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要想起我

梦都子

你就不要想起我
　　
       文/梦都子
　　　　
题记：听着田馥甄的《你就不要想起我》，想写一个故事好久了，故事来自于真实的生活。关于懦弱和坚强，悲伤或者欢乐。

你就不要想起我（1）
　　
1.
        这场雨已经断断续续的下了整整一星期了,透过教室的窗外，视线依然很短，天空下一片黑压压的阴霾，一阵急躁的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教室的玻璃上，无数条弯弯曲曲的雨帘子形成了，那些跳跃着的水花越过老旧的窗口，轻弹到了崔晓萍的课桌上。
        崔晓萍感到一阵微凉，她抹了抹那些弹到她手臂上的雨水，继续陷入无限的沉思。
        崔晓萍的座位在教室的第四排，整个教室并不开阔，这一排学生的座位都挤靠着墙壁，挤靠着这些窗子。
       “呯——”、“呯——”、“呯——”一阵浮躁，后排的窗子已经被那些男生们关上了，唯独坐在最前面的崔晓萍却丝毫没有动作。
　   “崔晓萍——，崔晓萍——，关窗啦，关窗啊。”坐在第三排的葛亚军回过脑袋，扯着嗓子冲着这边小声嚷嚷。
　　 崔晓萍斜睨了他一眼，回了他一个白眼，没有理会他。
        葛亚军看到崔晓萍不理他，瞬间觉得关窗无望，大小姐脾气又来了。只好缩回了长脖子不再吱声，埋起头来继续“唰唰唰”地在数学试卷上誊抄崔晓萍那里搞来的答案。
　　 这堂课进行的是高二（3）班的数学月度单元模拟考试，讲台上数学刘老师一脸的严肃，每隔个三两分钟就抓贼一样，向四周横扫一圈。教室里鸦雀无声。
　　“怎么啦？晓萍，你有心事啊.”
　　 同桌董静茹用胳膊肘子轻轻挤了挤同桌的崔晓萍，小声跟她搭着话。这一举动把处于游离状态的崔晓萍拉回了现实的世界。
　　“哈，没，没事儿。”崔晓萍和她对视了一眼，眼里露出狼狈的一笑。
　　“你就骗我吧，没事儿能想的这么入神？”董静茹笑眯眯地看着崔晓萍，示意崔晓萍的一张考卷掉到了地上。
　　“真没有。”崔晓萍捡起试卷，顺手揉捏了董静茹一下。
　　“好吧。不强人所难。秘密，哈。”董静茹挤了挤眼睛，想了一想，继续说道：“下课后，咱们一起去图书馆吧？反正你的那本《简爱》也差不多看完了吧。”
　　“我不去了，还有点事儿。”
　　 崔晓萍的回答让董静茹露出些失望的神色，不过她很快又笑了起来。
　　“那好吧，我只好自己一个人去啰。那晓萍，你要看什么书，要不要帮你借呢？”
　　“不用。”崔晓萍摇摇头，从桌肚里拿出那本译林版的《简爱》，递给董静茹。
　　“哎，静茹，你帮我把这本书也还了吧。”
　　“好吧，亲爱的，乐意效劳。”董静茹优雅地接过书，把它和自己要还的书塞在了一起。

　　2.
　　 下课铃响了，崔晓萍和董静茹在教室的门口分开。崔晓萍穿梭过灰色教学楼前的那排阴森的林荫道，她要沿着这条平坦的水泥路到学校门口的传达室去，淅淅沥沥的雨水从她的花布伞边落下，打湿了她的雪白球鞋，几片枯萎的碎叶粘在了上面，崔晓萍看见了，并没有管它。　
      “王老师，有没有我的信件？”隔着传达室陈旧的玻璃窗，崔晓萍大声喊着，她看见王进喜正在将一批信件和报纸有条不紊地分着类，王进喜已经过了法定六十岁的退休年龄了，靠学校里的照顾政策还留在学校传达室工作。
　　“哦，是崔晓萍同学吧？”王进喜抬头看了她一眼，对于实验班的拔尖生，王进喜真是了如指掌。
　　“对啊，王老师，你看见我的信了吗？”崔晓萍执着地问了一声。
　　 王进喜放下笔，扶了扶老花眼镜，抬头又看了她一眼。
　　“你这孩子，不好好学习知识，天天跟人家写什么信啊？要是让陈克平老师知道，非要处理你不可。”      
         陈克平是高二（3）班的班主任，是个极其严厉的老师。别说崔晓萍怕他，连班里最调皮的男生，也不敢惹怒他。就拿寄信收信这件事讲吧，高一（3）班里所以学生的信件往来，只要经过他的手里，他总要扣留一部分，被扣留信件的主人不光失去信件的拥有权，而且无一例外的进行深刻的思想教育。所以，崔晓萍要在九点之前拿到她自己的信，因为这个时间传达室还没有开始分发信件和报纸。
　　 王进喜一边嘟囔，一边却忙着在一堆信函里查找。
　　“诺，有一封。这名字，怪怪的，叫什么潇潇雨歇。”
　　“对，这是笔名。”崔晓萍接过信，确认了下浅黄色的信封上用黑水笔写下的字迹。　
　　“孩子，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王进喜冲着崔晓萍离开的背影喊了一声，面带微笑。
　　“好的，谢谢你，王老师。”崔晓萍回头看了一眼着个年过花甲了倔老头子，心中忍不住涌出一股热浪。她想象着王进喜以前那副刻薄严厉的模样，传言里的他和她如今的班主任陈克平
一样，在整个校园里是以严格著称的一名教师，完全不输给如今风华正茂的陈克平。
     
　　3.
　　 淅淅沥沥的雨一直下着，女生宿舍楼里经过一阵热烈的吵闹，慢慢安静了下来。走廊里的灯光先熄灭了，不管这些女孩子情不情愿，此时，他们必须一个个地滚上床去。
　　 董静茹戴上她心爱的立体声耳机，听着她从小卖部花了三四五块钱新买来的粉色小收音机，嘴里不停地哼着几个动听的小调。
　　“亲们，你们可知道，C省发生了特大洪水？”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董静茹又自言自语道：“赶紧伸出你们的援手，用你们手中的人民币砸向我吧。”
　　“砸你干嘛呀？你又不是灾民。”刘菲菲脱了鞋，坐在床沿修脚指甲。听董静茹这么一讲，严重鄙视了她一眼。
　　“我是生活委员啊，反正你们捐的钱早晚会落到我的手里。未雨绸缪嘛，没矛盾。”董静茹一高兴，又哼起了动听的小调。
　　“是啊，生活委员大人，以你花枝乱颤的魅力，不如让超级马力同学帮姐几个的垫了。”赵珍珍放下手中的英语书，冲着刘菲菲使了个眼色。
　　“是啊，是啊，生活委员大人，你家的超级马力这么有钱，不如把咱全班的捐款啊，班费啊都给包了吧。”
　　“这个建议特别好。我举双手赞成。你让他先表表心意，每人十块钱就行。”赵珍珍笑了笑。
　　“切，我就知道，你们两只铁公鸡的道德败坏已经到了极限，嘴里嚼着德芙巧克力却不拔一毛给灾区群众，怎么对得起祖国的花朵，社会主义的接班人这个称号，还是我们家晓萍最好了。”
　　 崔晓萍伏在枕头上，没留意下铺的董静茹，只顾拆开白天从传达室拿回来的信，。
　　“看什么呢？谁的信？”董静茹眼疾手快，一把将信抢了过去。
　　“静茹，别闹，给我。”
　　“好吧，好吧。尽管这东西诱惑巨大，不过非礼莫视的道理，本小姐还是明白滴。”董静茹把眼珠子一转，把举在手里的信扔了回去，兴奋异常地扣下了信里的一叠照片。
　　“那我——，看看照片总行吧。”董静茹狡黠一笑。
　　 崔晓萍白了她一眼，刚要反驳他。
　　“哇塞，晓萍，这人是谁啊？简直帅爆炸了。”董静茹做出一副陶醉的样子。
　 　赵珍珍和刘菲菲本来就很热衷于此类事件，在他们眼里，像崔晓萍这种成绩完美又是一副冰清玉洁模样的小女人是根本不可能谈恋爱的，这种爆炸性的新闻，自然要比C省大洪水要火爆的
多，她们一个个摸黑跳下了床，挤在董静茹的床上开始叽叽喳喳起来，凭着手电筒的幽光一张一张地翻看着照片，时不时的评头论足一下。
        崔晓萍不去理她们，摊开了手里那张对折的信纸。
　　“晓萍：
　　        展信HAPPY!
　　 很高兴再次收到你的信，说实在的，我离开家乡这么多年了，要说最让我牵挂的，不是家乡的山山水水，而是你。可是没有办法，父母的决定总是有他们的道理，我们还小，还必须在他们的羽翼下才能健康生长。云南确实是个好地方，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这里的人看起来很朴实，很健康，民族气息也很重，很多艺术家都在这里生活，你能在这里看到很多跟我们不一样的文化。如果这个暑假有机会的话，你一定要来玩，我可以做你的向导。
　　你说你讨厌下雨，一下雨就莫名其妙的心情不好。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记得以前的你是喜欢雨天的，你喜欢戴望舒的《雨巷》，余光中的《等你,在雨中》，舒婷的《雨别》，可能是你长大了的缘故吧，不管怎么说，江南总是一个多雨的地方，如果你真的不喜欢雨季，上大学的时候来西部的城市吧，这里会很少雨的。相对我来说，我更喜欢武汉这个城市，这几张照片都是我在武汉大学比赛时拍的，我代表了学校在那里参加全国青少年田径比赛，一个月之后，决赛会在大北京举行，电视台会有现场直播的哦，我是11号。说实在的，武汉大学珞珈山上的的樱花真的很美，因为这个，我决定报考开满樱花的武汉大学，我们一起报考武汉大学吧？我相信你也会喜欢这里的。等我的好消息，林豪。
　　                                                                                林豪
　　                                                                            2005年5月2日

　　4.
　　
　 “晓萍，你去哪儿啦？'狼狗'（陈克平）在到处找你。看样子好像很着急。董静茹看见崔晓萍挨到座位，笑嘻嘻地冲着她说，她也没在意崔晓萍课间去了一趟宿舍，回来时上课铃已经打
响了。
　　崔晓萍“哦”了一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董静茹蹙了她一眼，凑过去一本正经地说：“是真的，让你马上去办公室找他。”
       崔晓萍看了一眼董静茹，“什么事？”
       董静茹摊摊手，撅了下小嘴，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莫名其妙了，在 她印象里，陈克平不是那种随意占用其他科目时间的老师啊。
       崔晓萍漫不经心地走进教师楼，推开办公室虚开的门。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背影佝偻的老女人，老女人正在陈克平对面的座位上哭泣。
　   “奶奶，你怎么来啦？”崔晓萍走近一看，这个悲伤哭泣的老女人正是自己的奶奶。
　　老女人慢慢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崔晓萍，祖孙两没有往日亲昵的动作，老女人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有意地躲闪着。
       崔晓萍看着奶奶一双枯槁的眼睛里不断涌出些热泪，脸色显得苍白，喉咙发涨，连头上的头发也散乱不堪。崔晓萍的心里不免一惊，在她年轻的记忆里，奶奶似乎从来没有如此潦倒过。
她总是笑容可掬，爱说爱笑，即使不高兴，也是对孙女总是嘘寒问暖，白般关爱。
　　“怎么啦，奶奶。”
       奶奶依旧禁闭了双眼，不说话，身体瑟瑟发抖。
　　“崔晓萍啊，不管发生了什么，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陈克平这么一说，崔晓萍更加疑惑了起来，然而等她再一次把目光投向奶奶时，奶奶却低下了头，停止了哭泣。
　　“哎，这都是命啊，都是命啊。”奶奶叹了口气。
　　陈克平的眼眶里也噙出了泪，刚毅的脸上露出了难过的表情。
　　这一天，崔晓萍平身中第一次昏厥了过去，没有任何前兆，她在那一刻倒下了。她迷迷糊糊看到了陈克平惊慌失措地从座位上跳了出来，用手托起她，使劲地摇晃她，她的奶奶哭泣着大叫，一副绝望的样子，但她听不到她们的声音，她的耳畔只有一阵阵的轰鸣声，在脑海里不断回荡起一个词语。
　 “死了——”
       崔晓萍的父母死于一场交通事故，就在这场瓢泼大雨中，卡车从陡峭的山坡上翻了下去，跌入谷底。淅淅沥沥的雨水冲刷着汽车的残骸，冲刷着卡车的车门与破碎的玻璃碎片，冲刷着崔晓萍的父亲和母亲，但他们始终没有动弹一下，直到警车和救护车赶到现场，通知家属死讯。　
       崔晓萍的父母死了，一场大雨阻挡了他们回家的路，也浇灭了他们急切的心。当地的警察经过严密的现场勘察，认定这是一场普通的交通事故，可能是方向盘打滑，或者是撞击到路面上的碎石块。　
      崔晓萍发烧住院了，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泪水不断地从她眼眶里涌出，朋友和同学和她说话，她不支声，医生和她说话，她也不支声。她仿佛成了聋子和哑巴，有时候，别人跟她说的多了，她的眼眶里就立马流出水来。
　　
　　5.
　　一整夜的失眠，令崔晓萍有点支撑不住了，她模模糊糊地垂下眼睑，在某一个不确定的时间，她仿佛看到了空荡荡的病房，几张迷迷糊糊的病床，极好的几缕阳光打在阳台上，一个身穿白色T恤和蓝色牛仔裤的男子正在往阳台上摆放一只花瓶。男子背对着她，崔晓萍只能看到他一点的侧脸，但凭着这个侧影，她的心里揭开了一丝波澜，没错，这个男人是林豪。她想喊出他的名字，可是她的声腺却没有任何回应，她努力张大嘴巴，急切又紧张。而此刻的林豪却在阳光里慢慢飘远，直到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房间，没有门，也没有窗，崔晓萍发现自己蜷缩在房子的角落里，她焦急地在黑暗里寻觅出口。但黑暗中一开始什么都没有，接着又一幕幕闪现出她父母车祸现场的血淋淋的场景，崔晓萍觉得快要窒息了，她不由的大叫了起来。
　　“别怕，萍萍。我是林豪。”
        崔晓萍被自己的声音惊醒，她恍恍惚惚地坐在床头，意识模模糊糊的，脸色苍白。直到迷离的眼神再一次聚焦在一个黑影。
　　“林豪？怎么。。。是你？”
　　“我来看看你。”黑影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我很不好，林豪。我很不好，你知道吗？”崔晓萍颤动着肩膀，两行眼泪又要迸发出来。
　　 林豪轻轻地把她笼到怀里，他轻轻地拍着她，像是抚慰一只受伤的小鹿。
　　“我都知道，我都明白。”他说着，眼里渗出些眼泪。
　　“你不会明白的，我的痛苦，你不会明白的。”崔晓萍使劲拧紧林豪的衣服，隔着衣服纠到了林豪的皮肤，这样似乎可以缓和她心里的痛苦。
　　“再痛苦也要走下去，至少，至少——你还有我，你余生的幸福，交给我。”林豪忍着痛，真诚地看着她。
　　“林豪，你能带我走吗？带我离开这里，带我去云南，好吗？”
　　“可是，晓萍，我们都是孩子啊。如果不上大学，我们还能去哪儿？”林豪惊讶地看着崔晓萍，不由的有些心慌。
　　“是啊。”崔晓萍沉默了。她意识到自己是因为一时冲动而提了一个十分无理的要求，不管林豪到头来是答应不答应，她都绝不会这么做。如果林豪因为她而牺牲掉一切，将来如何才能
不后悔呢？林豪是一个有梦想的人，他想考入武汉大学，他想继续他的学业，甚至他想着出国深造。而崔晓萍正是因为喜欢林豪那种永不服输的性格而喜欢他的，崔晓萍尝试着把林豪融入自
己，正因为如此，她自己曾经也有和林豪同样的梦想，考入武汉大学，这样可以离林豪近一些，但是如今发生的这一切，将她的生活一一打乱，短短的时刻，她失去了家庭，失去了经济上的
来源，况且，奶奶的身体也渐渐不行了，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她将不得不放弃她打梦想，来到某一个陌生的城市，成为一个普通而辛劳的打工妹。而这一切，林豪自然不会明白。她无法告
诉他，将来，身为打工妹的自己怎么配得上名校大学生林豪呢。
　　想到这里，崔晓萍的心沉默了。

　　6
　　每一个朝起夕落，城市总是在一天天地改变着，这时候夏日里柔和的风，或者平静如镜的湖水，那些一成不变的东西，往往会出现人们的记忆里，带给人美好。
      转眼间，崔晓萍身后的Z中渐渐模糊了，随着时间，关于它的记忆也模糊了，只是偶尔接到董静茹和赵珍珍的电话，让她有意无意地回忆一些不痛不痒的过往。在武汉大学的樱花树下，崔晓萍翻开相册里的旧照，这本相册是林豪寄给她的，里面大大小小有四五十张照片，在北京的田径比赛占了一大半，在体育中心的比赛场地上，林豪拿着奖牌站在领奖台上，他笑的多么天真，多么无邪，像极了一个可爱的孩子。崔晓萍抚摸着这张照片，眼角流下两行泪水。
      林豪，走了。有一年了。
      崔晓萍走到相册里的每一处林豪曾经来过的地方，摸着每一处林豪曾经摸过的地方。在一片周遭的欢声笑语中，崔晓萍再也压抑不了自己，她疯狂地对着天空喊；“林豪，你这个大傻瓜，大傻瓜，你怎么这么傻！”
      风飒飒地吹落那些花瓣，那些曾经骄傲的盛放，始终无法避免掉一场灾难。
   
    7.
      一年之前的一天，崔晓萍下课后在操场上跑了两圈，大汗淋漓。正准备回到宿舍洗个澡。路上遇到去小卖部的董静茹。
     “哎呀，我的姐。我私下问你个事儿。”董静茹看到大汗淋漓的崔晓萍。
     “啥事？你问吧，数学还是物理？有问必答。”崔晓萍看她神神秘秘的样子，觉得好笑。
     “哎，不是，我会问你那么无知的问题吗？我不有超级马力吗？我是想问你，你是不是把那个帅哥林豪给甩了？”
     “嗯？你是怎么知道的。”崔晓萍抿着嘴，一本正经地回答。
     “哦，哦，我说呢，怪不得老有个男生打电话说要找你，不过你一直不在。”
     “有人找我？”
      “对啊，这两天都打过五个电话了。”
　　 董静茹掰手指数了一遍，“不对，是六次。我问他找你有什么事，他支支吾吾不说。”
        崔晓萍也很好奇，她跟林豪的感情并没有任何问题，她自己因为拒绝男生太多，那些男生们基本上都开始与她绝缘了，又何谈新的追求者呢，她回了宿舍，想弄个究竟，回拨了电话。
      “喂，你是崔晓萍吗？”那头问。
       "是的，你是哪位。”
       “我是林豪的同学。”
　　“哦，林豪呢？他在不在？”崔晓萍心里很好奇。
         电话那头沉默半响。
       “是这样的，请你务必冷静听我讲。”
         电话那头的声音让崔晓萍的笑容立刻湮灭了，他想到自己的父母离开，“狼狗”就是这种口气，林豪，林豪怎么了？她心里不断涌动这个问题。
       “他，他怎么了？”崔晓萍轻声问，眼角泪水翻滚着。
       “死了——”又是这样的一个答案。
        崔晓萍仿佛被置入冷窖，她全身颤抖地依靠着墙，满满蜷缩在墙角。电话的听筒早已经在她手心里滑落，她抱着自己，如同抱着一颗孤独的心。
      “喂，还在吗，喂，喂——”话筒里继续传出细小的声音。

8.
        一个人，不论简单还是复杂，性格里的软弱总会陪伴他的一生，然而，有的懦弱并不是一开始就存在的，而是随着环境的变化而不断加剧的，崔晓萍对于处于阳光面的林豪来讲，她自己是懦弱的，但她的懦弱似乎可以随着时光的流淌而慢慢好转，但是有的人却不行，他的阳光似乎可以普照大地，但是他的懦弱却完全可以毁掉他，他是无法在时间里获得洗涤的生命体，时间的流失只会让他痛不欲生。
         崔晓萍后来才知道，林豪就是这样的人。林豪并不是死于疾病，也不是死于车祸，他是自杀，完完全全的从教学楼十楼的位置跳了下去，他的生命体随着一声巨响而被春风完整吞噬。此刻，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直到他的母亲和父亲带着各自的情人匆忙赶到了现场，他们在林豪的紧紧攥紧的手里，找到了一张在作业本上撕下来的遗书。林豪用自己的生命和血来向父母婚姻的破裂宣战，拥挤的人群在簇拥中得知了信件的内容，个个义愤填膺，林豪的父母流下了伤心的泪水，各自埋怨对方。
         人们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得到消息，林豪的母亲还是跟情人移居海外了，而他的父亲数月之后也离开了云南，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9.
          忙绿的高考复习开始了，崔晓萍似乎已经遗忘了一切，每天第一个出现在早读课，也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关窗，关灯，锁门成为她生活中的一部分。
          一天， 崔晓萍被叫到了陈校长办公室。
        “崔晓萍同学，这位是从云南来的林先生。”校长热情地介绍。
          崔晓萍并不认识他。
       “林先生，你好。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样啊，我是林豪的父亲。林豪现在不在了，我是想来帮他完成一个心愿。”林先生缓缓地说道，他的精神状态好像不是很好。
         林豪的父亲。 崔晓萍内心激起无数涟漪。
       “什么心愿？”
       “林豪这孩子，希望我们支持你读完大学的费用，我希望你不要推辞。这也是我这个父亲唯一能做的事情。”林先生说着，已经老泪纵横。
       “可是你们却害了他。”崔晓萍说着，转身离开。
        空气瞬间凝固了。所有的勇气都成了空气里的一缕气息，甚至比气息还要微弱无比。
10.
        自从那时起，林豪的父亲每个月都会在她的卡里打钱，先是通过崔晓萍所在的学校，后来崔晓萍上了大学，林豪的父亲又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她的卡号，继续给她缴纳了各种费用。   
崔晓萍想尽快摆脱这样的困扰，于是，她很努力地勤工俭学，除了在学校上课之外，很多时间都在帮别人补课做家教。渐渐的，她已经能够自己负担自己的生活了，在大二的时候，崔晓萍停掉了原先的银行卡。
        趁着大二暑假的机会，崔晓萍坐绿皮火车第一次去了一趟云南，林豪曾经在信件里反复夸耀云南的一切，像云南的风土人情，云南的蓝色天空和低矮的云，但崔晓萍并没有去留意这些，她内心有一种压抑的情感，这份情感让她一到达云南就径直打车去了林豪的墓地，在满目碑林的墓地里找到了林豪的墓碑，她放下贡品和鲜花，独自在墓地里呆了整整一个下午，追忆以前的生活。追忆林豪的样子。直到夕阳西下。
        崔晓萍说了很多话，都是一些近两年发生的有趣的事。比如，董静茹终于如愿以偿地和超级马力订了婚，赵珍珍违背了她老子的意思，也跑到武汉上学了，“狼狗”又生了一个儿子，老来得子，高兴死了。。。。
        最后，崔晓萍站了起来，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林豪，不会再见了。希望你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幸福。”
      “永远。”
　　
你就不要想起我（2）

   1.
　　再一次遇见肖南时，是在武汉大学中文系在图书馆里举办的读书会里，崔晓萍刚刚结束了组织管理学的课程，正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她的室友扬子硬要拉着她去听中文系的读书会。崔晓萍早有耳闻，这个读书会在武大很是出名，有自己编辑的校园杂志，叫做《樱花絮语》，不仅如此，还经常接受各大出版社的约稿。
　　崔晓萍记得刚刚开学报名的时候，就有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斯文男子给她塞了两本《樱花絮语》的杂志，崔晓萍当时感到一懵，还以为男子是推销什么产品的，好像大街上，校门口经常见到的瑞金医院，中医保健之类的。
　　幸好给她发杂志的男子做了自我介绍：
    “欢迎你，新同学。我叫肖南，是武大中文系的，这些杂志是是我们自己编的，我们是武大读书会的。”
      崔晓楠这才仔细留意他，这是一个外表俊朗的青年学生，高高瘦瘦的，穿着非常简单，白色T恤和蓝色牛仔裤搭配一双耐克的白色球鞋，他的白T恤上印着“热烈欢迎2017届武汉大学新生。”的几个红色字体。
      崔晓楠微微一笑，表示自己已经秒懂。因为要赶着去做新生登记，崔晓楠匆匆忙忙接过了杂志就告辞了。可是刚走了几步，她就后悔了。她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一张粉纸黑字通知单，她完全搞不清楚那个教学楼的G座到底在哪里？
　 “嗨——，学长，请问您，这个教学楼G座在哪里？”崔晓楠回头问道。
      “哦，你是找新生登记处吧？我正好没事，带你去吧。”学长回头爽朗一笑。
　　说着，这个叫肖南的男生已经走在前头了，崔晓楠只好紧跟在后头。
       这是崔晓楠和肖南的第一次见面，他们慢慢走在长满梧桐树的林荫道上，肖南整整比她高出有一个头，崔晓萍要微微抬头才能看清他的侧脸，有时候，他们走的近了，崔晓楠便隐隐约约地能闻到他身上余留的汗水味。
        崔晓楠的室友扬子是一个十分热衷文艺的女青年，毫无疑问，她自然也是校刊《樱花絮语》的忠诚粉丝，然而，作为闺蜜的崔晓萍当然知道她，扬子之所以每期不落地绞尽脑汁收集每班只有三本的《樱花絮语》杂志，并不是她的文艺细胞是如何的发达，实际上她更加热衷的是笔名为“茂华”的肖南，《樱花絮语》上只要署名“茂华”的文章，扬子总是反复地品评，然后一厢情愿地推荐给室友。
      “扬子，你不是喜欢这个人吧。”室友刘倩有时候会这样问她。
      “神经病，我只是觉得吧，这个人写的文章，特好。”她总是这么回答。
        崔晓萍看得出来，扬子很可能单恋上了这个肖南。所以，扬子拉着她去读书会的时候，她并没有拒绝，因为这次读书会上有肖南的诗歌朗诵。她倒是要看看扬子敢不敢，如果不敢的话，她可以帮忙添把火。
　　2.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
　   她们赶到时，肖南正在舞台上充满激情地朗诵着海子的诗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他的感情十分投入，崔晓楠他们的推门而入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神情，扬子显得异常兴奋。她跟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疯狂地鼓掌。
     崔晓楠苦笑地摇摇头，连她这个不专业的人都知道，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明明是一首烂熟于心的诗，高中语文课本上就有，肖南朗诵的也很是一般，她搞不懂读书会里那些人的热情是从哪里来的。
    “不管是现实主义还是浪漫主义，诗歌总是人类最最特殊的语言，它短小精悍地表达了我们丰富的情感，同时，它又是人类的灵魂，在我们困难或者迷茫的时候，给予我们重新站起来的勇气和无限激情，无论是当初的革命史，到后来的朦胧诗，甚至于在七八十年代流行起来的“非非主义”、90年代的“下半身”，诗歌无论在语言上如何的创新，但是它的内容中渗透出来的激情是永远不会被改变的，。。。。。。”
      肖南在朗诵后的演讲，更是博得了一阵掌声。肖南在舞台上自信一笑，显得从容又洒脱。
     “下面我想请一位听众讲讲他对现代诗的看法，有没有举手发言的。”
     话音刚落，扬子就举了手。崔晓楠惊讶地看着她，平日里相对胆小的扬子，居然踊跃地飞蛾扑火。
　   扬子和肖南就在这场读书会认识了，接下来是崔晓楠，因为肖南的记忆里告诉他，他曾经见过她，有过一面之缘。
     崔晓萍也回忆起开学那时候的情景，脸刷的一下红了。
     杨子和崔晓萍很快加入了读书会，慢慢地和肖南接触的机会也多了，原来肖南就是读书会的会长。
　　3.
      短暂的大三时光很快就过去了，临近暑假的一天，扬子哭着跑回来。
    “怎么啦，扬子。”崔晓楠问。
    “他骂我，肖南，他竟然骂我。”扬子更加哭的稀里哗啦了。“他说我自作多情。说我无理取闹。说他根本不喜欢我”
     崔晓楠抱着扬子，没有说话，扬子是一个胆小的女孩，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对于感情确实没有经验。几次接触下来，她跟肖南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一个百依百顺的小女孩的样子，肖南其实已经多次表现过这种不适应感。
　　 作为扬子的朋友，崔晓楠曾经向肖南坦白过扬子的情况。她想要给扬子的爱情添把火，然而肖南的回应并不是添了一把火，而是直接掉入深渊。
　　 肖南说，他们不合适。
     崔晓楠并没有告诉扬子，她想着，也许这是一句玩笑。直到有一天，肖南给她发了短信。
    “我并没有爱过她，因为有你，我才要迁就她。我爱你，晓楠。曾经你走不出林豪的影子，我不愿意打扰你，而现在，我希望你能够接受我。”
　  “你这样怎么对得起她。她这么喜欢你。”
　  “可我喜欢的是你，我和她已经解释过了。她是个懂事的女孩，百依百顺。”  
　  “呵呵，肖南，难道一个女孩子对你百依百顺，在你眼中，这是一种特权，一种福利吗？”
    “晓楠，你就不明白吗？我们一开始就没有过什么？短短半年时间，也不会有什么！”
    “好，你狠，肖南。你狠，难道你一直这样欺骗女人吗？简直就是人渣。”
    “晓楠，你骂我什么我都接受，还有一个小时钟，你会发现我是真心的。”
     崔晓楠看了看手表，11点，还有一个小时就是12点，七夕的12点，会发生什么？崔晓楠顿时懵了，从她进入武汉大学第一学期开始，每逢情人节都会有神秘人送花，送巧克力和零食，又或者送玩偶给她。崔晓楠刚刚开始不想接受，但送花的人执意称，买主已经出了钱了，而且不愿意留下信息。无可奈何，崔晓楠只好接受了。每个逢年过节的日子，她都会收到这份特殊的礼物，一个特殊的箱子，装的满满的，她既不知道是谁送的，又不知道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原来这个坚持了三年的神秘人就是肖南。
    “那些东西是你送的？”
    “对，从见你第一面起，就开始喜欢你了。”肖南回答。
     时钟转到了12点，扬子突然闯进了宿舍，崔晓楠慌忙收起手机，不知道说什么好。
    “晓楠姐，真替你高兴。”扬子骤然拉起崔晓楠的手，崔晓楠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从五宿舍楼阳台上向下看去，一个惊醒布置的巨大五色玫瑰爱心阵出现在眼里，正对面宿舍的楼上也拉起了横幅，“崔晓楠，我想爱你一生一世。”
    “晓楠姐，肖南是认真的。”扬子交叉着手指升起了一个懒腰，脸上洋溢着笑容，一副难得的轻松模样。她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她的花格子村衣上，而不是肖南所喜欢的盘起模样。
      
　　4.
　　肖南出国的事情，在毕业季的时候定了下来。
　　那天肖南急急忙忙跑到崔晓楠的宿舍，异常兴奋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对于中文系来说，出国留学深造本来就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特别是取得了耶鲁大学的全额奖学金。肖南紧紧抱起了崔晓楠，在空中打了几个圈后，将她轻轻放下，崔晓楠为他高兴，但她竟然说不出话来。 明眼人都知道，毕业季也是分别季，像肖南出国这样的，基本上可以说可以和现任的说拜拜了。
   “那你最近有没有什么计划？”崔晓楠试探性地询问，其实她内心无比的忐忑不安。
   “旅游，购物，带你去海边。”
   “就这些？”
   “就这些。”肖南很愉快地告诉她。
　　5.
　　 结婚的事是崔晓楠提出来的，她选择了一个海边的旅行，她还有他。
     海水轻轻地向岸边涌动，激荡起无数的水花。海风吹散头顶上的白云，崔晓楠从来没有看过这么蓝的蓝天。
    “肖南，我想在你出国前结婚。”
     崔晓楠躺在沙地上，旁边是光着膀子和眯着眼睛的肖南。
     肖南抿了抿嘴巴。眯着小眼看了看一旁花枝招展的崔晓萍。
    “我也是这么想的。赶明儿找我那二老谈谈。”
　　
    6.
　　
　　 离开肖南出国的日子越来越近，崔晓楠有一种感觉，肖南在躲着她。他们的见面越来越少。发短信或者打电话，肖南总是在推脱忙于各种事情。
     崔晓楠有一种预感，结婚的事情可能黄了，如果是这样，不如摊牌比较好。你走你的羊弯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她拨通了肖南的电话：
    “肖南，我不想耽误你，但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答案。”
    “晓楠，你先别生气。”肖南犹豫了一阵。继续说道：“二老暂时不同意，我再想想办法。”
    “呵呵，还想什么想？你马上都要出国了，你现在告诉我你那二老不同意？我现在明明白白告诉你，即使他们现在都同意了，这婚你也结不了了。”
    崔晓楠挂了电话，她最后听到的是肖南的那种犹豫不定。“晓楠，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
    九月的某一天，崔晓楠没有如约出现在机场。她安静地坐在学校的咖啡馆里，静静地等待时钟敲响的那一刻。
    如果，当初，崔晓楠挂掉了电话，肖南来找她。她也许会去等待，尽管，等待是多么的漫长，多么的不安。然而，在八月到九月这段时间，肖南好像从她的世界里消失掉了，连手机也都安分守己。
　　
　　7.
　　崔晓楠毕业了，她参加了支援西部教育的计划，签署了协议。当别的学生纷纷准备考研或者找工作的时候，她已经坐着火车去了云南山区的E校，这是一个位于半山腰上的小学，说是学校，却只有几间破破烂烂的瓦房，离开学校最近的集市，在另一个山的山脚下，如果步行，也要步行四个小时左右。
　　整个学校里除了一个老校长外，就只有两个支教人员，条件非常的艰苦，崔晓楠带去的化妆品基本上派不上用场了。崔晓楠在这里一留就是五年，另一个支教刚过三年合同期就调回了城里，王晓楠自愿留了下来。
    这里很安静，没有喧哗。
    有一天，崔晓楠接到扬子的电话。
    扬子说：“你知道吗？肖南结婚了。”，“叫我们参加婚礼呢，七星级大酒店，派头的很呢。”，“哎，又一场政治婚姻，富商儿子和富商千金。”
　
　 8.
    金黄的七月，又一个收获的季节。晨间，大山里平添了几份湿润的雾气，那些雾气在山谷中涌动，转而变成沉默的一部分。
    “晓楠老师。下午好好准备一下。县里来领导说下午有一个商人夫妇要来，准备给这些大山里的孩子盖小学哩。”  老校长一脸皱纹，连鸭舌帽下花斑的头发也增添了几份喜气。崔晓楠看着他那一双深邃的眼睛，也为他感到高兴，在她的印象里，严肃的老校长还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呢。
　   崔晓楠披上围脖，扎起了马尾。套上一双褐色的护袖，和这些学生们一起搽桌子，擦窗子，扫地，打扫厕所。
　　“快快，晓楠老师，来啦，来啦！快来迎接。”老校长急急忙忙地冲进了教室。
　　“好咧。”崔晓楠忙着脱去护袖和围脖，洗了一把脸。跟着学生们走到了学校简单的木头大门坊前。
　　 山路不好走，一辆黑色的轿车慢慢驶来，停下。
　 　车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先下了车，打开了车的后门，一个穿着红色 风衣的女子也走了出来。他们和县里的干部边说边笑，慢慢走近学校大门。
　　 脚步停了，崔晓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顿时呼吸急促。男子慢慢摘下墨镜，一切都没有变，只是多了一缕胡须。
　　“晓楠——”男子失声地道出一句。　
　　　
　   
　你就不要想起我（3）
　　
  1.
　　除了在E校，崔晓楠周末常常去山下的集市，学校的办公用品需要在那里采购，她乐意效劳，而她又可以趁机好好逛一逛市场，买上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
　　在云南支教已经第四年年头了，崔晓萍在这个夏天认识了裴兆明，裴兆明在集市里租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铺面，这是一间专卖银饰的店面。只有一间，在店门口的一侧竖着两三个货架子，架子上密密麻麻地挂着一些已经打造好的饰品，在架子后面余留了大概不到十个平方的地方，就是裴兆明打造银器的加工中心了，偶尔裴兆明会出来招呼客人，大多数的时间，他基本上都呆在工作室打造银器，除了猛烈有节奏的锤击声，屋子里的一个老旧的音响里一刻不停地播放着林肯公园的音乐。
    第一次，崔晓楠在裴兆明的银饰店里挑了一条项链和一个别致的戒指。
　　裴兆明是一个身高一米八以上的彪形大汉，长头发，圆脸，手臂上的肌肉因为常年的捶打而结实无比。那天他身穿一件墨绿色的T恤，一条五分长短的裤子，因为工作的缘故，T恤外面罩上一件褐色的破旧围兜，崔晓楠走进店里，裴兆明微笑着站了起来，卸去围兜和护袖，在旁边的水池上仔细地洗了下手。  
    裴兆明用白色的包装袋小心翼翼地包好她买的饰品，这个动作已经相当娴熟。孩子般的笑容始终掩映在他那红彤彤的脸上。
    “听你口音是Z城来的吧？”裴兆明一边递过东西，一边问道。
    “是的，Z城乡下的。”崔晓楠有些意外地回答。
　　“我小时候是在那里长大的，记得家门口有一条凤凰河。我小时候经常在那河里游泳，多少年以前的事了。”裴兆明娓娓道来。
    “那你是我隔壁镇的，我是南沙镇的。”崔晓楠笑着说。
    “是吗？我外祖父也是你们镇的。”裴兆明惊讶了起来。
    “怎么到云南来啦？”
     裴兆明看了一眼崔晓楠，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
    “我是来支教的。在E小当老师。”
    “是吗！孩子们调皮不，他们看起来和我们那时候差不多。”
    “恩，只是条件还是很差。”崔晓楠说着。
     
　　
　　2.
     
    崔晓萍慢慢习惯了裴兆明的存在，她每次去山下的集市，都会跑去裴兆明的店里闲聊几句，谈天说地，“唠上”几句。裴兆明很喜欢R&B音乐，崔晓萍就给他挑了几张最流行的碟子，崔晓萍喜欢绘画，裴兆明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袋子进口画具送给她。有时候，崔晓萍想偷懒，就把下山买东西的任务毫不客气地吩咐裴兆明去办了。裴兆明也似乎很乐意效劳，抽着空开着摩托车送到学校。
    “没事儿，包在我身上，你放心。”，“没事儿，好朋友嘛，这是小事。”
     裴兆明总是这么说。
     裴兆明只对崔晓萍有过一个要求，就是每一次当他打造一款精美银饰的时候，他总希望让崔晓萍帮忙给他试一试。一件精心铸造的银饰，如果顺利的话，裴兆明需要打造一个多月以上。
      崔晓萍问他:“这个，卖多少钱？”
     “定做的，五千."
     “这么贵，抵得上我两个月的工资。”
     “哪里？除去成本只有两千了。”裴兆明笑了笑说。
     “那我也买不起。”崔晓萍看着银饰，摇了摇头说。
     “你要就送给你好了，我重做一副。”
      崔晓萍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他，裴兆明就不说话了，连看都不敢看她。
　　
　　3.
　　   平平谈谈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第五个年头，自从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偶遇肖南后，崔晓楠的生活重新回归到平静，她很少出门了。她永远忘不了肖南临走时，紧紧握住他的手，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
     “晓萍，是我对不起你。","我的婚姻早已安排，当时Rosa在美国留学。对不起。”
       这句话之后，肖南就松开了手，转身离开了。
　   　崔晓楠默默呆在那里，好久，泪水渐渐模糊了她的眼睛。
　　  “混蛋——，懦夫——。”她冲着大山里喊着，一个回音在山谷里回荡着，渐渐微弱。
       崔晓楠病了，在一个不眠之夜，她的额头滚烫，她发热了。
       她犹豫不决地拨通了裴兆明的电话，但是一想，还是挂掉了。
       裴兆明回拨了电话，崔晓楠软弱无力地说，我病了，感觉要死了，裴兆明。
       “别开玩笑。你怎么了？我现在马上来。” 裴兆明暴跳了起来，手机没有挂掉，崔晓萍听到他急急匆匆的声音。
       摩托车声音渐渐近了，在黑洞洞的半山腰上射出一道光来。
       “崔晓楠，开门，崔晓楠，开门啊。”他急切地喊着。
        崔晓楠摸着黑打开的学校的门坊。
        “走走走，我带你去医院。”
        医院在集市，裴兆明载着崔晓楠，不说一句话，崔晓楠紧紧抱住崔晓楠，因为她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
        
　4.
　　
　 　 崔晓楠醒了，她睁开眼睛。
　　  裴兆明在她的病床边趴着，崔晓楠眼神游移着，没错，这是镇上的医院。
      她把眼神最后定在裴兆明身上，这家伙居然满身泥泞，裤子的膝盖上也破了个大口子。
     “你醒了，我买了早饭，我先帮你洗洗，你先吃吧。”
     “我看你自己才要洗洗。”崔晓楠贫了他一句。
      裴兆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晨检的护士笑盈盈地跑了进来。
     “你醒啦。好些了没？”
     “恩。”
     “你昨晚送过来都昏睡过去了，可把你男朋友吓的。”  
　　  护士说完，转身对裴兆明。
     “你怎么样，大半夜里骑摩托车走山路，你也是够牛的，幸亏没摔成骨折，一会儿来给你上点药吧。”
      裴兆明一瘸一拐地送护士出门，转眼看到崔晓楠已经泪眼模糊了。
     “谢谢你."崔晓楠说。
     “谢什么，好朋友嘛。”裴兆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颈。
     
　　5.
  
　　崔晓楠有时真的会想，裴兆明难道只把自己当成普通朋友吗？显然，他对她的关切程度已经超越了一个普通朋友所应该做的，他甚至自掏腰包请工程队去学校粉刷墙壁，请木工做新的桌子和椅子，装在三轮车上，浩浩荡荡地开进学校。他坐在三轮车的后面冲着教室里上课的崔晓楠大喊大叫，崔晓楠回头看他，他就跳下车，胡乱跳起了舞步，搞得崔晓楠很尴尬，学生们却笑开了。
    如果不是普通朋友，那又是什么呢？裴兆明从来没有向她表白过，也从来没有做出任何任何出格的事情。他治愈了她的伤痛，却甘愿只做一对好朋友。
   可能是他性格的原因吧，崔晓楠想着。幸福来的这么快，又何必在乎谁是主动,谁是被动呢?
　 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崔晓楠在裴兆明的陪伴下坐在一个山头上去看日出。风吹过崔晓楠的头发，她今天披着头发，换了一件蕾丝边的村衣和一条蓝白花纹的长裙，在出门之前，她还认认真真地画了一遍妆。
   裴兆明的样子也是精心打扮过的，他的长发用一条黑色皮筋扎了起来，毛茸茸的胡须也剃了干净，他也穿了一件白色的村衣，下身是一条灰色的工装裤，脚上是白色的登山鞋。
　　他们的笑容融化在金色的阳光里，那个从东方缓缓升起的太阳仿佛见证他们的相识到相知，仿佛在这两年里，很多过往都值得静静回忆起。
    “裴兆明，我们这样算不算恋爱？”崔晓楠突然挽起了裴兆明胳膊，她看着他，微笑着，这仿佛是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
    可是，裴兆明的表现并非崔晓楠想象的那样，裴兆明两眼直直地看着深深的山谷，若有所思地回答：
    “晓楠，不管将来如何，我就只想你过得好。”
　　
　　6.
　　很长时间过去了，崔晓楠一直处于对裴兆明的冷漠状态，裴兆明仿佛已经被她的冷漠打败了，他也渐渐淡掉了和崔晓楠的联络。崔晓楠除了完成学校的授课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宿舍里绘画，写诗消遣，而裴兆明仿佛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他店里的音响已经半个多月没有打开了，他也没有在工作室忙碌，他每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一根又一根地抽着烟。有好些顾客进店挑选银饰，他都爱理不理的，有的顾客直接来了一句：“你这儿真是做生意的吗？”
　　
　　7.
　　 崔晓萍接到信的那一天，是一个阴霾的雨天，一阵雷雨刚刚过去，头顶上乌云却还是没有散尽，她在讲台上高兴地高兴地拆开那封厚厚的信。
　　 看着看着，崔晓萍颤抖了起来，她哭了，大声而放肆地哭了。
     裴兆明自首了，就在前一天。
　　
　　 8.
　　 这是一个守了十六年的秘密，十六年前，在南沙镇旁边的凤凰镇发生一件命案，当时闹的沸沸扬扬，成绩优秀的高中生黄琪杀死了自己的父亲，一刀致命。原因是他的父亲在城里打工，认识了刘某，之后数次回家要求和黄琪的母亲离婚，他的母亲最后含恨着喝下了半瓶农药。黄琪杀死了自己的父亲之后，长期在外逃逸，不知了去向，警局的通缉令发了N遍，始终毫无线索。
　　 原来，黄琪用了一张假的身份证，改了名，把头发留长，就是躲在云南山区里的裴兆明。
　　 裴兆明在这封信里写道：
                                 
　　 “吸引我来的那只蝴蝶，消失了，
　　   在对岸的灌木丛中，它扑动了翅膀，不见了。
       那会儿，在老桥下，细雨涌动了碧绿的河水，
　　   天空中分娩的阳光，挤开了几层乌云。
　　   我站在桥上，抽着烟，嘴上余留微笑。
         一枚嫩芽含苞待放，我想着
　　  没有欢笑，没有悲伤。
      那是蝴蝶的季节——”
　(终）

心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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