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散章
因为台风过境，行将成熟的稻田成片倒伏。这给即将开始的收割造成了难度——收割机无能为力之处，只有靠 人工把贴地的稻禾一一扶起，用镰刀一棵一棵收拾。这得多费农人不少工夫。
所以即便是最敦厚老实的农人也会咒骂几声——老天爷给他添了多大麻烦，他就有多埋怨老天爷。老天爷识相 ，任他骂，不还嘴，更不会降罪于农人。通常老天爷会放晴几日，算是对农人的怜悯和偿还。
农人就利用这放晴的几日，赶紧收拾完这秋天里的紧要事。他紧闭口舌，不再把唾沫浪费在诅咒上——最多吐 一口在手心里，好让手中的镰刀更服帖一些，帮他赶在下一场秋雨之前把口粮收好。
我是农人的儿子，却早已不是农人。十七岁之后，我就很少去扶起一棵稻禾。虽然我一直在用胃收拾着那来自 秋天的口粮，但是离农事却一日远于一日，离农事的疼痛也一日远于一日。
我几乎忘记了镰刀割破手指，或斫伤脚趾的钻心痛，也几乎忘记了稻叶的锯状边缘在手臂和脸上拉下血痕的火 辣辣的疼。我甚至几乎忘记了一屁股坐在田埂上休憩时口嚼秸秆的清香和甜味！那风过布衫吹凉汗液的惬意也 忘得差不多了！
我是被为农人的母亲用最直接的方式赶出农事的——她把我赶下七月滚烫的水田和十月凌冽的秋风，就是为了 把我赶出农事，赶出她承受一生的痛楚。她渡我们出农事之苦，甘心做儿孙的菩萨，只做她儿孙的菩萨。
我越来越心安理得于对农事的疏离，直至这种疏离变成某种意义上的背叛——无论如何，年轻时竭尽全力实现 为农人的母亲的夙愿，算是一种报恩，然而年事渐长，才发现这何尝不也是一种背叛！一种从一开始就被鼓励 和原谅的背叛，终究回馈给我茫然和酸楚！
那么记下这零星的文字，难道是为了表达内心的忏悔？即便是，这忏悔又值什么？
201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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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30 12:14: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