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生命的悖论(外二章) 作者:棠棣 谁都能够在黑暗中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昨日,但是,谁又能够在黑暗中从镜子里看见昨日的自己? 星斗陨落。旷野岑寂。我们把路断开,回到冷兵器的冷,以一刃雪色,映出满脸的胡茬。 家园背后,麦地、河流、坟茔都高高在上,等待虔诚的膜拜。我们选择离开,走上一条背离的征途,不是叛逆,而是为了更好的继承。 玉质的情愫,在暗夜,仅存石的冰冷。我们在路上,怀瑾握瑜,放逐自己。三十年的荣辱交给背后的村庄与麦田。 清越的柳笛声已随河水走远,如路上的我们。记忆中的柳树此时应该又一度青绿,可是,即便光着脚丫也已经爬不上柳笛声声的岁月。年复一年,在阳光镀色的过程中,强壮了筋骨却也僵直了韧带。 飞过头顶的野鸟,必是失群的孤者,如我们,自愿或者被迫,放弃已经拥有的欢乐与疼痛,为自己选择一个没有终点的旅程。 在家园的对岸,我们挑起征讨的大纛,只为在回归之前找到自己曾经的栖所。在远距离的回望中,时光隔开的家园已小到难以目视,我们只能借记忆的火把照亮隔岸的岁月。 远方,偶尔有闪烁的光,是萤、磷或者星火,如这个时节把我们弃置河边的渡船,熄灭所有的幻想与期待。比远方更远的是家园,掩映于草木葱茏,在守望的时光里遗忘。 回望家园 在中途转身,烟尘背后的家园,依稀还有乡韵流转。 三十年光景,童年时那些慈祥的面孔都已在光阴的流转中消散。 村子里原有的土墙、荒园、石臼、碾盘、磙子都已不知去向。老叔家门前那半桶字迹模糊的残碑也已作为墙基埋进岁月深处。 回不去的童年在记忆里醒着,站成岁月烟尘中守望的老树。那是祖辈的村庄,父辈的村庄,也是我童年的村庄。 在梦中,我迎风飘落,成一片归向童年的叶子。 童年在左,时光向右。我落在水中,在水的漩涡里浮沉。 村庄就在岸上,田地也在岸上。熟悉的院落,在炊烟的下方;熟悉的麦田,在暮霭的怀里。而我在水的怀抱中,水的名字叫文岩渠。 泅渡时光的流水,让彼岸成为故园的专列。 故园,把胎记种下,如一轮月亮,在时光的海中,冉冉升起。 故园有宅,宅中有黄历,是老父母用时光煲的蜜汁莲子,后味透着苦苦的思念。 故园有田,田中有麦子,是厚重的黄土地孕育的生命情怀,把根永远留下。 故园有河,河中可以没水,只要桥仍在,梦走到村口就能认出堤下的院落。 在路上…… 留给明月的是一抹背影。故园的冷暖消黯于透窗的灯光。 我们知道路在脚下,一步步走去,生命的高低起伏终将冷寂于一抔黄土。 征途近,归程远。一个院落,一个童年的村庄,一转身的年深月久,让行走的步履沉重。在路上,我们用身心冷暖掮起爱与痛的目光。 我们把灯盏亮在心上,不论雾霾还是暗夜,身向远途,心念故园,那里有父母和童年,有河流与田地,更有资深的阳光与长眠黄土的亲人。 我们把自己交给陌生的远方,家园就是一棵刺槐,摇醒梦中的忆念。 离开。回还。光阴磨钝的是触角。 我们把手上的老茧摊给陌路的微笑,抹一把汗水,在心底喊一声母亲,向着家园的方向深深一揖。 岗上的红柳花开出晚春的迷离。 季节轮回,在身影的孤孑中,温润思念的是一场漉尽烟尘的雨,让红砖蓝瓦的院落轻轻把童年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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