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想起学生，想起这些思想尚未成熟、正值叛逆时期的孩子，总是有一种负罪的感觉。 虽说是上学，但本来，他(她)们也应该有属于自己的那份天性，那份情趣，也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一角天空，一处领地。比如说他们应该有适宜自己天性和情趣的课外自由活动：几个同学去操场转转圈，吹吹口琴；一个人在校园幽静的小路上散散步，吹几声笛子，放松一下疲惫的神经；仨一堆俩一撮儿的在花圃的几个安静的角落读读书，看看报，到图书室里浏览一下古今中外…… 然而，在应试教育主导一切以分数为中心的今天，这些活动，对于他们来说，早已是杳无踪影、可望而不可及了。
再比如说，语文课堂上，他们本该走近一些古今大家，对话一些中西巨匠，在文学的森林中去感悟自然生命，思考社会人生，领略道德人性，体会世态人情……可是，现实的情况却是，他们只能学一些僵硬而生冷的古文，读一些天书一样的文字，那种在小说世界、散文殿堂、神话王国、寓言乾坤里神驰八方、意骋天地、热情澎湃、慷慨激昂的青春气度，全都被几篇所谓经典的古诗文吞没了。 其它的科目也无不如此。深奥死板的数学，艰难晦涩的物理，抽象无形的原子核，复杂多变的染色体…全部以一种既定的中考或高考模式为他们做了严格的限定。
他们被浸泡在题海中，思维臃肿，头脑僵化，神志痴呆。山一样的复习资料令他们头晕目眩，肝气不舒，无从招架。他们被限定在一个不到两尺见方的书桌旁，这个狭窄拥挤的地方塞满了一段一段的时间。早晨是晨读时间，然而更多的人却在抓紧赶制那些永远做不完的数理化；早饭后至上午第一节课前，被安排做数学，然后是四节正课，由各位老师讲题，学生做题，课间十分钟，他们匆匆赶去厕所排队；午饭后，跑步进入教室，开始做物理，直至下午第一节课前；下午又是四节正课，仍是老师讲题，学生做题，课间仍是急忙去厕所排队；然后吃晚饭，饭后，迅速进入教室，在晚自习之前做化学；然后是四节晚自习，当然还是老师讲题学生做题；22点开始晚休。除此以外，上午和下午的四节课之间，还有一个比课间十分钟稍长的时间段，也分别安排了做外语和生物题。
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一天里的24小时就这样在极其充实、极度紧张、高度匆忙、甚至对有些学生来说又很是忐忑不安的状态下，在所谓严访死守、无缝隙管理的约束中度过了。在时间的捆绑和束缚上，他们虽不比夏衍笔下那些失去人身自由，劳动强度超过正常生理所能承受的范围，成了带工老板赚钱的机器的包身工，但他们的确已成为在那些铺天盖地的试卷中挖掘抠取分数的机器。 除了必需的睡觉、吃饭、上厕所，师生一天里所有的时间几乎都是在围绕着中考或高考试卷上的几个版块，在不断地讲题做题，再做题，再讲题。同样是循环往复。没有歌声，少有笑声；没有形式多样的娱乐活动，只有一年一度的极具煽情的百天誓师；没有歌咏、朗诵 体育美术等适合年青人特点又舒适身心陶冶情操的比赛，只有那些冠冕堂皇的以收钱为目的的所谓发掘人才的全国性的物理、化学、数学竞赛，连国旗下讲话，都变成了少有理想道德、多是催化成绩的教育。
他们学习在一个相对封闭、文化建设有些文革气氛的环境里，校园内外的走廊、操场和厅堂，教室内外的墙壁上，处处挂满贴满了功利性十足的条幅和标语口号，压抑沉闷得如同挣扎在一个蒸笼里透不过气来。我们把时间撕碎为他们贴上不同科目的标签，然后，把他们拘囿在一个仅能容膝的空间，让他们按照高考研究专家设计的答题模式及解题思路， 于海量的题堆里去冥想填充答案。 这些尚处于天真烂漫、活泼好动、稚气未脱的花季少年，从初中到高中，就这样在九个科目浩如烟海的所谓智慧题库里，在形同魔鬼一般的训练营里，还没有来得及纵情绽放，没有来得及尽享美好春光，已是未老先衰，过早地失去了蓬勃活力，过早地失去了聪敏灵气，染上了试题痴呆的症状。
他们很多人不懂基本的礼貌、孝敬，不少人缺乏集体观念和大局意识，长年累月的分数与名次的竞争，使他们逐渐变得自私冷漠、缺少了关爱精神和互助热情，甚至有人开始变得孤独偏狭、性格扭曲……于是进入大学，出现了很多高分低能的人；走向社会，出现了很多无所适从的人，他们神情呆板，思想凝滞，言谈木讷，举动笨拙，整体素质低下…… 面对这样一种令人尴尬无奈的现状，总有些社会舆情认为都是教师惹的祸，是教师把这些原本活泼可爱、富于灵气的孩子用一种死板的泥古不化的填鸭式的教学手段，引入了一个摧残灵性的误区，让他们在一个固有的模具中脱胎成了一个个没有精气神的泥偶。
真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做为直接与学生接触的教师，我们自觉有负罪感，完全是感于自身所肩负的责任和使命的一种无奈的慨叹。有哪一位教师情愿把自己的学生锻造成除了做题还是做题的痴呆症患者呢?中考、高考的儆戒鞭、指挥棒就高高地悬在头上，谁又敢自主创新、另辟蹊径，闯出一条违背世俗意愿的道路呢? 呜呼 ！可怜的是这些八九点钟的太阳，悲哀的是花圃里辛勤劳作的园丁！这哪里还是一个鸟的天堂啊？这分明就是一个个制造分数的超级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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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4-5 18: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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