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莲绽放在艺术之崖

乌衣婷 · 发表于 2007-6-21 00:30:00

雪莲绽放在艺术之崖 ──以觅雪嫦晴凸现传统与现代的诗性选择为例  乌衣婷           觅雪嫦晴是近年活跃于国内网络诗坛的一位女诗人，她在近日寄来的诗集《雪语晴歌》中，以寂寞而婉约的笔触，见证人生悲喜和社会情景，自始至终坚守着内心一方纯洁的净土，用灵魂滋养着诗歌的褐色根系。这位有着雪莲般品质的诗人，习惯在对生活事态的写意中深刻追问爱情、人生直至整个人类的存在价值，忘情盛开在诗歌艺术的山崖。正如里尔克感叹“严肃的事物是艰难的，而一切都是严肃的”一样──觅雪嫦晴一直站在艺术的高度对待诗歌写作，这本诗集就是她实践传统与现实的诗性选择而孕育出的一颗翡翠。从传统视角而言，她的诗歌文本吸附了中国古典诗词的很多创作手法菁华，但这种传统的方式并非是简单地追随前人，而是以历史的意识不断理解传统的过去性和现在性，在扬弃中完成了一个现代诗人的传承使命；就现代视角来讲，她同时是一位猎涉广泛的诗人，诗歌文本呈现出中西合璧的艺术特征，在时空的构架和玄思的冥想之上步步逼近美的真理。觅雪嫦晴的诗，永远是一场同抽象不可接近的交锋，她总在占领着自身之内或之外无法支配却又意蕴四射的诗性花园。    ■ 归一论：意中之境的澄明重建     在中国古典文艺批评中，诗境有物境、情境和意境的三分法，并将“意境”作为最高境界而赋予特殊的含义，是诗境说从佛学理论中分娩出来时留下的一个胎记。意境是自唐以后在诗歌境界理论中最稳固和大量使用的一个观念，对于诗的创作与鉴赏来说，一切“境”或“境界”都最终归一于“意中之境”。        然而，意象的出现必然是意境创造的一个中介环节，而意境的完成则是意象有机地组合所致。作为一个诗人，觅雪嫦晴非常注重这种意中之境的澄明重建，它不是运用语言符号粗暴地复制，而是有力地突破了中国传统诗人那种偏重于感性、性情和趣味的传统，从而挖掘出了一种现代意义上的诗的生成方式，一种超越性的精神视野和观照方式，一种为中国诗歌所缺乏的主体性重建的品质和能力。在这本《雪语晴歌》的集子里，绝大多数诗歌在横断面上所呈现出来的意象，看似只是一个平面的图景，但它实则渗透了诗人历经沧桑、孤寂涌怀的智性思考，以意取象往往有着不同他人的独特之处，从而巧妙地将“平面”叠合为了包容个性、风神以及社会精神的“立体”，这是难能可贵的。在这种多维框架之下，那些日之常见并经诗人改造的意象暗随貌似简单的随心所欲，生动而明晰地朝读者转移，我们会不自觉地把诗人的意中之境转化为自己的意中之境，进而在感情上发生共鸣，使觅雪嫦晴所创造的诗境最后真正有效地予以了实现。这种“共鸣”，得益于诗人在主体性重建意中之境的“澄明”状态，既不晦涩，也不追随当今诗坛流行的“高深莫测”。比如，“象一整块从天空敲落的镜子/一首发烫的诗，闪烁惊人的魅力/一块坚硬石头，一片痴情的麦田/些许华丽的词语，装点虚无的梦”（《 在镜中寻找自己》），这首诗以“镜子”作为心路历程的喻像，在诗人的笔下变换成多种审视意象，使其具有了象征风格，“镜子”、“石头”、“麦田”都被赋予个人情感的意蕴，而这种个性化的意象组合，已经令读者产生了欲罢不能的回味。“借一场氤氲的夏雨/ 迎满塘的荷花绽放，等待来世的相聚/一场与石头的风情……/荷叶田田/舞动千年的裙裾/原以为映衬的是倒影/ 没想到脉脉情怀/ 彩排的竟是来世的舞蹈”（华夏临屏第十五届获奖作品《来世再爱》），诗人选取了以“荷”为主体的一组意象，“荷塘”、“荷花”与“荷叶”都是我们所熟知的事物，但诗人采用“逆诗意化”的策略欲抑先扬，以荷与石头象征爱情的主人公，在美好文字中生出一些“痛”来，揭示出现实与幻想、今生与来世的爱情主体矛盾所在：为何要“来世再爱”？为何那么美好的爱情，彩排的却是“来世的的舞蹈”？诗人造境的典型化程度无疑是较高的，诗中的意象表现没有外加的理性规范，诗人思想感情的倾向性深深地隐藏起来了。我相信，这种情怀惟有从“真”字入手，才可破译这些诗歌意象的“密码”，这个“破译”过程就是“共鸣”的过程。     “意象”与“象征”经常是一对孪生的姊妹，每个独立的意象可能只是某一个具体的隐喻，但反复持续地出现为一种“现象”之时，则可能就成为了某种象征甚或是某个象征系统的一部分。觅雪嫦晴的诗歌作品大量使用的意象，是“春天”、“大地”、“原野”、“玫瑰”、“种子”、“雪”、“飞鸟”，等等：“树皮样的手布满老茧，厚实遮住了春天”，“父亲背负着土地的沉重/在一个料峭的春天，离开了故乡的怀抱”，“我要融入城市的春天里/……像飞鸟一样，开绐飞越宿命……/飘忽在钢筋水泥铸造的巢穴”（《三代人的春天》组诗），这些对于“春天”的书写，又必然反复牵引出和季节关联的或明或暗之物：“飞鸟掠过湖面，一场雪尽扫天空的黑”（《  计算绿色赶来的时间》）；“月亮站在田野那边/贫寒的乡村，伫立在苦难中眺望”（《春风，吹开绿色的原野》）；“飞扬的玫瑰花絮，风从大地深处漫上来/田野开始颤动，一只鹰/穿越夜的忧伤”（《攥紧心中的玫瑰》组诗）“找一个能与我对吟的人/唱和春天，唱暖贫寒的爱情”（《春还走在路上》）；“在梦的土地上，我是主人”（《回到我的土地》）；“拾起南北两岸，散落的春光/为爱撒下种子”（《让春天在雪地破土萌芽》）；“是盛唐的淘罐，那里装满了诗歌的种子/还有许多昆虫留下的繁殖后代的小窝”（《用雪的纯洁，滋养诗歌》）。我由此断定，觅雪嫦晴是一个尊重生命、热爱季节的吟咏者，诗人擅长把这些意象异质同构出极富个性的自我认知能力，又将这种“能力”通过象征的感染力度影响着读者的心灵。     我们应特别注意到，诗人还有一部分悲悯现实的优秀之作。在《心中那只鹰》里，诗人“用潮湿的眼睛，追逐那只鹰/看它飞翔在空无一人的旷野/把青涩的种子衔在嘴里，成为荒原最后的守望”，但在最后遥望大鹰“猝然跌落，我感觉到了刺骨的疼痛/……有人欢呼雀跃/架起的干树枝劈劈剥剥/……鹰的眼睛在流血”。诗人的这种寓尾成诗的绝妙之笔，恰恰暗示了她高度关注人类生存的大境界，并将自己对生命和幸福的仰望人格化为大鹰之中。这种人格化的个体生命体验，成功地让诗人以主体性身份闯入了象征的“意象”之体，它此时不单是意象之物，而是通过诗歌彰显了诗人类似这种主体性重建的艺术魅力。    ■ 张力美：隐秘时空的敞开隧道     觅雪嫦晴诗歌文本蕴藏的张力美，并非过多地借助语言“表面”的弹性，而在整体构架一个隐秘的时空实体，引领读者沿着诗歌的小径找到一个敞开情感的洞口，让你进得去，也出得来, 使读者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都可产生一种心灵的震颤──它是由时空感拉伸所致的另一种更高形式的张力之美。这也是以往我们在评论她的诗歌创作时，经常被遗憾地忽视掉的一个应有之义。     在我看来，中国传统诗歌毕竟有很大的局限，我们至少在时空的构架上必须向中外现代诗歌借鉴优秀的创作经验。觅雪嫦晴秉持的传统与在现代诗歌中获得的最大益处，就是它为写作带来了更多异质成分，使自己在诗歌的时空性方面取得了较好的突破。德里达宣称：“文学的空间不仅是一种建制的虚构，而且也是一种虚构的建制，它原则上允许人们讲述一切。”这虽然打上了后现代主义的烙印，但它也间接承认诗歌很多时候与物理学有相通的地方，无论是物理的还是现实的，我们只有具备一定的时空条件方可“虚构”真实之物。因此，诗歌的时空有两个基本特性，第一个是时间上的，它可以是过去、现在或将来，又并非在历时态的叙述时间，它是“真”的，这就是生活，就是时间；第二个是空间上的，它很大程度取决于意象的结构组织，是通过人为努力建立起来的一个自足的实体，它自身在本质上就是一个具有鲜活感觉的实在性的意象或象征。前者使诗歌“线性”延伸而不断获得“美感”存续，后者使诗歌“立体”位移而令“感觉”复活。在觅雪嫦晴的诗歌中，这两者共同把诗人在现实中的复杂体验提升到普遍意义，让不同层次的读者的感觉并存，相反的因素互补，从而无需依赖诗歌之外的辅助说明即已独立。     就时间性而言，“时空飘过，旷远悠长的历史，延伸到世界的背面/我想跑得更远，借助一双翅膀的力量/拨开迷雾”（《  当一切都平静下来之后》），这里的“时空”和“历史”，伴随逝去的某些生活片断，是过去；“装满春风的漂流瓶，双手/送给你，那里有我珍藏的一颗麦粒”《让春天在雪地破土萌芽》），这里的“装满”、“送”、“珍藏”，是现在；“春天的你，是我夏天的等/在枯树上萌芽，在绿叶间开花/……一片绿叶在等，你阳光般的回声”（《 春天的你，是我夏天的等》），这里的“夏天”、“萌芽”、“开花”、“回声”，是将来。在这些我们强行将其划分为三种具体时态的“割裂”例证中，其本意不是要从线性角度在此还原事物以本来面目，而是赋予事物理应成为的可能性，意味着觅雪嫦晴将在诗集《雪语晴歌》里从一条演示性线路上展开全景冲击。我们具体来看一首完整的《轻盈的想象踏春而来》，全诗由“记忆轻轻的一吻”进入，之后回忆的过程就是有关“你”的一切和往事的追述。“往事在桃花中，片片飘落后/又一片片浮起/……你成了我心灵谷地里/唯一一枚叫做爱的种子/以萌芽的方式，拱着我的灵魂”，我们一旦抚摸着“萌芽”和“灵魂”这两个词语，便蓦然感受到“现在”被穿插了进来，本来“相隔只有一片粉红”，但由于种种现实的阻隔，而“望你的目光已千万年”。这是一种怎样的“现在”和“将来”呢？诗人迅速转入：“火红的思念在/斑驳的桃花源里迷路/踯躇，踯躇飘落的心/用一万颗铺向你的征程”，这不是轻描淡写的力量，而是思念的力量，是诗人与“你”在将来时态中共同的必然归宿。“往事”是回忆，是冥想，包括对幸福和宿命的冥想，这个不确定的“你”就不能不出现了，最后自然“想你从幻觉的红房子里/推开你的房门，轻盈的想象踏春而来”。象类似这种诗人纵容线性扫描的抒情，即使我们固执地坚持阅读期待的低调处理，也无法阻止外在视觉和内在心灵双汇涌来的诗歌美感。     就空间性而言，觅雪嫦晴经常猎涉到的诗歌意象有很大部分本身就具有空间的意义，诸如“春天”、“大地”、“原野”、“种子”等自不必多言，读者对此并不陌生，完全可以自发跟随诗人制造的各自异质的大小空间同悲喜。我要着重提及的是另一个词语：“远”。诗人至少不下三十余次在诗集里使用过这一形容模糊距离的名词格，如“赴你远山的呼唤，沉醉在谷底/……/越过那条长长的银河/跋山涉水去远方，赴你的心约”（《彼此的远方》），“春天来临之前，总会有寒流/迁徙远方，用目光追随飞翔的翅膀”（《  等待，月光滑落指间》），“脚印是唯一的歌声/与生命的对峙，空旷，在远方”（《寂静的春天》），“遥望远方，思绪倾盆而至/淋湿那片饱满的麦田”（《爱情和麦子一起成熟》），“来到你的身旁/入侵你子夜的梦乡，在远方感受你的柔情”（《秋日私语》），“远方的灯，昏黄/沾染灵魂的痛”（《让梦想站成未来》），“一只游走的鱼/在遥远的水域，成为情感泛滥的焦点”（《秋天走失的记忆》）。我就想，现代人或许大多处于漂泊状态，即使身体停留在某个安居之所，但心灵永远无法获得惬意的“安居”，进而导致现代人群家园感的失落。觅雪嫦晴也不例外，她将此归纳成了普遍意义上的某种情绪，无论是对爱情的憧憬抑或对人生的拷问，往往能以其为轴心建构迷人的空间实体。那么，她又是如何为这个“实体”打开一条隧道呢？答案很简单，这种“远”平淡而深刻，它将现代人群的上述共通情绪表现得淋漓尽致，从而唤醒绝大多数读者的普遍阅读经验和生命体验，毫无外界压迫地畅游其中又倍感亲切。这与其说是觅雪嫦晴诗歌文本的“吸引”力，不如理解成其为空间反作用下的隐性“张力”来得更恰且。    ■ 洞察性：诗意栖居的玄思之舞     任何成熟的诗歌作品，都是有其思想的，也就是诗所表达的诗人作为思想者对这个世界的见地和理想。侧重抒发情感的诗则被称为抒情诗，侧重抒写思想的诗则被称为说理诗或理趣诗。海德格尔曾说：“人类只有认识了居的本质，才能学会居，才能走向真正的居，即走向诗意的居。”按照这个诗学的眼光，现代诗之思大体划为三类较为妥当，即形而上之思，是诗人作为思想者对于生命和宇宙存在的一些根本问题的思考；形而下之思，是诗人作为思想者对于社会的思考，对于人的群体存在即社会存在的思考；人生之思，则介于前两者之间，既是关于人的自然本质的，也是关于人的社会本质的，是诗关于人的形而上的自然存在的思考和形而下的社会存在的思考相叠印的部分。     我们鉴此来考察觅雪嫦晴的诗歌创作，不难发现她是一个有着一定洞察力的思考者，在形而下以及人生之思的伊甸园留下过翩翩起舞的身影。现实与理想的冲突，迫使诗人只能从诗中获得诗意栖居的尺度，从而肩负起社会批判的责任，实现人生本真意义的回归。翻阅这本《雪语晴歌》，诗人内心的善良、向往、忧伤和迷惘潜流其间，它虽然在词语的表达方式上没有选取过分的“锋利”姿态，但血管里仍然游走着不易觉察的淡淡忧思，这当然也包括社会现实是否合于理想。孔子只说诗“可以怨”，却不曾说诗“可以颂”，这是极具先见之明的，怨歌还是颂歌，诗的思想价值立见高下。在这点上，觅雪嫦晴似乎有意痴迷于以情诗为主的创作倾向，从而逃避了任何的谀上欺世的颂诗之作，但她并不逃避关注民生暖寒，其忧思之作《写一首接近现实的诗》及其另一组诗《三代人的春天》便显得弥发可贵。“我写诗就写生活里最苦涩的部分/想让黑暗中胚芽见到光明/让它穿越尘埃以光的力量刺穿阴霾/……/用无法适应阳光的双眼/在黑夜寻觅，文字散发出的体温/觅光的双眸在梦里渐渐沦陷”（《  写一首接近现实的诗》），诗人的悲天情怀不是力透纸背的哀号，她仅仅是把人类理想藏觅在某种象征之中，“黑暗”、“黑夜”、“阴霾”、“光明”、“阳光”、“沦陷”等一系列词汇的连排，自有其在当下语境之外的特殊所指。在组诗《三代人的春天》里，诗人用季节将三代人结合串连起来，“外公半蹲在弯曲的田埂上/……/翻捡着阳历和阴历算着今年盼着明年/年头到年尾掰着趾头数了一遍又一遍”（《外公的春天》）；“父亲背负着土地的沉重/……/生存的希望在耳畔回响/月光穿过远山，父亲挺直的腰杆/越过那一座小桥”（《父亲的春天》）；“我要融入城市的春天里/……/像小草一样，着一袭绿色的裙妆/飘忽在钢筋水泥铸造的巢穴”（《我的春天》）。通过如此独特视觉的切入，我们在其素朴的文字和饱满的情感中，仿佛读到了无数个“外公”、无数个“父亲”、无数个“我”、无数个“三代人”的命运。这个纤弱的民间女子，开始用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打量着这个世界，对世界的现状充满遗憾和忧虑，她已经把思考的触角伸向了人类关怀的高度。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觅雪嫦晴诗歌创作取得了很大成效，受到无数读者的欢迎，但也不可否认存在着这样或那样的不足，尤其是具备完整意义“诗之思”的文本数量并非很多，展示形而上之思的诗歌目前还尚未进行更加大胆的尝试，它囿限了笔者在诗集《雪语晴歌》中攫取例证材料的广度和深度。譬如，宇宙是什么？如何存在？由谁主宰？人从何处来，往何处去？我是谁？生命存在有何意义？命运是否存在？这些有着永恒魅力的问题，正在等待我们的诗人去努力回答。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6-21 0:37:10编辑过]

江清月近人 · 发表于 2007-6-21 07:44:00

本帖最后由雨荷风于 2015-10-7 21:21 编辑

学习.受益.

弦意 · 发表于 2007-6-21 19:51:00

本帖最后由雨荷风于 2015-10-7 21:21 编辑

评得中肯、到位，嫦晴的诗歌语言有不少散文化倾向，有明显的个人风格。欣赏、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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