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好散文诗”2017年8月（欢迎转载）

潘志远

“中国好散文诗”2017年8月（欢迎转载）
主持人：程洪飞  潘志远  方文竹  叶枫林

【开卷引言】

值得提倡的同题散文诗

同题现代诗活动，很多论坛和微信平台都提倡，定期的、不定期的都有，甚至很红火，也产生不少优秀的诗作。写同题确实有较大限制，对于一向以自由或天马行空见长的现代诗来说，画地为牢、有意设置镣铐，虽有些悖逆，但还有很大余地及施展空间。而对于散文诗，似乎就难上加难。
也不尽然，第十六届散文诗笔会的诗人，他们就勇气可嘉，不仅敢于挑战，还不止一次出手，开展同题散文诗写作，且不论质量是否很超拔（当然肯定是有佳作的），单就这一做法，就很值得其他各届散文诗笔会诗人效仿。
倘若各届都这么做，未免单调，缺乏创新；那么是否可以打破界限，不受届别约束，各届笔会诗人广泛的、自由的、自愿的参与进来呢？姑且一说，聊供参考。


【拔萃台】

留守村妇
■岳客行

1
我曾头戴荷叶，光着脚丫，骑在牛背上，吹着柳笛，生活过的村庄，如今，除了她，再也看不见一个年轻人了。就连在村子里，给皮开肉绽的鞋子，包扎伤口多年的跛脚阿三，也一瘸一拐地挤上了开往外面的火车。  
2
风，吹过村庄。  
麦子熟了。秧苗上节了。蚕子老了。年迈的婆婆，心脏病又犯了。  
“忙”——像是从时光的深巷里，窜出来的一条狗崽，紧紧追咬着她的脚跟……  

3
她也曾想洗脚上坎，从忙碌、喘息和汗水围攻的泥土上，把自己突围出来，像露珠一样，穿过乡村这枚落寞衰败的叶子，跟老公一起去外面闯荡，用劳动和汗水，赚回称心和如意。但看到被岁月磨损得只剩下，枯槁的骨头的公公婆婆，他们走在晚年的薄冰上，每迈一步，他们的身子，都颤悠如小鸟的翅膀。听到他们剧烈、持续不断、上气不接下气的哮喘、咳嗽声，以及年幼的孩子，她又将自己像山里崖畔上的一棵抗击风雨的树，把根——扎在了老家。  

4
在寒冷马不停蹄进军的夜里，她弯下弓一样的腰身，在昏暗的灯光下，像春雨疏松泥土一样，给公公婆婆疏松着筋骨。给公公婆婆松完筋骨，洗完脚，服完药，贴好风湿膏，给孩子盖好被子后，她才吹灭灯盏，躺下身子。躺下身子，她才想起自己是个女人。翻来覆去的夜，仿若是通往天边的路，是如此的寂寞和漫长——  
            ——中国网络散文诗赛第二十一获奖作品

叶枫林点评:说实话这章散文诗没有过多花哨的语言描述，质朴干净的述说使一个留守村妇的背后集聚了大量对落寞乡村的考量，四个小章节还原并彰显了“勤劳”“孝顺”的女性形象，在与落后农业为伍的山川，既包藏着诗人的赞美又道出现实的担忧，农业是生存之本，在商潮涌动之下，需要一代又一代农业的子弟回归、耕作、打造，并收获纯生态状态下喂养心灵的粮食，诗人的呼唤值得期待。


陷阱如花
■梦南柯

于是，丘比特的翅膀被春天折断。
――远方高飞的鹰抢走了海伦！
而闪电，趁机把她的红唇撕碎为雪……
这是蛙声起义之前的背叛。一种崭新的稻谷徐徐敞开酥胸，让来自非洲的难民沉浸其中。
乐不思蜀。秦始皇与兵马俑蠢蠢欲动。

此刻。妓女们的月亮突然走火。星星如弹，布满了桃色的夜空。
银环蛇大醉之后吐出的远方也如此灿烂夺目？
我竟然爱上一颗最忧郁的星呵：幽兰露，如啼眼。
被大雁收割之后的天空一片荒凉；丰收在谷堆旁嗞嗞冒烟。
溯流而上。我在荒凉中紧握你轻烟似的小手，其内质却锋利无比。

那是湖南新化县。“3.12碎尸案”就发生在我们握手之间：多么温柔的结局。
杨家有女初长成？
从黑暗中抽出的一缕光明开始捆绑杨家少女的乳房。圣旨难违，杨玉环也泪如雨下！
从此。每一滴时间都在发胖。而圣水日渐消瘦。

下午4点，秦桧的头颅悄悄遁入长沙马王堆女尸的子宫。企图逃避历史的惩罚。
雨雪霏霏。洪水后幸存的高粱两手空空。
一种形而上的饥饿开始遍地风流。

1979年的稻草严重缺氮。
1999年的深圳匮乏爱情。这一年，所有的海藻都面黄肌瘦。
游刃有余么？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

昨夜雨疏风骤。
太阳病了。向日葵奔走相告， 然后秘密嫁给贩卖大烟而致富的狂人。
与此同时。诗歌的茅棚失火。杜甫依然在火焰之上抱头痛哭！
上帝却在火焰之内高唱凯歌。

因为：π=3.1415926535897……
所以：生活＝纸币+感冒+N
艾滋病已使众神走火入魔。
――炊烟在注射天空！
黄雀在后。彼岸：陷阱如花……

吟啸徐行点评：典型的错乱、杂乱、混乱……多人物、多事件、多现场、多时段在一口锅里烩，五味纷呈，又煮进活生生的现实：这样的思维、心胸和眼界，无异于在散文诗界投放人体炸弹和烟幕弹，带给人刺激、惊心和难以忘怀的记忆。成功也罢，称赞也罢，谩骂也罢，作者不在意这些，甩给你一个光亮后脑勺走远。

天之涯
■马东旭

　　风吹乌鹊，密集的。
　　把穹庐拉黑，它们是托格拉艾日克最高的王，虚无的王。我牧着雪白的羊群晚归，落日如驴蛋。和维吾尔族姑娘，并让其胸口牧我，换一种姿势，以芳唇牧我，暗暗地震颤。
　　颠沛至此。
　　仿佛是苦涩的圣途。抽烟、饮酒，修剪枣树，我是其中的一株，有自己的尖锐和信仰，朴实的肉身不放弃在风暴之间绽开细小的甜蜜的花朵。
　　神赐的花朵。
在黑夜凶猛的南疆闪烁。

潘志远点评：语言少有的干净、洗练，富有古典的韵味，与他年龄很不相称；下笔即有开阔的境界和神性，也与他的年龄不相称。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80后的后生，奔走在新疆和豫东他的家乡申家沟之间，他的散文诗也在这两端获得超越同龄人的特色和特质。此章散文诗里，有一个词“牧”，一下激活了全篇，化平庸为神奇，诗意、想象和震撼的力量倏然而至，迅即有了立足和归宿。

潘志远

【一诗二评】
自画像
■忆留空间

1
还是自然一点，色调不需复杂，可倾向白或黑。但这并不持久。
灰色是需要思考的，就像我在教堂做祷告的同时，查看着它穹顶的几何原理。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

2
再自然一点吧，就像那个与海共生的人。
大海是镜子，心中的宽阔与顺应从未打破。我将他放置在照相机的瞬间，海豚正跃出海面。
一卷鱼线布满他的掌纹。手机、遮阳伞、相机，哪一个又是我的生存工具？

3
有时从一场搏击赛中暗自下注，那伤痛累累却举手欢呼的的时日。
我患上了骨关节痹证，疼痛如蚁走，而烛光、旧衣橱却是我的止痛药。
日暮，从飞起的猫头鹰、清晨的百灵，从正午打盹的蝴蝶里，我才会捡回另一个肥胖、脑壳硕大、眼目呆滞的人。

4
生计是我涉足最多的。每双新鞋子，都是用来丈量哪一种事物才能受用的更为长久。
那根支着的腕杖越来越像一根牛鞭，在当草帽越来越像礼帽的时候。
我已淡忘：晨阳与落日的共性，或微妙的区别。

5
置身于人群，曾像个骗子。多年来准备好的台词，经常会一字不漏的说出。
抛在空中的硬币，正反面落地的几率各占一半。
始终来不及将零件重组。比如，将从出生就系在我颈项的那根红领带扯断。重新拼接什么？

6
调色板、画笔、导演，还有我自己，都相互把持和周旋于一个剧本。每一个角色都是一堵围墙。
是时候了吧，“农场主赎回谷物，摄影师赎回胶卷，我赎回自己。”
最后一个演员，试图从混淆中赎回秩序，因为他已不再缄默。

程洪飞点评：作者忆留空间我算不上熟悉，但他的散文诗我却似曾相识，字里行间依稀能看到卡夫卡一样的喃喃自语，这并非其散文诗辨识度有所欠缺，而是探求之旅中难能可贵的殊途同归。但仅仅分析《自画像》的写作手法恰恰是某种程度上对文本的妄解，忆留空间显然更愿意让读者在他着力开启的缝隙中窥见日常之外（其实也是之内）的焦虑、疑惑与迷思。之于散文诗，之于现代人，这组作品颇有启发之功。                                                                                                   2017 - 10 - 13 - 宁国青龙湖

叶枫林点评：消除共性，率先突围，这是我读到这章散文诗首先想到的词组，从抒情、哲理说教的版图上，诗人完全摒弃过于笨重的语言武器，一路砍伐熟悉的辞藻并在陌生中锤炼一把刀刃，无形胜有形，冰冷的笔锋发出沉稳的波光，在众多疑问中，于场景中制造炫目的探讨，从一个空间跳到另一个空间，诸多留在词语中央的射线，弯曲却具有穿透力，从亲身体验到自然表达，简洁透明的汉字组合像搏击场上轻巧的搏技，可以说在散文诗制造工厂里，诗人的探索出其不意，率先抵达一场质朴明亮的语言宴会！

倒扣的湖水在燃烧
■叶枫林


1
父亲离开了，母亲离开了，而后姐姐离开了，我所记起的老房子也已经不在了。
只是木箱和刀器仍在空挡处疑似活着。
有樟脑丸的气味从对襟的衣角飞出，有菜沫香葱在些许油脂的汤勺边溢出。
啪嗒啪嗒，像打开一道手电筒的光，它们秘密的指纹消失，晾干了从前湿漉漉的信息。
空地中央，无名藤爬过炊烟的影像。是火苗把风吹偏。
夜晚，拉灭灯，一口水缸里冰着的西瓜复原一枚硬币似的月光。
我的眼眶充满拖曳的夏夜，窗外，虫鸣正在焊接草木的栅栏。
在晴朗的日子吹动风，比下雪时更快活。
院落的竹竿上，午后鼓起的声音疑似长久的春天。
银色的飞翔，晶亮的斑点，拉动的门栓边缘，你们永远不会再回来……

2
我们组装稻场和风车的现场，蜻蜓和细雨都在。
遥远的地方，有近处的道路捧高低处的往事。
包括手持棍棒的稻草人、闪闪的红腰带、停在空阔乡间的鸟、散落的房屋……
我想把它们涂抹上一点点斜阳煮熟的麦香。
墙在后面，寂静挂在前方的枝桠上。
随便你们怎么飘荡，我能找到不经粉刷的胸膛和它内部装修的语言。
咬紧嘴唇，冬瓜沿霜降长满白色胡须，但野高粱嵌在白边蓝底的山岗，看上去如倒扣的湖水在燃烧……

程洪飞点评：叶枫林先生的散文诗写作近来愈发呈现葳蕤气象，从早几年的华丽晓畅渐渐流转为内敛劲健而回味的层次更加丰富。这组《倒扣的湖水在燃烧》虽然主题来自古老的乡土记忆，但叶先生通过一系列细节的勾勒再度唤醒了那些过往的气息，其中精确机敏的动词使用一如既往的恰如其分又令人耳目一新，必须承认，在季候走入深秋的时刻，阅读这样寓沉郁于清新的散文诗特别容易受到触动，个中久违又节制的情怀想来也一定是叶枫林先生半生的积淀。

【8月观察】

在天荷源，或食藕宴
■语伞

1

水下有藕，不是偶然。
脆生生的一个响指，便知它们洞悉人世已久。
荷花欢悦，荷叶带泪，荷梗举起豁达的性情，这是它们别样的表达。
七窍玲珑心，只忠于水上的荷。九孔或十一孔不能说破的秘密，惟有懂它们的人可以领悟。
赤身横卧，思想如鹤立，情怀如鹭飞。
生长中的藕，更像归隐的高人，在淤泥中闭关修行。

2

在天荷源，我有幸遇见众藕出关。
它们显现白嫩嫩的真身，在餐桌上，正听从主人的吩咐，舍命陪远客。
天荷源的主人叫单体球，他有着藕一样虚心的笑。我姓单的朋友不多，这姓，总让我想起草原部落联盟首领——单于。而他，就是天荷源万亩荷塘里，这些藕的王。
藕们，自然是俯首称臣：
被鲜榨后，赐名莲藕汁；被刀切后，各自为藕丝、藕粒、藕条、藕片，他用来招待来宾，据说有的已派遣海外。
被粉身的，被碎骨的，化作藕饼、藕粽、藕粉圆子、藕羹……在我们的口中，藕们舞蹈于舌尖，和牙齿逗趣，那份欢欣雀跃，像极了顽皮的鹤发童颜的老神仙。

3

随意取出一节藕，都有冒着仙气的须发。
用筷子夹起一块藕，轻轻一咬，藕丝飘逸。
“妾心藕中丝，虽断犹连牵”，禁不住想起古代某位痴情的女子。
抑或，这些拉伸胳膊腿儿的丝缕，如人体血管盘曲，可导血回心。吃了圣体通达的藕，补益十二经脉血气，交心肾，厚肠胃，固精气，强筋骨，补虚损，利耳目……此等神效，都和食藕宴时，满口生津的香味一样真实。
在天荷源，单体球以藕心的智慧，在藕塘里套养小龙虾、甲鱼、黄鳝、螺蛳……它们活蹦乱跳地与各种作料在一起碰撞，藕香就斑斓起来，在味觉中腾云驾雾，仿佛香亦有了仙泽。

4

藕的修为，是头顶喧嚣却依然能独善其身。
看不见藕的时候，天荷源荷叶田田，就是一座淡定宁静的空山。
必须拜藕为师，炼就一颗虚怀若谷之心。
容纳迎面却不能抵达的距离、危崖、眼神和心跳……
不想容下的东西，要学藕，打一个结，把它封存起来。
而几粒手剥莲子，迅速将我从藕思中，拉回到一个人的青涩年代。也许藕，不曾有过那样的经历。我用我的胃，替它们完成了一次推心置腹的交谈。
埋头咀嚼，藕的余味里住着悲悯的灵魂。
凝神附耳一碗排骨藕荡，仿佛听见韩湘子绝世的箫声在韩家荡的空气里回旋。
箫声潜入世人的体内，可否拨出疾病和疲倦？
愿不懂道家养生术的人，食藕、啖荷，便能长寿多福，与大地的空寂对饮。

潘志远点评：语伞是奇女子，有着多方面的修为和慧思睿眼，她对事物认知有着了然在胸的通透，总能发掘出表象潜藏下的诸多意味，提升到一个抢眼的高度。就像这组写荷的散文诗，从众多高手中辟出一条蹊径，于荷藕里见佛见道见美食养生见历史典故，巨大的包容显出的是眼光、心胸和厚淀的文化素养和为诗的灵性。

雀：在细草间隐没的精灵(外一章)
■周启平

其实你的飞，在别的鸟儿眼里不算飞。如果自己不嫌弃，那这就是你的飞。
一只笨拙雀儿的飞，从开始到结束都透着一股隐忍的力量。不急不缓，不温不火。
你的飞，受生活的驱赶。生活火急火燎，容不得你多想。所以你总要在生活的前面飞，生活才不会触到你的痛处。
此时一截木头，刚好是你的立锥之地。你明亮而清澈的眼睛看着远方，没有抱怨，仿佛确认了这就是你的理想的姿态。你随时可以展开翅膀，随时可以从一茎草穿越到另一茎草的美妙行程。
清风和暖阳，梳动你灰色的羽毛。你没有矫情地把这比喻为一生中难得的时光。你微小，孤绝地站立着。而野草举着一张荒芜的网，正在向你渐渐收紧。
片刻之后，你又将隐没在草丛之间，你将不给紧逼的生活，再次挑衅的机会。
在细草间隐没的雀儿，没有谁会给你施舍，也没有谁会给你脱胎换骨似的拯救。你只能飞出你的轨迹，你的远方和你小小雀儿的一生——

白头的你们在人间飘荡

自由属于你们，白头的你们在人间飘荡。你们从一棵植物上分离，兄弟般抱了抱，说再见。
风给了你们一个庄严的时刻。你们眼眶闪过的泪痕，没有凄苦，只有平静。一段岁月的完结，也是另一段岁月的开始。
但对一棵植物的留恋，让你们盘旋、踯躅、于心不忍。你们顶着一个浪子的良心，并以这种仪式感恩和告别。
一棵植物松开她的怀抱，目送她的骨肉走进更广阔的人间。她在风里切切地说着什么，像捎出的口信。风作为尽职的信差，将把每一句带给你们。你们或在草叶尖上顿了顿，或在某个枝丫间稍作停留，这样，就可以在甜蜜的记忆里多呆一会儿。
你们说走就走，多不安分。好在人间总会给你们预留一个位置，安顿你们的灵魂，以及你们至今还悬浮着的远大理想。
落地的那一刻，你们真切地回到了一粒种子的最初。你们的使命是长成一棵白头的蒲公英。带着一株植物的快乐，在人间的土地上熬过漫长的一生。

潘志远点评：从容、安逸、自信的心态使作者对万物了然，将人世的世象、物态不着痕迹的带进自然，物化在雀和蒲公英身上，舒缓的语调里潜藏着灵魂的焦灼和悲悯。摈弃了焦躁和烟火气的文字，读几行再呷一口清茗，岁月为之慢，天气为之爽，好消受的午后。

明月站立(外一章)
■胡有琪

不管日子是否舒心，一到八月十五，明月便会准时站立起来，走出封闭的心室，到门外去与思念约会。
她的背不会再驼，她的腰不会再弯，她的步不会再踉跄。她会穿上一身干净的衣裳，瞬间返老还童。
此时，她看到山峦到处设伏，在伏击她的爱情。她看到清风一掠而过，在快速传播她的清辉润心。她没有过多的唠叨，只是抿嘴一笑，提着裙子，缓缓而行。
她的出行，让夜无由失眠。她的丰满，让爱情格外圆润；她的低吟，让此时无酒自醉。
月明，桂自香。月亮，心倍爽。此时，李白不白，只有一个酒鬼显形。此时，诸葛亮不亮，只有一个道士步天罡。明月之下，唯有诗仍在垂钓一碗清茶。茶浓、茶淡。
明月站立，一街夜色如水。明月站立，一地秋虫缠绵。
明月站立，天下的爱情不再匍匐。
明月站立，天下的问候都如风般无骨。让人抚不起的思念呀！三千年不改一字，三千里风清风淡……

兄弟，今夜请不要问我的姓氏

我已踏月而来。
明知是赴汤蹈火，明知是飞蛾赴火，明知是一碗毒酒。
责任注定我会赴汤蹈火，爱情注定我会飞蛾赴火。一碗酒，我洗我泪。

兄弟，今夜请不要问我的姓氏。
兄弟，请不要记载，今夜，我将随一轮明月沉浮！
兄弟，请拿大碗来，不醉又怎能慷慨悲歌，击鼓金山。

月从今夜圆，我姓月。月是今夜亮，我叫月亮。
八月十五，我起义的旗高举。八月十五，我的剑不擦自亮。
听风一声啸，我的马扬蹄。

兄弟，今夜请不要问我的姓氏。
兄弟，出发我就不会退缩。那里有圆圆的月亮，那里就是我的战场。月亮，就是我的碑；月亮，就是我的墓志铭。
八月十五，月亮就是我最后的一滴泪。我越擦越圆，我越擦越亮！

潘志远点评：月已不是月，分明是一个妹子和兄弟。人、月和心中的某种意念，在这一刻互化，由被诗人施以语言的魔法，站立、走动、如影随形，在身后、在对面和左右，听诗人絮叨和与之交换心和眼神，遂成就了这两章流水潺湲的文字。

九重春色
■阿鹏

一袅炊烟下，从窗含西岭千秋雪开始，十二番花序，我令十二宿花开。
日子，两横三竖，四方周正，我不想夕改花谱，朝令花期。
于是，缘于花，红尘滚滚，日子鲜亮，有爱百态，有恋千分，而情归一卷，与我情深。
抬首清风，入世，一缕缕高扬，漫过我的膝盖骨，高过我的眉尖，春天开场。
于是，春天生根了，在泥土，有节在风中，一天天生长。
借苍天一场雨水，洗一洗眸子，清一清颜面，重启记忆的经典.，重拾岁月里一粒粒尘香。
春半，阳光明媚十分，拽一条光带铺路，我知道了走进明天不需要用泪煮光阴，因为有一粒、两粒、三粒鸟鸣啁啾，春暖尘香，定格了这个春天，定格了今生，真的很美。
风在春天的抵达处随变着，也固执，奔跑了上下五千年，年年岁岁，我看惯了它七返九还的姿势，只有在春天里最美。
这一季，一些艳丽，一些迷香，骨折了注目的眼神。
而于我，这一程染指春天的胸口，满身沾染了春天的韶光淑气，那个爱我一生的人，在我来不及说爱时，影子水波一样缓缓抵达，和我看一生的花开花落。
自来是从来中来，到去处去，插翅难逃，这是宿命。过路的风知道，最早回来的燕儿知道，和我一起变老的人也知道。
一牵念，二挂衷肠，春天的悬念在树梢，我解开了繁琐的情结，一片云入世，覆盖在我头顶破涕含笑，而我的女人在咀嚼着爱情的味道，因为她知道了幸福的样子。
我告诉她，她告诉了我，一生爱，物之情也，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得也，足矣。
亮出舌苔，我打上了春天的齿痕，告诉自己，我当真遇见了尘世之美。
在去的方向，我交出物候语，没有低头，以风为弦，以雨朵为音符，唱着春曲儿，一片阳光殿后，花期随缘而至，错过的，只是那些来不及与我谋面的花朵。
扼腕叹息，只是遗失了赶趟儿笔直行走，那些零零碎碎的，一去不复返的青春。
而一路行走，脚步深深浅浅，留下来，留下来的是我追捧春天的足迹两行。
走，是意念，停住是定律。自风中来，从雨中过，到烟中去，日月一直交替在头顶。
对着指尖的雨朵，一句誓言我说了三遍，天空是我的窗口，即便守不住终将要离去的春天，只是请时光慢下来，慢下来，再慢下来，让我热衷一事，听懂花落的声音。
因为在乎得到与在乎失去，都有水分和谎言。
在春天分行处，我分发思想，思考着用什么去置换行程中的白山，还有雾化记忆中的黑水？而一泓弦音正缓缓地穿过身边，缥缈在天边。
一只、两只、三只……乳燕，它们穿越红尘的羽毛已经丰满，飞来飞去。
它们是播散幸福的精灵儿呀，翅膀和尾羽上挂满了雨珠和春天的气息，与我相逢在尘世的天涯与海角，无尚圣洁，我才有了一路的春天。
于是，碧云天下，花火照今尘，幸福生两极，两极生三才，三才化四象……，暖暖的，肥实的，就像一朵含露绽放的花朵，香香的，美美的，已经被我牢实地扣在掌心，与我浪迹今生来世。
安然了，可以安然了，春色连天，花开重楼，高情才斗，我和影子款款地走向岁月的深处……

吟啸徐行点评：总体看来，阿鹏的散文诗比较古典，古典语词的凝练组接碰撞出铿锵的音韵，一种置身天朗气清、山清水秀的环境，自然景物惹眼，鸟雀啁啾充耳，怡然之际，突然蹦出几个很现代、很诗性的语词语句，如“我不想夕改花谱，朝令花期/拽一条光带铺路，我知道了走进明天不需要用泪煮光阴，因为有一粒、两粒、三粒鸟鸣啁啾，春暖尘香，定格了这个春天，定格了今生/一些艳丽，一些迷香，骨折了注目的眼神”，一下将人推进当代，呼吸到当代散文诗的气息。

花一样的月夜
■胡蝶

月亮圆了之后，九月的天空没有雷声和阴谋。
一束桂花里待在王维的唐诗里，不愿意醒来，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秋风不急不慢的吹着，河岸升起一团团彼岸花内心的火焰。
而月下的美人已初生华发，偷偷的流下伤心的泪滴。

灯盏，水中的古典美人，醉人的红颜被灯火照映。
那湖边赏月的女子，与人，总是隔着一水天涯的距离。
月亮圆了，倒映着她荒凉的寂寞，
内心的荒野渐次黑暗，一条曾经载满莲舟的湖水，默默流淌。

我想亲近月光下的故土，蛙鸣和青草的气息，重温你月下的明眸里的闪电。
我要与你在月亮下重逢，我要深陷在你的誓言里，和一条故乡的河流私奔。
月亮下的梦呓者安静的梦游着———
一位少女顶着白发，面带皱纹，回到了的月下的村庄。
一朵菊花开在了月夜，独自芬芳。暗香在我的小窗起伏。

我的春风和马蹄，我的江山和知己，
请允许我的歌声唱响在这月圆之夜！

吟啸徐行点评：胡蝶是当今少有的几位特别钟情散文诗又能奉献于散文诗的女子，她热爱古典的语词、意象、意境近乎她迷恋古妆，端的让人有如隔世或闯入了前朝；渐又清醒感受到她当朝的情怀和呼吸，那份遗世独立使她绝然超拔身边一大群脂粉的世俗嗲气。

潘志远

【散文诗评】
形式•意味•文体意识
——潘志远新散文诗集文体探索简论
■范恪劼


在当代散文诗坛，安徽的潘志远以对散文诗文体的潜心思考时有洞见和创作实践的砥砺前行勇于探索而著称。在《心灵的风景》《鸟鸣是一种修辞》之后，志远的新散文诗集《槐花正和衣而眠》即将出版，细读文本，在深为钦佩诗人探索精神和鲜明文体意识的同时，更愿意就其新著在文体突破方面所呈现的有益探索做出辨析和思考。

研读《槐花正和衣而眠》，令我思考最多的是散文诗的形式与内容问题。清代学者吴淇说过:“诗有内有外，显于外者曰文曰辞，蕴于内者曰志曰意。”所谓形式，是指由语言、结构、表现手法等达成的作品内部结构、表现手段和外部形态；所谓内容，是指由题材、主题、意旨、情感等反映于作品中的内在传示要素。当散文诗已经走出文体之辨窘境并呈现繁荣趋势且拥有了相对往昔更多的展示平台（纸刊、网络、赛事、评奖）之后，如何让散文诗写作走出平庸、低端和无效一直是散文诗研究者和写作者深为关切的问题。在有识之士的理论思辨和创作探索中，形式与内容当然是绕不过的关隘。这不由得让我再一次重温由英国视觉艺术评论家克莱夫•贝尔(Clive Bell)在《艺术》提出的那个著名论断：“艺术是有意味的形式”。在贝尔看来，真正“有意味的形式”必然地贯通着形式、审美情感和终极实在感；更进一步，真正“有意味的形式”也意味着形式和意味是浑融一体的，甚至形式本身就具有内容。不唯如此，贝尔还毫不掩饰地宣称艺术中的形式具有自足性，这一理念成为现代主义运动的理论基石。在中国传统文艺理论中，形式与内容也历来是一个被一再讨论的问题。其中，范晔（南朝•宋）提出的“以意为主”是具有代表性的观点，“文患其事尽于形，情急于藻，义牵其旨，韵移其意。虽时有能者，大较多不免此累，政可类工巧图绘，竟无得也。常谓情志所托，故当以意为主，以文传意。以意为主，则其旨必见；以文传意，则其词不流；然后抽其芬芳，振其金石耳。”到了唐代，杜牧进一步阐发：“凡文以意为主，以气为辅，以辞彩章句为之兵卫。…… 是以意全者胜，辞愈朴而文愈高；意不胜者，辞愈华而文愈鄙。”④在笔者看来，内容与形式的关系问题，亦即刘勰在《文心雕龙》“情采”篇中所谈的“文附质”“质待文”问题，在散文诗的突破和提升路径中，其实是一个应该双向用力也可以单向侧重实验的问题。当然形式和内容是文学作品内在要素的总和，正如文学作品必然是内容和形式的统一体。更进一步，与其它艺术形态有所不同的是，文学作品的形式与内容是互为依存不可剥离的；但是，形式一经形成便具有相对的独立性，而且能够且必然地对内容发生着各种不同的能动作用。
在散文诗向前拓进的过程中，内容的开掘和形式的翻新无疑都是值得努力且具有积极意义的方向。当然，这里必然会出现某种用力的倾斜，或者于形式或者于内容更多一些。形式当然是至关重要的，认识到这一点恰是新诗和散文诗的一种进步。没有特定的形式，如何判定一个作品是或不是散文诗呢。把散文诗从本质上认定为诗，就意味着它拥有诗的形式和内容的特质。迄今为止，一些仍然被诟病的作品，很大一部分也正是因为形式的先天不足。从这个意义上看，潘志远在《槐花正和衣而眠》中所做的努力是非常具有意义的。具体来看，潘志远在新散文诗集中对散文诗写作有着如下几方面的积极尝试：

一、《槐花正和衣而眠》有着主体精神的生动呈现。
现代散文诗注重写作主体精神的灌注与传示。而如何传示却留给了写作者并不太多的既成路径以供顺达。能否在文本中镌刻一己的主体精神烙印，是能否让散文诗形式有所附丽的试金石。潘志远的这种努力说明了诗人在侧重散文诗形式探索的同时并未放弃内容的锤炼和抬升精神的标高。《秋日的黄昏》中，对“土地是一张亘古的罚单，它没收了我的牵挂，不管怎么努力，也永远无法赎回”的体认，无疑是一个位于城市文明庞然凸起和现代化快速掘进路口的诗人当下悬挂中的怅惘和无法触底的疼痛。《一个老人走进菜市》中，“菜市里，那些熟悉的蔬菜，如今都生分了，不领他的旧情，且让他后半生，尝到什么都要掏钱的滋味”，对侍弄菜园一辈子后却在菜市中无措而茫然的老人的追摄与聚焦，又何尝不是诗人对时代发展中某种错位的敏锐和忧思。《像个连影子也背叛的暴君》中，诗人不无夸张地说出“仿佛怕它弃我而去，让我沦为孤家寡人，说难听点，像个连影子也背叛的暴君”的时候，言近旨远，拨响的当然是一种直面本我真我的醒世恒音。《倒立看天空晨光更加纯净》中，“偷吃盐卤，又能怎样？酸甜苦辣咸，生活的滋味，被人类占尽；蝙蝠只一个咸，便打翻了夜色/蝙蝠为夜所做的总结，只一个姿势：倒立。倒立看天空，晨光更加纯净”，在换位和变形的视域里，赋予世界以全新的敞亮和质量。《拄着灵魂的柺杖行走》中，“我可以扔掉柺杖，放下骨头，但灵魂的柺杖，必须时时在手”，无疑是灵魂的既有者的烛照之明和珍惜之铭；“拄着灵魂的柺杖行走，我是天地光阴之小小逆旅/拄着灵魂的柺杖行走，我是百代岁月之堂堂过客”，则更是有灵魂才能称主体、主体在灵魂必归位的生命觉醒。个体精神的自觉与独立、混融与彰显，实际上是现代社会现代性的关键要件，也是一个写作者当下写作序列阵营中存在价值的显影标配。潘志远在这一点上是清醒的且有所努力的。

二、《槐花正和衣而眠》有着文体突破的多维掘进。
潘志远作为一个优秀诗人和有着深厚文学理论素养的作者，当他在尝试散文诗文体突破之际，当然会充分藉助既往对中外文本研读的吸纳与借鉴，也当然会深度体察自己既往创作实践的长短得失。可以清晰地看出，潘志远在新散文诗集中，至少从四个方面启动了文体突破的多维掘进。
一是非主题性写作的进一步延伸增强了文本的意蕴含量。在文集中，相当篇幅呈现出这种文体自觉。志远善于利用日常语言以及语境中词语、话语、言语的非特指性与非确定性，赋予信息流的多义性，同时也顺应地产生了美感效应；主题的随意、隐性、复调和多元指向，不仅拓宽了散文诗内容的含量，也在散文诗与散文之间划出了清晰的界标。开卷之作《一棵树在喊我》在虚实相生、物我互转中产生的离合、隐显、曲直之境，恰恰强力提升了文本的意味。《老徐头剁柴记》对场景造设和对话运用的尝试，也很值得肯定。二是非完整性写作的操持凸显了文本的现代性。散文诗与诗歌本质的同一性决定了其完全可以发挥诗歌业已成熟的片段呈现、闪念攫取、散漫表达的经验。而非完整性对完整性的反叛，恰是现代人精神意识与情感衍射的典型形式。“无风的午后，我看见花坛里一朵花动了一下”，这是《一朵花的生动》中诗人之所见，随后，诗人眼见与心思互为搅动，只因大千世界中的一次花颤，“关系到一个花坛的形象，带动一片草的风气。”这显然和那个著名的风动幡动的禅宗公案没有可比性，但却有着另一番属于扰攘当下世界的谛听真味。三是非结构性写作的构设加大了文本的内在张力与弹性。对传统章法、结构、秩序的稳定性进行打破、重组和逆反，可以使文本在发散中滋生更多的信息代码，可以使写作主体在摇曳中获得更多的发声管道。《我有千万念》只有不到300字，过渡和铺垫省略了，伏笔和照应减去了，只在对比与渲染、抑扬与借代、联想与想象中，回风流雪而画龙点睛：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我有千万念，不在天堂，也不在地狱。
一念是三月桃花微笑的表情，一念是东风吹春池的痉挛。
一念是半路上的趔趄。一念是灯火阑珊处的一个站姿。一念是邂逅时不经意的动作，是所有人猜不透的谜底，却总有一个人能心有灵犀……
一念是江河的源头，一念是大浪的终结。
一念是一盏灯，点在风高月黑的夜晚。
一念是一盆火，多少心思围炉，杯盘狼藉，自言自语。
一念是空，鲲鹏展翅九万里，也触不到它的边际；一念是天女散花，有雷霆万钧之重。
一念皎皎若月。
一念深如渊，总想临渊羡鱼。
一念是闪，划破天衣，让上帝走光。
一念钦定姻缘，一念预兆命运。我有千万念，上穷碧落下黄泉，不为寻寻觅觅……
四是非工具性写作的介入留足了写作主体的自由驰骋。工具和工具性实际上是两个问题，前者是写作面临的客观存在，后者是写作主体取舍的主观内在。志远有着对写作亦即对文学的可贵认知，他始终把自己放在向文学原本意义的路上。因此，这里的非工具性实际上就是一个写作者听命于心的高贵、心从良知的神圣。诸如《他被冲得东倒西歪》《倒立看天空晨光更加纯净》《一个声带愤愤而语》《深藏不露》《从铁到钉子》《庄稼都是英雄和名人》《一生是一个人一生的牢狱之灾》《西风破》《一个人，与天地对白》《入秋 蝉歌变奏曲》《燕子也是拆迁户》等篇章都可谓诗人有我之作亦是诗人灵魂在场之歌。

三、《槐花正和衣而眠》有着语言揉捏的重新塑形
语言驾驭始终是文学创作这个行当决定性的手艺，散文诗作为一种在中国生长期为时不长的文体当然更看重这种手艺。如何从语言上全面传示诗性的精神体验，进而达成本真性的“散文诗”的汉语表达，这绝对是当下散文诗写作亟需破解的一个难题。
在《槐花正和衣而眠》中，潘志远至少做了以下几个方面的努力：
一是现代表现手法的全员调动。在诗集中，诗人几乎调动了当代诗歌散文甚至小说的诸多表现手法，熟稔地调配于文本之中。他不囿于定格，不故步自封，在严格遵从散文诗文体的特征性和先锋实验表现方式的可能性之间，大胆出击，多有斩获。
二是语感乐性和语体节奏的一再磨练。可以看出，潘志远注意到了现代汉语单音词构词法对语言的改造，也留心了西式语法引入中国后虚词连词对语言的支撑和结构的平衡，在打造属于自己也合乎公众审美要求的文本言语时，他更在乎如何发挥汉语四声区分和现代汉语单音词丰富的优势，在古代格律相去甚远的今天努力摸索切合写作主体文质旋律与契合现代人审美节奏的那个表达音位。
三是修辞模式更新带来的语象新貌。在新文集中，随处可见潘志远对于传统修辞的再造活用、对于现代修辞的得心应手。

“意味”说是南宋张戒在《岁寒堂诗话》提出的一种的文学审美判断。“大抵句中若无意味，譬之山无烟云，春无草树，岂复可观”。⑤张戒的意味说，大致上涵盖了张戒对诗歌之意、味、韵、气和“中的”等审美概念的论述。以“味”论诗，是中国古代文学理论的一个传统，从陆机的《文赋》到刘勰的《文心雕龙》再到钟嵘的《诗品》以至其后的司空图。笔者在此引入这一概念，既缘续中国古代“意味说”之根基，亦借鉴贝尔“有意味的形式”之菁华，意在强调散文诗文本从内容到形式总体所呈现的审美况味。⑥在笔者看来，内容决定着散文诗高度深度和厚度，形式则影响着散文诗高度深度和厚度的实现并分担着散文诗美感度和现代性的生成。“第一是当形式适合内容时内容就会得到充分的表现，第二是形式的完美创造能够使内容得到深化和升华。”，⑦唯有形式与内容有着水乳交融的完美之时，文体意识才可谓确然在焉。
散文诗正经历着一个高原隆起的时代。每一个执著的散文诗诗人都不会在这场造地运动中无动于衷。潘志远即将推出的《槐花正和衣而眠》无疑是其在散文诗向前掘进中奋力开凿的明证。要说明的是，在反复推敲文本的过程中，笔者也一定程度地感到了某种遗憾——《槐花正和衣而眠》个别篇章尚存在着词丰而意弱的不足。换句话说，在该散文诗集中，能够唤起笔者深长思之的篇章较为有限。这一方面可能源于诗人发力点的侧重而导致的失重、文体突破的难度以及探索过程中的试错之必然；一方面也或者表现为诗人对散文诗应该抵达坐标的预设不足。一个“其志不在小”的作者，当然不会在倾力打造文本文体的同时，忽略文意的营造。笔者一直看重的潘志远实际上有着良好的文化储备和基于当下的深邃体察，因此，行文至此，在为志远新文集出版鼓掌欢庆之余，忍不住再猛拊一掌于其背，无他，信其脚力足以致远也。

注释：
吴淇《六朝选诗定论》[M] 汪俊，苮进德校
克莱夫•贝尔.《艺术》[M].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4年版180页
《宋书• 范哗传》
④杜牧 《答庄充书》
⑤张戒《岁寒堂诗话》[M]. 丁福保 辑 .历代诗话续编 . 北京 : 中华书局,2006年
⑥张颖《论张戒<岁寒堂诗话>之“意味”说》[J]《吉林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三期）
⑦童庆炳《美学与当代文学讲演录》（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10月版）

范恪劼，曾用名安皋闲人。河南南阳人。河南财政金融学院教授。中国散文诗研究会学术委员。近年关注散文诗研究。有诗文文学评论见诸于报刊及各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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