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心蝶 于 2018-3-1 13:54 编辑
天堂书（杭州篇 --待续）
文/心蝶
西湖水
到江南，最想去的地方是西湖。在年末，只够做一件事情时。
小时候，有两个愿望:一个成为作家，诗人；一个把西湖印在自己作品。它沉睡欢笑的模样，淡妆浓抹的风采。作品成为它，它成为作品。想入非非时，它已悄然越入眼睑。
提着一壶浓浓的绿茶，倒出绿波中的盛唐。风一斜，落在白居易的诗眼“江山与风月，最忆是西湖。”诗人遭遇投射成水的锋芒。西湖水是耸立的，天地之间唯有星芒、雪花可以对应。江山是实的，风月是虚的，从西湖水开始，很多纠缠不清的心结顺着波涛梳理，咬紧嶙峋的命运，拽出一首诗。几千年，西湖水只是流着，不知道人间疾苦。一滴水一个人，一个波涛一个朝代。西湖的老花眼，是不是早已忘记他们的名字。我紧紧盯着。夕阳将视线拉远，留下一湖细碎的水花。
风突然停住。毕竟冬天，沿西湖步行，它认识我吗？如果没有为什么发出声音，温柔低沉。迎面而来轻触头发脸颊，感觉似曾相识。如果这是想象，身上奇异的两道光来自哪里，还有一个发光的圆，开始是蓝色，后来是白色。这吉祥的光。周围温暖安详，使人忘记私心。
可是风转身了。一朵朵浪花追在身后，我捧起一朵用舌尖舔舔，似乎是泪。它会在手中枯萎，它是太阳的王冠，它会记得我，它是某个朝代某年某月某日某人捧起的一滴吗？家乡有白浪河，水太硬带着墨镜，走进浩瀚的北海。虎跑泉超脱心灵，空白大于感觉。我的感觉就在落日之下。
好想就地挖个坟墓，假如我是一条鱼。不能是蛇，被雷峰塔压住；好想就这样闭上眼睛，任凭岁月收割。只要西湖水在身边。
女儿找来不要焚香。只要念念名字，一道光从水中投出，劈开冬天；不要倾诉思念，我用西湖水望去，是四季的沉香。冷与热，暖和凉，道尽万物因果。
那，西湖水，我正经过。生怕一不小心留下。
再远远想起你的眼睛。盈盈地——
在岁月门前惊飞。
西湖龙井茶
1200年，一步一步走，就走到唐朝。
我是有备而来，一只口袋装满童话，一只口袋千疮百孔，正好走回去重新选择。修补是承认多年后我不再是我。确信走在前面笑容满面的是本我，她是采茶女守候茶叶由浅到深，静候白色小花儿的赞美。属于春天，美目盼兮。我向她走去，她躲开我。周围是茶，硬起来的时间。
归还是物归原处，把梦放回岁月。越来越高的山上需要反证，比如剥开衣服闻到茶香，说明与茶有关，最好是十八棵茶树下的采茶女。但我走上山时龙和采茶女已经下山，只好在自己的故事止步。十八棵茶树还在。
它们静静站着，打开自己的身体成为龙井。龙井必须虔诚，据说茶有三道:一道为生命之苦；二道为爱情之甜；三道淡似清风。我来龙井山只想在吞吐中解开生命牵绊，呼吸间把自己顺势推出身体。我是异乡人，在漆黑夜里隐藏西湖龙井的名字。它是茶，因为我是水。它惊喜的眼神，长长的衣袖来来回回摆动。
我愿意与它叙怀，写下唐宋元明清的明镜、羽翼，从三月开始，一滴一滴。多少年，总梦到我是采茶女，直到看到它的幽雅、疏朗，才知道我是佛。
前世我诵经打坐在龙井山，它正呼风唤雨，口悬若河。我的愿望淡若尘烟，它的茶叶至真无味。
香是孩子，涩是母亲。西湖龙井是佛缘。
苏东坡与杭州美食
是否真的一无所有……
两次被贬杭州的苏轼忽然明白:把西湖鱼从糖醋中捞上来，虾仁从自龙井茶颠出，依旧是诗。“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沿思路向下构思，建六桥、搭三塔，用苏堤把杭州举向天堂。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一颗颗标在地图。
而这是不够的。
他与杭州美食如故交，带有四川印迹，那时没有辣椒，肥美是川菜符号。我看到香雾尾巴后有位慈祥女人，她是才女，厨艺高手，也是东坡先生的母亲。中间相隔很多故人，恍如隔世。先生正在专心剥西湖大虾，龙井茶在沸水中翻滚。这个角度属于仰望，适合幻想，就像空中几只小鸟尖叫冲向画面。
总想找到苏子的失落。虾仁是白的，水是白的，茶是绿的，天空是蓝的。苏堤的柳树在冬天也如先生两眼青翠。
那，东坡肘子呢？肥而不腻、柔软、香甜，深红的酱色。桂皮放大的桂树，在反复沸腾中走回春天，引爆春风。骨头成为招牌，杭州百姓感恩苏堤送来的情义，从汤汁流出。携带熔岩的血脉，汇集尊卑、贵贱，以及酸甜苦辣咸。越来越爱这里了，我从故事中走过，怀揣后世心事，坐下来面红耳赤中咀嚼出象形、会意。移动光阴。
而这还是不够的。
先生边走边思边创作，顺口打油“无竹令人俗，无肉使人瘦，不俗又不瘦，竹笋焖猪肉。”是玉就闪光，因为自身分泌物。我从浮躁的尘世来，走时感觉胸有成竹，从身体溢出的清香:从不喊痛。从不忧愁。“放生鱼鳖逐人来， 无主荷花到处开。 水枕能令山俯仰， 风船解与月徘徊。”是人与自然的你呼我唤，这种赞美是醉与不醉间，用身体轻轻敲击山水，打开肺腑、心灵，听撞击世界的音律声。
真正融入杭州青山绿水的苏轼左右逢源。要你的政绩吗？交出苏堤。要你的美食吗？留下几本食谱。要你的诗吗？“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这是留给上帝的答案。 上帝无语，把光你的影子投在西湖，包括所有快乐。你笑笑——
可以重来。
我说的是虎跑泉的水
我说的是虎跑泉的水，在大慈山白鹤峰慧理寺侧院山岩石幡间。不止于此，远到唐朝元和年间，二只虎“跑地作穴”时涌出的泉水。
人间四千多公里，山中只一日。在泉边看到自己的倒影只有虔诚。释放还是回归，我代替影子走在山上，心沉进水底，表情虚幻。有远有近，有苦有甜，就是没有眼泪。蹲下来捧起泉水，尝一口清洌甘甜，蜕变为呼吸，发出婉转的鸟语。这远古的精灵，如天空鸟翼舞动经纬碰响心灵和弦。 阳光透过水杉，勾勒出南方雨林的清幽。南方多雨，冬天下起小雨，逃无可逃，不如雨中寻访。沿虎跑径走去，古树参天，郁郁葱葱，佛塔、石雕、含晖亭、云桥、卧佛------如经纶旋转，追忆往昔风光。禅师卧在对面，两只虎低头、抬头，并不在意我。 经过浮香澄碧轩，我们喝茶、听琴，隐藏在它内部，绿色缓慢涌入，波光粼粼。与普通规律水满则溢相反，一只摆在桌上的青花瓷碗，泉水高出水平面三毫米，放一枚铜钱也不会外溢。足见泉水含矿物质的丰富。如果水满则溢指物极必反，虎跑泉反证因内涵不足。水平面之上，组成泉水的分子重叠、协调、连续、贯穿，可以组成奇景。三毫米之上是蝴蝶翅膀被风云珍藏，在时间表针跌宕起伏呈现神秘之美。虎跑泉给我们不一样的勇气。而出生注视它，太阳不会落山，世界就没有残缺吗。
虎跑泉右侧是李叔同弘一法师纪念馆，正厅中央塑像高三米，双手合十。他是中国现代文化先驱，中国话剧的开拓者之一，在音乐、书法、绘画、话剧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诣。我最喜欢他的歌《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杯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在时空人物错落中，配合长亭、碧草、山外山，强化内心真挚情感。旋律回环往复，层层叠叠。那些景物是放逐内心的悲哀。
这就走吗。在《送别》歌声中，看到两只老虎归山的影子。江南，你把最硬的石头当作泉水送给我，我化作水晶发夹戴在头上。反射太阳的光芒。
灵隐寺的灵
印度僧人慧理翘首霎那，杭州飞来峰成为印度灵鹫山飞来峰的灵。灵隐寺在两座飞来峰下定格。自五代吴国两次扩建为九楼、十八阁、七十二殿。
如果山是真实的，寺庙是真实的，灵鹫山的飞来峰、灵隐寺的灵就是虚空的。虚实之间的交接称为因果，或佛缘。就像我举起的香，短暂静止时光 阴穿越，天人合一。如果祈祷有外婆，出门后仔细辨认，在微风中的银杏树有两只小脚走来走去。外婆信佛，那年我扒在窗户看到在炕上念经。
退出佛殿，不能踩在佛的肩膀门槛上，低下头看到灵隐寺路上的下水道盖都是铜钱造型。原来富贵可以是花天酒地，也可以是尘土。被时间守候的山、鼎、庙才是灵魂的入口出口。一颗超脱的心要学会放下，如灵隐寺的墙没有挂钩。忽然，裹着茶香的风从尘世吹来，掉下几瓣菩提花，我伸手接住一袖白云。
打马经过的人立地成佛，才能拥有宽广概念。几只鸟紧随落下，从上而下。再如果从上到下是爱的宗教，万物平等，怎么会有飞来峰。四面都是飞来峰，难道深渊是深不见底的爱。佛祖的手指动了动，风过灵隐寺，站起来有按倒的草木，也有香客破碎的梦。小路崎岖延宕成飘带。回首落日下的飞来峰边，又多出一座飞来峰。
总有一天，种进骨头的菩提种子会发芽。我爬上飞来峰，它就是灵隐寺，如花，挂在颈前。背景是天竺国。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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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0 14:34: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