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洪芜 于 2015-3-18 21:55 编辑
摘草莓
出城,向北。只需扬一下鞭,便把高楼和喧嚣暂且抛离。 村舍围拢一畦绿色。 草莓在早春的晨风里醒来,她着红色的嫁衣,在匍匐于田畦的绿叶中玩过家家的游戏。 几只鸡子,围在田埂,伸长脖子,“哥哥”“哥哥”的叫唤。一只小白兔在鸡群中专心啃食红萝卜。 草莓是爱哭的妹妹,采摘时,你得用双手,很小心地捧起。微微触碰一下她的心,她就会流岀泪。 一场倒春寒,会让一畦的草莓姐妹哭泣成雨,她们赖在母亲的怀里,撒娇,自己在头顶挽一个发髻。 我们是赶在春寒之前迎娶草莓的人,最先到达的,往往会接走最丰腴的。在这个以胖为美的国度,一颗肥硕的草莓捧在手心,如同捧回一个“福”字。一些还在路上赶路的人,他们心仪的妹妹正在梳妆 。 一旦捧获了草莓的心,她就会用甜蜜滋润你一生。当然,偶尔也会让你酸一阵,下点毛毛雨。
母亲在城市种庄稼
多年以后,城市打开一扇门,母亲走进去,在城市里种上庄稼。 拖地,洗衣,给孩子准备早餐。
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该犁地了,该播种了。 该移苗了,该浇水了,该下肥了。 立夏,小满。 该锄草了,该除虫了。 芒种,夏至,小暑,大暑,立秋,处暑,白露,秋分。 该灌溉了,该收割了。 母亲数着节气,心想着农事,扳着手指,在城市里种她日渐遥远却又丰腴的庄稼。 寒露,霜降,立冬,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大寒。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母亲的字典里印着节气,印着农事,一点也不能含糊。
她一次又一次向她蹒跚学步的孙子示范割麦的动作,对着弯月告诉他镰刀的形状。 她一次又一次对着牙牙学语的孙子展示玉米和大豆,教他练习小麦和高粱的发音。 教他区分稻子和稗子。
多年以后,我恍然大悟,我才是母亲的庄稼。
话说贴标签
跨过人世第一道门槛,身上就会贴上标签,岂越贴越多。 五岁。一纸标签贴上父亲的脸,一顶纸糊的高帽子扣倒了他。几十年。压低了头,压弯了腰,压坏了脾气。他用自己的一截锁骨戳了半个世纪。帽子戳破了,可那标签就像他脸上的另一块胎记。 他怜惜的目光扫过我日见宽阔的额头。四岁起我就惦记起一顶桂冠。四十岁还想着把一纸标签往脸上贴。 事实上,贴标签就是我日常生活最重要的部分。一双鞋子经我之手贴上名牌标签,价格就飙升。心里始终装着一杆秤。鞋子不会有意见,制鞋的人不会有意见,穿鞋的人也不会有意见。 父亲在墙上,总用忧郁的眼睛盯着我,担心我把某一只鞋子贴成他的命运。
在我给鞋子贴标签的同时也把一纸标签贴自己脸上,没有多少人在意。我倒是被贴上了别的标签。 学着在名片上贴上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头衔,最后连自己的名和姓也给贴丢。
从身边走过的每个人,身上也贴着标签。 黄金新娘,大款,富二代,官二代,学霸,留守儿童,空巢老人,脑瘫诗人……民工贴成了世界名牌。
贴与被贴,有何区别? 标签贴着标签,贴成了让人最头痛的“牛皮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