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繁花 作者：莎四比亚 诵读：杨克毅

六谷子

https://p.51vv.com/vp/ODSYeQAd?vpian_wxuserid=907871023&fromClient=vvmusic&from=groupmessage

原创散文《一地繁花》
01 吉它的故事 （上）

人到八十，还有什么奔头呢？最乐观的老头恐怕也乐不起来。即使他从容不迫地说我不怕死。我想他心里也明白，死，就在前边不远的地方等着他。
我当前正处在这个阶段：往前看，不远处就是坟墓。但我喜欢往后看，看走过的路。我发现走过的路，一片锦绣，一地繁花。
冬日窗外下着清雪，室内温暖，坐在窗前喝茶，不免管不住自己的思绪，它要自由驰骋，任意飞翔了。我管不了它。
千头万绪，从哪儿说起呢？一时没有主意。


从去年开始，鱼不钓了，棋不下了，先是养鱼，接着养蝈蝈，着实让我忙了一阵子，快乐了一阵子。但这些先不去说它吧……因为我的目光落在墙角的那把褐色吉它上。
那就先说说吉它吧。为了防止痴呆，自前年始，我拾起外孙的吉它，开始学着弹它。外孙这个臭小子，上初中时心血来潮，买了把吉它练着玩；到了高中为了应付高考，吉它不练了，扔到一边；考上大学，总算从课本堆里解放出来，把教材和习题集堆在院里，浇上汽油，一把火烧了，快乐地对我说：“我恨死它们了！”上了大学，在宿舍里抽烟、喝酒、打扑克赌钱。爹妈就这么一个宝贝，宠着哩，看不惯，也只能忍着。被外孙冷落的那把吉它，在衣柜顶上一躺就是三四年。


年轻那会儿，我学会吹笛子，也学会拉二胡。当然笛子吹得倍儿响，但生硬，是初级阶段。二胡只会25和51调，且不会揉弦，也是初级阶段。
但这套水平就够我在工厂大行其道了。厂里有个小民乐队，厂里会玩乐器的人不多，我只好“和尚不在家，秃子来充数”了。说滥竽充数也行。吹了几天笛子，乐队发现缺少低声部，工会便给买来一把大提琴。没人会玩这个大家伙。我瞅着这家伙挺洋气，在民乐队里属于重型武器，就自告奋勇，开始鼓捣它。这个玩意儿，需要童子功，没个三年五年工夫，拉出曲子如狼嚎，我自然拉不出曲子似狼叫。但我不拉曲子，只用它打节奏，把四根弦分别勾起来，再放松，像敲鼓那般，嘭嘭嘭地打出均匀节奏。在局里演出，每次都能拿回奖状，这里自然也有我的功劳。
就是因为有这个底子，我才敢学吉它。


“五、三、二、一，四、三、二、一……”这不是做体操，是老年大学老师教我们做右手练习。
“g大调……e小调……g大调……e小调……”老师教我们做左手练习。
这位老师四十来岁，性子偏于急燥，有学生弹得不好，他就急。我由于眼神不好，看不清黑板上字，就坐第一排，在老师的鼻子底下。老师留下的作业练习曲，他检查时总是令他不满意，我们就任他批评，一声不敢吱。我坐他鼻子下面，对老师的忿忿，感受尤其真切。
我知道老师批评得有道理，他批评我们课后用来练习的时间太少。我就知道老师批评得对，我自己练习的时间每天不到二十分钟。
我们班一共有十名学员，三个男生，七个女生，其中一名男生长期不来学习。女生都在五十岁以上，有几个接近七十，属于奶奶姥姥级的人物。
她们当中，有的不识乐谱，有的唱不准7个音阶。当我看到她们那么津津有味的弹着唱着，手指弹肿了也不旷课，我起初很不理解。想，老奶奶姥姥们去唱唱歌，跳跳舞也就罢了，怎么赶来遭这份罪呀？


期末聚餐，我们的班长——一个六十岁以上的奶奶或姥姥，朗诵了一首诗，把我给震了。
格桑花开了，开在对岸，
看上去很美。看得见却够不着。
够不着也很美。
雪莲花开了，开在冰山之巅，
我看不见，却能想起来。
想起来也一样美。
看上去很美，不如想起来很美，
你在的时候很美，哪比得上，
不在的时候也很美。
相遇很美，离别也一样美，
彼此梦见，代价更昂贵。
我呀，忍住了去看你。
这个老太太——我们班长，她在年轻时代，曾经有过怎样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呢？
我知道这诗是她读给自己听的。
此刻她公开自己的秘密，愿意与我们分享。
她在我眼里瞬间蜕去老态，变成一个美丽少女。
顿时我对班里七个学吉它的奶奶姥姥们肃然起敬。她们一定也有自己美丽的故事。
不然，干嘛来学这遭罪的吉它呀！
毫无疑问，她们没有看到前方的坟墓，或者看到了也不在意，依然走在一片锦绣一地繁花的路上。


02 吉它的故事 （下）
老韦，是我很要好的一个朋友，长我两岁，退休前是一家报社主编、记者。退休后我俩走得很近，每周至少三四天，总能接到他的电话，邀我到他家喝茶。反正两个无事可做的退休老头，不喝茶，干什么去？
那是五六年前的事了，是夏天，他约了几个朋友，带我们到林区玩。其中，他带了一个女伴，我看不出她准确的年龄，又不便问，应该在六十五岁上下吧，总之，是个化着淡妆优雅的老太太。在林区招待所，老韦和这个老太太居然住在一个房间，有没有搞错？我们亲爱的韦大哥，你有夫人呀。这个老太太才不管我们诧异的目光，她与韦大哥不仅出双入对，而且散步时经常故意落在后面，两人手牵手，像一对热恋中的年轻人。走在后面两人手牵手，我们装作看不见，也就罢了。气人的事，吃饭时，只许老韦喝半杯啤酒。老韦乖乖听话，只喝半杯，这不是老韦的性格呀：老太太督促老韦按时吃三顿药，撵着老韦把药和水倒进他嘴里，老韦乖乖地一饮而进，（我们老韦有糖尿病心脏病，每天要吃一大把药，他早已懒得吃药了）别提我们对老太太的霸道有多么羡慕妒嫉恨。这老太太是个中学教师，古怪精灵，不仅常在我  们面前对老韦撒娇，两天之后就跟我们打得火热，哥呀弟呀叫得我们都不好意思。


以我跟老韦的交情，让他如实交待跟老太太的私情，他一定不会怪我。
我去一问。老韦果然竹筒倒豆子，讲了一个令我唏嘘不已的故事。
老韦说，从小我跟老太太家是邻居，初中时俩人就开始处对象，处到高三，老太太突然消失不见了，没跟热恋中的韦哥打声招呼，无影无踪了。就这么一熬，五十年光景过去，老韦一直惦记着她。未料五十年后老韦回故乡探亲，在亲属的宴会上意外的遇上老太太。老韦让她解释为什么不辞而别？她说，我有点腻歪你了。老韦气得犯了病，住进医院。老太太来看他，说，你别急，咱俩可以从头再来嘛。
老韦对我说，她任性的脾气一点没改；还从头再来什么呀，一块进火葬场吧！
老韦又说，我这点事挺好玩吧，兄弟，今天我委托你，把它写成小说，留个记念，也算我没白活一场，也算咱俩没相知一回。
我满口答应：行！
小说一直没写出来。每次拿起笔，总不知从何处下手。
这就要说到吉它了。前年到老年大学学吉它，在唱歌班听到学员们唱《最浪漫的事》，这是一首电视剧插曲，歌词里有这么几句：“我能想起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我们老得哪也去不了，我依然是你手心里的宝。”我忽然想到老韦的故事，想到那篇没写出来的小说。


我来了冲动，连夜依照《最浪漫的事》的谱子，填进老韦与老太太的故事。弹着吉它唱了几遍，心里一直没底，不知老韦听了是否满意。
不多久，老年大学期未到了，吉它班聚餐，那位奶奶姥姥级的班长，朗诵 诗后，我乘兴而起，弹响吉它，唱了刚完成不久的《老韦的故事》——
一
五十年前你是个漂亮女孩，
昨天相遇你是个胖老太太，
这个变化实在是大呀，
我不能接受却又无奈！
你说我也变老了，
满脸皱纹头发花白，
走起路来哆哆嗦嗦，
简直是一个老妖怪！
（副歌）
我能想起当年的事，
白杨树在轻轻摇摆。
树下灌木丛有个温暖小窝，
在这里窃窃私语拥抱接吻，
月亮慢慢地爬上来。

二
昨天相遇是一个意外，
你说没忘了我抚摸的感觉。
我问你为什么离开我？
你说讨厌了我的宠爱；
又说后悔当年轻率的选择！
你叫我不要失望，
我们可以从头再来！


老韦住院，我去看他。韦夫人去买饭，让我帮忙照看一下。趁无人之际，我把小说没写成，写了一首歌的事告诉他。他立刻让我唱给他听，我只得从命。唱罢第一段，老韦抽泣起来，唱到副歌时，他放声大哭，呜呜的，声音一纵一纵的，像个委屈的孩子。
我想，人生十之七八，总有不如意之处。
韦兄于去年作古。很长一段时间，电话一响，我就跑去拿话筒，以为老韦叫我去喝茶。
我再也接不到老韦找我喝茶的电话了。
希望与老韦从头再来的那个老太太，我也见不到她了。
老太太，你好吗？

六谷子

人到八十，还有什么奔头呢？最乐观的老头恐怕也乐不起来。即使他从容不迫地说我不怕死。我想他心里也明白，死，就在前边不远的地方等着他。

六谷子

我当前正处在这个阶段：往前看，不远处就是坟墓。但我喜欢往后看，看走过的路。我发现走过的路，一片锦绣，一地繁花。

六谷子

冬日窗外下着清雪，室内温暖，坐在窗前喝茶，不免管不住自己的思绪，它要自由驰骋，任意飞翔了。我管不了它。

六谷子

千头万绪，从哪儿说起呢？一时没有主意。

六谷子

从去年开始，鱼不钓了，棋不下了，先是养鱼，接着养蝈蝈，着实让我忙了一阵子，快乐了一阵子。但这些先不去说它吧……因为我的目光落在墙角的那把褐色吉它上。

六谷子

那就先说说吉它吧。为了防止痴呆，自前年始，我拾起外孙的吉它，开始学着弹它。外孙这个臭小子，上初中时心血来潮，买了把吉它练着玩；到了高中为了应付高考，吉它不练了，扔到一边；考上大学，总算从课本堆里解放出来，把教材和习题集堆在院里，浇上汽油，一把火烧了，快乐地对我说：“我恨死它们了！”上了大学，在宿舍里抽烟、喝酒、打扑克赌钱。爹妈就这么一个宝贝，宠着哩，看不惯，也只能忍着。被外孙冷落的那把吉它，在衣柜顶上一躺就是三四年。

六谷子

那就先说说吉它吧。为了防止痴呆，自前年始，我拾起外孙的吉它，开始学着弹它。外孙这个臭小子，上初中时心血来潮，买了把吉它练着玩；到了高中为了应付高考，吉它不练了，扔到一边；考上大学，总算从课本堆里解放出来，把教材和习题集堆在院里，浇上汽油，一把火烧了，快乐地对我说：“我恨死它们了！”上了大学，在宿舍里抽烟、喝酒、打扑克赌钱。爹妈就这么一个宝贝，宠着哩，看不惯，也只能忍着。被外孙冷落的那把吉它，在衣柜顶上一躺就是三四年。

冉瑞峡

拜读好文！欣赏

六谷子

五、三、二、一，四、三、二、一……”这不是做体操，是老年大学老师教我们做右手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