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陆子精短诗选》

吾情如诗

     去年七月在白洋淀认识陆子，并与他畅谈诗歌至深夜。回浙江后，陆子特寄赠一本            
  《陆子精短诗选》。当晚，我几乎一口气读完，随后常常翻读，如牛反刍似的，品出深深的味来。
一、语言简洁、富有创新、意象立体感强是陆子诗歌的一个鲜明的特点。
    诗歌是语言的艺术，诗歌的美需要诗性的语言去表达。陆子无疑是诗的语言工匠中的佼佼者；陆子写诗，语言简洁、富有创新、意象立体感强。
我们先来欣赏他的一首《当想一个人的时候》:
    当想一个人的时候 / 就会突然觉得 / 自己有多么的愚蠢 / 总让一些如泣的后悔 / 扇来响亮的耳光 / 甚至敏感于谁人的一丝白发 / 如愁眠感觉冬天的来临 / 如旷野里的大雪纷纷 / 在撕扯自己的衣襟 / 人说，往事如烟 / 我说，往事似火 / 烧来烧去 / 把心中空白的那一角 / 烧成焦土......”
作者以“当想一个人的时候”直接起句，惜墨如金，没有任何铺垫，直奔主题。
  艾青谈写诗：“尽可能地紧密与简缩——像炸弹用无比坚硬的外壳包住暴躁的炸药”。
“突然觉得自己多么愚蠢”，看似突然，却在情理之中，简短的阐述，对昔日的怀念和自责跃然纸上，也为后一句“总让一些如泣的后悔 / 扇来响亮的耳光”作铺垫和牵引。作者以强烈的通感，非常新颖的比喻，把后悔之疼痛，通过突兀却情丝紧紧相扣的物象，巧化为具体可感的哭泣与耳光，让读者如闻其声，如见其形，“后悔”成了一个非常可感的立体意像。
“甚至敏感于谁人的一丝白发 / 如愁眠感觉冬天的来临 / 如旷野里的大雪纷纷 / 在撕扯自己的衣襟 ” ，作者以“一丝白发”这代指岁月老去的细小物象，引发更多的愁绪，如“大雪纷纷......撕扯自己的衣襟”，诗人内心的疼痛与撕扯，空茫的孤寂,浓重的思念，在诗人新颖而具体物象的推进中，不断加浓和强化，给读者带来越来越丰满的意象和震动。
最后一段“人说，往事如烟 / 我说，往事似火 / 烧来烧去 / 把心中空白的那一角 / 烧成焦土......”作者寥寥数笔，浓烈情感，化为熊熊烈火，烧成焦土，并以省略号作结，无尽的追忆中，往事在时空里燃烧如火，留下不尽的焦土与烟尘，给读者立体的意像，浓烈的情感，延绵的回味与感慨。
  “语不惊人死不休”，陆子以简约精炼的词语，新奇独特的比喻，形象和情感充盈的语言，精心构造立体可感的意象；诗人对语言把控的高超技艺，在诗集中随处可寻。如写自己的身子：“我站直的身子/就算我给你立的墓碑”，写失去双眼的孩子：“就剩下两个窟窿 / 一个埋葬太阳 / 一个埋葬月亮，”写乡路：“错错落落一盘棋 / 可惜车马炮，士和象 / 都沿路跑去了远方......”

二、陆子的诗歌题材广、格局大，但从小处入手，以小见大。
      陆子当过兵，做过教员、参谋、工会主席、杂志文艺主编等，生活工作经历丰富，为他的诗歌提供了相对丰厚的现实素材和更为宽广的视野。 人文地理、历史文物、万物生灵对于陆子，都可召之即来，入情入境入诗；但他不被一叶障目，总保持着更为高远的视野和格局，而且陆子的这种高远，不是高高在上，而是低头于细微处，从细微处入手，以小见大。
      如《秦兵马俑》，“忘了泥土色的壮阔与雄浑 / 只看那腼腆似的微笑 / 不敢相信这就是当年的虎狼之师 / 每一个士兵，甚至连每一匹马 / 都在微笑呵--- / 他们把六国吞进了肚里 ”。作者以独特的视觉，抓住兵马俑的微笑细节，展开“笑吞六国”的宏大历史联想，谈笑间，看似信手拈来，秦灭六国的雄风和历史在兵马俑骄傲的笑脸中生动地展开和回荡。
写自然生物的《胡杨》，“生一千年不死 / 死一千年不倒 / 倒一千年不朽 / 硬气的人说你永远硬气 / 自尊的人说你浑身都是自尊 / 我说你是参透了生命的精神 / 努力为生，也是努力为死 / 生与死对于你 / 都是一回事”，作者以硬气的小植物胡杨抒怀，呼唤、赞扬人的高风亮节和直面生死的无畏。
     清欧永孝曰：“三百篇，【颂】不如【雅】，【雅】不如【风】，为什么呢？因为【颂】大多是王公大夫歌功颂德之词，【雅】多为文人矫揉之作，而【国风】都是劳动人民，寻常妇人，童真孩子脱口而成。
陆子的诗不无病呻吟，有【国风】的质朴，善于发现生活中的真善美，从细微处入手，以饱满的情感和昂扬的风骨展现出迷人的诗意。
如《我的军用水壶》，“我当兵的家当所剩无几 / 现在，只一把军用水壶 / 挂在我书房的一角 / 有人想高价买走，我说，不行 / 小孙儿要拿下来玩耍，我说，不行 / 不知搬了多少次家我才把它敬端/ 虽然它掉了大片皮，明晃晃地露着铝 / 但我总以为这是我那年夜行军的月亮 / 一直跟着我，谁也舍不得谁......”
       他从个人生活中的小器物，军用水壶入手，最后过渡到“行军的月亮”,这发亮的崇高的军魂之月，照耀着读者的眼睛。
陆子的诗，视野开阔，立足高远，但不媚俗，不歌功颂德。
即使书写社会的热点，也有“国风”的泥土的气息与质朴，例如他写汶川地震一位女警察，在废墟中撩起衣襟给孩子喂奶的诗，《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世界发生了什么 / 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娘亲 / 和往常一样，饥饿了就哭 / 然后就有温馨的胸脯 / 送来乳头喂进泣哭的小嘴 / 那甘甜的吸吮，微笑 / 像最美的花开在母亲的心口 / 摇篮曲缠绵着他的梦 / 他不知道他的脸上 / 滴来谁的泪水 / 是那样的滚烫......”
诗人从童真的孩子的角度入手，没有口号和夸张的语言，而是以质朴而饱含情感的细描，展现给读者难忘而动人的现场场景，让人震撼和泪奔。
三、陆子诗歌中的咏物，抒情与叙事的掌控。
    《陆子精短诗选》主要以咏物，抒情诗为主。在这些诗中，诗人以饱满的情感、挺立的精神为质，熟练而创新地使用比喻、比拟，起兴、回句、结语，借物抒情、以物喻理等传统修辞，使诗歌情真意切，物象具体可感，理趣横生，意象立体丰满，让读者在诗人构筑的情感河流与时空里流连忘返。
      如【玉门关的落日】，“轻轻的/落在了戈壁滩上/鲜红鲜红的毛线蛋蛋呵/一眨眼，就被谁拣走了”。戈壁壮观的落日，在诗人的眼里化为温暖的毛线蛋蛋，更添几分童真与情趣！【琥珀坠儿】，“但它不知道自己死了，还在向光飞翔”，死亡也有着飞翔的美感，让人思考回味。【秦汉瓦当】，一片残片，引发对历史的无限感慨和回望.....
可能是因为诗选里多为咏物和抒情诗吧，入选的叙事诗更显独特和珍贵，其中作者1982年6月写的叙事诗《二姑》,显得特别入眼：“像一阵疾风掠过川野 / 花呀草呀的摇曳起来 / 像一枚石头落进池塘 / 平静的水面荡起漪涟-- / 二姑从城里回来了 / 二姑的连衣裙卷着风 / 一下把古老的小村拂醒 / 二姑的高跟鞋像啄木鸟 / 一下把麻木的小村啄痛 / 小伙子姑娘围过来 / 叫的二姑不耐烦 / 干巴老眼却发了愣 / 怕这小村乱了方寸 / 二姑瞅了一下手表 / 又进城摆摊去了 / 却不知给她的小村 / 激起了多少浪花......”这首诗写二姑从城里回来，又进城摆摊，给她的小村激起了浪花。这首诗人少年时期写的诗，活泼纯朴，很有生活气息，叙事中情景交融，犹如一幅反映小村改革之初的历史短剧，给读者亲切生动而回味无穷的场景。我认为这首诗除了诗歌的美学价值，也有诗歌记录生活和历史的更为宏大的意义。二姑不仅仅激起了小村的浪花，也激起了改革开放之初的浪花，当然【二姑】作为历史和生活的叙事，也是诗歌作为历史记录的浪花。
四、结语
     如今，自“五四”新诗产生，经历过革命的诗、新月派的诗、政治的诗、口号的诗、朦胧诗、先锋诗、意象诗、自白诗，到当下的口语诗、口水诗等等。诗歌有过热闹和喧嚣，有过现象和风潮，有过沉寂甚至荒芜，有过欣赏崇拜也有过论争和争执；弹指一挥间，新诗已有百年之龄，但她在中国文学的历史长河中依然年青，我们仍然要在新诗发展和改革的路上，摸着石头过河。希望陆子以后有更多诗意的开拓和冒险，能如他诗里的二姑，不仅激起小村的浪花，也为今后新诗发展和改革的河流溅起更多美丽的浪花。


                    
               

张占云

赏析精辟！

张占云

问候老师

吾情如诗

谢谢文友们阅读

多梦的江南

详尽细腻的评析。点亮共赏！问好！

吾情如诗

多梦的江南 发表于 2020-11-16 15:06
详尽细腻的评析。点亮共赏！问好！

谢谢！

吾情如诗

多梦的江南 发表于 2020-11-16 15:06
详尽细腻的评析。点亮共赏！问好！

谢谢编辑老师鼓励！

吾情如诗

张占云 发表于 2020-11-15 23:54
赏析精辟！

希望多多交流！

吾情如诗

多梦的江南 发表于 2020-11-16 15:06
详尽细腻的评析。点亮共赏！问好！

谢谢老师鼓励，多多批评

昊易金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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