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点桃花

洪洲的左手

水点桃花

                                                                 





        又是一回春暖花开，又是一回谷雨漫天。柳梢间，那紫燕子的尾巴，像不像一把迎风的折扇？腕底轻轻地一抖，那千朵桃花，就点亮了烟雨蒙蒙的江南。
       水点桃花，又一件水点桃花，当这些花苞，从窑火中盛妆而出的时候，纸扇，就会轻轻合上。从此，它们的眼，种在瓷上，会不会，再也不能睁开？
      枫树山，古窑场，陶瓷博物馆。春色已浓时，这千万件琳琅满目的瓷，正在召集一场盛大的庆典。中午，你们都坐上了高高的红木杌台。
      在这些个金木水火土狂欢的水榭上，当你们一一谢幕之后，一场有关桃花，有关水点的折子戏，又开始，被我们隆重地重新捧在手上。

      昌江的水，一直很平。桨橹轻摇间，柳条拂岸。今天，有桃花点点相邀，有几多场故事，都浮出了釉面。化一缕缕魂牵梦萦，在龙珠阁里慵懒地伸展。
      平平仄仄的青石板，拓印了多少历史。有经年的青苔，早早地就爬了上来，踏醒了高岭的晨梦。
      葫芦窑，柴窑，还有长长的老龙窑里，谁数得清，有多少有关瓷的典故，有关景德镇的传说。披着谷雨的衣衫，拄杖着些秦砖汉瓦，踩着些水点桃花。
      在东埠码头，纷纷上岸。
      从此，风摆杨柳的桃花，妒天嫉地的桃花，就在这洁白如雪的瓷胎上重生。早晨，釉面下，有一片万种风情，将曼舞蹁跹一万年。

      玉壶春瓶，站着。桃花趴在肩头，看身着青衣的小生，很激动地颤抖着，双手作揖。
      将军罐上，那画面深处的垛垛柴门。多少代了，还是始终闭口不开。
      描金大碗上的这一簇簇桃花，你们是不是去年今日的几朵？阳光下，粉彩中，那一盏盏笑靥，都吐出一个个的崭新。
       一朵花，就是一张笑脸。它们，都被昨夜的春风洗过，晨光闪烁间，现在，正一一吹来。
      拈花惹草的那些支羊毫狼锋啊，当你在瓷板上委婉调头处，在紫燕间恣情纵横时。水点间的桃花，你刚刚开得正好。

      花开花谢，一部景德镇制瓷几千年的历史，就这样，步步惊心地走到了今天。那过去，有多少在桑麻古籍上精彩的影青祭红，在瓷都，在湖田的每一寸土地下，早就曲终人散。
      兵火狼烟，几多泥与火揉合，几多陶瓷与魂魄共舞的精灵们，在御窑场下，在昌江水底。上演了一幕幕落地成塚，花凋彩剥的花魂。
       把多少工匠大师的血汗，一小心，就摔出了重伤。

      几阙清词，几台水阁。几曲慢板，几重戏幕。瓷，就这样，如水点，遁入桃红。遁入桃红，就如遁入空门。从此，灵魂天天在这边低吟，在那边徉徜。
      几百年，上千年了，昌江边，桃红，年年落入渔港，雨丝，季季都从窑火里，联到了天上。
      瓷都，景德镇，九百九十九座窑，三百六十五条巷。家家的香火都联着祠堂。祠堂里，黄芯竖版的桑皮书，一一危襟端坐。
       其间，有多少有关水点桃花传说，今天，明天，还在繁衍着传奇？

辛树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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