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船儿靠岸,探险者从远方归来,闪着光芒的果实,围着他散发怡人的清香。 探险归来的英雄,面带微笑昂立船首,身上披着仰慕者的目光,女人们用欢呼与雀跃,为他铺好上岸的栈道。 荣归故里的探险者,被众人崇拜拥进家门。 (2) 探险者从远方归来,带回一筐筐美丽的童话和一篓篓神奇的传说。 平静沉睡的夜晚,月光皎洁,我静坐在探险者坚毅的目光和娓娓的话语中,让他把憧憬的影子悄悄植进我不染一尘的心中。 这样美丽的夜中,我能听见众神的合唱,美妙的歌声起自远方又传向远方。 (3) 春天随探险者来了,万物祈祷。 跟着春天的脚步,我走出家园。这是贫困的家,徒穷四壁,这是温暖的家园,用爱挡住冰封烛光的高压,我在这样的家园中发芽、扎根。 春天来河了,河水和天空握手言和,清翠的牧笛乘风传向远方。远方在小河的源头,神秘的枝桠上开出召唤,挂满色彩斑斓的诱惑。 (4) 到远方来吧!这召唤的声音让我不得安宁,我决定起程。 选择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我拜别家园,我的兄弟姐妹和我在村口举手挥别。仓惶辞庙,我看见双亲黯然神伤,无限的担忧藏在连连的唠叨之中。 起程坎坷,九曲回肠的路上,挤满执着的旅人,这是些久经磨难的不死鸟,行囊中装满清亮的泉水、殷实的粮食和血铸锻的经验。 (5) 水神,迎我而来。 娇媚的水神,千姿百态,匍伏蛇一般柔软的胴体,横在伸向远方的路上。 水光四溅,水波浩浩淼淼,突围的渴望一泻千里,浑厚的起伏下回旋黑重的杀机,一片片帆葬身鱼腹,千万盏渔火灭于水神的口中。 逆水而上,那些受过水伤的人无所畏惧,他们登舟摇橹击水而歌,我站候在岸边,两手空空,望水兴叹。 (6) 坦然向水,一条白亮的飞鱼,凫水而行。 波涛一唱三咏,大水由脚及腹、渐至喉管而淹没黑发,我用乡村注入在我心底的执着和高贵品行,在水底潜游,躲过一个个携手网我的漩涡。 大难不死,娇媚的水神竟爱着敢以死抗争的勇者,我被水俘获,得以涉水而过。 (7) 受水恩惠的男人,被山笑作为懦夫。 大山在水边傲立,他藐视的目光,让我散失了对他的敬意,出门的游子不会在意谁的眼神,不会向艰难低首称臣。 跨过一道高过一道的门槛,穿过寂静的、密不透风的竹墙,我在孤独中挣扎,在寂寞的牢笼里艰难喘息。大山的顽劣刺伤我的坚韧,我负重向前,摆脱了山峦的围剿,卸下高山的重压。 (8) 从山口的阴风中走出来的人,欣喜地涌上坦途。 那是条通向天的路,路地两旁野花盛开,诱惑一些兴高采烈的人误入岐途。他们没有看清野花的背后,枪口正张大嘴巴,等待入围的猎物。 我的纯真看穿了这个千年前就上演的双簧。我伸手想拉那些误入歧途的灵魂,不曾料到抓到中的却是一双双愤怒的眼神。 我不寒而栗,秋未至已觉冷风萧萧,那些自甘堕落的叶子,飘摇而下,只有我翼翼小心在暗埋陷阱的路上踽踽向前。 (9) 我用十年的时间走过乡野的空旷,在梦寐中跨进都市的大门。 都市喧嚣,蚕食了附在我骨头缝里的寂寞。入夜,闪烁霓虹的窗口对我抛下诱惑,冥冥中我听见有人召唤的声音,而我的双手却敲不开一扇关闭的大门。 我知道我不属于都市。“我的家在远方。”唱响流浪的歌谣,我穿过都市的辉煌,走进无边黑暗。 (10) 群星堕落,被色彩抛弃的双眼一片迷茫。坎坷的路上,行人俱绝,我听见自己的双脚捶打大地的叩问。 黑暗无沿,我没有迷路,一面旗子在我的前方引路,一盏灯光亮在我的心中,环宇,牵我执着的步履。 我已听到圣地的歌声,我感觉这一刻围我困我的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11) 夜色褪尽,我的脚鼓敲掉最后一丝夜意。朝霞冉冉而出,地平线就在眼前。 我听见了一种声音,金属的声音,火的声音,我知道,我在黑暗中盼望的时候就要来临。 阳光四溅,一所红色的房子静立在地平线的边沿,白色的窗棂、绿色的大门扉,象我梦寐中的家园。 “这就是圣地”,一些从身边飘忽而进的人,告诉我那就是游子的家园。 (12) 推进开红房子的大门,我所有的惊喜和颤栗,噗然落地,摔得粉碎。 这就是圣地,挤满那些先我而来的探险者,他们面黄肌瘦,奄奄一息,嘴角流淌无奈的微笑,在等着圣人的施舍,等着无功而返。 站在门前,我看见那些铁打的、征服了巫婆和恶神的双腿在微微颤抖。 (13) “孩子,你需要什么呢”? 站在堆满黄金和珠宝的百宝箱前,我听见圣母慈祥的询问。我合手致谢,然后用手指向,悬挂着“通向死亡”招牌的黑门。 “你知道这是走向哪里”?我颌首回答。 后门微微开启,在一双双惊诧的目光中,我手捧圣者送给我的水与面包,走进更深的黑暗。 (14) 一些悬崖勒马的人,迎面而来,他们空空的双手在天空掠攫什么。我给他们水,给他们面包,给他们一个濒死者的爱,而他们回敬我的却是轻蔑的目光和窃窃的耻笑。 又一群返回的人从我身边走过,他们扯下了我的衣服,脱下了我脚上的那双步履,我已一无所有。在这个无牵挂的疾驰中,我听见一种美妙的合唱传来,这童年中听到的歌声,从死亡的极地传来。 我已感受到死亡的快乐,在历经磨难的镇定中我坦然向死。 1998.9.27-1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