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莫扎特 于 2014-9-25 11:03 编辑
夜 文/莫扎特
黄昏,我走出家门,穿过城市,来到郊区。
到郊区的时候,太阳到了另一个半球。 汹涌是的夜幕之浪从太阳落下的地方以母亲念家的脚步赶来。 她迈过高山、麦田,迈过每一个村庄和城市,迈过河流,迈过她自己。出现在我的面前,然后迈过我,迈过一切旋转摇摆的事物。
当我的双眼还在落霞的舞态里昏眩,排山倒海令人窒息的胁迫意志的黑色浪涛淹没了一切。这黑色的浪席卷着我从一个细缝里进入比邻的世界。
瞬息,黑色海洋拥抱海岸,和每一厘岸滩携手,她停止了咆哮。 平息,平静,宁静。只瞬息,万物便变幻了位置,进入了比邻的世界。
当看见一丝新月的光,我置身于一片朦胧的密林小道上。在我身边一切,橄榄树,银杏,枝叶里密密麻麻的鸟巢的黑点,小溪的潺潺吟游之水,长在田野边的火红色的不知名的花,依旧如故。 我向前走去,穿过密林。 前面是一个村庄。亮着灯光的屋子。毛悚的充满悲哀气息的猫叫声。看门狗的吠声。 和每一个从前的夜晚一样,村民们坐在院子里乘凉。小孩在屋里复习功课,稍小点的躺在母亲的怀里仰望满天繁星。
我走过一口古井,看见一个老者在打水。他把木桶丢下井去,那落水的响声在黑暗的心脏里格外响亮,久久回荡,冲击着我的耳。
同样的事物与力量,在夜晚更能撞击出巨大的能量。 我来到他身旁坐下,专注地望着他的劳作。 盈满清清之水的桶被打捞上来,跳动的水纹上,新月的脸露出了微笑,眼光在闪烁变化。 他递我一瓢盛满白与黑的水。 他说要谢就谢这口古井。他担着欢笑的水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趴在古井的边沿朝里望去,除了黑暗和沉默,什么也没有。倒是那瓢甘甜的水还在心中翻滚,像小溪流过荒漠,像绿洲,像可可西里的守卫者站在荧光闪耀的村庄前。
新月收拾起微笑,眼光也越发暗淡了,一瞬便藏进了云团的面纱。 四周漆黑,看不到身边的同伴,一种莫名的恐惧从颤栗袭来,我坐在井边,不敢走动。 突然,我看见井里射出一束光来,那束光越发变大,渐渐大到井口的尺度。宛如一轮新生的太阳,照亮了周围的一切,照亮了我。 伴随着微微颤抖的黑夜蛹壳撕裂之声,井之光冲破穹宇的珍珠幕顶。
另一个星球的万物从梦中醒来,置身于喧嚣与奔忙之中,消食着井的光与热、暗黑与沉默。
这时,是他们健忘的时候,忘记他们的母亲和一切爱的时候。直到古井干涸,黑夜再次来临。 我惊奇地再朝那井中望去,除了黑暗和沉默,什么也没有。
借着那光,我离开了诡异的不被理解的古井,向村庄走去。
它脱下了白天的装束,裸体躺在大地怀里,而房屋,草木,子女们也都裸体地躺在她的怀里。 我走过麦田,看见麦穗赤裸地熟睡在茎头,新露赤裸地躺在麦穗的怀里。 我听见虫儿在轻声梦语,夜里寻食的石蛙和游戏捉迷的猫。 夜莺在树叶里啭啼。环山在夜色里赤裸着胸膛和臂弯。猫头鹰一动不动一心一意地看着夜的一切。
我平静下来,受到夜的强烈的感染。想敲开一个农夫家门,在院落里打个地铺,寄息一宿。
但我没有,此刻,我宁愿躺在任何一块夜色亲吻的土地,像那个躺在母亲怀里的小孩子仰望满天繁星一样; 我宁愿我是一粒来自远方世界的随风歇飘落的梧桐木之籽,从伸出双脚深深扎入落脚之地,将满腔热血涌入母亲的心脏,侧耳倾听母亲的心跳的节奏、灵魂的细语。
心若平静,漂泊亦有所。
我在一棵老树的翅膀里躺下,极目漫天星斗。 猫头鹰坐在树的翅膀上,黑色的眼里盛满星辉。 我分明是躺在一颗星球上,看着母亲和兄弟姐妹,看着我的父辈、祖辈,看着赐予母亲黑与白的无限之界无极之身。就像看着我自己。 她本是浩瀚星海之一粟,白天,由于忙于奔命,我竟忘了她的面容。 我忘了我自己。无极于我太遥远,我在无极之中迷失; 而现在,我要在黑夜里寻找自己。已有安身之地,我的心却还在漂泊。
你这最高的无极之身呀,我的一切都始于你归于你,我的财产也归于你,我身边的世界也归于你。
这最大的恩泽犹如时空之瀑布一样美丽,犹如太阳之光无处不在。 只是你的书本、生命、存在的草稿,何以令我心领神会啊? 请赐予我智慧之灵,指与我通透之道。
母亲念家的脚步在我身体上停下,除了我,万物继续转动,它们转动的步伐全部归于一致,由西往东。
无极之身退去珍珠的衫,繁星隐去了,他转而戴上了光亮的金指环。 于静止之中,我陷入了黑渊之终极,但这终极不再有乌云笼罩星辰新月时的恐惧。 这终极扩大了我的视角,使我看到更广更远的事物。 虽然我看不到无极之身,但我看见了他的璀璨的金指环。
那指环形状对称,光怪陆离,旋转着,前进着,运动着。由我眼里,只一瞬便来到了身前。
当他变化的时候,我不再静止,我离开黑渊之终极,向黑压压的村庄飞去。
一道接一道的光晕在我的眼色里收放。
从飞驰中惊醒。 我发现我躺在村头一棵老树的繁枝茂叶下, 抬头树冠,那只猫头鹰早已先我而去。 黑夜收回了她的眼。 但黑夜常驻我心里,她留下了她的心在我的心里。
我折回古井边。泉水盈满了井口,沿着沟渠潺潺地流向田野。
田野里已有农夫在忙活,我看见金色的果实装满了农夫们的面颊。 村子上空炊烟萦绕,林子上空笼罩着薄薄的晨雾。 东边大山的头上戴了指环之心,光热普照温润着万物。
来到田野的埂上,我递过一瓢盛满蓝天白云的井水。我们攀谈起来。
农夫:“我知道在我有生之年应该做一件什么样的事,我知道在每一年应该做什么事,在每一年的每个季节应该做什么事,所以我知道我每天应该做什么事,而在每个夜里不该做什么事。” “我昨晚做了一个奇异的梦,从相邻的另外一个世界,我梦游到此。现在我不知道自己身处哪个世界。” 农夫:“处在哪个世界并不重要。一个人要是能够生活在多个不同的世界里,倒是人世间最大的好事。人们在夜晚最不应该拒绝休眠、沉默与梦!告诉我你都梦到了什么?” “我梦见了黑夜,黑夜里发生的一切事情。这口井、这片森林、这片土地、这个村子,我梦见了所有现在我看见的一切。”
农夫:“看来,你也一定梦见了一枚金色的指环。是吗?”
“你怎么知道的?我的确梦见了,它戴在无极之身的手指上。它随着那运动的规划的手指在草稿纸张上飞驰跳跃。能告诉他在写些什么吗?先知。” 农夫:“时辰对于我来说很重要,无限的田野在时辰里充满希望。当你看见他飞驰的指环之时,在你的母亲的背面,却是和现在一个样。指环之心在照亮这个世界之时,另一个世界便可以安心地入睡、做梦。她的飞驰运转在于使你母亲的全身都能沐浴爱与温暖。这样的白与黑、梦与醒的交替使每个存在都是爱与被爱者。爱与被爱在他的草稿的笔触中得以统一于你我万物之身。”
“原来黑暗和光明亲如手足啊!爱与被爱犹如生与死。我决不再问寻身处哪个世界了。”
农夫:“地狱之神亦是天堂之神,生是死,死是生。死是黑夜的胚胎,生是白昼的演绎。当你垂垂老去,走向地狱之门,在门前,黑白双煞会迎接你。你将微笑着告诉他们,你很乐意欢欣。是的,生全然是死,死全然是生呀!对于万物,一概如此。” “那无极之身便无所不在,却又无踪无影。在万物的爱与被爱中,在黑夜的无极深渊里,我看见了他的身影。” 农夫:“心若有爱,便处处光环,迷惘也罢、流浪也罢、行乞也罢,到处都是永恒。”
辞别了农夫,朝西方走去,前面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短,直到看不见。
直到我又遁入另一个世界,在那 我又看见满天繁星,清清的新月和暗黑的夜的井。 20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