>在山顶一块较为平坦的岩石上,我们摊开包里的干粮和水,驱赶着跋涉的疲惫和饥饿。尔后,我们静静地坐着,任无遮挡的阳光从头顶流泻至脚边;浩荡天风像一群群野性的小兽,撒开蹄子从我们的前胸到后背不停地往返奔跑着;远处层叠的山峦远得只剩下一根根线条,仿佛是谁随手扔在那儿的,自然地蜿蜒弯折着,风一吹,就益发地远了。<br>我们尽目力所及,极力辩识着自己生活的那座小城的方位以及各自在彼演绎的人生轨迹,感觉是那样模糊和缥缈。距离使我们与自己产生了距离、使我们有了与日常生活对视的机缘,而高度又使我们以俯视的姿态保持着对生活深深的敬意。我们开始聊起了一个又一个庸俗的话题,仿佛置身其中又仿佛远在其外,感觉美妙而新鲜!<p>8<br>一头牛叫了一声。又一头牛叫了一声。<br>瓦蓝的天空于是把一块蓝绸遮盖得更加阔大了,是害怕这人间的声音蹦到天外去么?一个采草药的山民迎面走来,我看见他的背篓里塞满了风雨的根茎。他冲我们微微一笑,不说什么话,但我已感到了他心上的温和与善良。我相信他的微笑也是一剂去病的良方,微笑着,治愈人间的疾病。<p>9<br>而那些执拗地屹立在山梁上的孤石,分明是风刀雨剑从荒坡里砍出来的;或者,它们原本就是天上滚落的雷声,还没有被大地完全消化掉;远远地望去,又像是谁不忍离去的背影,执拗地把它们坚忍的品格一块一块地垒进我们的体内。<p>10<br>下午5点多钟,我们终于把疲惫不堪的躯体挪进了面的车内。司机发动引擎,驱车驶向归途。<br>回头望去,蓦然发现牛坡头真的像一头巨牛,一整座天空骑在它的背上,用夕阳的短笛吹奏出满天丝彩。<br>我想,假如它“哞哞”地叫唤起来,假如它突然奔跑起来,大地上是没有任何栅栏可以圈住它的。<p><p><br>[DISABLELBCO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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