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望姨

江春华

      深秋，农村颇有几分凉意。农家院坝里到处堆放着成熟的红薯、南瓜、冬瓜，屋梁上密密麻麻挂着枝头干枯长满的黄豆荚、花生荚，拴在屋侧边的小狗见陌生人来了，拼命地狂叫。
        好半天，堂屋门口探出一个头来：“哪个？”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胆小怕狗的我，探测了无数次，证实狗不会冲过来，几个大步迈进堂屋，一股刺鼻的气味直冲进肺里，体型微小的小苍蝇蜂拥着扑面而来，地板上筲箕里装了几个红透的柿子，小苍蝇抢着在上面跳舞，两把椅子支撑起的小竹芭上堆放了半斤左右自产的大红袍花椒，早已看不出颜色，霉变了，小苍蝇在上面飞来飞去。我抑制不住恶心的感觉，退出门来，刚才那位探头的老人，衣着单薄，弓着身子走过来，眼角满是眼屎，灰暗的脸上一点光泽没有，似乎好久没有洗过脸了，此刻我的心刀割般疼痛，泪水犹如缺堤的大坝，一时语塞了。
       “人老了莫祥，耳聋倒听的。”“你咋晓得我在这里哟？“”你在哪里坐？“”吃饭没有？“老人说个不停，一边搬了木凳子放在我的跟前，招呼我坐，我扶着她坐下来。还没等我说话，她的手机响了，她颤颤康康、匆匆忙忙地在身上到处乱摸，找手机在哪里，我帮她掏出手机，并按了免提。
       ”喂，妈，你在哪里？“老人气喘吁吁地回答：”养老女，二女子，医生说我活不了多久了哟，我养育了你们二十多年，支持了你们三十多年，如今我老了，如今病得不轻，回来陪陪我，我落了气，你们再去挣钱，免得落个不好的名声。“”妈，我们晓得，说纳闷多爪子？自己有家不住，一天这里跑那里跑，我们咋个管你。”老人头不停地摇摆着，急得脸上发紫，声音突然猛增，吼叫道：”你们离我这么远，老子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又莫本事弄柴火、挑水。在朋友家里有个照应！！”“嘟嘟嘟”对方电话挂断了，老人还在嘀咕，我揉揉她的背，安慰：“别气，他们有他们的难处，你要理解。”老人嚎啕大哭。就在这时从拴狗的那边，过来一个扛锄头的七十多岁的老男人，面带笑容看着我们，同时显出几分羞涩，很客气地对我说：“我们农村就这个样子，乱的很。”放下锄头，拿起镰刀出去了。
        老人收了眼泪，我在她的背上上上下下揉摸，想让她彻底从刚才的心结中走出来。
        一会儿，那个老男人一手提着一篮成熟的沙田柚从地里回来，随即在阶沿上拿过一个小木板凳坐下来，埋着头剥柚子，一边说：“我们都这把年纪了，儿女都在外头，她到我家来，是看在我们年轻时算得上好兄妹，我今年78岁了，姐姐在我家，帮我看屋，她经常生病，我带她去医院看病，外头人吵我们是男女关系，闹笑话不是!?"听完他的自述，我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说起这个84岁的老人，是我爸爸年轻时认识的好朋友，自己没有生育，领养了一对儿女，儿女成婚后北上打工去了，丈夫去世，留下她在家照顾孙儿孙女，辛辛苦苦把孙儿孙女带大，大学后也不经常回家了，现在他们在北京和其它大城市按揭买了房子，为了早点摆脱房奴，不得不拼命挣钱，老人年纪大了，上班没人照顾，便把老人托付给农村老家邻居帮着照看，如果生病了送医院，其余的事情老人自己料理。我上学读书时，她经常给我送吃的，周末还接我去她家耍，把我当自己亲闺女，我离她家很远，走上工作岗位，一直忙于自己的事业和家庭，很少与她见面，这之前已经五年没见过她了，不过一直在打听她，因为她没在农村老家居住了，她在街上租住的房子也退了，房东说不知她的去向。今天好不容易找到她。
        面对他们的谈话，说什么呢，心里真不是滋味。我家有已年满80的公公婆婆、爸爸妈妈，还有没结过婚无儿无女的70多岁舅舅，五个老人啊！我能为她做什么呢，一句安慰的话语，几套换洗的衣服，几斤水果，能起啥用？刚才那种恶心的感觉消失了，再也抑制不住心潮的汹涌，抱住她，我哭了。她没有哭，摸着我的头：”孩子，哭什么，你对我已经够好了。我既没生你，也没养你，还时常牵挂着我。“埋在她的怀里，我再次闻到了母亲辛苦劳作忙着给饥饿的我喂奶，敞胸时发出的乳香。那个老男人拿着剥好的柚子，递给我，示意我吃，我揉了揉眼睛，转身过来，他脸上的喜悦不见了，眼圈里胀满了水，一言不发。
        沉默了许久，还是我把话题打开了：”姨，去养老院行吗？“老人摇摇头：”去养老院，孙子他们的名声就不好了。在社会上怎么抬头？“我把国家养老政策讲给他们听，可他们始终替儿女着想，实在说不过他们，恰好单位又来电话，催我回去有事，我只好离开他们。
       回到家，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辗转在床头：”每个人摆脱不了年老啊！儿女有困难无法尽孝，进养老院，会影响儿女的声誉吗？”

黎梅婵

而这诗化了的记忆也唤起了读者相同的记忆。

荆钰莹

佩服佩服！

张雯雯

好帖必须得顶起

黄慈宗

所以读这些文字要格外小心，仿佛轻轻一读出口，就有如刃的游丝划过你的心灵，让你的泪水情不自禁地流出来。

杨心媚

我们生活中不经意的事物只有在永久的失去之后才被理解，才被发现它的美。

张晓敏

我擦！我要沙发！

陈三妹

呵呵，低调，低调！

仝俊涛

传说中的沙发？？？哇卡卡

张亚运

这是看得见的理想和理想化了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