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四）

金古乌基威尔

四十二

沉静的木屋，傍晚一声巨响

占卜者说，祖传的苏妮神归家了

我不知道它什么样子、从何处归来

但我还是渴望附着在我身上

不料，苏妮神偏爱于三叔

附在了多灾多难的三叔身上

经过毕摩的神授仪式，一觉醒来

他那疼痛多年的病不治而愈

看着他，有种说不出的生疏惧怕感

可一旦有病人，首先想到的是他

从此，他精神抖擞，手持神铃

在附近村庄专事驱魔捉鬼

      四十三

村旁的高山密林是家族的禁地

老人不让我们到那里去砍柴放牧

据说，那里静坐着皓首白须的山神

那里站立着身化为石的翘首龙女

我有幸第一次到那里参加祭祀仪式

爷爷再三叮嘱，千万不要乱说话

山是那样的静谧，树是那样的安静

只有垂挂的树须在轻轻摇曳

一缕青烟的惊动，惹来一阵渗入的风

而神秘的祭辞又让一切归于平静

白毛公鸡的一声啼鸣，仿佛叫醒了山神

我感觉有双眼睛紧盯着整个仪式

祭祀归来回望一眼，山仿佛透亮起来

而村庄，在金色阳光下平静的呼吸

     四十四

猎狗的追逐，或是山神的馈赠

一只獐子撞上二爷的枪口

为了感恩，解剖猎物的程序

竟如此的复杂

我看见，猎狗耐心的躺在树荫下

等待一块赏肉，而山神呢

一群晚归的牛路过，犹如奔丧的人群

无不伤心流泪，嚎啕大哭

在场的人纷纷避让，在远处围观

我被震住，我惊呆，我发愣

        四十五

大学录取通知书如期而至

炸响整个沉寂的山村

风把爹和我的名字带走

一时间，我成了热议的话题

母亲不知成都在哪方

试图劝我弃学

我让母亲看地图

明白，距离不到半尺

亲友们纷纷前来道喜

家家送来三五块学费

临行前，亲人有一大堆叮嘱

母亲把钱细密地缝进我内衣

        四十六

屋后那棵巨大的五角枫树漠然挺立

树冠上鹊窝仍在，却不知喜鹊的去向

我留意到，近来母亲总看着大树发呆

当我快翻过山垭口，最后一眼看故乡

我仿佛看到泛红的枫树在不停的挥手

风中似乎传来细语：走吧，莫回头！

       四十七

一切都像是在梦游

顾不上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

顾不上车厢内的拥挤与噪杂

独自一人，任思绪去流浪

伴合着列车有节奏的摇晃和响声

一幕幕难忘的场景浮现眼前

感觉在集体晒场看一部电影

回过神来，不知前方在哪里

我体会到远嫁彝家姑娘的心情

         四十八

没有想到，成都竟这么大

纵横几十里，民院竟这么大

相当于整个宁蒗县城

没有想到，大学老师那么年轻

我分不清老师与学生

大学生活那么好，顿顿吃上肉

不像以往一月一顿肉

一切都那么新鲜，那么稀奇

仿佛梦游般的走进了天堂

破旧的衣裤和鞋子撂进垃圾桶

从里到外俨然是大学生

我在梧桐林荫道上诵读课文

开始潜心学习自己民族的语言文学

         四十九

三个月后，我开始用彝文写家信

穿越时空的距离，我清晰的看到

父亲拍干净双手的泥灰

小心拆开辗转一个多月的信件

抖动着双手，一字一句的认读

或许是被急性子的哥嫂插话打断

或是，认不出我相对潦草的字迹

信，转到了母亲的手中

念完，大人小孩个个好奇的

争着摸了一下，轻松离去

只有父母亲知道，信的最后一段

委婉要钱的份量

没有迟疑，父母亲同时费力起身

就站了在三千里外的我面前

          五十

寝室的灯关了，我在床上辗转无眠

松明还在燃着，父母在做针线活

眯糊的双眼穿不上针，我的眼用不上

积劳成疾的腰身酸痛，我的手够不着

不小心戳破了手指，血滴落在我心上

就这样，父母没日没夜积攒我的费用

就这样，我从邮局领取滚烫的血汗钱

就这样，我不断的榨取着父母的骨髓

王子全

诗写流畅，情感真挚，品读佳作，问好诗友！

金古乌基威尔

王子全 发表于 2017-9-14 18:03
诗写流畅，情感真挚，品读佳作，问好诗友！

感谢诗人鼓励！祝吉祥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