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战事 2014-8 题记: 一个人的出生决定了他的前半生; 一个人少年时的性格决定了他的后半生; 一个人童年的品德修养伴随他的一生; 幸福的童年;快乐的童年;辛酸的童年;凄惨的童年,哪一种是您的童年。 一 1965年的初夏,一个江西中西部小山村里的大户人家,降生一个男婴,这里的大户人家并非指家道殷实而是指人口众多,祖孙三代已经有上十人口了,后面几年又降生了两个女孩,在总共八个子女中,5女3男,男孩太少,不得不多生,整个70年代到80年代一个家庭有10多人,每天都是热闹非凡,在物质短缺的年代,人口多意味着贫穷,在那个以穷为荣的年代,越穷越光彩,由于历史上我的家庭划为上中农的成分,在远近还不算赤贫的,至少还有几幢祖屋,”上中农”这个词现在还有多少人知道其历史意义呢。在历史上我的家族是真正的大户人家,村里最好的房子,最老的房子,最多的房子都是我家,田园、山岭无数,祖屋的装修奢华至今依稀可见,如果在风景区早就列入珍贵遗产了(列入世界遗产还是不够格),可惜大多数家产在共产风、大炼钢铁、批修批苏、批林批孔运动、文化大革命中损失殆尽,连其中一幢房屋的楼板也被掀去不少,我小时候在家中阁楼看过一幅象康熙皇帝的头像,其色彩艳丽及逼真程度让我惊惧得逃下楼,如同今天的油画般真实,但可以肯定的不是西洋油画,古钱古家具也大多消失,从此我家从上中农摇身一变成贫下中农,我本以可以是富二代的命也变成了草根阶层,如果我家依然保持大户人家财力,我也许是漂洋过海求学的命,假设而已,一切过去都已成为今天的回忆。 多生小孩是祖国那时的国策,伟大领袖早说过,人多好办事,人多力量大,中国的老百姓是听话的楷模,5-6个算少的,7-8个算正常,9-10个人们才稍微议论有点嫌多,但在农村人多就是好,说话做事的底气足,闹纠纷时谁也不敢惹人多的家族,尤其对儿子多的家庭敬畏三分,邻村有一户人家有九个儿子,远近闻名,小时候无限羡慕那户人家,九个儿子站出来大有老子天下第一的气势,无人敢挡,在争地、争利益、争面子的时候,人多从不会吃亏,再推而广之,人口多的村子在争利益时也是盈多输少,我上大学后听说本村和邻村争地,因本村人少而吃了大亏,至今仍有不少人记恨在心。 那时在农村,养一个小孩和养一头猪并无太大的区别,可能养猪更费心,因为养猪需要单独煮食给它们,而养小孩只要带到1岁多能爬行即可放心丢下了,小孩多,自然是大带小,有点稀饭、白饭、剩菜、野果、邻家讨饭、邻家菜园的瓜果都是小孩成长的丰盛美食,不肖几年,一个小孩已经长大成人,就可以当半个劳力使用了,到了5-6岁,没听说不干活的小孩,我的很多经历即是从这个年龄开始的,相比现在生养小孩的巨大投入,那时的生育下一代简直是一本万利,只需生下来喂几月奶,能爬行即可结束投入,放养几年就能产生巨大的经济效益,所以看客们不必惊讶那时的小孩多,小孩越多的人家越轻松,有的父母因而得福,福寿延年。 散养的小孩毕竟教养不足,能读书的很少,会读书的寥寥无几,女孩基本与读书无缘,年方16或18就可以出嫁了,在我和之后的好多年,考上大学的凤毛麟角,由于我的一举考上北京的大学(不是北京大学),远近出名,但仅仅是我一人的壮举,此前此后都很少听到考上重点大学,考中专或师范还是有一些,开放后我的同龄人多数出外打工,几十年打工回家,盖幢豪华大屋是多少年青人的梦想(也有些人生不如意的),因此现在的农村已是豪宅成灾,为了面子,盖了多少并无实际意义的农家大院,现在平时到农村去,处处冷冷清清,只有在过年时才会看到一些繁华,我们这一代的农村人,功成名就回去完成了盖房大业,由于他们的小孩无法与城市小孩竞争,他们自己和下一代已经与农业绝缘,但又不能容入城市,他们的下一代将何去何从,这将是一个重大的问题,农业也必将是另一个重大问题。 我的童年,基本是走着这条模式出来的,只不过,因为考上大学,我现在已经完全改变了人生,早已是城市的一员,虽然走着一条辛苦的人生路,但有着自己的努力,还算能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但童年的记忆不会因为命运的改变而消失。 二 至今我依然对我的姓氏耿耿于怀,甚至自卑,旷姓,在百家姓里找不到,千家姓估计也没有,万家姓不知能不能排入,中国的姓氏众多,但就几个大姓氏统领了江山,刘、王、张、陈、李、朱这些姓氏多有荣耀,一呼百应,在我们这个小山村就两个姓,旷和朱,因为姓氏让我多吃多少苦头,甚至对我的性格产生重大影响。 在百家姓里,朱姓算不上大姓,但在我们村,由于只有两个姓,旷姓只有几户,朱姓有十多户,再加上旷姓人家我的男同龄人就我一个,另外的男同姓要么大很多,要么小很多,玩不到一起,而朱姓人家好几户都是四五个儿子,都与我差不多,在童年的记忆里,觉得姓朱是一件多少荣耀的事,甚至幻想过能不能改姓朱,由于我属于少数民族,受到不少打压和欺凌,点点滴滴心头不忘。 当时流行很多以战争为题材的电影,如《小花》、《白毛女》、《江湖赤卫队》、《铁道游击队》、《上甘岭》、《地雷战地道战》等,而且经常会下到乡村公映,名曰丰富群众生活,实则为爱国教育,或者爱党教育,加上文化大革命和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在童年的心灵中种下了敌人无处不在,必须天天抓阶级斗争的意识,加上我家的阶级成分和我小时可能偏胖的因素,在村里的同辈人给戴上了时下的人非常想要的帽子“土豪”,并唱着“打倒土豪分田地”,一行队伍经常到我家门口晃来晃去,家人都会以为他们玩自己的,只有我知道他们在斗争我,针锋相对尽在不言中,逼急了我使出绝招,弄一袋沙子存放自家二楼窗口他们必经之处,只待游行队伍经过时用沙子反击,几次也弄得他们落慌而逃,这是暗战,明战时自己要明显吃亏,冬天的江南很寒冷,在学校课间休息时间,都会出去充分享受太阳的温暖,靠墙站成一排排,并用一种叫榨油的活动互相取暖,两边的人向中间猛挤,通过挤压暧和身体,这时站在最中间的这个最倒霉,他承受两边的挤压,身体不是强壮都会挤到哭,谁在中间是相对,通过排列队形很快确定中间人,因为学生中多数人会默认一个做中间人,谁做谁惨,遇到这种情形,应极快抽身而逃,一旦在挤压中是无法出来的,这也是一种斗争方式,只要遇到有恶意的人过来,我都会知趣地走开,按孙子兵法走为上计。 同在一个村,也不是天天斗争,儿童只求好玩,有时他们也会善意地过来邀请一起玩游戏,夜间玩的最多的埋伏隐蔽等,在黑夜里,一些人埋伏,另一些搜索目标,通过不段变化埋伏地点来躲避搜索,由于黑夜不见五指,草地上白天是村里牛的活动场所,自然留下不少牛屎,如果要你做埋伏会经常被牛屎击中,谁做埋伏谁做搜索是他们年长的定,我作为少数民族自然做埋伏的多,中牛屎多少回了,反正立刻脱下衣服到河里冼冼又穿上回家再换,家人也不会知道的,明知吃亏的事也做了不少,谁要自己是弱者。 童年在一起做事会明显感受那种种族隔离般的歧视,小孩从能干活开始一直到十多岁,经常结队进山砍柴,去时可能几个人,有时几个队伍会碰到一起,如一个长龙般,但每个人做事的快慢不同,年幼的比较慢些,如果有自家的长兄或者血缘关系比较密切的都会得到照顾,会一起去一起回,而我由于处于边缘人,没有年龄相仿的自家兄弟,也没有血缘比较密切的家族兄弟关照,时常会落个单个人回来,扛着几十斤上百斤的柴火,一个人走在山路上,其心里恐惧有时会想起后怕,尤其有一段山路是经过邻村的一片坟地,经过时时常会毛骨耸然,一次次恐惧,又要一次次克服恐惧。后来上大学,下了火车回家也要走10多公里路,有些也是坟地,恐惧感已经没那么强烈了,不能不说自小独立惯了,已经对恐惧没感觉。 对恐惧的适应也来自很多次的日间或夜路独行,一次大概7-8岁的样子,跟随自家长兄去很远的山里砍带油的松柴,用来春天晚上点火把抓鱼用,这种松油柴只有深山里有,因为近的山里早被人捡走了,只有深山里经过长期风化才能形成,那一次幸运捡到两根干杉木,要知道在农村杉木是宝,盖房做家具都是用杉木,当即做哥的要我扛一根小的先回来,找家人去接他,遥遥的山路上竞一路只我一人回家,一路害怕得有泪难哭,小孩只有当着人哭才会有回应,当无人倾听时,哭是没有意义的,剩下的只有坚强,在农村做晚辈没有拒绝长辈的意识,凡是年长自己的吩咐都是尽力完成,我如意回到家中,告知了家人。有时会难免走夜路,扛木头是走夜路最多的事情,因为杉木是国家林木,禁止私人采伐,要将杉木运回家只能晚上,于是在漆黑夜晚,一个人(几人去也会分开)拿着电筒在山道上匆匆而行,在黑黑的夜里,看什么都会联想到某种形状,尤其树木,电线杆等,联想鬼这类,自己吓自己,有一次走过一片坟地,心情自然极度紧张,不敢抬头远看,只是偶尔用电筒照照路面,一个不经意的抬头,看见前方漆黑中有一个白影,长方形而立,上面是蓬松的长发似的东西,极象一个没有头的人,潜意识里马上联想到是不是真碰到白衣鬼了,恐惧感如潮水而来,恐惧—克服——恐惧——克服,要克服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坚强,而是距离越来越近,必须面对,是生是死也要必然选择,快近时猛然用电筒光一照,原来是一堆乡下盖房用的土砖,上面盖了上稻草,远看联系到无头鬼确实很象,又是一场虚惊,依然在脚步中平息了刚才汹涌的恐惧。 另外两次夜行必将终身不忘,太刻骨铭心了,一次还是跟木头有关,那一年,我大概十五岁,在远山中有自家山上的木头要运回家,大概七八根的样子,和家兄一起去,白天扛到水库中,晚上扎起木排划水而出水库,翻坝而过,再放入水渠,通过水渠划到家附近,再扛回家。水库通过公路回家大概六七公里,水渠也差不多,水库里水深,两人坐在木排上面半身在水中尚且可划动,如果在水渠里坐两个人恐怕只会沉底,因此我哥让我一个划排出来,他自己走路回家接应,我心有不愿但无法拒绝,没有考虑的余地,只能一个人划木排而行。黑沉沉的夜,在深山,在幽谷,沿着山腰,穿过一个个谷中小水库,恐惧已经无法用言语表达,只能硬着头皮前行,泛着波光的水面黑幽幽,远山黑幽幽,天空泛着弱光,各式的虫鸣无法分辨声音来自何方,一片杂叫,草根树根长期在水中浸泡,会发着荧白粉般的亮光尢如两条白带,曲折伸向远方,消失在暗夜里,尢如星夜的银河,沉住紧张的心顺水而行,只需注意前方的水面,顺着波光而走,全身早已湿透,但对寒冷似乎已经没有感觉了,虽然是夏天,在平常夜里的水还是冰凉的,何况是从水库底部出来的水,紧张已经让我感觉不到其他,只有注意前方,稳步而行才能顺利回家,水渠的水是缓慢而行,到快天亮时顺利到达了家人的接应处,他们呼唤我,我本能地回应,带着些许的激动,但一张嘴,但发现已经无声而出,喉咙哑了般,过了许久,上岸了,才恢复正常,这样的体验千年不遇,这样感觉今生也不再。 另一次大概也是十五六岁,是同大妹两个人,哥从山里叫人捎话回来,说挖了好多春笋,要家人带板车(人力两轮车)去山里接应,按照吩咐,我们两个还未成年的兄妹下午出发走进了深山,路程大约十多公里,何谓深山,就是山连山,满山荒野,虫蛇无数,还有各种野物出没,无村无店(当时的农村购物是赶墟,没有现在到处的小店),到达接应点已经是夜晚了,按照约定,他们是晚上挑出春笋到马路边,但从傍晚一直等到深夜,就是不见人影,不由得让人怀疑约定是否真实,犹犹豫豫许久无法决定继续等还是空手回家,夜继续深沉,夜色中的山峦重叠,全然没有了白天的那种心旷神怡,豁达亮丽,而是象处处潜伏着无数吞人猛兽,随时奔突出来,有月光的晚上对万物的暗影会联想出许许多多的妖魔鬼怪,没月光的夜尢如坠入无底深渊,只有路面的泛白才知道自己仍在人世间,言语无法言表的惊惧,但只有冷静面对才是生活的真实,久久犹豫之后还是决定空手回家,不管要接应之人事后如何指责控诉,深深的夜两个少年就是这样拉着空板车走着回家的路,沿着白光的路踯躅而行,路上偶遇远方的点点亮光晃晃而近,又是一阵无以言表的惶恐,走无路退无门,只有默默祈祷来者是人,果然是夜行的归人,相会之时才如释负重,经历无数心里的虚惊才回到家,到家时,天空已鱼吐白,东方天际的光在山岭上渐亮,事后才知,由于挖笋太多无法运出,已经寄存老乡家里,日后再去运回,心中不免为自己的英明决定暗喜。 如此多的磨砺,使得我至今依然喜欢独自决定事情,不会被别人的观点左右,固执、偏执的帽子戴得太多,内心也坦然,我的地盘我作主,我的事情我当家。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