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黑暗
作者：飘飘逸尘
<1>
笙歌放尽后众弦俱寂，为戏子虚腔撒落一怀真诚的看客，哀哀四散，风高云重，最后一点烟火破灭，黑天如一道拉不开的帘，紧裹住我那双睃巡的眼光，我厚实的影子呢，我找不见自己心了！
约好等夜戏落幕、等观众散尽，我就去找你，然后我们手拉手去那只有两棵树擎起来的世界，续演舞台上那动鬼神泣天地的故事。而我，怎么会醉倒在戏子的怀中，又怎么会在这墓样的黑暗中安然入梦。
此刻，那多风的路口，痴心的人，你还在等待吗？那濒临沼泽边缘的荒草丛中，你还在殷切呼唤我吗？
<2>
万物合奏声中，春匆匆地从南国赶来，撒着一路花雨，性急的年轻人都喧哗着出门采花去，采三月的桃花，只有粗心的我还在冬眠。
我睡的好死呀！如沉入千年的石梦，你一声连一声、一声紧似一声的召唤，也没把我唤醒。窗外，正是花季的你开得如此璀灿,有谁的手变幻着面孔伸地去，而你仅以带刺微笑和高度，抗拒着所有的爱慕和贪婪。
我知道你是在等待我呀！而你又能抗拒多久呢，灿烂的花期就要过去，炎夏的脚鼓已遥遥从远方逼过来。而中了神巫的惑盅的我，还沉在酣睡中呀！
<3>
我是天明的时候才醒来的，醒来时万道霞光剪碎了黑云，我才发现已身落重围，心也陷入绝境。
我就在醒来的地方，坐下来等你了。那么多的手伸过来，扶我拉我，那么多的微笑花一样缤纷着信任。而天黑以后呀，就是那些手捆住我的双手囚死我的脚，他们翻我的口袋，抢我仅有的半块面包。就是那些发出笑声的嘴巴呀，在密议如何敲碎我的骨头好分享我的骨髓。
我开始想你了，并呼你唤你，可大山把谁厚沉的声音传过来。你已经和别人上路了，在太阳的逼视下，我像失去亲人的孤儿，泪水浇绿了我脚下的荒漠。
<4>
醒来以后，你已经上路了，我就端坐在那间栖身之所中，等待你给我传过来消息。
在我为你守节的日子，那么多人在我面前跪下来，他们的自白好虔诚呀，他们的誓言好动人呀！而我的痛苦洞穿了他们包裹起来的自私欲望，他们都在期盼我的恩赐。
我好伤心呀！这个时候，我只一心一意地想你思你念你。只有你对我的爱，纯净而且忠贞，你给了我宝座，你给了我桂冠，你给了我辉煌一切，你把你所拥有的，都给我了，然后空着手去流浪。
芸芸众生相，你独如此的爱我抚我恩宠我，我怎么能在楚歌四起的日子里不想你呢！
<5>
日子一天天地厚重起来，风尘四起，我的小屋里落满了彩色的灰尘，连我自己也被埋在厚积的灰尘之中。这间漏风渗雨的陋室，唯有你熠熠发光，立在我的眼中，不改容颜，不失尊严。
这世界还有什么纯洁能和你相比呢，即便金壁辉煌的殿堂也因你而黯然失色。每天清晨或是傍晚，我总谨慎地用眼神，掸去落在你身上的红尘。我好心疼你呀！我不敢用手去抚你碰你，我怕我又黑又脏的手，玷污了你的纯洁，损伤了你的美丽。
在我困倦的夜晚啊，我仍然用我一尘不染的心看你守你护卫你。
<6>
我如何能不想你呢？
我活在一个很陌生的都市，我不认识这尘俗中的每一个人，包括和我打牌下棋的人，和我一同干活的、还有那些和我一起诵经的人。这地方没有人知道我是谁，这也包括那些被我称作朋友或者称我是朋友的人。
这是个孤独的世界，圣人也听不懂我的言语，最简单的一个字，我必须反复的诠释，就是我的沉默，招来的都是迷惑不解的眼神。在我打坐入静、默诵圣经的日子，我就听到邻人和孩子在轻声嘟哝：这是个疯子。
那么，我怎么能不想你呢，无数次在你面前挥剑狂舞，你也只是微笑地对我说：你不会砍我刺我的，知我解我也只有你了。
<7>
岁月的风沙湮没你印刻在大地上的足迹，冷风掠走了你所有的音信。
而我为什么总觉得你还坐在我的小屋里，坐在那把破旧的竹椅上，坐在那炭火红亮的火炉边呢。我看书的时候，字里行间站着三个字，我行笔的时候，笔尖下流出来的还是那三个字，那么多人在指着我的脊骨唾骂我：说我背着你的名字，顶着你的名字，就是睡梦中呢喃的还是你闪光的名字。
你那灯一样的眸子呀，日日夜夜，在我的眼前流连，在我的身后顾盼，在我的四面八方微笑。
我就在这光环中永生呀！
<8>
我把我被庸俗浸濡过的躯体留在这流淌着肮脏的舞台上了。
我知道你栖居的小草房在哪里，可我的躯体再无法去朝见你，他身无分文没有了盘缠。许许多多的贪婪已敲得它一无所有了，还有许许多多世俗的藤萝，缠着他的手，扯住他的脚，他没法动身。
我就把他留下来了，我的心和我的灵魂已经启程，他们是要去找你啊！一定要找到你，没有你，他们一刻也不能安宁。他们已经起程了，我的心拿着化缘的钵盂，我的灵魂提着着打狗的木棍，他们发誓：历经万重苦难，也一定要找到你啊！
<9>
山高水远，寻觅的路上埋伏着杀机和凶险。那么多人坐下来了，坐在荫凉的树影下纳凉；那么多灵魂躺下了，躺在黑夜播撒的倦怠中；在茫茫无垠的路上，那么多的心终于绝望。
只有步履匆忙的我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白天黑夜我都在赶路，有人伸手阻拦我的行程，有人开门召唤我小憩，而我却不敢停下我的双脚，不敢有片刻的耽搁。我知道远方的你呀！正焦急的等待，在我眨眼打盹的瞬间，我都窥见了你焦灼的眼神。
太阳又落，“休息的时刻已到”。我听到司仪耕作的神明发出的口谕，但我，仍不敢停下匆匆的步履呀！
<10>
你来吧！躲避开神灵的耳目，穿过长生石一般的梦，你来吧！
圣宴已散，天庭最后一盏星火抿灭，我又陷入上古混沌的黑暗中，没有一双眼睛愿意为我照亮前路，连点亮眼睛的火种也没有呀！我已经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像那个在森林中迷路的孩子。那么，你来呀！来为我点亮生命之灯。
在黑暗的墓穴中，那么多盗墓的手，悄悄伸向我了，他们取走了我的发、我的骨头，他们正在挖我的心、掏我的灵魂呀！那么，在最黑暗的时辰，你来吧，来到我身边，以你绝对的富有，不断的充实我，让我日趋饱满，让我在你的怀中永不枯败。
<11>
寒潮一逼再逼，最后一瓣菊花落地，冬天便急急的来了。
彻悟的日子，我就回头了，找不到你的日子，我就上路了。经历千辛万苦，复沓万水千山，逐日的我还是迟到了，见到你的一刻，交响的婚礼进行曲传进我的心中，温柔而动听，我如一尊木刻，凄凉的站在你的檐下。
冬天来了，你为什么不等我的醒悟，不等我来寻你呢？“等等我呀！等等我”。在那最黑暗的子夜，我用心发出的呼唤，你没有听见吗？清晨，你大红喜字张贴的门檐下是一串串长长的冰溜，那就是我呀，我一夜落下的伤痕，冷漠而又纯清。
<12>
落红遍地，败叶遍地，碎裂的心片遍地，站在观潮的人群中，徒然看你被别人的轿子抬走，那场面何等热闹而悲壮。
送亲迎娶的队伍浩浩如荡荡，旗子有数不清的颜色，在空中发出啪啪的脆响，所有的乐器前呼后拥的嘹亮，沉默的你一言不发的走过我的身旁，流云急逝，太阳在你盘结着彩色的发上灿烂而闪光。
而我只能徒然站在观潮的人海中，徒然看你被一双大手掳走，我的白马不能为你开道，我无法加入迎亲的行列。我只能如一个观光的旅人站在风景之外，旅途上所有的期待，只能化为缤纷的花雨为你填平前路上的坎坷。
<13>
我流浪人的心又累又困，而我仍不愿停下我匆匆的步履，我总想着前路上还有什么在等我，等我赴约，等我共创辉煌。
可前路上到底还有什么值得我这歌者的眷念呢，就在今天早晨，大红的轿子已经把你抬走，在唢呐声中把抬进一个令我疼痛的世界，那么我还有什么指望呢！
已经没有什么属于我这化缘的流浪人了，就让我在这里默默躺下来，躺在你的门之外、眼之外、心之外，守着你的影子和你留在心中的声音。我将在寥寂的晚上，轻轻为你吟唱，吟唱一路唱响的流浪人的歌谣，吟唱此生此世绝不会暗哑的我孤独的心音。
<14>
你曾命令我，到你圣洁的殿堂为你歌唱，你曾伸出你召谕我的手，并在白天黑夜中苦苦等待过我。
而所有千载才能逢一回的机遇，都在我的酣眠中错过了，直到今天，我才为你修复我的心笔，调好我琴上唯一的独弦。你能敞开你殿堂的大门吗？让我走进去为人弹唱，别令我站在门外等待，站在门外耗尽剩余的生命。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啊，请你听听我的心声，而我反复吟唱只是这样一句啊：“衣带渐宽终不悔”。
人不悔，心不悔，这不悔的歌声是七月里的荷，是傍晚的风，是一个从黑暗中走出的流浪人的忏悔。
<15>
你曾那般的呼我唤我，在风尘四起的弯路上，在鸟鸣谷应的深山间，你曾那般的唤我呼我，而我为什么就没有去回应呢。
漫漫的长路上，你曾沉默地为我埋下那么多的线索，每一个黑暗的街角，每一个多风的山口，你曾那般炽烈的为我埋下千般的柔情、万般的期待。只是，旅途上脚步匆急的我呀，竟没有丝毫的感悟，每一条线索前，我总是恍然而过，错过了花枝招展的春天后，又错过了果实累累的秋季。
而在我万般无奈的今天，所有的线索都破土而出，在我心中日益茁壮，长成千年不倒的疼痛，万年的茂盛的思念。
<16>
你说：做我永远的朋友吧！
你把心海澎湃的千言万语，冼炼成这凝重的几个字，我好感动呀！所有的疼痛都被你留在伊甸园中的心，抚化成清凉的泉，滋润我干裂的心原；所有千肠百结的误会，被你柔柔的双手一拭而尽，你亲手拨开尘封，让我进入了你辉煌庄严的爱的殿堂。
礼拜的时间已过，信徒四散，只有我还虔诚的跪在那里啊，我祈求，你能允许我做你永远的臣仆。你曾以你绝顶的宽容，饶恕了我一切的过失和无心，让我在你的恩宠下获得新生。
我只想做你谦卑的臣仆，而你却称我为永远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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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9-29 20:5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