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章十二首
[一]
没有人说我在挣扎,但我知道自己在挣扎。一朵乌云在天空挣扎,是在为天空的真实挣扎;一个俘虏的挣扎是在为所有战争的纯洁挣扎。我的挣扎起码是把自己的威风耍得一干二净,起码是在对自己取笑———尽管我流不出一滴眼泪,但我仍然为自己验明了正身。
[二]
“冤”是人生的本质,这句话是“窃听”来的。我在禁止入内的地方琢磨结婚戒子,我也曾经询问过圣母玛丽娅:那些渴望私奔的恋人中有没有你?有没有被挑选出来假戏真做?
今天,“茍活”早已成为一种文明的秩序,不要害怕为自己的无知鼓掌。“秀才”与“兵”都有一块荒诞的心病。
[三]
我的朋友都有一种信念:他们从逻辑的陷阱里爬出来,他们居住在一些“疑点”中十分安全。
我们掰开了上帝的五个指头,而他一穷二白;他荒不择路,又疲于奔命,穿梭在我们之间。他既以“疯子”尼采的故事来兑现诺言,也为滥竽充数的人提供了无限的生活地盘。上帝——一种拯救心灵疾病的刑具,让我们都有了光明盖顶的感觉。
[四]
冰冷的舌头,在天边一闪而过。
一个人在驱赶自己的幻影。露珠打湿了苍白的星斗。一个人的双眼深处已是死水一潭,漂泊着所有零乱的花瓣。
用冷淡的口吻说:“上帝,你充满了恐惧,你背着所有儿子的尸体,到处寻找自己亲生的儿子。”
“你的回忆是徒劳的,上帝、你只带走了人世间的一幅挽联。”
[五]
不满往往是我们强化智力的一种途径。好比一只苍蝇已经飞进你的大脑,强化形象的方式就是紧闭双眼,让它最后疲惫下来,找个安身之处并刻下自己的墓志铭:它爱你们,它长眠着且十分热爱生活。
[六]
与“命运”的通信从未中断,它像一颗飞行的蛋,已经被自己的未来吓坏。
我早已是一位专业作家,也算是一位挂名的“肥皂院士”,我把自己篡改成“弱智”也算是为民除害。
但我在自己的闹剧里却生而知之,我的魅力尽管是一块锈透了的胸章,但它仍是我唯一献给人世的胸章,它已大功告成。
[七]
我想“克里姆林宫”应该是沙皇的回忆,应该是我的一顶帽子,它在给我设计一种主义。
如果在书上看到这个名词,就会有一种永握制空权的感觉。莫斯科像个小孩,克里姆林宫是他的父亲。
克里姆林宫在激愤地嘶吼?克里姆林宫在死寂地沉思?在它的幻觉里我投宿无门,成群的乌鸦从它的头顶飞过,隐藏在它尖锐的形骸之中。
克里姆林宫,我对你将信将疑,我不会在你面前昂首,也不会在你面前投降,我会在离你最远的地方止步。你已经与一个个恶梦纠缠不清,你早已不按理出牌,我请你打开正门并疯狂地拨快时钟。
[八]
心,是与一朵朵昙花共舞的记忆,是一些流亡在外的贵族。
性,是一只只在天涯回头的雁子,与天涯一起同受煎熬。
心与性之间是一些痉挛的音符,太多的人会轻率离去,太多的人会画地为牢;只有堂吉诃德仍在为此疯狂,他知道,那一面面神秘旋转的风车,就暂时关闭在这些音符之中。
[九]
“诗人”的意义或许就是投靠神话。“神话”正在支离破碎,它与“真理”格格不入。“真理”已是一个大党,也是一则则拉长了喉咙的广告,当然,“真理”也会是一些望风而逃的炮灰。
“诗人”哦,你还在通过人类的眼睛搬弄是非?人类贪婪与邪恶的两只眼睛挪出了多少空间?一副副镣铐仍在气势汹汹争夺什么?
心存所爱的“诗人”,是打算顾影自怜?或是坐以待毙?我觉得冥冥之中有一条条歧路助我———有一些飞矢留出的关口,有一些口诀在擦拭人生的疑问。
“诗人”,你在等待什么?你靠一些陷井和悖论出尽了风头,你靠一句古训反复自尽。
[十]
学会吝啬,学会把文化存在飞溅的口沫里,学会如痴如醉地系好每一个绞索,只等双脚疲惫不再跳跃,这不是一个人的灾难,而是一个人的胜利和补偿。
[十一]
历史的核心是真空。
分享梦境的人也算窃贼,分享咒语的人也算朋友。无奈是最坚实的墙,居住其中可以统治整个世界。
未来并不真实。未来只在瓦解。未来不会“替天行道”。“替天行道”是人类身上常有的毛病,有一股“邪火”直射地狱。
请不要告诉我,你唯一接近的只有自我,只有一个良苦用心的自我,请不要告诉我,你的天性永远都是一堆结着蛛网的阴影。
[十二]
有一天,我会是一个疑点,会是“幸福时代”里一个做人肉包子的大胆好汉。
有一天,整个世界困了,我会随意撕下一块天空,看看上帝在上面留下的“野蛮”行径。
有一天,我的双手有了死神的自信,我会从额头上取走至死不渝的爱情,我会用一个谜,沾满天堂的阳光。
有一天,我会是取不到经的唐僧肉,可惜,可惜,白骨精只有一个,只有一个糊里糊涂的白骨精。
有一天,有一天,我的阴影会信手拈来一把椅子,把我扶正在上面,并对我说:“孩子,恭贺你,我终于可以为你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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