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千古西湖吊忠魂

孑歌

<p>千 古 西 湖 吊 忠 魂<br>—— 谒岳王庙<p>仲冬时节，来到杭州，来到美丽的西子湖畔。没容自己洗落旅途的困乏，便直奔岳王庙而去。<br>还是在遥远的少年时代，我就深深地仰慕着他——岳飞。我是在他的故事里，最初接受道德启蒙的；并由此而萌发深深的英雄崇拜。从那时起，我就将他奉为人生楷模。那“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的千古箴言，更是我人生路上的至尊信条。因此，岳王庙，早已是我心驰神往的地方。而今，我终于来了。我怀着朝圣般的虔诚走近岳王庙、走近我心中伟大的神灵。<br>一走近那高大巍峨的门廊，抬头仰望嵌于重檐之间、笔力遒劲的“岳王庙”三字竖匾，仿佛一股浩然之气汹涌而来，让人肃然起敬。沿着门内的一条古柏拥荫的青石甬道，穿过天井，便来到正殿忠烈祠。正门上方悬着一块“心昭天日”横匾，是叶剑英元帅的手笔。大殿正中是一尊高大的岳王塑像，身着戎装的岳王，左手扶剑，右手握拳置于腰间，双目炯炯，凝视远方，仿佛还在为千古江山、世代沉浮而苦苦思索、深深忧虑。饱经风霜的脸上，洋溢着运筹千里的智慧、信心和驱除强寇、重整河山，“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的英雄豪气。将人带入“萧萧马鸣，悠悠旆旌”的烈火征程。塑像正上方高悬着仿岳飞手书“还我河山”巨匾，左右两边各悬一块“碧血丹心”与“浩气长存”横匾。两侧墙上，对称书写着岳母亲题、流传千古的“精忠报国”四个大字。里厅两边墙上配绘的系列壁画，分别记述了岳母刺字、拜师学武、挂帅出征、纵横驰骋直至蒙冤殉难的人生历程。天花板上绘有“百鹤图”，象征着岳飞的凛然正气和永垂不朽的精神。<br>经正殿西面的一组庭园，过“精忠桥”，便是墓阙。进墓阙重门即抵岳王墓园。石板铺就的墓道两边，对称陈列着石翁仲、石羊、石马、石虎，仿佛在庄严护卫着安息于此的岳王父子的英灵；同时，见证这一对英雄父子的风雨人生历程。墓道顶端稍高处，一正一侧的两拱墓冢，分别安葬着岳王父子。正中是岳飞墓，墓碑上刻着”宋岳鄂王墓”；左侧是岳云墓，墓碑上刻着“宋继忠侯岳云墓”。墓前一对望柱上，刻有一副对联：“正邪自古同冰炭，毁誉于今判伪真”。对面的墓阙重门旁也有一副对联：“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阶下不远处，锁于围栏之中的秦桧、王氏、张俊和万俟呙等四人的被缚铁像分列两边，面墓而跪。尽管该四人身后的墙上贴着“请勿吐痰”的告示，但他们身上的痰迹却依稀可见；无疑是游人憎恨使然。秦桧的左前额，有一处明显的破败。有人告诉我，秦氏头上的破败之处，是长期以来，痛恨他的千万游人用手指戳开的——要知道，这个跪像可是生铁铸成的。如此说来，这位始而权倾朝野、终至遗臭万年的“秦大官人”，是名副其实的“千夫所指”了。此时，我忽然记起前段时间，一度甚嚣尘上的关于国人“麻木了”的议论来。从秦等四人的遭际看来，国中同胞并非绝对麻木。只不过表示所痛所恨不够及时、不够放胆而已。这当然也是情有可原的。要知道，戳破秦桧脑壳的正义之举，也是时过境迁之后才有的。不记得是哪位智者说过：“真正的强者，是既能忍耐，又能等待时机。”拿来形容国人超卓的“忍劲儿”，虽带一点揶揄却也还妥贴。能“忍”、能“等”，固然难能可贵；太过了头，也就使得秦桧一族“香火盛极”、不绝于世的了。等到他们把世道糟塌个够、潇潇洒洒地“去了”，才来对着他们的铁像、木像、泥像或其它的什么鸟像指指点点，纵然戳出一个或几个窟窿来，于世道又能何补！于黎民百姓又有何益？！<br>在岳王庙里，我缓缓地移动着脚步，追寻着岳飞的人生历程，缅怀着他的丰功伟绩。许多少年时代便耳熟能详的动人故事，依然在深深地扣击着我的心弦，带给我一种心灵的震颤，和一份难以言说的痛楚！而今的我，已不再是初涉人生的懵懂少年，不能仅用叹息和眼泪来表示对他的理解。在这诱发千般感受、点燃万缕激情的氛围中，我思维的触角不能不伸向更深的层面。除了敬仰岳王的那一份崇高，我更想拂开历史的云翳，探究岳王悲剧形成的本因；我想纵情呐喊，给供奉在心灵深处的岳王的魂灵一分慰籍……<br>岳飞，这位有着史诗一般人生的民族英雄，他最典型的人格特征，可以用岳母所题“精忠报国”来概括。他刚直不阿、尽忠尽孝的秉性以及戎马一身、浴血疆场、直至慷慨赴死而无怨无悔的人生历程，对此作了最完整的阐释。然而历史偏偏那样无情，向这位英名盖世、忠孝两全的英雄张开了绞索；铸就了一幕让历史蒙羞、世人垂泪的悲剧。留下一个“忠臣没好死”的令人悲痛的悖论。让世世代代的人们痛惜着、迷惘着、愤怒着。也引发了人们对历史的深深质疑和诘问。<br>数百年来，人民没有忘记岳飞，他悲壮的一生，成为人们赞美、讴歌的不朽主题。更多的志士仁人，无悔地选择了岳飞那种赤诚奉献、以身殉国的人生范式。然而，在岳飞的悲剧面前，历史并没有警醒，而是以一种可怕的沉默，继续放纵着自己的无序与无良。于是，悲剧也就在历史的盲目中，继续肆意地演绎着。无数的忠臣良将，在用一腔热血，写下了对祖国忠诚的同时，悲惨地重蹈岳飞的命运。近代以来的中国，这样的悲剧尤为惨烈。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古往今来的忠奸抗衡中，忤逆民意、罪恶昭彰的奸臣们总能胜出，而“心昭天日”的忠臣们却总是横遭屈辱、屡因“莫须有”而喋血殉身？为什么“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的凄怆悲歌，会绵绵不绝于百代政坛？这到底是为什么！更多的人也许就将目光停留在岳飞与秦桧们的个体力量对比上，加以简单、肤浅的道德评判。然而，当我们对许许多多贯串于历史全程的令人浩叹的悲情往事，加以细心解读之后，便不难发现，岳飞及许多与他有着相同命运的忠臣们的悲剧，无一不是带着中国亘古而来的吏治印痕，因不同政治人物之间，潜在的人性、人格对立，外化而成政见冲突的结局！而秦桧们所代表的暴政集团的政治强势，恰恰是在一种特定的社会温床上滋长而成的。这便是没有法制的社会共同生活规则、没有民主的专制政治统治。在一个无视人类理性天然盲区和社会机制人为缺陷的国度里，岳王的悲剧永远不会是一种偶然，甚至会以一种麻木、扭曲的社会认同凸显于历史的进程中，成为对文明的逆行与反动。这是浸染着千万忠臣的鲜血、而我们绝对不应忘却的历史教训！<br>透过岳飞的命运，我们不难看到这样的史实：凡善待忠臣、广纳忠言的时代，必是百业兴旺、国泰民安的时代；而戕害忠良、奸佞横行的时代，定是国事凋敝、祸乱绵延的时代。忠臣的命运，是一面镜子，昭示着社会的清浊；映现着民心的向背。从这个意义上讲，忠臣的悲剧，就是社会的悲剧、民族的悲剧、人民的悲剧！这就是岳飞悲剧对历史和现实的警示；这就是岳王庙向我们阐明的哲理！“以史为鉴，可知兴替”。也许，只有当我们直面——而不是刻意漠视或回避血迹斑斑的历史，并进行深刻的反思后，我们才会唤醒遏制这种悲剧的自觉；才能最终明白，该将民族文明的脚步导向哪里！惟此，“吏治蒸蒸，不至于奸”之清明盛世，方可期也。<br>岳飞，作为一名真理的殉道者，永远地在历史的深处沉默着。但是，人民不会永远沉默！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一位女诗人为纪念另一位被迫害致死的诗人，曾经写下了这样的诗句：“……在你长逝的地方，泥士掩埋的，不是一副锁着镣铐的骨架，就像可怜的大地母亲，她含泪收容的那无数屈辱和谋杀；从这里要长出一棵大树，一座高耸的路标，朝你渴望的方向，朝你追求的远方伸展枝桠……”这是人民对崇高的回应，是对被“屈辱和谋杀”戕害的忠臣的礼赞；而庄严雄伟的岳王庙和庙堂中那流连的人群，正是这种民意的神圣物化和无声诠释！然而，当我在岳王庙里暗许心中祈愿的时候，萦绕心头的那一份沉重的忧思依然不能释怀。因为，足下这片写满风雨沧桑的土地上，历史时常以对存在的复制而延续；在人们美丽而执着的憧憬里，时常会有噩梦伴生……我因此而在岳王的灵前深深祈祷：为了悲剧不再重演，为了民族复兴的世纪之梦！<br>步出岳王庙，放眼望去，四面湖山已深锁在烟雨朦胧之中；一股寒气袭来，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噤。我终于明白，身边依旧是逼人的严冬。然而，我却不再颓废。我又想起了诗人艾青，想起了他那不朽的诗篇：“从远古的坟茔，从黑暗的年代，从人类死亡之流的那边，震惊沉睡的山脉，若火轮飞旋于沙丘之上，太阳向我滚来……”<br> &nbsp; &nbsp; 孑 歌 &nbsp; 于2002.12.27.<p>

文秀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