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鹤村拾古(组诗)
1、古人
在南洋上,他们是星落的岛 散布在青龙山下。晚霞里 郑氏曾氏刘氏的儿孙们 波光一样撒播在历史的风浪里
月光下,涛声犹在 趟龙门里,残灯半盏 那个即将名列榜上的举子 拥着半卷诗书,怀抱家国
我们都是那块浮木 来自异乡,在此生根发芽 在每一块砖墙的后面 我都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一批人从老闸口上了岸 又一批人从古渡口下了船
1、古树
他们有着古朴的名字 细叶榕,土沉香,香樟和楠木 她们也有自己的禀性与喜好 有的人在村口痴情地等候 有的人在山上闲适地伫立
等累了的人,靠在墙上 打了个盹,又被一辆现代车 惊醒了。岁月是一片苍苔 慢慢地爬上腿又爬上了身
前面的那片海,已经立了城 脚下的涌,已经封了渡 你待的人,也成了一棵树 一个在村头,一个在村尾
2、古巷
刀锋,已被石板路磨平 生活,就是你一条条地垒上去 垒了石头垒泥土 垒了血肉垒骨头 这些石墙石柱石碑坊 垒的都是村居者的骨头
有时候,打酱油的人 会集体进入历史 有时候,历史就是一条老街 巷子里,妹妹躲在石墙上
一寸一寸地量过去 你就知道,这村和人 的分量。你就知道历史 从教科书上走下来 还有血肉和呼吸 老屋和祠堂位列左右 这个古老的链条,锁住了 一个村落的荣耀和时光
2016年7月1日
夜色是块黑玻璃
每个人都是一块木头 发过芽的木头,某条根 被虫子咬破的木头 上面落满阳光,尘埃 岁月划下了很多道道 有的深有的浅。有的 埋在心里,那涓涓的细流 夕阳下的雅鲁藏布江 在木头门外,绕了一个弯
凋零是从正午开始的 阳光正烈,我用橡皮的脚 擦去地上的影子和残迹 孤独的墨迹,却越抹越黑 牦牛和云朵,挂在天上 有时候,夜晚是块黑玻璃 我在上面看见,白色的仙鹤
2016年7月4日
在三角镇碳烧咖啡馆
我是这杯冰咖啡,被夜晚 凉在三角镇。伏明江和范勇 像两粒咖啡豆,被互联网 加婚纱产业联盟这把火,焙着 话题有点干,没有水份 加果加上孟盛,他们这个 金三角,架到大火上 猛火烧,文火焙。直到岁月 把他们研成沫。我坐在 三角镇的碳烧咖啡馆里 喝着蓝山。看范勇伏明江 和那朵梅,像一个等腰三角 零星的人影,走过去 又走回来,只有我 还在原地,已慢慢焙干
2016年7月5日
张二棍的牙齿
张二棍年轻的时候
咬下过一块铁
那时他是木匠
削砍推凿,曲直高低
他在木头堆里寻找宫殿
就像他在词语的土堆里
断句,连篇。写婉约词
拿李清照下酒。一口咬下
曹操五言诗的耳朵
八十岁的张二棍
啃了苞谷,还能一气啃下
巜长恨歌》和巜琵琶行》
他啃冻肉和得月楼的王翠花
就像一头老狮子,倒下那天
骨头散了,留下一口好牙齿
2016年7月6日
情节
茶杯开成一朵茉莉花
双脚在来来回回
酒瓶回到自己的故乡
门被风关上又打开
风是一个娼妇
在到处游荡。杯子移到左边
它不知道河水流经之处
膝盖麻木着
钟摆一样,左右摇晃
他不知道,在阳光的瓶子里
每个人都是透明的
细节正在画布上慢慢展开
2016年7月7日
在K厅
杀猪的王二走进来 放大了砧板上的磨刀声 有人拖着镐沿,在水泥地上 划着十字。王二棍立在风口 敲响了十面破锣。村外 那只公鸡唱着春江花月夜 黑夜里的王者,撕开 一片片离帛。放牛的少年 在庄稼地里,横冲直撞 将军亮出长矛,无人拭锋 十月围城,小鲜肉 正舞在刀锋的丛林 每一个行者都在万丈绝壁 紧紧地抱着扑楞的内心
2016年7月8日
明亮的部分
请原谅我打搅了你们
文化馆体育场夜总会
我是黑暗的使者,有着
银色或黑色的双翼
我不会隐喻甚至穿越
我有一套蚂蚁的行装
或心肠。我每天在你的
身体里安居,拉开战场
我们这些无法数计的蚯蚓
借着霓虹的余光掘进
每当夜暮,我们飞蛾一般
成为这个城市中
那最明亮的部分。正如
绿色森林里的黄色稻田
2016年7月11日
罗马的传说
罗马是一只四脚兽 它张着血盆大口 一会喷着火,一会儿吐着冰 它蹲在我必经之处
我的脚走断了。木头一般 磨去了身上的年轮。罗马 就如一只盘旋的鹰,盯着 我在尘世里的一举一动
我不止一次地达到 我未曾到达的城市和路囗 可汗在那里摆着流水宴 路人们都喝着自己的血
只有当我睡去。罗马这个美人 才会悬着慈悲之泪,轻轻地 为我覆盖着一床绿色的被子 我在大地上慢慢翻着身
2012年7月12日
使者
他在门外,混合着雨声 敲了一夜的鼓点。巨大的 铁锅里,翻滚着黑色的汁液 他用左手的矛拨开右手的剑 午夜,他驱使的十万头牦牛 正从房顶上压过来。香樟树 执着宝塔环立四周。我们 隔着一道门一本书一枚叶片 对视交谈游戏,看见汗毛 森林一般耸立。眼睛里的火焰 正熊熊燃烧。有时候 他是买菜的李二娃,更多的时候 他是扫地的钱阿姨。我和他 常家里短,然后关上各自的门 相安无事,彼此谦让
2016年7月13日
芨芨草
日子是丛生的金钱草 收玉米的人走了 挖山药的人丢了篮子 放牛的娃,扯破了裤管
岩石上,立着迎春花 轻轻扬起的鞭子,抽在 春天的腰带上。一条老黄牛 走在昨天的磨盘上
一条村里的猫狗 才是这尘世的信使。正如 遍地的芨芨草,是命运的主人 多少卑微的事物,住满
我日渐苍白的额头 在石头和砂砾的河流里 我们这些芨芨草,覆盖了 大地上遗留的白骨
2016年7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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