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工

鲁风

临时工
        你知道我的那个小姐妹阿贞吗？她本来在电视台的歌咏队，蛮风光的，打算评她个全市的十佳歌手呢，要不这阵也该端上铁饭碗了。可咋就叫人家给刷下来了呢？那怨谁？怨她自己呗。她忘了自己是临时工了吧？你不听说听道，人家不刷你刷谁？嗔。可是，你知道吗？她没法听她的话呀,是广电局长要她“英勇献身”呢。噢，原来如此。
        也不知啥时冒出来这种临时工。
        临时工好大方。在鲁北的时候，乡镇上的临时工，每每拿出全年工资的一半，分别在仲秋节和春节去给领导送礼。
        临时工真吝啬。只吃咸菜和馒头，袜子露出了4个脚趾头，只一个拇指自己在那儿顶着，还照样穿，要不是那回进人家客厅得脱鞋，他也不会那么尴尬。
        临时工好可爱。他（她）可以为你抹桌子扫地清理厕所，且不攀比，不抱怨。那些没有临时工的单位，你推我，我攀他，活儿在那儿堆着没人干。有钱雇个临时工放在单位上就是方便就是好。
临时工真讨厌。隔个三年两年查帐，上级都找有临时工的单位开刀，要是你没有小仓库，你咋雇临时工呢？看看，都是这几个临时工扎人眼惹的是非。
        临时工好省事。不嫌工资低，不在长级调资时大呼小叫，给多少都行，而且给多少都感谢你，说要不是亏了你，说不准他这会儿还在家呆着，他从心里记着你想着你老想报答你。听说过我那位兄弟阿石吗？他已经出了4本诗集3本散文集，可没人给他转正，他干了10年临时工还是在那个单位呆着。单位上人们知道，合单位数他成绩大，有学问，可他还是最老实。领导和员工都知道，他不老实不听话行呈？因此，你也就不必担心他言语出格，敢于冒犯哪个人。还听说有临时工写了论文有了专利发明，其作者和发明人前面都习惯性地冠以正式工或是单位领导的名字，而他的名字却要屈居于后。不写上正式工的名字能算那个单位的成绩吗？你个临时工算什么，单位才是天。听起来真滑稽，真好玩。虽然我每每听到此类消息，心里都在滴血：长此下去，我们还有希望吗？
        临时工真麻烦。工资表外再列表，工资帐外再记帐。不到月头他便瞅着会计的脸，虽是不敢催不敢问，可你看他那两只饥渴的眼球，叫人烦不烦？到时候还不给你咋的？别人两千你五百不假，可人家都有来头人家是国家的人嘛，你呢你是吗？
        临时工让人好舒心。出门他替你提包，让你感觉自己和县长似的。洗脸他替你倒水，你跟别人说话他从不插嘴。他从不与你争辩。而且，每次出发，你的茶杯、眼镜一样也不少，他都为你想着为你带着。
        临时工叫人真掉价。坐在一张桌子上喝酒，坐在一辆车子上赶路，人家总不能不问问，可工资级别、职称序列、工作年限、医保劳保一概回答不出，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像中风了一般。看看，与这等人共事，多么不体面。
        南风吹来，桃花红了，柳叶绿了。翩翩而至的，那是别人的春天。临时工没有春天。春天之于他（她），就如同秋天般的萧索，冬天般的严酷。
        临时工没有笑声。你听到的，那是他（她）对别人笑声的随和。他（她）心里没有真正的乐事，他（她）笑不出来。他整天都好像挺满意，蛮高兴，那其实是一幅“面具”，那是怕人家责怪：怎么了怎么了，整天撅着嘴干啥，该你二百钱似的。他（她）必须拿出笑脸。他（她）的笑，常常比哭更难受。
        临时工没有歌声。他（她）唱不出，唱不好，即使《珠穆朗玛》，即使《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在他（她）听来，在他（她）唱来，也是那么低沉，那么忧伤。你在卡拉OK厅里听他唱的，那是他（她）的任务，他（她）不得不唱，不能不唱。
        临时工没有喜事。喇叭声声，鞭炮阵阵，那是别人家的庆典，临时工的舞台上，没有喜庆节目。添儿子了，生千金了，都是累赘，都是心病。养育儿女得花多少钱，不得把大人愁煞。
        临时工没有人格。他们不参加评模评选，当然也不参加晋级评职称，没有他所在单位的选举权和被选举权――如果他在那儿干一辈子就一辈子都没有这种权利！如果你想有人格，就没有了你这临时工；对不起，拜拜！你另谋高就吧。那不就一切都完了吗？因此说，钱值钱，转正，特别是转正更值钱，唯独人格（譬如说独立见解啦，独立思考啦，骨气正气啦什么的）不值啥钱。在鲁北的时候，我的那位兄弟阿宋，虽然获得了省里和全国的奖励好几次，可他大气不敢出。不是这样，才熬着干满“一届”――5年。就因为有一回议论了文化馆长，嗨，咱们的这位“得奖专业户”就被迫卷了铺盖。谁让你谝能哩，谁让你不知道天高地厚哩，活该。
        一查，都是谁在送礼，拉拢腐蚀我们的干部。调查结果，一般职工，农民，临时工。是他们，主要是这些人在送礼行贿。看，又是他们。所以有人得出结论：有临时工就有腐败，有腐败就有临时工。
        深圳有1000万多人，可有城镇户口的只150万人。城市治安警力是按300万人配备的。所以治安状况出问题就怨到了流动人口，临时工头上，他们是额外的人呀。可不知有没有人计算过，全市的生产总值有多少是他们创造的。大而化之，全国的这个数字呢？是临时工的问题，还是我们户籍制度用人制度有毛病？想不清，理还乱。唉！

一郎天才

这个世道一二句话说不完

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