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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興中道遇到一群燕子
同學們從校門口湧出來 這些打開籠子的鳥兒們 嘰嘰喳喳地雀躍著
一群燕子，在興中道上空 快速地往返，交織，穿梭 是在跳黃昏之舞還是 暮春的狂歡
我正從傍晚出發。回家的人 此燕子還要密集。我們 和燕子在興中道上的偶遇 就像在校門口和孩子們相逢
燕子，同學和行人 都走在通往春天的路上
2017年4月6日
萬物生
三角梅還掛著小燈籠 人參果一層層疊上去 君子蘭和富貴竹，打開手臂 荔枝樹像個淑女，不慍不火 老榕樹扮著滄桑 辣椒，韮菜和茄子們擠在一堆兒 過著自己的小日子
我就是這流水，這山崗 這叢生的橡樹，霧嵐纏繞在額頭 我的頭上四季分明，或者白雪皚皚 雨水沖涮，平原坦蕩，大河奔流 車馬和牛羊在我的身體裏縱橫四方
我就是這四方穹蓋，這流矢 這星辰，這噴發的溶岩 這地火，這春風，這收起來的劍戈 這懷揣的金戈之聲和拔節之舞 這人世的掙扎，苦痛和大把大把 灑落的水珠和黃金。大地上 遷徒的遺失的奔走的都是我的親人
2017年4月7日
一朵飄過西江的雲
丫髻山上纏著白帶子 卓旗山是一個走失的孩子 那些在林木深處的鳥 梳理著自己的羽毛 它們從青萍之處飛起 像那只白鶴，揣著年少之心 在氣流裏，慢慢升高
升高的，不僅有汽笛和鳥聲 涉江過而的人，停在目光深處 那些茅草，碧空，打漁人 被歲月安撫。有時候 一朵雲和一片葉子 有著同樣的悲喜。我們 終將會和它一樣，渡江而去
2017年4月8日
在菜市場
青菜們神彩奕奕 瓜果們精神抖擻 水果最有賣相 這些色誘者，看著 我小心地趟過地上的積水
海鮮湧到岸上 我聽到海妖的歌聲 誰的聲音好聽 誰的長相吸引人 那裏就魚歡人暢
在阿姨淩厲的目光下 我像是剝光衣服的魚 或者去了皮的筍 空空的我，在菜市 在海鮮品前，我一次又一次 售出了我的矝貴
2017年4月10日 原味花生
搬開房子，脫了馬甲 在酒桌上，我們 赤臂相見把手言歡
千裏回望，那個最愛的人 剪斷了我們的臍帶 命運之環滾到哪兒 哪兒就是母體
再乾淨一點，再坦蕩一點 洗淨鉛華，退去粉底 從泥土腥裏，溯源而上
這是一趟單程旅行 帶著一雙阿客琉斯之踵 抵達母體的宮殿
2017年4月11日 疼痛
觸鬚在生長在延長
根系抵達每一塊皮膚
骨頭，顫慄著
芽苞冒出來
花骨朵探出來
手掌打開，鎖匙停在鎖芯裏
水銀泄地，這密不透風的
人間。花瓣層層打開
又層層脫落
捏緊一粒種子
為所有的秘密通道
打一道結，再打一道結
在結上，我長了一寸
又長一寸，像一根竹子
2017年4月12日
二哥種桂米
一二一，長長長
西元很多年後，我常在半夜
被二哥的口號聲驚醒
二哥的幸福時光，是躲進月光下
桂米叢裏，和嫦娥說著體己話
二哥這漢子，嫦娥才不嫌他滿身刀劍
桂米，這開創生物紀的新物種
是二哥畢生研究的天才之作
它是桂樹和玉米的兒子
二哥落地，桂米就開始發芽
二十八歲，桂米掛果
從此以後，天下純淨如初
世界以桂米為宗，二哥榮升一哥
他每天修一次葉子，再念一首詩
他每天扶一次米幹，施同樣的肥
二哥的口號和經書越念越激越
桂米日長一丈，夜生五尺
最後，歡喜地淹沒了大陽月亮和二哥
2017年4月13日
殘酷的事物都有一幅溫情的面容
寧靜的湖面，溫情脈脈
水波不興，比夢還安寧
甚至當你慢慢沉下去
它也用柔軟包裹著你
每天用轉瞬即逝的歡愉
掩上重重的大門。我們
在即興表演的歡樂裏
淘空了肉體錢包心智和愛恨
每一個人的背後都有一把刀
在你的微笑裏，我
被一刀一刀地淩遲
而我，卻依然在縱聲大笑
2017年4月14日
困獸
我是未完成的雕塑
要從石頭裏掙脫出來
內心的光明，囚在
小小的火苖裏
剩下最後一張皮，連同爪牙
都交給你。還有翅膀
雙角，連同最後的夢境
一併交出，離境通行證
2017年4月15日
白手套
多麼像一套婚紗
每一次出門
都是新娘或者新郎
我要戴一幅羽毛
以免讓我的憂傷
成為流行症候
在這煙火的塵世
給我一個乾淨的時刻
哪怕它如此虛幻
讓我們忘記，內心的黑
2017年4月18日
貧窮
他是個流浪漢
就住在隔壁。看見他
就像看到昨天的自己
他更像一種傳染病
喜歡在陋巷裏自由出入
無所事事的人和他情同姐妹
這個討人嫌的親戚
有時從門縫裏擠進來
盯著心裏長了綠毛的我們
站在帝國大廈的樓上
我看見一無所有的天空
剩下一無所有的我
2017年4月18日
寂寞人住在熱鬧的街上
太陽是個鐵球滾過去
月光貼在牆上，像一張
螢光紙。最熱鬧的人生
不過是一張舊牆紙
和那幅清明上河圖一個模樣
只有那個站在孫文路上
探出窗口的那個人
像一棵秋楓，站在
繁華的大街上。知道
一個城市的涼熱和孤獨
每一縷市聲都是一道繩子
我們抓緊了另一頭
像抓住潮水湧過來的水草
陰香樹，這沉默的觀禮者
看見世界正排練一場豪華的婚禮
2017年4月19日
出賣
落英說破了一個真相
我穿著麻衣，看見
那些拿骨頭的人，披著
皮衣的人，在天上遊來遊去
如果不是那個收垃圾的鈴聲
將我喚醒，我真以為
這霧霾的人間。高樓
就是仙界的瓊樓玉宇
而我們這些神仙眷侶
睡在玻璃房裏，回不到人間
2017年4月20日
籠子
它是透明的，絲綢一般
我們睡進去小貓也睡進去
花斑豹在外面長嘯
遠處的人和到來的人
星辰一般，在樹葉後閃現
我們把鳥巢建在懸崖上
貝殼，蠶蛹和山頂洞人
都爬在同一根木杆上
擠進來的人越來越多
它在擴張在延伸。隨著
心的節律擴展，廣至無垠
而這薄如蟬衣的外套
這人世的涼薄，裹著
一顆越來越僵硬的石頭
2017年4月23日
大家族 一一觀紅木文化有感
在你們的族譜裏 我們可以沿江河而上 找到各自的分支及郡望 正如我們沿著年輪的渦流 就能回到童年和故鄉
千萬年的跋涉，而今 和那些散佈於世界的黃皮膚一樣 流落四方。大國的後裔 懷抱貴族不落的精神之旗 轉而向內，洗盡歲月的沙塵
文明帶著它的雙刃和血性 這些逃亡的望族，有著凜凜的傲骨 這些前朝的遺民，唯有山脈 存其骨血。歷史上 多少擎天之柱，折腰於大風
海南，南亞，非洲，這是一條 文明，征戰，逃亡和自我復興之路 在你們的身上，鑲著華夏民族 共有的徽章。我看見 黃華梨，紫檀，金絲楠 和當年的姬姓，秦，趙，宋，朱 是一條藤蔓上葳蕤的葉和果
2017年4月21日
四月的小青
秧苗青青，麥穗泛黃
杏子和她的腮紅一樣
四月的小青，在賓士車上
她的爹娘，跟在車後
跌跌撞撞。過了亂石灘
又過流沙崗，鄉親和爹娘
像一把石子，灑落於塵土
嘉陵江沒心沒腸，奔向遠方
城裏的別墅，紅燭高掛
像四月小青，站在城邊回望
那大麥熟稔的村莊。狗尾巴草
把她的腳印，深深地埋藏
2017年4月25日
小黃
每天早晚，我牽著小黃 過馬路，穿小巷，繞過伊電園 雞蛋花黃白相間，芒果 紫荊花和白玉蘭夾道而立
小黃，這個宅男 每一次轉過校門的側角 都要撩起右腿，在芒果樹 和石牆間，留個記號
而差不多每天，我會看見 不同的人，急刹車 奔赴牆角，撩起右腿 留下小黃一樣的記號
那地方，叫水雲軒小學
2017年4月26日
過烏有鎮
小鎮壓低了身子，像鄉親們
累彎的腰。煙火
薰黑了它的臉堂
老屋，和那些木椅子
泛著油光。一些門敞開著
張著大嘴巴，祖父
豁口一般。高的房
矮的房擠在一堆兒
窮人和富人，是一條枝上的果 擠在一塊兒
間雜的紅瓦綠，是一件舊衣服上
打的補丁。故鄉人
有時候比異鄉人還陌生。脫毛的狗
也不屑於看我一眼。霧團
飄過小鎮的時候，有那麼一刻
我以為我正遠離著人間
2017年4月27日
通緝令
此人危險，攜劍目
帶雙手，腳快如風
且具膽略，不畏權貴
有忠貞三斤，良心一枚
門前綠柳如蔭，此君手植
南山之稻，昨夜歸倉
胡軍夜盾，有烈酒三擔
斷句二三，殘局待了
斯文簡斷，斯人沒於南山
澤國之上，江湖有流言之弊
君失舊土，先生尚有憫恤之心
如有見者，獎半壁江山
2017年4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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