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懿原题:慕其无忧】
天宇寥廓,冬雪冷硬。 何处马蹄莲,静若处子梦?
伊嫣然着、欣然着、也婉然。 嫣然如歌,高过远远近近所有的聒噪;欣然丰润,暗生出绝世的醇馨;而那婉然,不独“婉然芳树,穆若清风”,更见“奇葩逸丽,淑质艳光”。伊玉立着,盛开着,高举着自己的芳心与笑颜,忘掉了自己,又拥抱着自己。 拥抱自己!马蹄莲自然得如大道,忘形得如天仪。 湛蓝的鸟,小小的鸟,尘世里倦飞后,苍凉中凄惶后,无端的相遇中,花前,震撼得失语。 在一丛花前虔诚仰望,那时刻,我们也是一只小小鸟啊。谦卑的不仅仅是身,一定还有心,那颗我们携着走来、伴了一生、曾经赤红、而今苍苍的心。 我们的心很疲惫。 心是一片海呢。一生一世也罢,一程一站也罢,心之海,一定有狂飙卷过,暴雨撒过,飞鸟和阳光也袅袅过、熠熠过。景象在海,镜像在心。我们无数次扪心自问于造访自我的幽秘中,多想,能够把自己看透。海之下,那是深不可测的无量乾坤呢。比狂飙更狂猛的雄心,比雨水更深幽的欲望,比鸟飞还轻淡的绮思,比光照还漫长的忧虑,重重叠叠,交错混杂,深得无底,浩渺得无边,有时候,我们自己都丈量不出这片海,这片苍茫又幽暗的世界。 海无法丈量,偏偏一份以忧虑、忧愁、忧伤捆绑的忧绪,我们惦念得紧。 忧绪有时茫然得无名,犹如初冬的晨雾,左漫漫,右沉沉,却抓不住,理不清。忧绪有时候又清明得如掌在目,脉络可见,似乎我们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知其然也罢,知其所以然也罢,都不改变那份忧绪的滞重、坠压、载负。有时候,忧绪执拗成一根拴在心尖上的丝,夜半人静,忽然就以一种刺痛,将我们拉到忧痛的渊薮中。有时候,忧绪残酷成一双扼紧喉咙的魔掌,窒息着我们以往从容的呼吸,战栗着我们曾经轻捷的步履。喟叹,怅惘,几番起起伏伏后,我们有些恼怒自己:何以为忧?道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可,细细地捻拉这根忧思,条分缕析后,竟有些羞赧呢。忧天么?天行有常啊;忧地么?地载万物啊;忧人吗?人自有命啊。那么是天降大任么?真的猛士,不知忧,原是坦然着肉身也坦然着心走向刀丛啊。 如此,那份压着心的忧,那份让我们倍感忧虑、忧愁、忧伤的忧绪,原来是,也只能是,在意着包括一己在内的族类命运的逆顺,忐忑着惦念着顾忌着自己的福安的虚实吧。 忧,也抓人啊。马蹄莲在忘我中拥抱着自己,我们却是以忧为幔,裹住了自己。 马蹄莲正无忌地沉醉在自己的生命花季中。 以我们敏感的心触及伊,以小鸟的仰望放大伊,我们在疑惑中思衬:身外的境遇与心内的安止,可能有一个妥帖的调节?严寒,凝霜,是成全了释放生命辉光的机缘,还是练就了素心自主的风骨?深植大地带来了永不绝息的元气,还是幽深的温暖传递着永不气馁的信念? 花明丽,叶青翠。两棵依傍,自足在自我的天地中。 忧绪,那生命中必有的风烟尘雨,了无痕迹。 仰望马蹄莲,我们的目光越过艳慕。花媚叶碧的折射中,我们心中的那只鸟,吉光披身,安详注心,翅翼抖动着。冲天或低旋,翩翩或栖栖,任它风起与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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