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雨荷风 于 2015-10-8 10:25 编辑
八十年代以后,世佑主要参与了第二轮土改工作。那时实行农村责任田包产到户的新政策,汪家基本还是把先前失去的祖田都重新要回来了。 经过这些年、他在人群当中已经相当有威望,带着一帮刚刚踏上仕途的年青人、组织上给他安排的时候明确交待、希望他恪尽职守、发挥余热。 那时他非常看重手下一个叫周先旺的人,认为他有耐性、肯吃苦,他不仅提携了他、还亲自勉励他“好好干,大丈夫不怕居于人下,是金子,将来必有大用的!” 而这个人也一直记着他的话,他没有叫他失望,后来,他成了恩施州的州长,还经常念叨起世佑,一直未敢忘老先生的教诲和恩德。 其实,当工作不再是“工作”、而真正融入你生命的时候,就意味着,你差不多是时候要离开了。 儿女大了,未来到底是属于他们年轻人的。世佑不再指望自己有生之年还有多大成就,就希望一直从现在起干到退休。英雄可以一时,不可一世,他只但愿自己还尚有余力的时候,能赶紧帮衬这些孩子们一把,这正是一种“你未独立,我不敢老”的心怀呵! 然而这四个女儿,又确确实实没有一个不让他担忧的。先说启玉,她在大女儿纪红、儿子纪林之后,又接连生了二女儿华艳跟小女儿华艺。可是都已经是四个孩子的妈了,反而开始后悔这一段婚姻,咏冬不仅从未把她当侄女看,反而比一般媳妇更加刻薄启玉。而丈夫呢,多年过去,热情没了、只剩下一张嘴,他还是跟以前一样能说会侃,可是说好的给我幸福呢?干起活来就会躲得没人没影。 咏冬是个很狡猾的人,每次婆媳一吵完架就会跟咏芝告状,咏芝只能劝解启玉,“自己选的,就忍一忍吧,再怎么说,她总是个长辈,你就当伺候的不是别人家的婆婆而是自己的二姨。” 这对于启玉来说何其残忍!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她已经上了“贼船”、当了“压寨夫人”,那个年代不流行离婚,何况她又是那么一个桀骜、自负、有了众多拖油瓶的女人! 那一年生完华艺之后,咏冬突然跑过来,大呼小叫:“你快去一趟,启玉疯了!” 咏芝吓坏了,家里已经有了一个汪玉真、发疯是个什么样子她比任何人体会都深,这可就是天大的、不得了的事、家里真是再也经不起这种折腾! 咏芝还没来得及才擦干泪痕,就随她火急火燎去了落水洞,脚一落地,就怔住了,咏冬这个大骗子,原来她挑动要分家,只不过使个计策让咏芝这个“双重外人”一起做过见证。 看到妈来了,启玉也不敢拿平时跟她吵的那一幕出来见人了,她说什么就只能听着,这种迫使你“骂不还口”的做法真可谓首开先河。 反正说来说去,就是家里困难,要么你们出去自立门户,要么在家就好好服侍我!咏芝单纯,以为这就是她的“分家条件”,自古以来、十户人家九户都婆媳不和,如果以后公婆不用一起跟着,自立门户倒也未尝不可。 其实世佑跟她说过,启玉就是胆子大、目光浅,她当年只要不是这么任性、多等几年,一旦他恢复了工作,按规定完全可以“接班”,自己有了本事、还至于落到今天锅灶旁边忙碌一生吗? 对于这个女儿,他们真是恨铁不成钢,可是又真心可怜她,嫁过去就遭罪、偏偏文革中又挨了批斗。其他的女儿命运尚可把握,可是她已经从“姑娘”变成“嫂子”,唯有经济上给予支援、方能聊表心意了。 咏芝回去跟世佑商量,拿了当时几年才省下来的、几乎是所有“余钱”给他们盖房子。然而真当房子盖好以后,咏冬那么贪婪狡猾的人,能不跟来吗?她逢人就说,“你看,我那个媳妇好狠毒,他们‘发达了’、盖了新房就把我们这两把老骨头留到风呼呼的老屋!” 别人自然会同情她这个看上去“面善”的“弱者”,想想也是,又是二姨、又是婆婆,这媳妇一定刁蛮得很、六亲不认、心肠也太坏了! 到底她早年就不是善类,玩起心计,大大咧咧的启玉再活上几十年也不是她的对手。就这样,她让妹妹拿出钱贴补了他们一家子,到头来,“承诺”没有兑现不说,还逼着小两口低声下气、亲自去接她,才大摇大摆搬进新屋里来了。 早就说过,启玉这桩婚姻,是个悲剧的开始,一点不假。 相比之下,启萍就比姐姐有思想、有远见地多,如果不是因为文革的影响、学业中断、荒废了许多年,以她当时的成绩,今天能到哪个位置都是不可小视的。 后来,经过村里的推荐,她读了恩施卫校,作为建国后最早的几批学员之一,她的能力得到认可,毕业就分配到恩施州中心医院工作。 人长得漂亮、又极干练,前来介绍对象的人络绎不绝,可是她很有主见,工作不好、外形不好、人品不好、气质不好,统统都不要的。要么就不选择,不然就一定要等符合一切标准的那个人出现,她就这样只身寻觅了很多年,直到她终于遇到了王贞硕。 王贞硕身材挺拔、长相英俊,二十岁出头已经给州里的刘专员1当首席秘书长了,后来结婚之前升任州财委办公室主任、副州级干部,很有实权。 当他母亲病逝多天都没人发现,已经微微发臭、旁人都不敢靠近的时候,启萍却一点没有害怕,主动上前提她擦了身子、换了干净衣服入殓。而这一刻,他就认定这个人一定会成为她的妻子,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她追到手里面。 然而世佑对于这段婚姻,一直持保留意见。他可不像一般人那么迷恋权力,金龟婿又怎样?万一哪一天,文革一幕又上演了呢?他倒宁愿女婿是个平凡的、老实巴交的人。那样至少,一个家庭可以完整和睦、永远风雨相携。 虽然没有说出口,可是心里响起的甚至是反对的声音,启玉给了他太多关于子女婚姻的思考,那是个深刻的反面教材、让他一生都不敢再盲目乐观、必须时刻保持警醒。 启会这时虽然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可是多年像闲云野鹤那样贪玩,世佑真怕她将来收不住心。启会读书不算用功,自然很早就下学,若是一般人,可能命运的安排,就只剩闺中待嫁了,可她自己还算争气、抓住仅有的一个名额、当上了村里的民办教师,后来这一拿起教鞭、一教到现在就是四十年。 本来妮会应该是最让他省心的,可是长时间从事体力劳动、功课实在落下太多,那时考上大学的人实属凤毛菱角,她最终没有通过高考的“预考”,也自此下学。 1982年,对于整个汪家而言,都是一次巨大转折。辛会在家招了女婿,是煤炭沟游家的大儿子,刚当兵退伍回来,入赘后改名汪启成。世佑对这桩婚事已经很不满意,那时候人观念守旧、但凡家里还能糊口、绝对不会叫儿子到人家家里改姓的,无外乎他们家儿子太多、一穷二白。 不过就算他心里再怎么不舒服,也不会过分干涉,毕竟又隔了一层,是人家家里的内务事了。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没过多久,启会也要闹这么一出,曾传权跟启玉给她介绍了在落水洞街上做工的兰恩朝,说他“人极勤扒苦挣、几年都没有回家;又会很多手艺,已经置办了‘三转一响’”。启会一时心花怒放,一定要请假去见这个人,世佑则给她泼冷水,“你信你大姐,她自己日子过好了吗?” 可是那时候的启会什么劝告都听不进去了,之前姚嘎姐的一个儿子张仪芳跟她可谓从小青梅竹马,曾经来提过亲,世佑已经横加干涉,认为他是寡妇带出来的、家里穷了。后来他便娶了别家各方面都不如她的闺女做媳妇,小两口可恩爱呢!姐姐们你都不说,凭什么我不行呢?在她面前一个是成功的案例、一个是失败的案例,辛会这个尚且不明。但是为什么不相信我会是成功的呢?她显得别任何人都迫切,刘孜慧早就做人家娘了,也像模像样地训人,她现在就觉得,结了婚、有了小孩,我才是真正的大人呢! 世佑虽然工作不似早年安排地那么满,可是也不能一直在家照看,就略微放松了一会儿,去就去吧,也许等她真正见了那人,她才会死心、才会失望。 可是等他再回来时,她已经把人领回家里来了!世佑大为震怒,“你这是什么意思?” “结婚啊,我跟妈都看好日子了。” 世佑看过那人一眼,当时就甩了她一巴掌,“胡闹!婚姻大事,是你这种儿戏的态度吗?”真的,他太可气,那人根本不敢迎视他的目光、毫无气概、行事猥琐。就凭他也想当他堂堂建始县内鼎鼎大名的汪世佑的儿子? 启会目光浅、但脾气不小,这绝对是遗传了汪家人的特性。“你不要再把我当小孩子了,现在什么年代,都实行自由恋爱,我绝对不会傻傻地还老实巴交地听大人来安排!” 反了,反了,翅膀长硬,居然为了个男人跟教养了你二十几年的老爹较起劲来!世佑实在想不明白,当年的小绵羊长大了怎么一个比一个更反叛、一个比一个更厉害?他真是气坏了,也不顾有“外人”在场,竟然时隔多年再一次对她动气手来! 她偏又是个不服软的东西,就像当年舍生取义的革命分子一样、任你下手再狠也英勇不屈。 “哎呀,你这是干什么!”咏芝急了,“她都多大了,你还打她,传出去丢不丢人呵?” “我还没说你!”他转向咏芝,“她发疯了你也跟着一起糊涂么?还在这里看什么日子,天大的事情,为什么都不给我说?!” 咏芝忙把他拉到一边,“嘘,你小声点!” “我才不怕,我汪家再没有儿子、也不缺这么个人。” “那你叫启会怎么办,肚子里孩子都有了……” “什么……”世佑几乎失声了,怪不得那个猥琐的男人一直不出声,原来人家早已胜券在握。 世佑真是可气又可恨,一下子就攥紧了拳头,“我出去打死她!” 咏芝用尽全力去拦他,还拦不住,她只好一赌气,“那你去吧,最好把我也一块打死了。” 这下自然点了世佑死穴,该死,现在除了默许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将来活活要给你们气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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