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乡村生活之三

紫云灵荑

在云师大的四年，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四年，虽然我没有得到过任何公开的荣誉，也没有为将来的生活道路设计出什么蓝图，但我要说，我真正享受过师大的图书馆。带着几百本书，几千万字的读书笔记及日记，我在88年7月1日到宜良教育局报了到。8月底分到了当时刚刚搬迁至宜良广播器材厂的宜良高级职业中学，当了一名语文教员，一干就是十年。在这十年里，我奋斗了十年：读了十年书，教了十年书，课余搞了十年的业余创作，写下了几百万字的东西，在这十年中，我自费印了三本书：《梅花》、《凤凰》、《置身于险恶》，2001年远方出版社出版了《秋叶集》，算是一个小结，现在正在整理推出《岁月如歌》，这也许就是对父母苦苦抗拒的农村生活的赠礼吧。

     如果有人问我写诗要表现什么？我可以郑重地回答，就是为了表现我心中两种力量对决的现实状况。我是一个在农村长大的人，我所有生存的根基及内涵中的历史都在农村，在泥土及乡村生活的基本元素之中，无法改变。我写诗，一方面展现的是由泥土及乡村生活支持的无政府状态的、出世的理想社会生活的构想，也即所谓的“诗意的栖居”的中西乌托邦生活的文化构想，具体包含有《圣经.创始纪》及中国古代神话传说及老庄陶渊明魏晋玄学及佛教及现代西方新无政府主义思潮--所谓诗意所达至的清澈澄明的 生活境况，也包括古希腊城邦及神话传说中奥林匹斯山神话生活境况，也即理想生活的图景。另一方面展现的是对城市生活的抗拒境况。这是由我所受教育的复杂性文化背景所决定的。我的诗文都带有一种欲趋向纯然澄明之境的语言品质。
     
     我所接受的教育并非正统的学校教育，实际上我只不过借助“学校教育”提供的一切可能来进行学习。那时对书的饥饿是惊人的。只要找得到的书，也不论是哪一类的书，都生吞活剥地吃下去。没有人提点、引导，只好在书中自寻出路，终至于所学的东西繁杂异常。好在我一直把书当作另一种饮食方式（虽然利用率并不完全）来完成我的教育，基本上未受到过多的社会教育的熏染教化，而是通过自学，大量的阅读，暗地里却也应了“取其精华，弃其糟泊”的境界，忘我地进入书构筑的世界体验、经历、历险，陷在书构筑的世界生存的体验来完成自己的教育，而从正常的渠道：诸如课堂上、教师、各种传媒、社会舆论或其他诸多渠道得来的东西并不多，以至一直以来虽寄寓在社会生活中，实际仍旧不过是一个世外人。我的教育可以说是一个靠自己本身的塑造、毁灭、革命、创新、修正的频繁的循环，逐步上升所至。书籍或相关的读物最终也就构筑了我的内心世界。我对物质的追求是有限的，因为我没有更多的时间来计较这个有限的馈赠或报酬。也许我的生活状况决定了我内心很多东西处于遮蔽状态，许多难以启齿的体验与世道人心格格不如，受其影响，我自身封闭性的限制及一定程度的排外性的限制，词语未达之境使我常处于奋力挣扎的突破的途程。
     
     我在城市四年的生活，使我与城市的关系变得更难以调和，也许归隐或逃避城市生活的情结，使我更向往乡村生活。记得学生时代每个假期，我爹、我哥和我都要到南羊镇、草甸乡及澄江县交界的山里砍烧柴，用手推车拉回来。无论是春季、夏季还是秋季，那山林里特有的景色深深吸引了我。一边是大汗淋漓的劳动，不时可能会出现的一些动物：蛇或其他不明动物，使人产生的恐惧；一边却是花香鸟语、紫岚、彩云、深涧泉水淙淙泠泠和甘甜的美好，令人产生了无数的联想和想象。心里总有一种难以言表的东西在心里蕴藉，以至令我忘记了人生的屈辱、忧伤、痛苦和疲惫，不时得到极深的慰藉和深心的宁静，也陡增了坚韧不拔的意志、毅力、雄心壮志和对生活的浓烈的渴望。这些经历和鲜活的印象都是我用来对抗城市生活的坚强后盾，使我对回归泥土，回归乡村生活产生过巨大的影响和鼓舞。这也许就是我与父亲不可调和的矛盾的实质之所在。但我仍然怀念童年时姊妹四人围坐在方形饭桌四旁，就着菜油灯昏暗的光线读书做功课的情形；怀念一家人相濡以沫，共同对抗贫穷、寒冷、饥饿时点燃的松毛结芳香的烟、红红的火苗和雪白的灰烬；怀念在菜油灯下眼睛都熬烂了的母亲的巧手作成的柔软、舒适、合脚的布鞋；怀念母亲给我们准备的那些山茅野菜的美味佳肴；怀念那甘甜的乡村井泉水；怀念那些讲故事的老人；怀念那一年四季风景各异、色彩纷呈的山林、田野和那令人恐怖的李正邦的传说；怀念草海的如茵的柔软的绿油油的草坪；怀念那些苦苦挣扎的劳动群众；怀念那幽暗阴森恐怖的会场上的各种阶级斗争；怀念那里每年节日上演的花灯剧和哀怨、柔润、清幽的花灯调；怀念那生我养我的山水草木泥土小溪池塘、、、、、、许多美好的东西都在我的诗中了。那段生活将是一个宝库，让我一生都写不完。我曾与友人交谈过自己的身世，曾说过这样的话：我的诗里散发着浓郁的松毛结味。这一生真正要感谢的正是松毛结味，是它在寒冷的冬天温暖和照亮了我的心，在凶险的苦难的晦暗的人生历程，是松毛结点燃后散发出的微暗的光、热和气味，让我的灵魂得到慰藉，让我的生命找到了归宿，让我一生像被点燃的松毛结，充满了令人回味的明亮、温暖和芳香。
                                                   2002-10-6和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