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圣经 文=李不嫁 诵=离离原上草

北海渔人

无数次听她讲述

在昏暗的茅草屋里

生我的情形：

煤油灯点亮的乡村

一只狗吠叫，全村的狗跟着吠叫

一个女人难产，全村的女人跟着揪心

我的命是她拿命换来的

我来到这世上，从未喝过人的乳汁

所以这一生，我的命途艰辛，言语苦涩

北海渔人

无数次听她歉疚不已

十八岁的年纪

胸脯干瘪成人民公社的谷穗

然那吸取她怀抱温暖的

必如马厩里出生的，嘤嘤哭泣

贫寒至极的年代，一口米汤也能养出一个       

禹之花

多年前给母亲买的圣经

只因她识字不多

至今崭新如故

不过，这也没有关系

她的主是地方版的主

有土地神的人脉

也有老中医的安神静气

不动怒，不争执，和邻里和睦相处

她的主是方言版的主

走在茶园里，听得懂喜鹊的交谈

睡在马厩里，看得清牛羊梦中所见的山水

而这本砖头厚的黑皮书，搁在床头，镇邪、压惊                           

禹之花

让母亲一提起就想哭的

是她早逝的弟弟

清明前夕，水田似镜，秧苗青青

让她一听到布谷声声

就泪水涟涟的，是她的双亲

一个饿死的年轻木匠

一个被裹脚布摧残，守寡的妇人

把她抛在冰凉的人世上

让她一想起就破涕为笑的是

我的父亲，用三担谷，把她娶进家门


与世上的孤儿一样

她信主，恪守基督教的规矩

在我李家：从十八岁初为人母

到四十八岁晋升祖母，

到六十八岁晋升为曾祖母，

腿脚日渐麻利，神态日渐安详                       

禹之花

家乡的小镇不小，填掉了稻田

扩展了道路，而且，还在长

小的是母亲的教堂

端端正正地，矗立在河岸上


教堂其实也不小，像镇中学的礼堂

一到礼拜日就人声喧嚷

小的是屋顶的十字架

两根普通的杉木条，却有魔力

聚集起周边乡下的妇女

母亲称她们都是好人，是受过苦的人


十字架其实也不小，

由两棵大杉树切削而成

小的是母亲的心，

牵挂着我，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当她们齐唱赞美诗，河上的燕子

正压低着翅膀编织细雨

这些春天的信徒，谁也没留意

就在这时候飞回来了                                    

禹之花

无数次听她讲述

在昏暗的茅草屋里

生我的情形：

煤油灯点亮的乡村

一只狗吠叫，全村的狗跟着吠叫

一个女人难产，全村的女人跟着揪心

我的命是她拿命换来的

我来到这世上，从未喝过人的乳汁

所以这一生，我的命途艰辛，言语苦涩


无数次听她歉疚不已

十八岁的年纪

胸脯干瘪成人民公社的谷穗

然那吸取她怀抱温暖的

必如马厩里出生的，嘤嘤哭泣

贫寒至极的年代，一口米汤也能养出一个耶稣

哦，哈利路亚，她多么庆幸

不必从十字架上取下儿子的尸体

她晚景安详，一遍遍吟唱，这天国的国歌，哈利路亚，哈利路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