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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水,一定在水流的上游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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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2-11 23:32: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水,一定在水流的上游活着”<p>——论麦城兼评其长诗《形而上学的上游》<br>沈奇<br>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p><p><p> &nbsp; &nbsp;上游,水出发的地方。<p> &nbsp; &nbsp;所有的水——物质的、精神的、语言的、生命的、形而下的、形而上的;载舟之水、覆舟之水;甜水、苦水、活水、死水;水源、水质、水流、水面……“谁最先浮出水面/谁就先拥有上游”(《形而上学的上游》之十一,以下简称《形》)<p> &nbsp; &nbsp;上游,为成熟走失、永远想回而回不去的地方。<p> &nbsp; &nbsp;我们从那里出发,奔赴梦想、奔赴繁华、奔赴欲望和对欲望的控制、奔赴对旧的反叛和对新的占有、奔赴角色与身份、奔赴奋斗与迷惘、奔赴那条永远的不归路——作为上游的反词,那个叫“下游”的存在成为诱惑也成为陷阱,而“水,一定在水流的上游活着”(《形》之四)<p> &nbsp; &nbsp;永恒的母题:关于此在的盘诘和彼岸的追问;<p> &nbsp; &nbsp;永恒的悖论:出发的地方成了“彼岸”,而“此在”成了不在的在,一个不断推移的、无法真正抵达的“抵达”。<p> &nbsp; &nbsp;只有语言作为存在的源头,为意欲“还乡”的人们系紧了鞋带,逆流而上,作一次思之诗的跋涉。当然,你依然不能真实地回去,那个“上游”,依然只能是形而上的;吸引你的,不是能不能回去,而是语词的历险、言说的快意、思想的痛感,一种在智力的节日里突然降临的、对生存之寓言化的追问!而“所有伟大诗作的高尚诗性,都是在思维的领域里颤动。”(海德格尔语)<p> &nbsp; &nbsp;命名由此开启。假设的钥匙后面,没有哪扇门是唯一的通道;这是由语词的奇境构成的一片扑朔迷离的风景,聪明的读者最好只管领略,莫问诠释,而批评家将遭遇空前的尴尬。<p> &nbsp; &nbsp;“一个词<p> &nbsp; &nbsp;惊动了一个人的写作动机<p> &nbsp; &nbsp;也惊动了人间的香火”<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形》之十三)<p><p><p>上<p><p><p> &nbsp; &nbsp;阅读麦诚,在当下汉语诗歌阅读(尤其是专业性与研究性阅读)的版图上,无疑是一个夺目耀眼的亮点,一个让人对现代汉诗的发展重新拥有信心与期望的所在。<p>  在经历了可谓诗歌政治学意味的世纪交替的闹热之后,现代汉诗似乎陷入了一个可疑的间歇期,一个平面化的繁盛局面。爱诗、写诗的人更多了,好诗、名诗却相对减少了,二者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只是共同构成了困乏的现实。新手蜂拥,名家落寞;语感趋同,个性趋类;浮躁、粗浅、游戏化的心理机制,无标准、无难度、只活在当下的创作状态;写,变快了,诗,变轻了;味道,变得更淡了,阅读,变得更模糊了……大树刚完成轮廓的勾勒,复被疯长的野草所遮没,繁荣的平面化遂不可避免。孤芳自赏或诗人间相互激赏性的阅读依旧如火如荼,但那种足以惊动批评家疲惫而困顿的眼光的作品,真正重要而又优秀的作品,毕竟不多见了。尽管,此间也有于坚的长诗《飞行》的问世(1997~2000),台湾洛夫三千行巨作《漂木》的出炉(2000),海外北岛隔世而归的《北岛诗歌》的出版(2003),以及伊沙野心勃勃的《唐》的实验性写作等,但若将其置于当代诗歌整体版图去看,还是显得相对稀少,难以满足专业批评的阅读期待。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麦城诗歌的横空出世,及其持续上升的影响力,遂成为间歇时空中的视域焦点。从1998年的悄然复出,到2000年《麦城诗集》的出版(半年内两版),此后不断吸引批评家惊异目光的一批批新作的发表,直至长诗《形而上学的上游》的隆重登场,麦城的存在,以及对这一存在之密集的关注,已不再是任何无稽的传言与庸俗的猜疑所能遮蔽的了。所谓“麦城现象”的负面阴影,已被其文本的光彩涤荡尽净。诗的历史只对诗的文本负责,也只有诗的文本,书写着各个诗人的历史,或重或轻,或短暂或长久。当然,表面看去,麦城如此一步到位的成名,确有少了一点惯常该有的过程的嫌疑,好似一出未见彩排便一举成功的大戏。然而,一方面历史只认正式的演出,不管其是否彩排怎样彩排;另一方面,所谓“过程”只是逻辑的推理,而艺术的创生并不完全按逻辑出牌。其实对麦城而言,“过程”也曾存在,但却非成长的过程,而是被遮蔽的过程。先是在出发时,被朦胧诗成名诗人的巨大影响所遮蔽,继而在途中,又因游离于第三代盛大的运动形态之外而耽延。由此有了一个被长久“冷藏”的“麦城诗歌”,今天的批评家,只需将其置于当时的先锋诗歌流程,稍加还原,就会发现那是多么大的一个误失——麦城成为迟到的“先锋”,这样带来的结果是:他始终是个在的,没有过“影响的焦虑”,故而较好地保存了原生态的东西,并避免了角色化的出演。而现代汉语的步程,一旦消解了运动情结与角色意识,进入常态发展后,麦城的这种“个在”与“原生态”,便显得格外珍贵而突出。<p>  低姿态,慢先锋,麦城姗姗来迟而步步持重。实则积蓄良久、有备而来,高段位出手而一步到位,确然难以寻索到一个由仿写到成熟的梯级发展过程。而说到底,还是与诗人的语言天赋有极大的关系。论思想,麦城可能不够博大深广;论形式,麦城也许尚欠丰富多彩。但要论语言,麦城则无疑是天生奇才——潜心研究者自会发现,正是语言,成为麦城诗歌写作的唯一理由,或者,再加上一点思想的惊扰,而思想在麦城这里,正如罗兰·巴特所言:是由词语的偶然组合得来的,进而“带来意义的成熟之果”。与语言约会,与智慧言欢,与远方的朋友或自我的沉默部分聊天,是麦城式诗歌写作的本质所在。在这样的写作面前,那些为追求功利的激情和不朽的欲望的写作,都顿时显得黯淡无光。而诗歌总是凭借特别的语言手段从内部更新的,这正是麦城作品价值的不同之处。<p>  这一价值的具体体现,其一,是叙事与意象的有机整合。上一世纪90年代后,叙事作为一种修辞策略,迅速由先锋诗歌蔓延至整个诗坛,显为新贵。但在大多数诗人那里,叙事成了一具空网,只见脉络,不见肌理。语词不再是鲜活的生灵,而沦为叙事结构的奴仆。这不但有违汉语诗性的本质,也大大削弱了诗的表现力(尽管扩展了表现域),写诗成了说事。这对视语词的奇境为第一要义的麦城而言,肯定是难以认同的。他借用了叙事,但只在辅助结构的开展,以叙事为脉络,以意象(包括十分精到的格言、警句)为肌理,使每一首诗既成为一件完整的织物,又是富有多视角审视的、有丰富肌理可品味的织物;既避免了单纯叙事的平淡沉闷,又避免了单纯意象堆砌的繁冗高蹈。一句话,让意象穿上叙事的外套,松驰的外表下,仍是坚实的肌体和深沉的灵魂。<p>  其二是对寓言化叙事的有效创化。当代诗歌进入叙事滥觞后,多数诗人陷入了日常叙事的泥沼,尽管那里也不凡诗性的存在,但就诗乃至一切文学的本质而言,寓言性仍是更高层面的价值追求。因为正是寓言性,使诗具有了将文学叙事提升到哲学的高度,为历史和现实重新命名的高度,正是这一高度,将优秀的、经典性的诗人与一般诗人区别了开来。麦城诗歌,尤其是近年的一批新作中,可以说包含了当代先锋诗歌的所有基本元素:口语、叙事、戏剧性效应及小说企图等,但不同之处在于,他最终都将其整合到一个个让人惊异而叫绝的现代寓言中,以超现实意味的寓言化言说,为当代中国文化转型与精神裂变的诸种现象,予以有效揭示和深度命名。<p>  其三是对精炼的守护。精炼是诗歌文体的基本美学特性,而这一特性在当代诗歌写作中,正成为需要特别提醒和加倍守护的底线。叙事成了无鱼之网,口语成了无网之鱼,空而散漫着。正是在这里,麦城显示出他特别的语言仪表与风度——这仪表是独出心裁又老练得体,这风度是适可而止又丰盈复杂。在以量取胜、怎么写都行的当下诗歌写作潮流中,麦城的这种姿态未免显得保守,但却保证了坚实的品质。简而有味,有活力、强度和准确性,方经得起长久而苛刻的品味。麦城因此还写出了当代诗歌中难得的小诗佳作,如五行的《布局》、六行的《本真》、九行的《水》等。实际上,诗人的语言才华,正是在简而不是在繁上方见高低,这不仅是一种美感风范,更是一种优秀诗人的素养所在。<p>  其四、是对意象的原创性营造。对现代汉诗说原创,总有点底气不足的感觉,我们毕竟是借用别人的图纸造了自己的房子,原创的基因打何而来?然而我们也毕竟写了近一百年的新诗,总该有些自己的感受与积蓄了。何况,近二十多年的急剧现代化进程,已造成身在其中的现代性语境,而诗人又必然是这一语境最敏感的器官。“措词上热情的个人指向”(马拉美语),使麦城在现代诗的意象创造上,一直葆有原生态的鲜明个性,从而既避免了落入隐喻复制的泥淖,又具有惊人的自主性与命名效应。如“手长期揣在兜里/客易成为匕首”(《一滴钻石里的泪,降在了大连》·1999),“假树像真树一样/也在秋天里大量伤感”(《叙事》·1987),看似信手拈来,不着刻意,却令人过目难忘,并引发深度共鸣,正如马拉美所曾称道的那样:鲜明、易于吸收、可供猜度。原创的另一含义在于,麦城所营造的意象,不是对旧意象或公共意象的改写,亦即赋旧意以新象,而是新瓶装新酒,以对语言结构的改变,来揭示文化结构的改变,进而揭示现代人存在本质的改变,重在立言,非为意象而玩意象。传统意象,象重于意,敷彩以悦目;现代意象,意重于象,立言以动思,是谓深度意象。于此之道,麦城可说是驾轻就熟,在不断说出别人想说而说不出来的“说”的同时,麦城又提供了那么多前所未有的新奇的“说法”,难怪当这位曾经“名不见经传”的“新锐”诗人,一朝行走于诗坛,便吸引如此密集的关注目光——原创是艰难而稀有的,但也因此而成为第一义的诱惑。<p>  然而,因密集的关注带来的“焦虑”的“影响”,还是不期而然地发生了。在批评家和媒体那里,因担心“错爱”或“偏爱”的“嫌疑”,期待被关注者能够拿出更高水准的作品;在诗人麦城这里,背负关注的迫抑,也难免要考虑对这份关注的期待有新的回应。当然,诗人不是“期货”,写作不可预定,尤其是诗歌写作。但同样的压力,可能毁掉一位诗人,也可能改变一位诗人,皆取决于其人格的力量和才华的储备。作为纯粹为诗而诗的诗人,麦城绝不会为诗之外的什么压力,改变自己的写作动机和写作方式,但为写出自己更满意的作品,作自觉自律性的艺术调适,是必然要经由的过程。迫抑成了动力,两方面的动因再次相遇,颇有点“共谋”的意味,其实是又一次的机缘凑巧。或许“偏爱”麦城诗歌的批评家们已然注意到,这列“提前到站”的诗歌列车在重新发车后,已悄悄提速,并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路线图。而与此同时,由创作意识的强化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也随之而来:局部语感的重复,结构套路的似曾相识,起承链接的逻辑关系的过于紧密,留白与跨跳的不足以及气息的郁滞等。单从每首诗审度,依然魅力不减,且时有让人惊异之处,但总体的平面已渐生成——这是一次优良品种的大面积耕种,而丰收之后,哪怕仅仅为着防止品种退化,也该有一次新的突破。<p>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p>  2004年,又一个诗的春天里,麦城拿出了他的长诗新作《形而上学的上游》。<p><p><p>  下<p><p><p>  大概,几乎所有成熟的诗人,都有过创作长诗的梦想。但以长诗作为成熟诗人的标志,尤其是传统理念中的长诗,在现代语境下,实已成为一个逻辑神话。现代汉诗是以现代性(现代意识和现代审美情趣)为精神底背的,而现代性的一大显著特征是破碎性——人成为多种文明形态的混合,成为不确定的、分裂的碎片。从这一角度而言,“碎片”成为最真实的所在。以一体化的完整结构和序时性的宏大叙事为本的传统长诗写作,在这个碎片化的世界里显得头重脚轻,无所适从。一些诗人由此热衷于所谓组诗的写作,但组诗只是用一组诗在那里写一首诗,依然有一个予设的一体化的结构框架,有时甚至免不了复制。以碎片的形式表现碎片的本质,关键在于要断开宏大叙事的逻辑结构链条,让语词成为自主的要素,肌理不再屈从于脉络,核心意象独立为自明的主体,无须承担对辅助部分的照应,而智力的深层结构隐而不见,大量的断裂与空白透露一种意味深长的沉默,离散的视点,随遇而安的结构,真正的自由,自由中更真实深切的抵达——由碎片而整体的抵达。这是另一种“长诗”写作的梦想,这梦想一直吸引着有作为的诗人们。从早期北岛的《太阳城札记》,到上一世纪90年代严力的“诗句系列”,及至2001年出版的于坚的《便条集》,都有类似的追求,但也都似乎未尽其意,一直等到麦城的这首《形而上学的上游》的出现,方填补了这一梦想的长久遗憾。<p>  实则对麦城来说,《形而上学的上游》的写作并非一次刻意的追求,我们可以在他的旧作《现代枪手“阿多”——和英雄谈谈》(1988)中找到相近的情景意味,在《在困惑里接待生活》(1988-1998)中找到相近的形式感。重新出发后的麦城,似乎因叙事的加强而疏远了隐含在此类代表作中的本原质素,而终于在《形》诗里重新找到了感觉,得以更充分的发挥,并成为再次跃升的跳板。<p>  这首诗总长162行,分为18节,冠以一个总的诗题。但这里的“节”只是一个页面的概念,实际每一节都是相对独立的单个一首诗,有其自身的题旨、意蕴和形式感,同时又暗自与其他“节”的诗结合为一个有意味的联合体;这种联合没有必然的上下文关系,但又不乏弥散性的指涉意味,并共同追求一个总体大于各个局部相加的意义价值与审美效应。有如一个大房子开了十八扇门窗(从某种意义上讲,现代诗就是给存在的居所“开天窗”),向内看,是同一户“生活”,向外看,则每一扇门窗都通向不同的“风景”,具体在这首诗中,即为不同的“情景”。<p>问题是,这些“风景”实在过于迷离与诡秘,走进它,无异于一次语言奇境的探险。<p>  首先得弄清谁制造了这些“风景”?<p>  T·S·艾略特在《诗的三种声音》一文中指出:“第一种声音是诗人对自己或不对任何人讲话。第二种声音是对一个或一群听众发言。第三种声音是诗人创造一个戏剧的角色,他不以他自己的身份说话,而是按照他虚构出来的角色对另一个虚构出来的角色说他能说的话”。(《艾略特诗学文集》·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9年版,194页)由此形成不同的表现形式:其一形成单向度的抒发或自语;其二是对象化的倾泻;其三则构造了某种情景,诗人化身各种角色,在其中展开或自语、或旁白、或主观、或客观的言说与对话——这正是《形》诗的“声音”方式,弄清这一点,我们就不会被诗中变来变去的“说者”与“说法”弄晕了头。<p>  下来该弄清这些迷宫幻影似的“风景”到底想表述些什么?<p>  尽管,十八扇“门窗”开向不同的方向,暗藏着不同的意趣与题旨,但深入领略中,还是可以觉察到大致的类别与隐约的脉络,一种离散性的互文关系和呼应共振。至少,全诗的开头一节和结尾二节,都有意地共用了火车/车站的意象。我们知道,正是火车,以及所有日新月异的现代交通工具,彻底改变了存在的形态和现代人的生存方式。时空由此被重新编制,运行的轨道成了体制与时尚的隐喻,而车站则成了命运的节点。长诗的开头,火车呼啸而来,一个已经上车的孩子,“坐在尾节车厢里”,“端起玩具枪”,“瞄父母离婚的背景”(《形》之一)。“背景”是文化的代码,“离婚”喻示“家”或“家园”的解体。诡异的细节,超现实的情景,第一块“碎片”的镜像,已经表明,这将是一出寓言化的荒诞剧。最后二节诗中,火车与车站重复出现。历史的“碎片”朦胧回放,“铁轨/从毛泽东时代的夜色里/铺过来之后”,“一个人影/和他的前程/开始交付使用”。人成为“人影”,主体的消解;“前程”有待“使用”的结果而定,选择成了被选择。结果是“忧伤倚靠着火车的时速惯性/哀求着悲伤/在下一个山谷/减速”(《形》之十七)。“减速”一词不言而喻,它已成为这时代中的清醒者们挥之不去的心理情结。然而,这样的“乘车感受”,并不能阻止那些更多尚未搭乘加速奔向现代化梦想的列车的人们,前仆后继地涌向有铁道的地方——全诗结尾处,又一个孩子出现了,这回诗人给出了这孩子的明确身份:“乡村孩子”,在“目睹了板道岔的全过程”之后,“他的好奇/与道岔的移动/合并在了一切”,开始期盼,“什么进候/他八岁的向往/能被扳道工/从这一边扳到另一边”……看似虚构的情景,却直抵真正的现实,现实中所有景象的根由。也许连诗人也不忍这样的剧目再演下去,由不得插入一句结语:“另一边,是哪一边?”(《形》之十八)而结论也早已隐含在全诗的第一节中:“铁,总是输给车轮”。它使我们想起诗人多年前的两句诗:“火车无论怎样开来/都无法改动忧伤的日期”(《识字以来》 &#8226;1987)<p>  奔赴——改变——再奔赴,“生活在别处”,“别处”又在另一个“别处”,存在成了居无定所的漂流,时代成了变化莫测的万花筒,筒里的秘密,是一把彩色的物质碎片,而诗人的使命,正在于对这碎片的真相与本质,予以特别的揭示,以作为一个时代的证词。<p>  更深的追问由此展开。流动的“风景”有如超现实的“切片”,一个“切片”中藏着一个虚拟的“故事”,意象是故事中的主角,不再有一对一的隐喻关系,而指向更多的歧义、更深广的象证。<p>  “我踮起脚尖/够油画里的那把钥匙/这里那么多的门/没有一扇有锁孔”(《形》之六)。这是对“方向”的追问。“油画”可视为“向往”的代码,“向往”有那么多的门,却失去了开启准确“方向”的“锁孔”。因此,“你”只能“没有多少向往地站着”,“像看着玻璃电梯里的我/那样地站着”(《形》之二)。“隔离”的命题分延而出:被孤独所隔离,被冷漠所隔离,被无归宿的漂流所隔离,被自我的角色化所隔离,被身份和与身份有暧昧关系的什么东西所隔离,“戴上手套/用手套上的手指/一层层地揭开亲人的伤痕/你捂住双耳/掩盖着来自身体左侧的哭”(《形》之八)荒诞的情景,暗示着一些被日常隐而不露的精神伤害。“手套”的意象惊心动魄,它与“包装”、“包裹”、“掩饰”、“掩盖”等同构,指向人性的分裂与迷失。而我们一生奋斗的目的,无非是想活出人的尊严,但现实的残酷性在于,尊严又总是可望而不可及。在现实的语境中,更多的时候,为了生存以及发达/发展的需要,“尊严”甚至是一个需要隐匿的词,偶尔涉及,也只是在某个内省的“一刻”与之“秘密接头”。(《形》之十五)<p>  与“尊严”相对的是“游戏”。这是现代人生最本质的谜底。命运不再依存于人的生命质量,而是依赖于不断变化的所谓“游戏规则”提供可能的“机遇”。这是时时处处在上演着的人间喜剧,诗人用了全诗最长的一节(一首)给予绝妙的指认:借用麻将牌局,揭示游戏化的人生。“游戏”的焦点,自然是“财富”。“发财的‘ &nbsp; ’字/蹲在幺鸡的身后/鼓捣它把游戏里的财富/叨过来/喂你当下的命运”。精当的描述,精妙的隐喻,全是“流通”中使用的语词,在诗人的重新配置中顿生新的光彩;普通的词转化为专业的词,而原本日常的物事转化为象征性的对象。在看似绝无诗意的地方生长出诗意,让生存的破绽,从时代经验中某些习而不察的部分显露出来,这已不仅仅是一词“才华”所能胜任的了。当代诗歌经验中,将麻将牌局作为素材并写出如此深刻意涵和生动意趣的,当属此诗唯一。诗中那位“阿拉伯表哥”的出场,更是神来之笔,作为“戏”内的角色还是“戏”外的喻体,都有深不可测的点化作用,且极具反讽的效果,让人忍俊不住。而化身“戏”中的诗人,最终还是局外人,抓了“西风”,抓了“南风”,抓了“北风”,“还未等我看到东风/窗外树上的叶子/已落满街道”(《形》之十六)。“游戏”还会进行下去,但最终的落寞,已悄悄降临。<p>  另一出“游戏”在第十四节诗中上演:一位管道工在生活小区贴了一则揽活的广告。事情很平常,但广告的内容和广告人的身份却耐人寻味。这位“具二十多年工作经验”的“管道工”,除“专修暖气阀门/和疏通上下水管道”外,“如需要,亦可/疏通各种社会关系/并负责权力的安装/调试和维修”……一个在现实生活中可能只会归于下层族群甚而弱势群体者,却向人们广而告之,他们是多么熟悉现时代的游戏规则。一则由“黑色人物”杜撰的“黑色幽默”,戏仿式的寥寥数笔,便将存在的私处暴露无疑。结尾尤其微妙:“联系方式/列宁在一九一八”——我们由怎样的历史语境中走来,又生存于怎样的现实语境中,在此已不言自明。(《形》之十四)。<p>  与此在的荒诞相映照的,是另一些可称之为“文化乡愁”之记忆的“碎片”的组合:“童年”、“乡下”、“田间”、“绿扣子”、“啄木鸟”、 “分不开山羊和绵羊的姐姐”、“祖母和外祖母”……不时在“天堂的后视镜”里明丽尖锐地闪现。“后视镜”的借喻极为老到,赋予发行已久并在“流通”中渐显滑腻的“乡愁”以新的意蕴,从而将文化转型与精神裂变的“追问”推向更深切的境地——“山羊在镜子里/啃着城里的百货”(《形》之三);“祖母和外祖母/脸上的皱褶/被手风琴收起来”(《形》之五),而“乡音”进了“实验室”,“将远和近递给了物理”(《形》之四)……精神的物理化、机械化,使原本自然素朴而又不乏诗性/神性之充盈的生命,被抽换为一只“空杯”,而“神碎了一地/——在你身后”(《形》之五),“身后”是远逝的“上游”,物质时代的精神“乡愁”。在此,作为忧郁的典型意象,“乌云”和比“乌云”更忧郁的“高尔基的大胡子”,被诗人所借用,并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谁先浮出水面/谁就先拥有上游”(《形》之十一)<p>  至此,全诗的母题隐隐呈现。作为尚有“乡音”为精神底背的60年代出生的诗人麦城,在其近年的写作中,乡村/前现代经验与都市/现代后经验的扭结与互证,已成为一个越来越突显的精神特征。至《形而上学的上游》,则成为一次集约性的展示。在那些看似惟智力与语感的把玩为是的背后,我们处处可以感受到诗人发自内心深处的悲悯情怀和苦涩意绪,如瓦斯般地渗漏浸漫于字里行间,一经会意“点火”,便会燃起一连串与生存的困惑有关的思之烈焰。当然,作为一个现代诗人,“说什么”总是次要的,所有思想/命题的推绎只能归于语词的推绎、形式的推绎。形式翻转为内容,并和内容一起成为审美本体的有机组成部分,是现代与传统的根本分界。但与此同时,将形式翻转为内容后,进而抽空并替代内容,成为唯一的审美本体,也正是一部分走向极端的所谓先锋与实验性文本的根本问题之所在。换句话说,仅有语言才华的诗人,只能成为一个玩诗的诗人;仅有情怀的诗人,也只能成为一个借诗抒怀的准诗人,只有二者的有机融合,方能成就杰出的诗人。诗是对语言的改写,经由语言的改写而改写生命、改写世界。“一个词/惊动了一个人的写作动机/也惊动了人间的香火”,诗人在前述两组不无印证与互补关系的“风景”写照的同时,突涉闲笔,谈起了“写作动机”,其实闲笔不闲。无论是关于下游/此在的追问,还是关于上游/他在的追问,最后终将导向对存在之文化背景的追问和语言形态的追问,也只有在这样的追问中方可既“惊动一个人的写作动机”,“也惊动了人间的香火”,使诗的存有成为存在之灵魂,也方能发生“血,从另一个人的阅读里/向外地流”的生命体验与艺术体验同步的美学效应(《形》之十三)。<p>  同样的闲笔出现在《形》诗之七,借关于一条“狗”的画法的演绎,来追问文化变构的内在机制。别有意味的是,诗人明言这是一条“西方的狗”,因此,“忠诚落在纸上/也是杂色的”。至于谁在画这条“西方的狗”,没有说明。但无论是怎样的阅读,大概都会莞尔意会,且于意会的莞尔中,惊叹有关对当下文化背景的艺术化指认中,再没有比麦城这样的“画”法更绝妙的了。特别应指出的是,这节诗若抽离于全诗的“联合体”作单独欣赏,也是现代汉诗中不可多得的天才之作:虚拟与真实的浑然一体,戏谑与诡奇的和谐共生,以及多解到无解的纯形式推绎,无不令人叫绝!而一旦置于这首长诗中,则成了足以注释全诗艺术本质的“点睛”之笔,使我们豁然反省,原来上述所有有关这首诗之意涵的诠释,全是一种未得其门而入的“误读”。在麦城这里,所有的“追问”都是语词的追问、形式的追问,以语词与形式的推绎导引意义的推绎的追问。使碎片成为“碎片”的角色,使脉络成为肌理的舞台,使水成为酒的容器,使诗的追问比哲学的追问更逼近真理——当然,在这个“杂色的”、早已失去共同精神脉息的世界里,诗人也早已清醒地认识到,所有的追问,最终只能是“从自己开始/并由自己结束。”(《形》之九)<p>  而无论是诗的历程还是生命的历程,所谓成长的困惑最终也只会归于语言的困惑。“好时光被少数忧伤动用之后/我不得不更深地居住在别人的命运里”(《旧情绪》·1987)将“别人”置换为“语言”,一切便昭然若揭。“神碎了一地”,最初的水成了最后的水,出发成为终结。此时,只有诗人的声音“最先浮出水面”,告诉我们:“水,一定在水流的上游活着” !<p>  一个形而上学式的意象;<p>  一个穿透时代的箴言。<p>  它期待的不是诠释,而是一个长久的倾听与不期而遇的共鸣。<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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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2-12 20:40: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雨荷风 于 2015-10-8 06:01 编辑

很值得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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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2-13 15:07: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雨荷风 于 2015-10-8 06:01 编辑

沈奇是当下较为著名的评论家<br>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p><p><p> &nb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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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2-19 20:15: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雨荷风 于 2015-10-8 06:01 编辑

理论性很强,要慢慢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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