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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一年，或许真的流年不利，很多亲戚都过得不顺。对面刘家学堂失火、烧死了好多小孩；刘氏好不容易怀上的男婴小产、至今家里活下来的男孩也只有智力有些迟缓的炳狗子一个；张宪垣老娘寿终正寝，不过对于月娥而言，或许还是件好事呢…… 但是，年底确有一件大事发生，一向相好的朱家跟吴家甚至差点闹到县里，算是彻底干翻了。起因是翠平嫁过去之后一直受婆家虐待，夫家元配黄氏相当厉害，稍不如意就拿水烟袋烫她、挨拳脚更是常有的事；今年，得知她怀孕之后，怕地位受到威胁的黄氏一不做二不休、叫人按住她手脚，强行给她嘴里灌开水，活活烫死了她！令人发指的是，吴家知道这件事，居然想瞒过去，只用了床草席胡乱裹着、趁着夜色丢进了山里深不见底的天坑里！ 胤舅舅他们每次来寻女儿，只说跟丈夫收账去了，越想越可疑，后来私下买通了一个洗衣服的老妈妈，才终于得知了这回事，不禁青筋暴露，再也顾不得朱家跟吴家之间的依附关系，带了人要找他们算账呢！ 吴家到了这时候还想抵赖，毕竟找不到尸首，大可以反咬一口。胤舅舅他们想去报案，求多博道人写了状纸，临到这时，才发现，先前答应作证的老妈妈被毒哑巴了，她又不认得字，人命官司，一定是输的那一方。 还有，你别忘了，他们家背后是吴国桢！吴家自然知道充分利用这点，“后果可要想清楚，念在你养女儿不容易，倒是可以给你些田产……” 胤舅舅向来是爱财之人，他哪有什么“操守”可言，吴家这些年看在眼里，自然也以为这一次也同过去一样。但是，不要忘了，这是他唯一的女儿，是他身上的一块肉，他可以卖女儿，但是决不许你突破底限、从他身上割肉！ 告得了状又怎样，他们背靠大树好乘凉，难保法官不会偏袒他们哪一方。既然说理的地方没处说理，那么索性干脆把心一横，杀了你全家，给我女儿陪葬！ 胤舅舅跟贵平一人拖了一把杀猪刀，杀将到吴家面前，吴家哪里会容他二人放肆，受了惊吓的老爷子当即下令夺了他们的刀，往死里打！胤舅舅他们自然寡不敌众，很快被擒，吴家的家丁一点不会跟他们客气，下手特别狠，胤舅舅被打得基本就只剩半条命。 讨要说法不成，反而被打成这样，朱家不能坐视不管了。一向不理世事的朱臻坤也被请出山主持公道，朱家跟吴家彻底交恶！到底输了道义，吴家同意让出那个天坑附近的位置，给翠平修墓。而两家也第一次划出明显的地界，天人共证，哪一方从此都不许越过雷池一步。 如此一来，朱臻贵也更不可能得知重庆那边的消息了，大抵也跟翠平一样，只知是死在那里，终还是见不到尸骨。 古时就历来讲究入土为安，汪公却在家里停放了好几个月，那小半年好像很难挑到合适的日子——汪宗成是个迷信的人，非常敬重附近一带有名的黄瘫子。 原本按照惯例，很多人家死后夫妻都合葬的，但是汪公生前说过，晚她这么多年，再去动土、实在很不忍心。于是找了黄瘫子另选一块风水宝地，垒好石头先圈了起来。孰料，还没等下葬，就来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要饭瞎子，说得话很不中听，“你们不能埋在那儿，不然，会没有儿子的！” 汪宗成很恼火，“死瞎子、瞎说什么？别人家的事，轮不到你指指点点。” 那瞎子不疾不徐，“不识好歹，我是金钩儿特意嘱咐了才来给你们指条明路的，你请的人，道行不够深，小心遭报应。” “你才遭报应。”其实但凡牵扯到迷信的事，汪宗成怎么不可能心虚，可是是他请的黄瘫子、别人又都说他灵、他怎么会甘心来推翻自己呢？“你又懂什么，少在这里招摇撞骗、我不会信你这一套的……” “哎，没救了，你能信别人说的，却信不过我的救世真言，罢了罢了，后果总有一天会应验……” 朱臻贵本想搀和进来，她隐约记得，二大爷的名字里有个“钧”字、很多人不认识，就读成“钩”，“金钩儿”仿佛说得是他！二大爷算得准不准，她过去不知道，但是他说翠平不得善终、真是实话。 可惜此时汪宗成执意坚持己见，说什么不好，说别人“没儿子”，论起来，他现在就是没“儿子”的人，更加敏感，“去去去，本来还想赏你一碗饭，你嘴太贱，现在什么都别想……” 瞎子似乎并不沮丧，“哎，我才不差这一口饭，”朱臻贵注意道，他不似二大爷那样疯疯癫癫、邋里邋遢，浑身穿得很干净、果真有高人的样子，想起他的“预言”，心里总有些后怕。 “哦？你怕什么？”当她夜里把这件事告诉宗凯，“我们不是已经生了四个儿子了吗？你都三十五岁了、将来是该没有了，怎么，你不觉辛苦，还想再怀一个啊！” 朱臻贵同他笑笑，似乎有点道理，天啦，希望，就可以按这么理解，莫不要凭空出什么岔。 汪公最终还是在预定的地点下葬，虽然嘴上不说，可是看得出，汪宗成不无隐忧，耳不闻为净，一旦听见了，就是你自己再怎么不相信，也总会时不时想起，继而十分破坏心情。 好在也有喜事一件，月娥十分争气、头一年就给张家生了个大胖小子，因而也很得宠。她的地位越稳固，对汪家自然是十分有益。 月娥又是个知道感恩的人，虽然她自己已经没有正经的娘家、张家有钱有势的亲戚又多，但是孩子出窝窝的时候，她还是首选了汪家，这对汪家来说，也是莫大的肯定。 陈氏早早听说月娥要带孩子来，竟也发了善心，天不亮就起来烧水做饭，变着法儿作出各种花样、一直忙到中午都不肯休息。 然而，月娥抱孩子进门的时候，却并没有望向她那一边，尽管她已经伸出手去接，但是月娥拐了一个长线、径直把孩子送到朱臻贵手里。 陈氏呆若木鸡，她今天做了那么多事，多想抱一下这个孩子！以前，说她贪婪也好、恶毒也罢，她承认对不住这个妹子，可是她今天，真的是用尽了自己的真心。但是，结果如何呢？妹妹对她置若罔闻，这个唯一跟她有那么点“亲缘关系”的孩子，也这么从她眼前飘过、甚至不肯停留片刻、哪怕让她匆匆瞥上一眼。 “姐姐！” 陈氏有那么一刻欣喜若狂，不，她叫得不是我，朱臻贵居然答应了！旁人难解她那时候的愤怒，如果不是极力忍着，她一定会打破这个“姐妹情深”温馨场面。 朱臻贵同她进到内屋，“宗琦，快帮忙添上火！” 瞧，她什么东西，还吩咐起“我们家”的人了！宗琦屁颠屁颠忙和着，没事，他都愿意到世佑他们这边烤火——哪怕挤得不剩什么位置，而陈氏往往是一个人对着烧得很旺的火盆，摆好椅子、另外三面也总是空空如也。 月娥如此得宠，早就不能与往日的粗使丫头同日而语，承蒙她看得起，朱臻贵自然也要给这孩子送上大礼。“你知道的，若论家世、汪家永远也没有张家那么多宝贝玩意，你现在衣食富足、什么也不缺，我也放心。我今就把剩余一根金条赠与这孩子，祝愿他一生富贵，更添‘官’运！” 月娥在此谢过，不禁感慨，“姐姐真是我母子的贵人！” “此话怎讲？” “如果不是当日姐姐做媒，我哪里敢奢求今天的日子，更哪提有这小家伙？”月娥情到深处、握住了她的手，“他们待我都极好，而今我也好欣慰，我儿子现在生来都是富贵命了。” 恰逢那段时间，吴妈跟他们请辞，伺候了汪家几代人，汪公入土、也终于了却了她一桩心事。 朱臻贵知道留她不住，汪家大不如前，也没能力供养她舒舒服服颐养天年。若她娘家还有孝子孝孙倒也好了，朱臻贵就是听她自己说，本来分得过一份田地，近来忽被侄儿占着，否则，她也不会这么着急要离开，总之，世上的事是很难如意的。 于是，朱臻贵有了一个想法，她想说服吴妈跟月娥去张家带孩子，他们财大气粗，往后随便赏点什么，也一定是别人求之不得的“大手笔”。 月娥也正想寻觅一个熟练、可信的人手，吴妈虽然年纪大点，但是十分疼爱小孩子、也极其用心。何况，她当日初来汪家时，都不够灶台高，没少受吴妈的照顾呢！ 问过吴妈的意思之后，这件事就这么说定。陈氏原本还正盘算着、老爷子死了、腾出人手，可以减轻她目前的家务负担呢！她朱臻贵算个什么东西？这个家就由你来安排吗？吴妈又不是你娘家陪嫁的人，凭什么你说给就给？陈氏本来就看她一家大小不顺眼，稍有点与之沾边的事，都一定能同她产生莫大的联系。陈氏总觉得自己受了欺负，妹妹也是被“抢”去的，宗琦也是被抢去的，还有位分，明明他是大伯的女人，为什么总不及一个六叔的女人说话有分量，为什么她有想法、大家都洗耳恭听，我一开腔、就都嗤之以鼻？！ 不光是月娥，姑子也很可恶，老二、老四也很可恶，有什么事首先同她商量，我不是大人吗？难道我听不懂高深道理吗？她还不是没念过书，究竟有什么了不起！ 所以，说到底，还是朱臻贵最可恶，正因为别人都觉得我不及她，所以我才没有地位，搞得像现在这样，膝下无子、众叛亲离！ 毋庸置疑，陈氏对朱臻贵的怀恨始终在与日剧增，你等着，我一定会在某个方面超过你！彻底打败你！ 那年冬天没怎么下雪，不少人都以为是吉兆，但世佑却很忧心，“书上说，暖冬，第二年就容易有瘟疫。” 汪宗成不置可否，就连朱臻贵也忘了该谨慎小心，“你要能预言，你不就成黄瘫子呢！” 世佑无奈，“我怎么说你们才会相信？” “孩子用功总是好的，”宗凯乐得他比宗琦成绩好，“没准是真的，那么小神通，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啊？”世佑被问住了，书上只教了这些，可没说怎么预防瘟疫啊。 “看吧，就算你有道理，讲不出方法，还不是没人相信。”汪宗成他们历来不敢小瞧这个孩子，可是毕竟听起来比黄瘫子的预言还玄乎，就算人家有知识，也很难说服自己立马相信。 “那就只好走着瞧了……”世佑不禁感叹，1939，它一定会轰轰烈烈地来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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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30 19:03: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