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南茄隅 于 2013-10-20 15:12 编辑
进了“香飘飘”,茄隅想要一个包间,那个服务员显然是有些短路,问他空位置有没有那么多人来填。 茄隅听得很不爽,掏了两百块递给他,“吃的东西另算,这个就算是单纯的‘包房’的钱。” 服务员的态度马上来了个180°的大转变,赶紧把档次更高的“红皮书菜单”搬了过来,端茶递水的、把受不了人家过分殷勤的茄隅给谢绝。 “这几个与牛肉有关的都想要、我可不可以多叫一点?”晓沫小心翼翼地说道,他用菜单挡了一半自己,只露出最无辜的那半张脸。 “貌似您是非洲来的难民,已经几辈子没吃东西了!” “错!我是咸宁来的。” 茄隅笑着把纸笔扔给他,“想吃什么都自己点吧,你也知道的,我那个字太‘艺术化’,是见不得人的。” “对哦,堂堂的大才子写的字却夸张得犹如象形文字,那真叫一个奇迹!”晓沫笑得人仰马翻,“何况年将奔三,已经没得救了。” “拜托,我一直在苦练签名。” “那你要感谢别的地方、都可以用伟大的签字印刷品!” 晓沫将写好的菜单交给服务员,“可是我掌握了这个秘密,完全符合敲诈的全部特征条件,你是否应该考虑付给我一笔封口费才行。” “我现在请你还不算吗?” “不算,还没榨够油水呢!从现在开始,我今后的伙食就承包给你。” “行,行!”茄隅答应得倒很爽快,“你不是说过,找一张永远的饭票,是你此生活着最大的动力!” “骗谁呀!你现在肯定答应嘛,因为反正没几天你就要走的!然后就害我白欢喜一场,到时候我再找谁去?” “不会呀!那你是不是预备多留我一段时间?” “我也想呀!反正我又不吃亏!”晓沫用两根食指轻轻敲击着桌子,“那你这次过来到底是要干什么呢?自己打算停留几天?” 这是茄隅今晚第二次有机会向他说明来意,何况这一次是晓沫自己主动提出的。可是不知怎的,茄隅又止住了、再缓缓吧,再给“我们”一点时间。 菜上齐了,晓沫也不再追问他,自顾自地先盛了一碗汤。 茄隅则是久未动筷,只是默默在一旁看。 “干嘛?装深情啊?谢谢,我不吃这套了。”晓沫手指并用、啃着牛排,一点也不顾及形象。 茄隅不语,依旧只是轻轻地仰望。 “看什么?你现在也不比我难看。” “看得出你过得一点也不好!”这句话从茄隅嘴里脱口而出之后,茄隅立即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换作是旁人,可能马上就会陷进悲伤里,人就是这样,有些事情本来自己已经能够忘记了,可是一经别人提起,悲伤就会被无限放大的。看看电视剧就知道了,一个人伤心那最多就是独自落泪而已,能哭出声音、哭出节奏、哭出“情绪”的,那必定是有旁人在场,这样才能辅之以煽情的对话和悲剧的色彩呵。有关例证大可以参考“祥林嫂”的故事额。 可是晓沫就是晓沫,他生性乐观、他的好心情是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的,因为他能够坦然面对一切,“当然是一点都不好,吃的比猪差、住的地方像牛棚。我都惨死了!哪像你,生活过得这么滋润呢!” “有么?那就多吃点。”茄隅的筷子还没有动过,所以他夹了一块武昌鱼给晓沫。 “打住!这怎么听都像是古代临刑前的犯人总要吃顿好的!老大,这种关照我受不起呵!” “对你好点你就拽起来了!难怪你‘滋润’不起来的!” “本质上是你比较有钱!从开学的第一天我就看清楚形势了。” “乱讲,那我的辛苦你知道么?”也许是特别顺口,茄隅竟有点说到忘形了,“特别是你要忍受的一种寂寞,一种无人共舞、孤芳自赏,谈不上悲惨但得不到同情的寂寞。没有朋友、没有支持、没有读者,在成名之前,有的只是寂寞,可以掐死你的寂寞。” “比烟花寂寞!”晓沫突然接了过去,他背出了茄隅的那首《她比烟花寂寞》。 “原来你还记得!”茄隅眼前一亮,“我以为……” “耶,别自作叉叉,我有特别的印象不过是因为也有一个‘MO’字罢了。”晓沫言不由衷地说。 “那其实我比你惨得多!”晓沫像说书人那样,拿起餐具中的那个酒杯往桌上一扣,“话说当年南茄隅南大公子遭遣返回乡之后,那待罪之人杨晓沫是被人抨击得屁滚尿流,落下话柄不说、还卷入了多起打架斗殴,惹恼了一干室友、集结起来联名上奏,剥了地盘、没了朋友、瞒了爹娘、无路可走,寄人篱下于这后街小楼,单是房租就让我吓得发抖,吃可以省、穿不讲究,住不能免、用度有忧。列位看官你说我怎能不发愁?” 尽管晓沫说这番话时云淡风轻、他自身也没有主观意愿去夹带任何弦外之音,但是茄隅还是嗅到了一丝游离的微妙气息。至少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也有“怨”,他也曾用文字倾诉、排解、发泄,他也曾“辗转皆倚恨,无语问苍天”。 茄隅又给晓沫夹了许多菜,碗里俨然堆起了一座金字塔。 “天,‘男人何必为难男人’,你心疼也不该撑死我呀。” “谢谢,必须强调,我是‘男生’!” “OK,我是老男人,行吧!” 茄隅突然记起了自己曾对小雨说的那句“是你让我从‘男生’成长为‘男人’”之类的话。某些敏感的话题第三次浮出脑海,可是游移不定之时,话题便被岔开,茄隅再也开不了口了。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瞬间闪过一个念头,斩钉截铁的勇气必不可少,往往过了当时就时过境迁、再也找不到一个最切合的“近地点”啦。 “还说你辛苦,你看看我吧!”晓沫将手伸给他,“喏,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全部是洗衣服的时候弄的伤疤!” “还有这里!”晓沫卷起另一只袖子,“这是被油烫的!” “这里,额”晓沫有些尴尬地挑挑眉毛,“好像是被人砍的!” 茄隅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捧在自己的掌心,人说十指连心,肌肤触碰的那一刹那,茄隅心里也跟着震颤起来。他心里无限怜惜,晓沫是那样一个自由洒脱、无忧无虑惯了的人,他何曾受过这种苦?无论黄旺说的,晓沫现在有多堕落,可是茄隅都不管了,在茄隅眼里,晓沫依然是那个纯真无邪的孩子,而他就像一个看见自己的孩子受了委屈的父亲那样,一心一意要保护他、补偿他。 “晓沫,原以为我很不幸,其实我比你幸运得多,无论怎样都会有人管我的生活,我的痛苦主要来自精神上,而且最终的到了解脱。今天看了你住的地方,我真的……” “那是我自己活该!”这大概是今晚晓沫的第一次正面回应,“人有时候就是很下贱的东西,不知道有一句很经典的话,你听过没有?” “什么?” 晓沫望着茄隅的眼睛,一字一顿让人听的特别清晰,“你认识我时,我不认识你,你喜欢我时,我认识你,你爱上我时,我喜欢你,你离开我时,我爱上你。” “有种似曾相识之感。”晓沫的眼睛澄如绝璧、明若晓溪,仿佛赤道上阳关清澈透明而又温暖的直射,茄隅这块修炼千年的北极寒冰,也抵挡不住炫惑、融化在他的眼波里,变作一池貌似平静的湖水,再加一点微风的推波助澜,就会在波心划出一道道同心圆,连绵到天边。 茄隅从包里取出一个MP3,调到其中的一首,“就是这个,你看是不是一个意思。” 晓沫连忙塞上耳塞,那一头乐声渐起、娓娓动听: “ 也许放弃 才能靠近你 不再见你 你才会把我记起 …… ” “等等,这个旋律好熟悉,我之前在什么地方听过的……”晓沫的表情十分复杂,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显然无果,他干脆跟着哼唱了几句。 “没错,这其实就是你51博客的背景音乐——莫文蔚的那首《盛夏的果实》。”茄隅说这个的时候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 “你找到过我的博客?” “是的,很久很久以前,你曾在我的思修书上写过一个网址,我想你大概早就忘记了。” “那时我不太懂得用电脑,所以一直没有登陆过,直到你离开我。” “装了网线之后,我在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偶然记起。” “当时真的好艰难,说来也奇怪,那天校园网的速度真的不是一般的慢,根本都连接不上,我几乎就要放弃了。” “但是此前我一直没有上过通宵,所以一时心血来潮,不准备睡了。我没有关闭窗口,去看电影去了。” “到了凌晨四点,突然响起了这段旋律,所以我一直记忆犹新。” “当然,很久之后,我才意外得知它真正的名字。”茄隅略作停顿、抚了抚帽檐,“只不过,当时只道是‘伤情’。” “煽情?”晓沫知道茄隅又不小心带出了方言,所以故意抓他的把柄。 茄隅倒也不含糊,立马补救了过来,“错!就是伤情,伤心之城里的拳拳苦情。” 晓沫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硬把“贫穷”念成“平穷”,被他笑话是乡巴佬的南茄隅。他不禁笑了起来,只不过此时的笑,又平添了一丝悲凉的意味,时过境迁、他们都不再是过去的那个自己了、一个天上,一个人间,他们就两颗随宇宙膨胀而向两个不同方向分道扬镳的恒星,失掉了混沌初开时不分劣汰、共为一体的默契,彼此的光芒已经照不到全部身影,也许再有一光年的距离,就跨过了不再有任何交集的禁区。 好在他们之间从不缺乏默契。 譬如这段对话: “你好,我是神农架皇家野人电视台大家小生杨晓沫,即将为您专访文坛新势力南茄隅。” “谢谢,谢谢,很高兴做客《东拉西扯》栏目,尤其主持人这么英俊帅气、空前‘绝后’,让我倍感荣幸。” “您真是犀利,开场白就是一段赤裸裸地勾引。有没有什么最新动态?我们栏目最喜欢挖掘各种小道消息。” “目前可能会完成《一个人的半个天堂》的再版工作,因为我一直希望在现有基础上,完成一个新的结局。” “啊,您真牛B,一个人半个天堂,可是一个故事却又两个结局。不过也对,您就这么有个性,这才是南茄隅的style,不这样反而才稀奇!” “我想挑战自己,颠覆读者已经接受了的结局,看事物的角度是千变万化的,我想重新挖掘这个故事,让他绽放另一重全新的魅力。因为毕竟——这个故事是那样的刻骨铭心。” “如果不慎弄巧成拙了呢,不怕这样做反而留下败笔?” “我会非常小心,因为到现在我确也还没有找到那种能令我满意的感觉,又没有现成的参考,还是蛮有压力。”茄隅喝了一口茶,“所以聪明的做法是重新来到那个人的面前,细细梳理一段回忆,这样才会心里有底。” 茄隅能感觉到晓沫的震颤,因为有一瞬间的迟疑。 茄隅很轻巧地接了自己过去,“但是呢,我不会在这条路上长久地走下去,在完成了再版工作之后,我就会放长假彻底休息。” “什么意思?” “人在一段时间总会对一些事情特别感兴趣、会执着的追寻。对于我来说,已经尝试过东西就会渐渐失去吸引力。” “所以,你想激流勇退?” “确有这个打算,写小说也是一件很累的事,而且我并不贪心,一生耀眼一次就足够了,何况我已经有了两次,大过保底。” 晓沫没有去猜想这句话的深意。“这倒是有违常理额!老实说很多人是踌躇满志却走投无路,你现在顺风顺水,单是这块招牌,都可以继续带来菲薄的收入,为何不趁着年轻多捞几笔?” 呵,难道告诉他,不久之后,就将作为夏家的“太子爷”、听从小雨父亲的安排、去意大利分公司接手经营? “我承认我很怕晚节不保,我是个唯美主义者,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力不从心。就像贾斯丁.海宁选择在自己的巅峰谢幕时,还带着2000多分的积分优势,她还远没到过了下一站就英雄迟暮的时候,因为她走时正年轻。可是生活当中还有许多别的东西,网球不是她的全部、文字也不是我的全部。有时候说‘享受生活’并不只是退出的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因为可能真的想重新考虑生命的意义。” “可是我记得某人曾经说过,他一直向往着黄真伊似的自由,文字就是他的生命的。” “那你也是。”茄隅突然有些忘形,“我从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个,我的考虑,也包括你……” 晓沫有些动容,“你实在不该对我这么好的,对不起……” “那你当初就实在不该从人群中捡起那个渺小到几乎可以随风而逝的南茄隅。你就不该在他军训昏倒时给他买一袋家乡口味的包子——那时候,你们是陌生人,甚至不知道他的姓名,我一直相信,那是一种处于本能的善意。” “可是恩仇可以相抵了,还值得你留恋吗?当初他们说我们有问题,我为了自保根本没有给你留辩解的余地。” “有一句话叫做,如果能让我记得你,哪怕用恨的方式也可以。” “难怪你诗中的‘莫道不倚恨,难忘是曾经’。” “如果一定没有未来,那么也不要轻易否定曾经。” 晓沫不再说话了。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没有人知道他们此时此刻缄默了言语,思想上是否仍有交集。 整整一个小时,茄隅始终没有尝过任何东西。 晓沫兀自端着碗吃饭,也不再去理会茄隅。 唯一的响动可能就是杯盘相碰时的声音。 晓沫吃饱了,伸个懒腰,起身而立。 茄隅结账,心领神会的,无需示意。路过超市的时候,茄隅买了一大堆东西,除了常见的零食之外,还有衣架、床单、纸巾、除尘器等日用品。 “都是给我的?”晓沫来者不拒。 “现在我一时只想得到这么多,你还缺什么就告诉我一声,我给你买,反正这几天我都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