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木槿又一次占了我的上风（外四章）

潘志远

那棵木槿又一次占了我的上风


风从大野来，我又一次南辕北辙。
而那棵木槿不动声色，再次占了我的上风，这是第几回，我无法说明白。
无独有偶，占我上风的，还有篱栅边的蜀葵，水塘边的美人蕉，和刚爬上架的几朵丝瓜花……和由此而招惹来的两只蜂蝶。
想想都气，都窝心。
干吗要气，干吗要窝心？我站立了片刻，后来干脆席地而坐，与它们久久对视。
我是一个偷窥者，无遮无掩，怪不得我看见一朵花的隐私，听见蜜蜂对粉蝶嘤嘤嗡嗡的调情。
我是一个欣赏者，花翩翩起舞，叶轻轻抖颤……一棵树的姿式充满绅士的优雅；在花朵低头含胸的一刹那，我欣赏到一种久久失落的淑女风范。
我还是一个吮吸者。我一直固执的认为，花的幽香、叶的气息和虫子身上的异味，是荷尔蒙，是分泌液，不时刺激着我对尘世的欲望。
也调节和平衡着我的理智，每每在这个时刻，我觅到和拾回一种状态；我将自己重新投进岁月的熔炉里淬火，我不是打铁匠，但一直热衷于抡圆双臂。
丁丁当当是生活赋予我的节奏，也是我痴迷的大音……风从大野来，拨转马头时，我决意放弃马鞭，抛开缰绳。


从明珠巷到城玉巷


走在明珠巷时，我仿佛就是一颗明珠。
肯定不是他人掌上的，也不是社会的；至多是我家人的，准确一点说，是我自己的；不算大块，却有些分量。
穿过张果路斑马线至城玉巷，我又摇身一变。
我变成一块城玉，就要从城里抛到乡下去了。反之，一块玉常常在深夜里敛回城内，安放在某个固定的匣子里。
上身穿紫T恤，我是一块红玉。
一身灰，我是一块灰玉，混在人群里，跟石头差不多。
即便有一些色泽变化，也与那些盛产玉地无关，我的足迹不划过陕西蓝田、新疆和田……
一身碧多好，想想都令人陶醉，可是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颜色。
黑，像块打火石。只是越来越少于摩擦、碰撞，碰出火焰。
顶部泛黄、泛灰、泛白，一块玉终究露出了苍老的迹象。
一辈子捏在手心的明珠和玉啊，是尴尬，是无奈，还是用心良苦？难以回答，但肯定不是待价而沽……


黄连树下弹琴


净手。焚香。端坐。设琴……
黄连树撑开一把大伞。茗茶，弹拨乍起。
苦中作乐。乐就是乐（yue)，乐（yue）就是乐。即便有苦，也与黄连树无关。心中的苦与乐(yue)中的苦，纵然能融合，也不是一个概念。
琴空着，弦张着。风可以弹拨，一瓣落花也可以弹拨。
铿尔一声。有铿尔一声吗？有，或许你没有听见。没有，也在情理。大音希声。可我要重申，大音无声。
一张琴空着，无乐(yue)，就是最好的乐(yue)。就像苦，无苦，就是最大的苦。
一些人死于战争和屠杀。在我看来，他们是死于自己不可动摇的信念。
琴在高山，琴在大川，琴在戈壁，琴在一室之内……要苦自苦，要甜自甜。琴在触摸的一刹那，五味，或其中的一味，注定要插上音符的翅膀。
琴是燕雀，琴也是鸿鹄……


围绕影子的说辞


一低头，我看见我身体里暗藏的影子，都袒露出来，堆放在我脚下。至于是不是我内心的影子，我无法决断。
轻，轻的掂不出丝毫重量。
薄，薄的测量不出厚度，哪怕用微米为单位。
可以压缩，也可以延展。捏在阳光、月光和灯光手里，或者说被光玩弄于股掌，大小长短，极尽变化，但必须听命于我的脚步。
我的躯体是最高指示，也是无声的命令。
不管我多么不愿意让它露面，不管我怎样用骨血将它豢养，只要光一纸令下，它立刻窜出来，五体投地。
在天地之间，我和光是它共同的主子。
它是我的附庸，像我的前世，与我的今世融为一体，不管多么亲密，多么难以割舍，但绝不是我的来生。
它是我的代言，我的形象大使——一个模糊的轮廓，何时何地，都不让我真正露脸。
它是我的阴暗面，看得见，摸不着。
不能作为攻击我的证据。
它是我无声的欲望，对尘世的爱……介于真实和虚无之间。


对萤火虫的十四种诠释


提着灯乱逛，像一个巡夜者，偷窥者。
巡夜，那是一盏灯笼，一盏马灯，一支烛；小巧玲珑，以自己的躯体为造型，为支撑，为设计，匠心独运。
偷窥，一只温柔善良的眼睛。将看到的一切装入心里独享；闪烁其词，对他人是一纸永远的谜。
像一个引路人，从野外到村庄，穿过稻田、水塘、岸柳、柴扉，栖息在老屋的窗棂。
一颗眷念的心，一个久经漂泊终于回归的灵魂。
星星的使者。夏蝉、蛙鼓的合谋。
飞翔的光阴……被捉，顿时让指尖充满灵性。
被囚，囊萤夜读：一酒瓶的诗和温馨。
不灭的冷光，只需一粒，足以洞观夜和密林的深邃。
光的点缀，为光淹没，也为光所冷落。
作为黑暗的对比和见证……飞起来，是一朵花；随风飘逝，是一颗微型的翡翠。
一枚钻石，没觅到中意的手指。
一枚耳饰，还没有挂上心爱的耳垂！

邓仲祥

欣赏佳作，遥祝问好!祝创作愉快!

心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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