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布,碎花裙子,这是他对她最初的印象。 坦白说,她是那种任何情况下都能让人一见倾心的人,无论你原本在关注什么,只要她一出现,便能瞬间聚焦所有人的目光。 所以,当他在环湖道边捡到她的那个下午,整个地心引力都仿佛更改了方向。 当时他正骑着租来的自行车,无比惬意地在心中意淫着开宝马兜风的想象。湖边的风吹动着他的漂漂衣衫,整个人便好像行走在云端那般心驰神往。 不知是下意识,还是出于本能,他回过头去朝身后望了望,一眼瞟见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女孩子林间小鹿般翩跹而来。她有一对夏日穿透林荫的阳光般清亮的眼睛,纤尘不染的脸庞反射出一种最自然的、却令人几乎不敢直视的光彩。 许是第一眼的感觉有点小小的震撼,他竟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人生三大幸事,不过“良辰 美景玉人伴”,或许每个行动正常的男生,都会有忍不住多看美女一眼的习惯。 坦白说,她穿着很朴素,不及许多女生那般精于打扮,但是那种自然溢出的美却是任何包装都裹挟不出的一抹天然。没有哪个女生肯穿一条上世纪末就时过境迁的碎花裙子,因为她们没有一个人能把碎花裙子穿出她这样的味道跟好看。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于短暂,已经莫名其妙地耽搁了好几分钟、再无理由占着车道、赤裸裸地追着人家女孩子看。 别了,my sunshine,也许有一天,还能够重逢在某个未知的地方。 她似乎也有意向这边靠近,对了,也许,某个等她的人,也约到湖畔。 一米八的个子,笔挺的衬衫,能做她的男朋友,一定是相貌英俊、身材伟岸。 天啦,我这是在想什么,连她都没机会认识,往下的这些跟我又有什么相干?! 但是,就是迟迟无法行动,既然她将要去的地方跟我有一段空间上的交集,那么不如假装发车迟缓。 是的,多看一眼也是好的,她还在继续向他“逼近”,他心中简直充满了成就感。 直到她终于就快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他觉得是时候圆满收场。习惯性潇洒地放开手刹,双脚一跃跳上踏板。 接下来发生的事,他大概做梦都不敢往自己身上揽。原来她竟是径直冲他而来,见他要走,情急之下,一把拽住了他新买的羊毛开衫。 靠,衣领都扯成了Z字型,如果不是里面还有衣服,这情形绝对是要很出位很出位地走光。 我保护了又保护的新衣服啊!如果别人这么下黑手,就是再熟的人、也早要咆哮着找他算账。 可是现在形势略有不同、beauty first,绝对要当做特例情况。 难道是我太有魅力呢?他在心疼衣服的弹性形变之余,俨然挡不住心里的暗爽。 一个娴静如水的女孩子,伸手拽人家衣服总是有些略显粗鲁的,她大概真有些不好意思了,也不说话,只是浅浅地笑着,那是一串只对他一个人绽开的花朵。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在心里村躲着,原本他遇到女孩子时,办法都挺多的,而且一生阅尽无数小说,心中早对各种邂逅设计了一千多种浪漫的对白跟场合,可是现在,就因为多看了她一眼,便好像什么都不会了,以前的那点小伎俩完全失灵,重又成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了。 你可以想见他当时的窘迫,从没有这么长时间的近距离盯着一个女孩子的脸颊看,心中的念头跟冲动无法止息、脸庞也不受控制地愈发燥热。天,我这是怎么呢? 而她,就一直那么浅浅地笑着,她的那对漂亮的大眼睛投递出无限温柔的求救,他知道自己的表现一定全被她看在眼底,所以,她对他更加温柔地笑着,什么也不说。 这种诱惑是无法抗拒的,他感到自己已经沉溺在她涟漪款款的眼波,本来想说“请问需要我为你做点什么?”,却说成,“请问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她羞怯地指了指车后储物的篮子,他便立马明白了,原来是她的一个飞行中的羽毛球被风吹到了车上。 这么说,得感谢那阵风罗! 他在心中勾勒着她穿裙子打球的情景,那一定相当美妙把?!想起刚刚她一路跑来,也曾极力控制过自己过速的呼吸,拒绝剧烈的身体起伏,而是让它们优雅地融合在周围的空气里,想到这儿,他不禁有些歉意,如果他知道我的名字,她就不用一直跟在后面了! 这是喜欢看小说的人的一种通病。他们总是从最美的角度考虑事情,不让现实的土壤沾染那份心里的洁净。 如果真让天使一般的女孩追在车后大喊大叫着让他停下,那才是一件多么令人扫兴的事情! 他取出那个羽毛球交到她手里,“不好意思,我大概分神了!” 她满怀感激的接了过去,虽然极难察觉,但他还是捕捉到了她嘴唇微微翕动的那一瞬。他感觉得到她的欲言又止,他的视线不小心碰触到了她的,她立马垂下了眼睑,就像一只受到雨点惊吓的蝴蝶。 别为难她了,她可能真的有点怕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的男孩子吧! 他本来还想管她要电话,可是在这一刻,他真的很怕会吓到她,于是向她示意,眼睁睁又轻而易举的放掉了她。 他在身后一路目送她走远,这样的邂逅一生只此一次吧。 换鞋、喝水、开电脑。 关门三件事做完,再走到镜子面前张开狗爪子伸个懒腰。 不错不错,最近经济萧条,在肌肉不再增加的基础上、脂肪的绝对数量又比同期有所减少。 想想、这真是拜某人所赐,还有她买的东西,真是弄得我的屋子也乱七八糟。 哼,又想她干什么?说好分了就分了,我说这些,上下八辈子都用不着的玩意儿统统都应该扔掉。 可是到底也只是嘴上说说,海青上次要搞大扫除,硬是把他骂了个昏天黑地,反而什么都供在那里当成吉祥物一样的宝。 打开邮箱,十二封未读邮件都在向他忏悔她错了。 “果然不出所料,”他几乎都自己的掌控力佩服得五体投地、无可救药。 “好吧,这些都作为证据留在这里。我是谁?我可是玉树临风、人见人爱,从来都只甩别人的江添豪!” “添豪,赫熙哥让你吃完饭去班里有事商议。” “收到!”记到心里的事情就不会担心忘记,转身继续躬身支持中国的游戏。 沈赫熙,一个标准的,各方面条件好得惊人的富家子弟。 如果光是这样,倒也罢了,顶多就是有些嫉妒,完全不会进到心里。然而他这个人就是很不一样,他能力超强、作为学生干部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更是深得各阶层的民心。 天啦,人偏偏又这么帅,万千宠爱集于一身,这究竟是什么天理!所以,明白吗,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嫉妒了,简直是恨——不,最恼火的是,你发现这个人还很可爱,你谁都不服、偏就服他,任何恨的念头都首先过不了自己。 所以尽管嘴上没太当一回事,心里还是很有计划地执行。 算好时间吃了午饭,其实就俩豆沙包子、难吃的很,一个咬了几口包子皮。 沈赫熙是很好,不过他底下的人,就完全不应该放在眼里。 男的闷骚八婆、女的工于心计。烦死了,偏偏让“分手”的事情传了出去。于是乎,就听他们几个人来回提问,说长道短,想躲都躲不开题。 “这么热闹啊,也说给我听听”这另有玄机的腔调便是沈赫熙。 底下的人立马明白该适可而止了,不然又得接受他的“实效”教育。 到底是得救了,添豪像遇到亲人一样主动上去逢迎。 “听说你跟茜萦拆伙了,都闹几回了,这一次难道是真的?”这简直是个让他崩溃的声音。 “……” “哎,年轻人干什么都风风火火,就是不懂得经营爱情” “我昨天有遇到湘琪……” “那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进入正题……” 添豪暗自有些得意,瞧见了吧,但凡大人物,个人生活总是最容易受到有效攻击。 下午本来还有聚餐,不过“有关部门”也受到邀请,所以他随意找了个理由避开了茜萦。 “分手”不到五天,我就该避而不见,让你跟“外界”都急一急。 事实证明,这一招的确是很奏效的,果然这几天,据可靠消息,江湖上关于他的传闻已经风生水起。 而他照样是在寝室蜗居,表面静观其变、心里实为算计。 革命成功与否,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期,都坚持一秒,将来就多一分谈判的资本,所以,不管现在外面的局势怎么样了,哥都要淡定,对,一定要淡定。 还有一个事情也可以作为他参考的指向标,这几天,她在邮件里,已经不敢轻易再称呼他“honey”: “honey,我错了,明天陪我逛街,我要吃卖辣鸡……” “honey,别考验我了,我错了行不行,我买了你最喜欢吃的德芙精装巧克力……” …… “江添豪,你以为你是谁啊?信不信,我再见面把你从五楼扔出去?!……” 欧茜萦,你又以为你是谁?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底牌,放狠话容易,但是鉴于可能出现的后果、劝你也要格外小心! 好了,其实没有“疯婆子”胡搅蛮缠的日子,倒也过得很是舒心。 这样说,不光是因为耳根得到清净,而且吃饭、睡觉、作息时间一下变得非常规律。 谢谢带我逛夜店的人,今天,我已经不惧酒精。 谢谢三两天吵着分手的人,现在,你锻炼了我的“狠心”。 好吧,你真不是我的对手,有种就别让我知道、你已经满脑子悔意。 所以,你这又是何必呢?过几天,私下里给个台阶下、然后表面上,哄哄你?! 虽然设计的结果早就没什么心意,不过过程还是可以期待一下,毕竟这一次我加了苦情戏码,三十天不配合,看你一个人怎么唱这出戏?! 想到这里,添豪对自己的表现更加满意。好了,这就是给猫捉老鼠的游戏,谁说男生一定要被女生玩得团团转?我偏要反过来,躲到你找不到的地方,让你也好好地急一急。 寝室嘛,这几天白天就暂避,反正只要保证你有空的时候我不在就行了,就不信你不来声泪俱下地求我原谅你。 目标三十天,按现代派的标准,大小也是一段很长的时期。这长时间到底躲哪里好了?思来想去、他逡巡的目光终于在图书馆上落笔。哈哈,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就是最好的藏身之地,她把整个学校草坪翻遍了都别想找到,谁能有他这般智慧呢?最不喜欢读书、最痛恨自习的人,会潜身那样一个连噪音都没有的环境?! 哈哈,只能说我太智慧了,只是,智者千虑、唯一的问题是,起得很早,才能占领她不常去的那些自习区的座椅。 啊,能怎么办呢?这都是所谓的“爱的代价”、高投入、才有高回报哩! 现在终于觉得一天的时光很长了,每顿饭都要好长的时间消化,逼得人不得不去寻找书籍。 篮球方面的是翻完了的,翻到第二遍细看时,也顺便翻了一下《国家自然地理》。又觉得多少有那么点意思,又读了几本张爱玲的小说,之后读了琼瑶的,又觉得张把男人贬得一文不值、心理阴暗,就没有一段可以长久的爱情。 今天照例寻求“爱情避难”,直觉并没有告诉他今天会有什么异样。 粉红色,低调的格子布,图书馆里的重逢画面中溢满了阳光。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地进了西洋文学库,要知道他对这些东西都是不感冒的,如果不是高中学语文的时候还听说过《简爱》跟《唐璜》,鬼才愿意呆在这个以合法的借口不许你发出任何高于30分贝的声音的“高等殿堂”。 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到底不常来,又不好意思问别人、怎么去检索文案。可是今天,他心情很好,就算不能得偿所愿、也莫名其妙地想前前后后多浪费一点无趣的时光。于是,他感觉自己像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地挨个查看,若无其事地模仿别人的样子、时不时在某个书架前停下来作翻阅状,最后不无惭愧地经过那些自带水壶跟干粮、认真自习的学弟学妹们面前,心里暗暗的骂一句,“哼哼,就不信你们都有那么自觉,当中肯定有人在装beyond(意思是B样)!” 这是他一贯的认知,凡是比自己勤奋的,都本能地很看不惯,谁叫咱的觉悟性就这么高,而他们一个个地还非要在咱面前碍眼,让咱看得很不爽! 一群让人不爽的人!他扫视空间一周,鄙夷地作出上述论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