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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14 17:17: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刘勰:《文心雕龙》   

  


文  心  雕  龙



作者:刘 勰

原道第一

   文之为德也大矣,与天地并生者何哉?夫玄黄色杂,方圆体分,以垂丽天之象山川焕绮,以铺理地之形:此盖道之文也。仰观吐曜,俯察含章,高卑定位,故两仪既生矣。惟人参之,性灵所锺,是谓三才。为五行之秀,实天地之心,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

   傍及万品,动植皆文∶龙凤以藻绘呈瑞,虎豹以炳蔚凝姿;云霞雕色,有逾画工之妙;草木贲华,无待锦匠之奇。夫岂外饰,盖自然耳。至于林籁结响,调如竽瑟;泉石激韵,和若球锽:故形立则章成矣,声发则文生矣。夫以无识之物,郁然有采,有心之器,其无文欤?

   人文之元,肇自太极,幽赞神明,《易》象惟先。庖牺画其始,仲尼翼其终。而《乾》《坤》两位,独制《文言》。言之文也,天地之心哉!若乃《河图》孕八卦,《洛书》韫乎九畴,玉版镂之实,丹文绿牒之华,谁其尸之?亦神理而已。

   自鸟迹代绳,文字始炳,炎皞遗事,纪在《三坟》,而年世渺邈,声采靡追。唐虞文章则焕乎始盛。元首载歌,既发吟咏之志;益稷陈谟,亦垂敷奏之风。夏后氏兴,业峻鸿绩,九序歌勋德弥缛。逮及商周,文胜其质,《雅》、《颂》所被,英华曰新。文王患忧,繇辞炳曜,符采复隐,精义坚深。重以公旦多材,振其徽烈,剬诗缉颂,斧藻群言。至若夫子继圣,独秀前哲,熔钧六经,必金声而玉振;雕琢性情,组织辞令,木铎启而千里应,席珍流而万世响,写天地之辉光,晓生民之耳目矣。

   爰自风姓,暨于孔氏,玄圣创典,素王述训,莫不原道心以敷章,研神理而设教,取象乎《河》、《洛》,问数乎蓍龟,观天文以极变,察人文以成化;然后能经纬区宇,弥纶彝宪,发挥事业,彪炳辞义。故知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以明道,旁通而无滞,日用而不匮。《易》曰∶“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辞之所以能鼓天下者,乃道之文也。

   赞曰∶道心惟微,神理设教。光采元圣,炳耀仁孝。

      龙图献体,龟书呈貌。天文斯观,民胥以效。



征圣第二

   夫作者曰圣,述者曰明。陶铸性情,功在上哲。夫子文章,可得而闻,则圣人之情,见乎文辞矣。先王圣化,布在方册,夫子风采,溢于格言。是以远称唐世,则焕乎为盛;近褒周代,则郁哉可从:此政化贵文之征也。郑伯入陈,以文辞为功;宋置折俎,以多文举礼:此事迹贵文之征也。褒美子产,则云“言以足志,文以足言”;泛论君子,则云“情欲信,辞欲巧”:此修身贵文之征也。然则志足而言文,情信而辞巧,乃含章之玉牒,秉文之金科矣。

   夫鉴周日月,妙极机神;文成规矩,思合符契。或简言以达旨,或博文以该情,或明理以立体,或隐义以藏用。故《春秋》一字以褒贬,《丧服》举轻以包重,此简言以达旨也。《邠诗》联章以积句,《儒行》缛说以繁辞,此博文以该情也。书契决断以象夬,文章昭晰以象离,此明理以立体也。四象精义以曲隐,五例微辞以婉晦,此隐义以藏用也。故知繁略殊形,隐显异术,抑引随时,变通适会,征之周孔,则文有师矣。

   是以论文必征于圣,窥圣必宗于经。《易》称“辨物正言,断辞则备”,《书》云“辞尚体要,弗惟好异”。故知正言所以立辩,体要所以成辞,辞成无好异之尤,辩立有断辞之义。虽精义曲隐,无伤其正言;微辞婉晦,不害其体要。体要与微辞偕通,正言共精义并用;圣人之文章,亦可见也。颜阖以为∶“仲尼饰羽而画,徒事华辞。”虽欲訾圣,弗可得已。然则圣文之雅丽,固衔华而佩实者也。天道难闻,犹或钻仰;文章可见,胡宁勿思?若征圣立言,则文其庶矣。

   赞曰∶妙极生知,睿哲惟宰。精理为文,秀气成采。

      鉴悬日月,辞富山海。百龄影徂,千载心在。



宗经第三

   三极彝训,其书曰经。经也者,恒久之至道,不刊之鸿教也。故象天地,效鬼神,参物序,制人纪,洞性灵之奥区,极文章之骨髓者也。皇世《三坟》,帝代《五典》,重以《八索》,申以《九丘》。岁历绵暧,条流纷糅,自夫子删述,而大宝咸耀。于是《易》张《十翼》,《书》标七观,《诗》列四始,《礼》正五经,《春秋》五例。义既埏乎性情,辞亦匠于文理,故能开学养正,昭明有融。然而道心惟微,圣谟卓绝,墙宇重峻,而吐纳自深。譬万钧之洪钟,无铮铮之细响矣。



夫《易》惟谈天,入神致用。故《系》称旨远辞文,言中事隐。韦编三绝,固哲人之骊渊也。《书》实记言,而训诂茫昧,通乎尔雅,则文意晓然。故子夏叹《书》“昭昭若日月之明,离离如星辰之行”,言照灼也。《诗》主言志,诂训同《书》,攡风裁兴,藻辞谲喻,温柔在诵,故最附深衷矣。《礼》以立体,据事制范,章条纤曲,执而后显,采掇片言,莫非宝也。《春秋》辨理,一字见义,五石六鹢,以详备成文;雉门两观,以先后显旨;其婉章志晦,谅以邃矣。《尚书》则览文如诡,而寻理即畅;《春秋》则观辞立晓,而访义方隐。此圣文之殊致,表里之异体者也。

   至根柢槃深,枝叶峻茂,辞约而旨丰,事近而喻远。是以往者虽旧,馀味日新。后进追取而非晚,前修久用而未先,可谓太山遍雨,河润千里者也。

   故论说辞序,则《易》统其首;诏策章奏,则《书》发其源;赋颂歌赞,则《诗》立其本;铭诔箴祝,则《礼》总其端;记传盟檄,则《春秋》为根:并穷高以树表,极远以启疆,所以百家腾跃,终入环内者也。

   若禀经以制式,酌雅以富言,是即山而铸铜,煮海而为盐也。故文能宗经,体有六义∶一则情深而不诡,二则风清而不杂,三则事信而不诞,四则义贞而不回,五则体约而不芜,六则文丽而不淫。扬子比雕玉以作器,谓五经之含文也。夫文以行立,行以文传,四教所先,符采相济。励德树声,莫不师圣,而建言修辞,鲜克宗经。是以楚艳汉侈,流弊不还,正末归本,不其懿欤!

   赞曰∶三极彝训,道深稽古。致化惟一,分教斯五。

      性灵熔匠,文章奥府。渊哉铄乎,群言之祖。



正纬第四

   夫神道阐幽,天命微显,马龙出而大《易》兴,神龟见而《洪范》耀,故《系辞》称“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斯之谓也。但世夐文隐,好生矫诞,真虽存矣,伪亦凭焉。

   夫六经彪炳,而纬候稠叠;《孝》、《论》昭晰,而《钩》、《谶》葳蕤。按经验纬,其伪有四∶盖纬之成经,其犹织综,丝麻不杂,布帛乃成。今经正纬奇,倍摘千里,其伪一矣。经显,圣训也;纬隐,神教也。圣训宜广,神教宜约,而今纬多于经,神理更繁,其伪二矣。有命自天,乃称符谶,而八十一篇皆托于孔子,则是尧造绿图,昌制丹书,其伪三矣。商周以前,图箓频见,春秋之末,群经方备,先纬后经,体乖织综,其伪四矣。伪既倍摘,则义异自明,经足训矣,纬何豫焉?

   原夫图箓之见,乃昊天休命,事以瑞圣,义非配经。故河不出图,夫子有叹,如或可造,无劳喟然。昔康王河图,陈于东序,故知前世符命,历代宝传,仲尼所撰,序录而已。于是伎数之士,附以诡术,或说阴阳,或序灾异,若鸟鸣似语,虫叶成字,篇条滋蔓,必假孔氏,通儒讨核,谓起哀平,东序秘宝,朱紫乱矣。

   至于光武之世,笃信斯术。风化所靡,学者比肩。沛献集纬以通经,曹褒选谶以定礼,乖道谬典,亦已甚矣。是以桓谭疾其虚伪,尹敏戏其浮假,张衡发其僻谬,荀悦明其诡诞:四贤博练,论之精矣。

   若乃羲农轩皞之源,山渎锺律之要,白鱼赤乌之符,黄金紫玉之瑞,事丰奇伟,辞富膏腴,无益经典而有助文章。是以后来辞人,采摭英华。平子恐其迷学,奏令禁绝;仲豫惜其杂真,未许煨燔。前代配经,故详论焉。

   赞曰∶荣河温洛,是孕图纬。神宝藏用,理隐文贵。

      世历二汉,朱紫腾沸。芟夷谲诡,采其雕蔚。



辨骚第五

   自《风》、《雅》寝声,莫或抽绪,奇文郁起,其《离骚》哉!固已轩翥诗人之后,奋飞辞家之前,岂去圣之未远,而楚人之多才乎!昔汉武爱《骚》,而淮南作《传》,以为:“《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蝉蜕秽浊之中,浮游尘埃之外,皭然涅而不缁,虽与日月争光可也。”班固以为∶“露才扬己,忿怼沉江。羿浇二姚,与左氏不合;昆仑悬圃,非《经》义所载。然其文辞丽雅,为词赋之宗,虽非明哲,可谓妙才。”王逸以为∶“诗人提耳,屈原婉顺。《离骚》之文,依《经》立义。驷虬乘鹥,则时乘六龙;昆仑流沙,则《禹贡》敷土。名儒辞赋,莫不拟其仪表,所谓‘金相玉质,百世无匹’者也。”及汉宣嗟叹,以为“皆合经术”。扬雄讽味,亦言“体同诗雅”。四家举以方经,而孟坚谓不合传,褒贬任声,抑扬过实,可谓鉴而弗精,玩而未核者也。

   将核其论,必征言焉。故其陈尧舜之耿介,称禹汤之祗敬,典诰之体也;讥桀纣之猖披,伤羿浇之颠陨,规讽之旨也;虬龙以喻君子,云蜺以譬谗邪,比兴之义也;每一顾而掩涕,叹君门之九重,忠恕之辞也:观兹四事,同于《风》、《雅》者也。至于托云龙,说迂怪,丰隆求宓妃,鸩鸟媒娀女,诡异之辞也;康回倾地,夷羿彃日,木夫九首,土伯三目,谲怪之谈也;依彭咸之遗则,从子胥以自适,狷狭之志也;士女杂坐,乱而不分,指以为乐,娱酒不废,沉湎日夜,举以为欢,荒淫之意也:摘此四事,异乎经典者也。

   故论其典诰则如彼,语其夸诞则如此。固知《楚辞》者,体宪于三代,而风杂于战国,乃《雅》、《颂》之博徒,而词赋之英杰也。观其骨鲠所树,肌肤所附,虽取熔《经》旨,亦自铸伟辞。故《骚经》、《九章》,朗丽以哀志;《九歌》、《九辩》,绮靡以伤情;《远游》、《天问》,瑰诡而慧巧,《招魂》、《大招》,耀艳而采深华;《卜居》标放言之致,《渔父》寄独往之才。故能气往轹古,辞来切今,惊采绝艳,难与并能矣。

   自《九怀》以下,遽蹑其迹,而屈宋逸步,莫之能追。故其叙情怨,则郁伊而易感;述离居,则怆怏而难怀;论山水,则循声而得貌;言节侯,则披文而见时。是以枚贾追风以入丽,马扬沿波而得奇,其衣被词人,非一代也。故才高者菀其鸿裁,中巧者猎其艳辞,吟讽者衔其山川,童蒙者拾其香草。若能凭轼以倚《雅》、《颂》,悬辔以驭楚篇,酌奇而不失其贞,玩华而不坠其实,则顾盼可以驱辞力,欬唾可以穷文致,亦不复乞灵于长卿,假宠于子渊矣。

   赞曰∶不有屈原,岂见离骚。惊才风逸,壮志烟高。

      山川无极,情理实劳,金相玉式,艳溢锱毫。



明诗第六

   大舜云∶“诗言志,歌永言。”圣谟所析,义已明矣。是以“在心为志,发言为诗”,舒文载实,其在兹乎!诗者,持也,持人情性;三百之蔽,义归“无邪”,持之为训,有符焉尔。

   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昔葛天乐辞,《玄鸟》在曲;黄帝《云门》,理不空弦。至尧有《大唐》之歌,舜造《南风》之诗,观其二文,辞达而已。及大禹成功,九序惟歌;太康败德,五子咸怨:顺美匡恶,其来久矣。自商暨周,《雅》、《颂》圆备,四始彪炳,六义环深。子夏监绚素之章,子贡悟琢磨之句,故商赐二子,可与言诗。自王泽殄竭,风人辍采,春秋观志,讽诵旧章,酬酢以为宾荣,吐纳而成身文。逮楚国讽怨,则《离骚》为刺。秦皇灭典,亦造《仙诗》。

   汉初四言,韦孟首唱,匡谏之义,继轨周人。孝武爱文,柏梁列韵;严马之徒,属辞无方。至成帝品录,三百馀篇,朝章国采,亦云周备。而辞人遗翰,莫见五言,所以李陵、班婕妤见疑于后代也。按《召南沸新丁罚?颊匕胝拢蝗孀印恫桌恕罚?嘤腥??弧断驹ァ酚鸥瑁?都?呵铮弧缎熬丁吠?ィ??诔墒溃涸氖比≈ぃ?蛭逖跃靡印S止攀?牙觯?虺泼妒澹?洹豆轮瘛芬黄??蚋狄阒?省1炔啥?疲?胶褐?饕病9燮浣崽迳⑽模?倍?灰埃?褡?轿铮?麾昵星椋?滴逖灾?诿嵋病V劣谡藕狻对蛊?罚?宓淇晌叮弧断墒?焊琛罚?庞行律??/b>

   暨建安之初,五言腾踊,文帝陈思,纵辔以骋节;王徐应刘,望路而争驱;并怜风月,狎池苑,述恩荣,叙酣宴,慷慨以任气,磊落以使才;造怀指事,不求纤密之巧,驱辞逐貌,唯取昭晰之能∶此其所同也。及正始明道,诗杂仙心;何晏之徒,率多浮浅。唯嵇志清峻,阮旨遥深,故能标焉。若乃应璩《百一》,独立不惧,辞谲义贞,亦魏之遗直也。

   晋世群才,稍入轻绮。张潘左陆,比肩诗衢,采缛于正始,力柔于建安。或析文以为妙,或流靡以自妍,此其大略也。江左篇制,溺乎玄风,嗤笑徇务之志,崇盛忘机之谈,袁孙已下,虽各有雕采,而辞趣一揆,莫与争雄,所以景纯《仙篇》,挺拔而为隽矣。宋初文咏,体有因革。庄老告退,而山水方滋;俪采百字之偶,争价一句之奇,情必极貌以写物,辞必穷力而追新,此近世之所竞也。

   故铺观列代,而情变之数可监;撮举同异,而纲领之要可明矣。若夫四言正体,则雅润为本;五言流调,则清丽居宗,华实异用,惟才所安。故平子得其雅,叔夜含其润,茂先凝其清,景阳振其丽,兼善则子建仲宣,偏美则太冲公干。然诗有恒裁,思无定位,随性适分,鲜能通圆。若妙识所难,其易也将至;忽以为易,其难也方来。至于三六杂言,则出自篇什;离合之发,则萌于图谶;回文所兴,则道原为始;联句共韵,则柏梁馀制;巨细或殊,情理同致,总归诗囿,故不繁云。

   赞曰∶民生而志,咏歌所含。兴发皇世,风流《二南》。

      神理共契,政序相参。英华弥缛,万代永耽。



乐府第七

   乐府者,声依永,律和声也。钧天九奏,既其上帝;葛天八阕,爰及皇时。自《咸》、《英》以降,亦无得而论矣。至于涂山歌于候人,始为南音;有娀谣乎飞燕,始为北声;夏甲叹于东阳,东音以发;殷整思于西河,西音以兴:音声推移,亦不一概矣。匹夫庶妇,讴吟土风,诗官采言,乐胥被律,志感丝篁,气变金石:是以师旷觇风于盛衰,季札鉴微于兴废,精之至也。

   夫乐本心术,故响浃肌髓,先王慎焉,务塞淫滥。敷训胄子,必歌九德,故能情感七始,化动八风。自雅声浸微,溺音腾沸,秦燔《乐经》,汉初绍复,制氏纪其铿锵,叔孙定其容典,于是《武德》兴乎高祖,《四时》广于孝文,虽摹《韶》、《夏》,而颇袭秦旧,中和之响,阒其不还。暨武帝崇礼,始立乐府,总赵代之音,撮齐楚之气,延年以曼声协律,朱马以骚体制歌,《桂华》杂曲,丽而不经,《赤雁》群篇,靡而非典,河间荐雅而罕御,故汲黯致讥于《天马》也。至宣帝雅颂,诗效《鹿鸣》,迩及元成,稍广淫乐,正音乖俗,其难也如此。暨后汉郊庙,惟杂雅章,辞虽典文,而律非夔旷。

   至于魏之三祖,气爽才丽,宰割辞调,音靡节平。观其北上众引,《秋风》列篇,或述酣宴,或伤羁戍,志不出于杂荡,辞不离于哀思。虽三调之正声,实《韶》、《夏》之郑曲也。逮于晋世,则傅玄晓音,创定雅歌,以咏祖宗;张华新篇,亦充庭万。然杜夔调律,音奏舒雅,荀勖改悬,声节哀急,故阮咸讥其离声,后人验其铜尺。和乐之精妙,固表里而相资矣。

   故知诗为乐心,声为乐体;乐体在声,瞽师务调其器;乐心在诗,君子宜正其文。“好乐无荒”,晋风所以称远;“伊其相谑”,郑国所以云亡。故知季札观乐,不直听声而已。

   若夫艳歌婉娈,怨诗诀绝,淫辞在曲,正响焉生?然俗听飞驰,职竞新异,雅咏温恭,必欠伸鱼睨;奇辞切至,则拊髀雀跃;诗声俱郑,自此阶矣!凡乐辞曰诗,诗声曰歌,声来被辞,辞繁难节。故陈思称“左延年闲于增损古辞,多者则宜减之”,明贵约也。观高祖之咏《大风》,孝武之叹《来迟》,歌童被声,莫敢不协。子建士衡,咸有佳篇,并无诏伶人,故事谢丝管,俗称乖调,盖未思也。

   至于轩岐鼓吹,汉世铙挽,虽戎丧殊事,而并总入乐府,缪韦所改,亦有可算焉。昔子政品文,诗与歌别,故略具乐篇,以标区界。

   赞曰∶八音攡文,树辞为体。讴吟坰野,金石云陛。

      《韶》响难追,郑声易启。岂惟观乐,于焉识礼。



诠赋第八

   《诗》有六义,其二曰赋。赋者,铺也,铺采攡文,体物写志也。昔邵公称∶“公卿献诗,师箴瞍赋”。传云∶“登高能赋,可为大夫。”诗序则同义,传说则异体。总其归途,实相枝干。故刘向明“不歌而颂”,班固称“古诗之流也”。

   至如郑庄之赋《大隧》,士蔿之赋《狐裘》,结言扌豆韵,词自己作,虽合赋体,明而未融。及灵均唱《骚》,始广声貌。然则赋也者,受命于诗人,而拓宇于《楚辞》也。于是荀况《礼》《智》,宋玉《风》、《钓》,爰锡名号,与诗画境,六义附庸,蔚成大国。遂述客主以首引,极声貌以穷文。斯盖别诗之原始,命赋之厥初也。

   秦世不文,颇有杂赋。汉初词人,顺流而作。陆贾扣其端,贾谊振其绪,枚马播其风,王扬骋其势,皋朔已下,品物毕图。繁积于宣时,校阅于成世,进御之赋,千有馀首,讨其源流,信兴楚而盛汉矣。

   夫京殿苑猎,述行序志,并体国经野,义尚光大。既履端于倡序,亦归馀于总乱。序以建言,首引情本,乱以理篇,写送文势。按《那》之卒章,闵马称乱,故知殷人辑颂,楚人理赋,斯并鸿裁之寰域,雅文之枢辖也。至于草区禽族,庶品杂类,则触兴致情,因变取会,拟诸形容,则言务纤密;象其物宜,则理贵侧附;斯又小制之区畛,奇巧之机要也。

   观夫荀结隐语,事数自环,宋发夸谈,实始淫丽。枚乘《菟园》,举要以会新;相如《上林》,繁类以成艳;贾谊《鵩鸟》,致辨于情理;子渊《洞箫》,穷变于声貌;孟坚《两都》,明绚以雅赡;张衡《二京》,迅发以宏富;子云《甘泉》,构深玮之风;延寿《灵光》,含飞动之势:凡此十家,并辞赋之英杰也。及仲宣靡密,发篇必遒;伟长博通,时逢壮采;太冲安仁,策勋于鸿规;士衡子安,底绩于流制,景纯绮巧,缛理有馀;彦伯梗概,情韵不匮:亦魏、晋之赋首也。

   原夫登高之旨,盖睹物兴情。情以物兴,故义必明雅;物以情观,故词必巧丽。丽词雅义,符采相胜,如组织之品朱紫,画绘之著玄黄。文虽新而有质,色虽糅而有本,此立赋之大体也。然逐末之俦,蔑弃其本,虽读千赋,愈惑体要。遂使繁华损枝,膏腴害骨,无贵风轨,莫益劝戒,此扬子所以追悔于雕虫,贻诮于雾縠者也。

   赞曰∶赋自诗出,分歧异派。写物图貌,蔚似雕画。

      抑滞必扬,言旷无隘。风归丽则,辞翦荑稗。



颂赞第九

   四始之至,颂居其极。颂者,容也,所以美盛德而述形容也。昔帝喾之世,咸墨为颂,以歌《九韶》。自商以下,文理允备。夫化偃一国谓之风,风正四方谓之雅,容告神明谓之颂。风雅序人,事兼变正;颂主告神,义必纯美。鲁国以公旦次编,商人以前王追录,斯乃宗庙之正歌,非宴飨之常咏也。《时迈》一篇,周公所制,哲人之颂,规式存焉。夫民各有心,勿壅惟口。晋舆之称原田,鲁民之刺裘鞸,直言不咏,短辞以讽,丘明子顺,并谓为诵,斯则野诵之变体,浸被乎人事矣。及三闾《橘颂》,情采芬芳,比类寓意,乃覃及细物矣。

   至于秦政刻文,爰颂其德。汉之惠景,亦有述容。沿世并作,相继于时矣。若夫子云之表充国,孟坚之序戴侯,武仲之美显宗,史岑之述熹后,或拟《清庙》,或范《駉》、《那》,虽浅深不同,详略各异,其褒德显容,典章一也。至于班傅之《北征》、《西征》,变为序引,岂不褒过而谬体哉!马融之《广成》、《上林》,雅而似赋,何弄文而失质乎!又崔瑗《文学》,蔡邕《樊渠》,并致美于序,而简约乎篇。挚虞品藻,颇为精核。至云杂以风雅,而不变旨趣,徒张虚论,有似黄白之伪说矣。及魏晋杂颂,鲜有出辙。陈思所缀,以《皇子》为标;陆机积篇,惟《功臣》最显。其褒贬杂居,固末代之讹体也。

   原夫颂惟典懿,辞必清铄,敷写似赋,而不入华侈之区;敬慎如铭,而异乎规戒之域;揄扬以发藻,汪洋以树义,虽纤巧曲致,与情而变,其大体所底,如斯而已。

   赞者,明也,助也。昔虞舜之祀,乐正重赞,盖唱发之辞也。及益赞于禹,伊陟赞于巫咸,并扬言以明事,嗟叹以助辞也。故汉置鸿胪,以唱言为赞,即古之遗语也。至相如属笔,始赞荆轲。及迁《史》固《书》,托赞褒贬,约文以总录,颂体以论辞;又纪传后评,亦同其名。而仲治《流别》,谬称为述,失之远矣。及景纯注《雅》,动植必赞,义兼美恶,亦犹颂之变耳。

   然本其为义,事在奖叹,所以古来篇体,促而不广,必结言于四字之句,盘桓乎数韵之词。约举以尽情,昭灼以送文,此其体也。发源虽远,而致用盖寡,大抵所归,其颂家之细条乎!

   赞曰∶容体底颂,勋业垂赞。镂影攡声,文理有烂。

      年积愈远,音徽如旦。降及品物,炫辞作玩。



祝盟第十

   天地定位,祀遍群神,六宗既禋,三望咸秩,甘雨和风,是生黍稷,兆民所仰,美报兴焉!牺盛惟馨,本于明德,祝史陈信,资乎文辞。

   昔伊耆始蜡,以祭八神。其辞云∶“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毋作,草木归其泽。”则上皇祝文,爰在兹矣!舜之祠田云∶“荷此长耜,耕彼南亩,四海俱有。”利民之志,颇形于言矣。至于商履,圣敬日跻,玄牡告天,以万方罪己,即郊禋之词也;素车祷旱,以六事责躬,则雩禜之文也。及周之大祝,掌六祝之辞。是以“庶物咸生”,陈于天地之郊;“旁作穆穆”,唱于迎日之拜;“夙兴夜处”,言于礻付庙之祝;“多福无疆”,布于少牢之馈;宜社类祃,莫不有文:所以寅虔于神祇,严恭于宗庙也。

   自春秋以下,黩祀谄祭,祝币史辞,靡神不至。至于张老贺室,致祷于歌哭之美。蒯聩临战,获祐于筋骨之请:虽造次颠沛,必于祝矣。若夫《楚辞氛谢辍罚?晌阶4侵?槔稣咭病:褐?红耄?嗥浒倮瘢?茸芩度逯?澹?嗖畏绞恐?酢K?悦刈R乒??煊诔商乐?模?/b>侲子驱疫,同乎越巫之祝:礼失之渐也。

   至如黄帝有祝邪之文,东方朔有骂鬼之书,于是后之谴咒,务于善骂。唯陈思《诘咎》,裁以正义矣。

   若乃礼之祭祝,事止告飨;而中代祭文,兼赞言行。祭而兼赞,盖引伸而作也。又汉代山陵,哀策流文;周丧盛姬,内史执策。然则策本书赠,因哀而为文也。是以义同于诔,而文实告神,诔首而哀末,颂体而视仪,太祝所读,固祝之文者也。凡群言发华,而降神务实,修辞立诚,在于无愧。祈祷之式,必诚以敬;祭奠之楷,宜恭且哀:此其大较也。班固之祀涿山,祈祷之诚敬也;潘岳之祭庾妇,祭奠之恭哀也:举汇而求,昭然可鉴矣。

   盟者,明也。骍毛旄白马,珠盘玉敦,陈辞乎方明之下,祝告于神明者也。在昔三王,诅盟不及,时有要誓,结言而退。周衰屡盟,以及要劫,始之以曹沫,终之以毛遂。及秦昭盟夷,设黄龙之诅;汉祖建侯,定山河之誓。然义存则克终,道废则渝始,崇替在人,祝何预焉?若夫臧洪歃辞,气截云蜺;刘琨铁誓,精贯霏霜;而无补于汉晋,反为仇雠。故知信不由衷,盟无益也。

   夫盟之大体,必序危机,奖忠孝,共存亡,戮心力,祈幽灵以取鉴,指九天以为正,感激以立诚,切至以敷辞,此其所同也。然非辞之难,处辞为难。后之君子,宜存殷鉴。忠信可矣,无恃神焉。

   赞曰∶毖祀钦明,祝史惟谈。立诚在肃,修辞必甘。

      季代弥饰,绚言朱蓝,神之来格,所贵无惭。



铭箴第十一

   昔帝轩刻舆几以弼违,大禹勒笋虡而招谏。成汤盘盂,著日新之规;武王户席,题必诫之训。周公慎言于金人,仲尼革容于欹器,则先圣鉴戒,其来久矣。故铭者,名也,观器必也正名,审用贵乎慎德。盖臧武仲之论铭也,曰∶“天子令德,诸侯计功,大夫称伐。”夏铸九牧之金鼎,周勒肃慎之楛矢,令德之事也;吕望铭功于昆吾,仲山镂绩于庸器,计功之义也;魏颗纪勋于景钟,孔悝表勤于卫鼎,称伐之类也。若乃飞廉有石棺之锡,灵公有夺里之谥,铭发幽石,吁可怪矣!赵灵勒迹于番吾,秦昭刻博于华山,夸诞示后,吁可笑也!详观众例,铭义见矣。

   至于始皇勒岳,政暴而文泽,亦有疏通之美焉。若班固《燕然》之勒,张昶《华阴》之碣,序亦盛矣。蔡邕铭思,独冠古今。桥公之钺,吐纳典谟;朱穆之鼎,全成碑文,溺所长也。至如敬通杂器,准矱武铭,而事非其物,繁略违中。崔骃品物,赞多戒少,李尤积篇,义俭辞碎。蓍龟神物,而居博奕之中;衡斛嘉量,而在臼杵之末。曾名品之未暇,何事理之能闲哉!魏文九宝,器利辞钝。唯张载《剑阁》,其才清采。迅足骎骎,后发前至,勒铭岷汉,得其宜矣。

   箴者,针也,所以攻疾防患,喻针石也。斯文之兴,盛于三代。夏商二箴,馀句颇存。周之辛甲,百官箴阙,唯《虞箴》一篇,体义备焉。迄至春秋,微而未绝。故魏绛讽君于后羿,楚子训民于在勤。战代以来,弃德务功,铭辞代兴,箴文委绝。至扬雄稽古,始范《虞箴》,作《卿尹》、《州牧》二十五篇。及崔胡补缀,总称《百官》。指事配位,鞶鉴有征,信所谓追清风于前古,攀辛甲于后代者也。至于潘勖《符节》,要而失浅;温峤《侍臣》,博而患繁;王济《国子》,文多而事寡;潘尼《乘舆》,义正而体芜:凡斯继作,鲜有克衷。至于王朗《杂箴》,乃置巾履,得其戒慎,而失其所施;观其约文举要,宪章武铭,而水火井灶,繁辞不已,志有偏也。

   夫箴诵于官,铭题于器,名目虽异,而警戒实同。箴全御过,故文资确切;铭兼褒赞,故体贵弘润。其取事也必核以辨,其攡文也必简而深,此其大要也。然矢言之道盖阙,庸器之制久沦,所以箴铭寡用,罕施后代,惟秉文君子,宜酌其远大焉。

   赞曰∶铭实器表,箴惟德轨。有佩于言,无鉴于水。

      秉兹贞厉,警乎立履。义典则弘,文约为美。



诔碑第十二

   周世盛德,有铭诔之文。大夫之材,临丧能诔。诔者,累也,累其德行,旌之不朽也。夏商以前,其词靡闻。周虽有诔,未被于士。又贱不诔贵,幼不诔长,其在万乘,则称天以诔之。读诔定谥,其节文大矣。自鲁庄战乘丘,始及于士;逮尼父之卒,哀公作诔,观其慭遗之辞,呜呼之叹,虽非睿作,古式存焉。至柳妻之诔惠子,则辞哀而韵长矣。\r

   暨乎汉世,承流而作。扬雄之诔元后,文实烦秽,沙麓撮其要,而挚疑成篇,安有累德述尊,而阔略四句乎!杜笃之诔,有誉前代;吴诔虽工,而他篇颇疏,岂以见称光武,而改盼千金哉!傅毅所制,文体伦序;孝山、崔瑗,辨絜相参。观其序事如传,辞靡律调,固诔之才也。潘岳构意,专师孝山,巧于序悲,易入新切,所以隔代相望,能徽厥声者也。至如崔骃诔赵,刘陶诔黄,并得宪章,工在简要。陈思叨名,而体实繁缓。文皇诔末,百言自陈,其乖甚矣!

   若夫殷臣咏汤,追褒玄鸟之祚;周史歌文,上阐后稷之烈;诔述祖宗,盖诗人之则也。至于序述哀情,则触类而长。傅毅之诔北海,云“白日幽光,淫雨杳冥”。始序致感,遂为后式,影而效者,弥取于工矣。

   详夫诔之为制,盖选言录行,传体而颂文,荣始而哀终。论其人也,暧乎若可觌,道其哀也,凄焉如可伤:此其旨也。

   碑者,埤也。上古帝王,纪号封禅,树石埤岳,故曰碑也。周穆纪迹于弇山之石,亦古碑之意也。又宗庙有碑,树之两楹,事止丽牲,未勒勋绩。而庸器渐缺,故后代用碑,以石代金,同乎不朽,自庙徂坟,犹封墓也。

   自后汉以来,碑碣云起。才锋所断,莫高蔡邕。观杨赐之碑,骨鲠训典;陈郭二文,词无择言;周胡众碑,莫非精允。其叙事也该而要,其缀采也雅而泽;清词转而不穷,巧义出而卓立;察其为才,自然至矣。孔融所创,有摹伯喈;张陈两文,辨给足采,亦其亚也。及孙绰为文,志在于碑;温王郗庾,辞多枝杂;《桓彝》一篇,最为辨裁矣。

   夫属碑之体,资乎史才,其序则传,其文则铭。标序盛德,必见清风之华;昭纪鸿懿,必见峻伟之烈:此碑之制也。夫碑实铭器,铭实碑文,因器立名,事先于诔。是以勒石赞勋者,入铭之域;树碑述亡者,同诔之区焉。

   赞曰∶写远追虚,碑诔以立。铭德纂行,光采允集。

      观风似面,听辞如泣。石墨镌华,颓影岂戢。



哀吊第十三

   赋宪之谥,短折曰哀。哀者,依也。悲实依心,故曰哀也。以辞遣哀,盖下流之悼,故不在黄发,必施夭昏。昔三良殉秦,百夫莫赎,事均夭枉,《黄鸟》赋哀,抑亦诗人之哀辞乎?

   暨汉武封禅,而霍嬗暴亡,帝伤而作诗,亦哀辞之类矣。降及后汉,汝阳主亡,崔瑗哀辞,始变前式。然履突鬼门,怪而不辞;驾龙乘云,仙而不哀;又卒章五言,颇似歌谣,亦仿佛乎汉武也。至于苏顺、张升,并述哀文,虽发其情华,而未极其心实。建安哀辞,惟伟长差善,《行女》一篇,时有恻怛。及潘岳继作,实锺其美。观其虑赡辞变,情洞悲苦,叙事如传,结言摹诗,促节四言,鲜有缓句;故能义直而文婉,体旧而趣新,《金鹿》、《泽兰》,莫之或继也。

   原夫哀辞大体,情主于痛伤,而辞穷乎爱惜。幼未成德,故誉止于察惠;弱不胜务,故悼加乎肤色。隐心而结文则事惬,观文而属心则体奢。奢体为辞,则虽丽不哀;必使情往会悲,文来引泣,乃其贵耳。

   吊者,至也。诗云“神之吊矣”,言神至也。君子令终定谥,事极理哀,故宾之慰主,以至到为言也。压溺乖道,所以不吊矣。又宋水郑火,行人奉辞,国灾民亡,故同吊也。及晋筑虒台,齐袭燕城,史赵苏秦,翻贺为吊,虐民构敌,亦亡之道。凡斯之例,吊之所设也。或骄贵以殒身,或狷忿以乖道,或有志而无时,或美才而兼累,追而慰之,并名为吊。

   自贾谊浮湘,发愤吊屈。体同而事核,辞清而理哀,盖首出之作也。及相如之吊二世,全为赋体;桓谭以为其言恻怆,读者叹息。及卒章要切,断而能悲也。扬雄吊屈,思积功寡,意深反骚,故辞韵沈膇。班彪、蔡邕,并敏于致诘。然影附贾氏,难为并驱耳。胡阮之吊夷齐,褒而无间,仲宣所制,讥呵实工。然则胡阮嘉其清,王子伤其隘,各其志也。祢衡之吊平子,缛丽而轻清;陆机之吊魏武,序巧而文繁。降斯以下,未有可称者矣。

   夫吊虽古义,而华辞末造;华过韵缓,则化而为赋。固宜正义以绳理,昭德而塞违,剖析褒贬,哀而有正,则无夺伦矣!

   赞曰∶辞之所哀,在彼弱弄。苗而不秀,自古斯恸。

      虽有通才,迷方失控。千载可伤,寓言以送。



杂文第十四

   智术之子,博雅之人,藻溢于辞,辩盈乎气。苑囿文情,故日新殊致。宋玉含才,颇亦俗,始造对问,以申其志,放怀寥廓,气实使文。及枚乘攡艳,首制《七发》,腴辞云构,夸丽风骇。盖七窍所发,发乎嗜欲,始邪末正,所以戒膏粱之子也。扬雄覃思文阁,业深综述,碎文琐语,肇为《连珠》,其辞虽小而明润矣。凡此三者,文章之枝派,暇豫之末造也。

   自《对问》以后,东方朔效而广之,名为《客难》,托古慰志,疏而有辨。扬雄《解嘲》,杂以谐谑,回环自释,颇亦为工。班固《宾戏》,含懿采之华;崔骃《达旨》,吐典言之裁;张衡《应间》,密而兼雅;崔寔《答讥》,整而微质;蔡邕《释诲》,体奥而文炳;景纯《客傲》,情见而采蔚:虽迭相祖述,然属篇之高者也。至于陈思《客问》,辞高而理疏;庾敳《客咨》,意荣而文悴。斯类甚众,无所取才矣。原夫兹文之设,乃发愤以表志。身挫凭乎道胜,时屯寄于情泰,莫不渊岳其心,麟凤其采,此立体之大要也。

   自《七发》以下,作者继踵,观枚氏首唱,信独拔而伟丽矣。及傅毅《七激》,会清要之工;崔骃《七依》,入博雅之巧;张衡《七辨》,结采绵靡;崔瑗《七厉》,植义纯正;陈思《七启》,取美于宏壮;仲宣《七释》,致辨于事理。自桓麟《七说》以下,左思《七讽》以上,枝附影从,十有馀家。或文丽而义暌,或理粹而辞驳。观其大抵所归,莫不高谈宫馆,壮语畋猎。穷瑰奇之服馔,极蛊媚之声色。甘意摇骨髓,艳词洞魂识,虽始之以淫侈,而终之以居正。然讽一劝百,势不自反。子云所谓“犹骋郑卫之声,曲终而奏雅”者也。唯《七厉》叙贤,归以儒道,虽文非拔群,而意实卓尔矣。

   自《连珠》以下,拟者间出。杜笃、贾逵之曹,刘珍、潘勖之辈,欲穿明珠,多贯鱼目。可谓寿陵匍匐,非复邯郸之步;里丑捧心,不关西施之颦矣。唯士衡运思,理新文敏,而裁章置句,广于旧篇,岂慕朱仲四寸之珰乎!夫文小易周,思闲可赡。足使义明而词净,事圆而音泽,磊磊自转,可称珠耳。

   详夫汉来杂文,名号多品。或典诰誓问,或览略篇章,或曲操弄引,或吟讽谣咏。总括其名,并归杂文之区;甄别其义,各入讨论之域。类聚有贯,故不曲述也。

   赞曰∶伟矣前修,学坚才饱。负文馀力,飞靡弄巧。

      枝辞攒映,嚖若参昴。慕颦之心,于焉只搅。



谐讔第十五   

芮良夫之诗云∶“自有肺肠,俾民卒狂。”夫心险如山,口壅若川,怨怒之情

不一,欢谑之言无方。昔华元弃甲,城者发睅目之讴;臧纥丧师,国人造侏儒之歌;并嗤戏形貌,内怨为俳也。又蚕蟹鄙谚,狸首淫哇,苟可箴戒,载于礼典,故知谐辞讔言,亦无弃矣。

   谐之言皆也,辞浅会俗,皆悦笑也。昔齐威酣乐,而淳于说甘酒;楚襄宴集,而宋玉赋好色。意在微讽,有足观者。及优旃之讽漆城,优孟之谏葬马,并谲辞饰说,抑止昏暴。是以子长编史,列传滑稽,以其辞虽倾回,意归义正也。但本体不雅,其流易弊。于是东方、枚皋,餔糟啜醨,无所匡正,而诋?曼媟弄,故其自称“为赋,乃亦俳也,见视如倡”,亦有悔矣。至魏人因俳说以著笑书,薛综凭宴会而发嘲调,虽抃笑衽席,而无益时用矣。然而懿文之士,未免枉辔;潘岳丑妇之属,束皙卖饼之类,尤而效之,盖以百数。魏晋滑稽,盛相驱扇,遂乃应瑒之鼻,方于盗削卵;张华之形,比乎握舂杵。曾是莠言,有亏德音,岂非溺者之妄笑,胥靡之狂歌欤?\r

    讔者,隐也。遁辞以隐意,谲譬以指事也。昔还社求拯于楚师,喻眢井而称麦麹;叔仪乞粮于鲁人,歌珮玉而呼庚癸;伍举刺荆王以大鸟,齐客讥薛公以海鱼;庄姬托辞于龙尾,臧文谬书于羊裘。隐语之用,被于纪传。大者兴治济身,其次弼违晓惑。盖意生于权谲,而事出于机急,与夫谐辞,可相表里者也。汉世《隐书》,十有八篇,歆、固编文,录之赋末。

   昔楚庄、齐威,性好隐语。至东方曼倩,尤巧辞述。但谬辞诋戏,无益规补。自魏代以来,颇非俳优,而君子嘲隐,化为谜语。谜也者,回互其辞,使昏迷也。或体目文字,或图象品物,纤巧以弄思,浅察以衒辞,义欲婉而正,辞欲隐而显。荀卿《蚕赋》,已兆其体。至魏文、陈思,约而密之。高贵乡公,博举品物,虽有小巧,用乖远大。观夫古之为隐,理周要务,岂为童稚之戏谑,搏髀而忭笑哉!然文辞之有谐讔,譬九流之有小说,盖稗官所采,以广视听。若效而不已,则髡朔之入室,旃孟之石交乎?

   赞曰∶古之嘲隐,振危释惫。虽有丝麻,无弃菅蒯。

      会义适时,颇益讽诫。空戏滑稽,德音大坏。



史传第十六

   开辟草昧,岁纪绵邈,居今识古,其载籍乎?轩辕之世,史有苍颉,主文之职,其来久矣。《曲礼》曰∶“史载笔。”史者,使也。执笔左右,使之记也。古者左史记事者,右史记言者。言经则《尚书》,事经则《春秋》也。唐虞流于典谟,商夏被于诰誓。洎周命维新,姬公定法,?三正以班历,贯四时以联事。诸侯建邦,各有国史,彰善瘅恶,树之风声。自平王微弱,政不及雅,宪章散紊,彝伦攸斁。

   昔者夫子闵王道之缺,伤斯文之坠,静居以叹凤,临衢而泣麟,于是就太师以正《雅》、《颂》,因鲁史以修《春秋》。举得失以表黜陟,征存亡以标劝戒;褒见一字,贵逾轩冕;贬在片言,诛深斧钺。然睿旨幽隐,经文婉约,丘明同时,实得微言。乃原始要终,创为传体。传者,转也;转受经旨,以授于后,实圣文之羽翮,记籍之冠冕也。

   及至纵横之世,史职犹存。秦并七王,而战国有策。盖录而弗叙,故即简而为名也。汉灭嬴项,武功积年。陆贾稽古,作《楚汉春秋》。爰及太史谈,世惟执简,子长继志,甄序帝勣。比尧称典,则位杂中贤;法孔题经,则文非玄圣。故取式《吕览》,通号曰纪。纪纲之号,亦宏称也。故《本纪》以述皇王,《列传》以总侯伯,《八书》以铺政体,《十表》以谱年爵,虽殊古式,而得事序焉。尔其实录无隐之旨,博雅弘辩之才,爱奇反经之尤,条例踳落之失,叔皮论之详矣。

   及班固述汉,因循前业,观司马迁之辞,思实过半。其《十志》该富,赞序弘丽,儒雅彬彬,信有遗味。至于宗经矩圣之典,端绪丰赡之功,遗亲攘美之罪,征贿鬻笔之愆,公理辨之究矣。观夫左氏缀事,附经间出,于文为约,而氏族难明。及史迁各传,人始区详而易览,述者宗焉。及孝惠委机,吕后摄政,班史立纪,违经失实,何则?庖牺以来,未闻女帝者也。汉运所值,难为后法。牝鸡无晨,武王首誓;妇无与国,齐桓著盟;宣后乱秦,吕氏危汉:岂唯政事难假,亦名号宜慎矣。张衡司史,而惑同迁固,元平二后,欲为立纪,谬亦甚矣。寻子弘虽伪,要当孝惠之嗣;孺子诚微,实继平帝之体;二子可纪,何有于二后哉?

   至于《后汉》纪传,发源《东观》。袁张所制,偏驳不伦;薛谢之作,疏谬少信。若司马彪之详实,华峤之准当,则其冠也。及魏代三雄,记传互出。《阳秋》、《魏略》之属,《江表》、《吴录》之类。或激抗难征,或疏阔寡要。唯陈寿《三志》,文质辨洽,荀张比之于迁固,非妄誉也。

   至于晋代之书,系乎著作。陆机肇始而未备,王韶续末而不终,干宝述《纪》,以审正得序;孙盛《阳秋》,以约举为能。按《春秋经传》,举例发凡;自《史》、《汉》以下,莫有准的。至邓?粲《晋纪》,始立条例。又摆落汉魏,宪章殷周,虽湘川曲学,亦有心典谟。及安国立例,乃邓氏之规焉。

   原夫载籍之作也,必贯乎百氏,被之千载,表征盛衰,殷鉴兴废,使一代之制,共日月而长存,王霸之迹,并天地而久大。是以在汉之初,史职为盛。郡国文计,先集太史之府,欲其详悉于体国也。阅石室,启金匮,?裂帛,检残竹,欲其博练于稽古也。是立义选言,宜依经以树则;劝戒与夺,必附圣以居宗。然后诠评昭整,苛滥不作矣。

   然纪传为式,编年缀事,文非泛论,按实而书。岁远则同异难密,事积则起讫易疏,斯固总会之为难也。或有同归一事,而数人分功,两记则失于复重,偏举则病于不周,此又铨配之未易也。故张衡摘史班之舛滥,傅玄讥《后汉》之尤烦,皆此类也。

   若夫追述远代,代远多伪。公羊高云“传闻异辞”,荀况称“录远详近”,盖文疑则阙,贵信史也。然俗皆爱奇,莫顾实理。传闻而欲伟其事,录远而欲详其迹。于是弃同即异,穿凿傍说,旧史所无,我书则传。此讹滥之本源,而述远之巨蠹也。至于记编同时,时同多诡,虽定、哀微辞,而世情利害。勋荣之家,虽庸夫而尽饰;迍败之士,虽令德而嗤埋,吹霜煦露,寒暑笔端,此又同时之枉,可为叹息者也!故述远则诬矫如彼,记近则回邪如此,析理居正,唯素心乎!

   若乃尊贤隐讳,固尼父之圣旨,盖纤瑕不能玷瑾瑜也;奸慝惩戒,实良史之直

笔,农夫见莠,其必锄也:若斯之科,亦万代一准焉。至于寻繁领杂之术,务信弃奇之

要,明白头讫之序,品酌事例之条,晓其大纲,则众理可贯。然史之为任,乃弥纶一代,

负海内之责,而赢是非之尤。秉笔荷担,莫此之劳。迁、固通矣,而历诋后世。若任情

失正,文其殆哉!

   赞曰∶史肇轩黄,体备周孔。世历斯编,善恶偕总。

      腾褒裁贬,万古魂动。辞宗邱明,直归南董。



诸子第十七

   诸子者,入道见志之书。太上立德,其次立言。百姓之群居,苦纷杂而莫显;君子之处世,疾名德之不章。唯英才特达,则炳曜垂文,腾其姓氏,悬诸日月焉。昔风后、力牧、伊尹,咸其流也。篇述者,盖上古遗语,而战代所记者也。至鬻熊知道,而文王谘询,馀文遗事,录为《鬻子》。子目肇始,莫先于兹。及伯阳识礼,而仲尼访问,爰序道德,以冠百氏。然则鬻惟文友,李实孔师,圣贤并世,而经子异流矣。

   逮及七国力政,俊乂蜂起。孟轲膺儒以磬折,庄周述道以翱翔。墨翟执俭确之

教,尹文课名实之符,野老治国于地利,驺子养政于天文,申商刀锯以制理,鬼谷唇吻

以策勋,尸佼兼总于杂术,青史曲缀于街谈。承流而枝附者,不可胜算,并飞辩以驰术,

餍禄而馀荣矣。

   暨于暴秦烈火,势炎昆冈,而烟燎之毒,不及诸子。逮汉成留思,子政雠校,于是《七略》芬菲,九流鳞萃。杀青所编,百有八十馀家矣。迄至魏晋,作者间出,谰言兼存,璅语必录,类聚而求,亦充箱照轸矣。

   然繁辞虽积,而本体易总,述道言治,枝条五经。其纯粹者入矩,踳驳者出规。《礼记吩铝睢罚?『趼朗现?停蝗?晡噬ィ?春酢盾髯印分?椋捍舜看庵?嘁病H裟颂乐?始??莆媒抻欣做???换菔┒粤和酰?莆辖怯蟹???剑弧读凶印酚幸粕娇绾V?福?痘茨稀酚星闾煺鄣刂?担??/b>踳驳之类也。是以世疾诸子,混洞虚诞。按《归藏》之经,大明迂怪,乃称羿毙十日,嫦娥奔月。殷《易》如兹,况诸子乎!

   至如商韩,六虱五蠹,弃孝废仁,轘药之祸,非虚至也。公孙之白马、孤犊,辞巧理拙,魏牟比之号?鸟,非妄贬也。昔东平求诸子、《史记》,而汉朝不与。盖以

《史记》多兵谋,而诸子杂诡术也。然洽闻之士,宜撮纲要,览华而食实,弃邪而采正,

极睇参差,亦学家之壮观也。

   研夫孟荀所述,理懿而辞雅;管、晏属篇,事核而言练;列御寇之书,气伟而采奇;邹子之说,心奢而辞壮;墨翟、随巢,意显而语质;尸佼尉缭,术通而文钝;鹖冠绵绵,亟发深言;鬼谷眇眇,每环奥义;情辨以泽,文子擅其能;辞约而精,尹文得其要;慎到析密理之巧,韩非著博喻之富;吕氏鉴远而体周,淮南泛采而文丽:斯则得百氏之华采,而辞气之大略也。



   若夫陆贾《新语》,贾谊《新书》,扬雄《法言》,刘向《说苑》,王符《潜夫》,崔实《政论》,仲长《昌言》,杜夷《幽求》,或叙经典,或明政术,虽标论名,归乎诸子。何者?博明万事为子,适辨一理为论,彼皆蔓延杂说,故入诸子之流。

   夫自六国以前,去圣未远,故能越世高谈,自开户牖。两汉以后,体势浸弱,虽明乎坦途,而类多依采,此远近之渐变也。嗟夫!身与时舛,志共道申,标心于万古之上,而送怀于千载之下,金石靡矣,声其销乎!

   赞曰∶丈夫处世,怀宝挺秀。辨雕万物,智周宇宙。

      立德何隐,含道必授。条流殊述,若有区囿。



论说第十八

   圣哲彝训曰经,述经叙理曰论。论者,伦也;伦理无爽,则圣意不坠。昔仲尼微言,门人追记,故抑其经目,称为《论语》。盖群论立名,始于兹矣。自《论语》以前,经无“论”字。《六韬》二论,后人追题乎!

   详观论体,条流多品∶陈政则与议说合契,释经则与传注参体,辨史则与赞评齐行,铨文则与叙引共纪。故议者宜言,说者说语,传者转师,注者主解,赞者明意,评者平理,序者次事,引者胤辞:八名区分,一揆宗论。论也者,弥纶群言,而研精一理者也。

   是以庄周《齐物》,以论为名;不韦《春秋》,六论昭列。至石渠论艺,白虎通讲,述圣通经,论家之正体也。及班彪《王命》,严尤《三将》,敷述昭情,善入史体。魏之初霸,术兼名法。傅嘏、王粲,校练名理。迄至正始,务欲守文;何晏之徒,始盛玄论。于是聃周当路,与尼父争途矣。详观兰石之《才性》,仲宣之《去伐》,叔夜之《辨声》,太初之《本无》,辅嗣之《两例》,平叔之二论,并师心独见,锋颖精密,盖论之英也。至如李康《运命》,同《论衡》而过之;陆机《辨亡》,效《过秦》而不及,然亦其美矣。

   次及宋岱、郭象,锐思于几神之区;夷甫、裴頠,交辨于有无之域;并独步当时,流声后代。然滞有者,全系于形用;贵无者,专守于寂寥。徒锐偏解,莫诣正理;动极神源,其般若之绝境乎?逮江左群谈,惟玄是务;虽有日新,而多抽前绪矣。至如张衡《讥世》,颇似俳说;孔融《孝廉》,但谈嘲戏;曹植《辨道》,体同书抄。言不持正,论如其已。

   原夫论之为体,所以辨正然否。穷于有数,究于无形,钻坚求通,钩深取极;乃百虑之筌蹄,万事之权衡也。故其义贵圆通,辞忌枝碎,必使心与理合,弥缝莫见其隙;辞共心密,敌人不知所乘:斯其要也。是以论如析薪,贵能破理。斤利者,越理而横断;辞辨者,反义而取通;览文虽巧,而检迹知妄。唯君子能通天下之志,安可以曲论哉?

   若夫注释为词,解散论体,杂文虽异,总会是同。若秦延君之注《尧典》,十馀万字;朱文公之解《尚书》,三十万言,所以通人恶烦,羞学章句。若毛公之训《诗》,安国之传《书》,郑君之释《礼》,王弼之解《易》,要约明畅,可为式矣。

   说者,悦也;兑为口舌,故言资悦怿;过悦必伪,故舜惊谗说。说之善者∶伊尹以论味隆殷,太公以辨钓兴周,及烛武行而纾郑,端木出而存鲁:亦其美也。

   暨战国争雄,辨士云涌;从横参谋,长短角势;转丸骋其巧辞,飞钳伏其精术。一人之辨,重于九鼎之宝;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六印磊落以佩,五都隐赈而封。至汉定秦楚,辨士弭节。郦君既毙于齐镬,蒯子几入乎汉鼎;虽复陆贾籍甚,张释傅会,杜钦文辨,楼护唇舌,颉颃万乘之阶,抵戏公卿之席,并顺风以托势,莫能逆波而溯洄矣。

   夫说贵抚会,弛张相随,不专缓颊,亦在刀笔。范雎之言疑事,李斯之止逐客,并顺情入机,动言中务,虽批逆鳞,而功成计合,此上书之善说也。至于邹阳之说吴梁,喻巧而理至,故虽危而无咎矣;敬通之说鲍邓,事缓而文繁,所以历骋而罕遇也。

   凡说之枢要,必使时利而义贞,进有契于成务,退无阻于荣身。自非谲敌,则唯忠与信。披肝胆以献主,飞文敏以济辞,此说之本也。而陆氏直称“说炜晔以谲诳”,

何哉?

   赞曰∶理形于言,叙理成论。词深人天,致远方寸。

      阴阳莫忒,鬼神靡遁。说尔飞钳,呼吸沮劝。



诏策第十九

   皇帝御宇,其言也神。渊嘿黼扆,而响盈四表,其唯诏策乎!昔轩辕唐虞,同称为“命”。命之为义,制性之本也。其在三代,事兼诰誓。誓以训戎,诰以敷政,命喻自天,故授官锡胤。《易》之《姤》象∶“后以施命诰四方。”诰命动民,若天下之有风矣。降及七国,并称曰命。命者,使也。秦并天下,改命曰制。汉初定仪则,则命有四品∶一曰策书,二曰制书,三曰诏书,四曰戒敕。敕戒州部,诏诰百官,制施赦命,策封王侯。策者,简也。制者,裁也。诏者,告也。敕者,正也。

   《诗》云“畏此简书”,《易》称“君子以制数度”,《礼》称“明神之诏”,《书》称“敕天之命”,并本经典以立名目。远诏近命,习秦制也。《记》称“丝纶”,所以应接群后。重纳言,周贵喉舌,故两汉诏诰,职在尚书。王言之大,动入史策,其出如綍,不反若汗。是以淮南有英才,武帝使相如视草;陇右多文士,光武加意于书辞:岂直取美当时,亦敬慎来叶矣。

   观文景以前,诏体浮杂,武帝崇儒,选言弘奥。策封三王,文同训典;劝戒渊雅,垂范后代。及制诏严助,即云∶“厌承明庐”,盖宠才之恩也。孝宣玺书,责博于陈遂,亦故旧之厚也。逮光武拨乱,留意斯文,而造次喜怒,时或偏滥。诏赐邓禹,称司徒为尧;敕责侯霸,称黄钺一下。若斯之类,实乖宪章。暨明章崇学,雅诏间出。和安政弛,礼阁鲜才,每为诏敕,假手外请。建安之末,文理代兴,潘勖九锡,典雅逸群。卫觊禅诰,符采炳耀,弗可加已。自魏晋诰策,职在中书。刘放张华,并管斯任,施令发号,洋洋盈耳。魏文帝下诏,辞义多伟。至于作威作福,其万虑之一蔽乎!晋氏中兴,唯明帝崇才,以温峤文清,故引入中书。自斯以后,体宪风流矣。

   夫王言崇秘,大观在上,所以百辟其刑,万邦作孚。故授官选贤,则义炳重离之辉;优文封策,则气含风雨之润;敕戒恒诰,则笔吐星汉之华;治戎燮伐,则声有洊雷之威;眚灾肆赦,则文有春露之滋;明罚敕法,则辞有秋霜之烈:此诏策之大略也。

   戒敕为文,实诏之切者,周穆命郊父受敕宪,此其事也。魏武称作敕戒,当指事而语,勿得依违,晓治要矣。及晋武敕戒,备告百官;敕都督以兵要,戒州牧以董司,警郡守以恤隐,勒牙门以御卫,有训典焉。

   戒者,慎也,禹称“戒之用休”。君父至尊,在三罔极。汉高祖之《敕太子》,东方朔之《戒子》,亦顾命之作也。及马援以下,各贻家戒。班姬《女戒》,足称母师矣。

   教者,效也,出言而民效也。契敷五教,故王侯称教。昔郑弘之守南阳,条教为后所述,乃事绪明也;孔融之守北海,文教丽而罕施,乃治体乖也。若诸葛孔明之详约,庾稚恭之明断,并理得而辞中,教之善也。

   自教以下,则又有命。《诗》云“有命自天”,明命为重也;《周礼》曰“师氏诏王”,明诏为轻也。今诏重而命轻者,古今之变也。

   赞曰∶皇王施令,寅严宗诰。我有丝言,兆民伊好。

     辉音峻举,鸿风远蹈。腾义飞辞,涣其大号。



檄移第二十

   震雷始于曜电,出师先乎威声。故观电而惧雷壮,听声而惧兵威。兵先乎声,其来已久。昔有虞始戒于国,夏后初誓于军,殷誓军门之外,周将交刃而誓之。故知帝世戒兵,三王誓师,宣训我众,未及敌人也。至周穆西征,祭公谋父称“古有威让之令,令有文告之辞”,即檄之本源也。及春秋征伐,自诸侯出,惧敌弗服,故兵出须名。振此威风,暴彼昏乱,刘献公之所谓“告之以文辞,董之以武师”者也。齐桓征楚,诘苞茅之缺;晋厉伐秦,责箕郜之焚。管仲、吕相,奉辞先路,详其意义,即今之檄文。暨乎战国,始称为檄。檄者,皦也。宣露于外,皦然明白也。张仪《檄楚》,书以尺二,明白之文,或称露布。露布者,盖露板不封,播诸视听也。

   夫兵以定乱,莫敢自专,天子亲戎,则称“恭行天罚”;诸侯御师,则云“肃将王诛”。故分阃推毂,奉辞伐罪,非唯致果为毅,亦且厉辞为武。使声如冲风所击,气似欃枪所扫,奋其武怒,总其罪人,征其恶稔之时,显其贯盈之数,摇奸宄之胆,订信慎之心,使百尺之冲,摧折于咫书;万雉之城,颠坠于一檄者也。观隗嚣之檄亡新,布其三逆,文不雕饰,而意切事明,陇右文士,得檄之体矣!陈琳之檄豫州,壮有骨鲠;虽奸阉携养,章实太甚,发丘摸金,诬过其虐,然抗辞书衅,皦然露骨,敢矣撄曹公之锋,幸哉免袁党之戮也。锺会檄蜀,征验甚明;桓温檄胡,观衅尤切,并壮笔也。

   凡檄之大体,或述此休明,或叙彼苛虐。指天时,审人事,算强弱,角权势,标蓍龟于前验,悬鞶鉴于已然,虽本国信,实参兵诈。谲诡以驰旨,炜晔以腾说。凡此众条,莫之或违者也。故其植义扬辞,务在刚健。插羽以示迅,不可使辞缓;露板以宣众,不可使义隐。必事昭而理辨,气盛而辞断,此其要也。若曲趣密巧,无所取才矣。又州郡征吏,亦称为檄,固明举之义也。

   移者,易也,移风易俗,令往而民随者也。相如之《难蜀老》,文晓而喻博,有移檄之骨焉。及刘歆之《移太常》,辞刚而义辨,文移之首也;陆机之《移百官》,言约而事显,武移之要者也。故檄移为用,事兼文武;其在金革,则逆党用檄,顺命资移;所以洗濯民心,坚同符契,意用小异,而体义大同,与檄参伍,故不重论也。

   赞曰∶三驱弛网,九伐先话。鞶鉴吉凶,蓍龟成败。

      摧压鲸鲵,抵落蜂虿。移风易俗,草偃风迈。



封禅第二十一

   夫正位北辰,向明南面,所以运天枢,毓黎献者,何尝不经道纬德,以勒皇迹者哉?《绿图》曰∶“氵单々噅々,棼棼雉雉,万物尽化。”言至德所被也。《丹书》曰∶“义胜欲则从,欲胜义则凶。”戒慎之至也。则戒慎以崇其德,至德以凝其化,七十有二君,所以封禅矣。

   昔黄帝神灵,克膺鸿瑞,勒功乔岳,铸鼎荆山。大舜巡岳,显乎《虞典》。成康封禅,闻之《乐纬》。及齐桓之霸,爰窥王迹,夷吾谲谏,拒以怪物。固知玉牒金镂,专在帝皇也。然则西鹣东鲽,南茅北黍,空谈非征,勋德而已。是以史迁八书,明述封禅者,固禋祀之殊礼,铭号之秘祝,祀天之壮观矣。

   秦皇铭岱,文自李斯,法家辞气,体乏弘润;然疏而能壮,亦彼时之绝采也。铺观两汉隆盛,孝武禅号于肃然,光武巡封于梁父,诵德铭勋,乃鸿笔耳。观相如《封禅》,蔚为唱首。尔其表权舆,序皇王,炳玄符,镜鸿业;驱前古于当今之下,腾休明于列圣之上,歌之以祯瑞,赞之以介丘,绝笔兹文,固维新之作也。及光武勒碑,则文自张纯。首胤典谟,末同祝辞,引钩谶,叙离乱,计武功,述文德;事核理举,华不足而实有馀矣!凡此二家,并岱宗实迹也。

   及扬雄《剧秦》,班固《典引》,事非镌石,而体因纪禅。观《剧秦》为文,影写长卿,诡言遁辞,故兼包神怪;然骨制靡密,辞贯圆通,自称极思,无遗力矣。《典引》所叙,雅有懿采,历鉴前作,能执厥中,其致义会文,斐然馀巧。故称“《封禅》靡而不典,《剧秦》典而不实”,岂非追观易为明,循势易为力欤?至于邯郸《受命》,攀响前声,风末力寡,辑韵成颂,虽文理顺序,而不能奋飞。陈思《魏德》,假论客主,问答迂缓,且已千言,劳深绩寡,飙焰缺焉。

   兹文为用,盖一代之典章也。构位之始,宜明大体,树骨于训典之区,选言于宏富之路;使意古而不晦于深,文今而不坠于浅;义吐光芒,辞成廉锷,则为伟矣。虽复道极数殚,终然相袭,而日新其采者,必超前辙焉。

   赞曰∶封勒帝绩,对越天休。逖听高岳,声英克彪。

      树石九旻,泥金八幽。鸿律蟠采,如龙如虬。



章表第二十二

   夫设官分职,高卑联事。天子垂珠以听,诸侯鸣玉以朝。敷奏以言,明试以功。故尧咨四岳,舜命八元,固辞再让之请,俞往钦哉之授,并陈辞帝庭,匪假书翰。然则敷奏以言,则章表之义也;明试以功,即授爵之典也。至太甲既立,伊尹书诫,思庸归亳,又作书以赞。文翰献替,事斯见矣。周监二代,文理弥盛。再拜稽首,对扬休命,承文受册,敢当丕显。虽言笔未分,而陈谢可见。降及七国,未变古式,言事于王,皆称上书。

   秦初定制,改书曰奏。汉定礼仪,则有四品∶一曰章,二曰奏,三曰表,四曰议。章以谢恩,奏以按劾,表以陈请,议以执异。章者,明也。《诗》云“为章于天”,谓文明也。其在文物,赤白曰章。表者,标也。《礼》有《表记》,谓德见于仪。其在器式,揆景曰表。章表之目,盖取诸此也。按《七略》、《艺文》,谣咏必录;章表奏议,经国之枢机,然阙而不纂者,乃各有故事,布在职司也。

   前汉表谢,遗篇寡存。及后汉察举,必试章奏。左雄表议,台阁为式;胡广章奏,天下第一:并当时之杰笔也。观伯始谒陵之章,足见其典文之美焉。昔晋文受册,三辞从命,是以汉末让表,以三为断。曹公称“为表不必三让”,又“勿得浮华”。所以魏初表章,指事造实,求其靡丽,则未足美矣。至如文举之《荐祢衡》,气扬采飞;孔明之辞后主,志尽文畅;虽华实异旨,并表之英也。琳?禹章表,有誉当时;孔璋称健,则其标也。陈思之表,独冠群才。观其体赡而律调,辞清而志显,应物制巧,随变生趣,执辔有馀,故能缓急应节矣。逮晋初笔札,则张华为俊。其三让公封,理周辞要,引义比事,必得其偶,世珍《鹪鹩》,莫顾章表。及羊公之辞开府,有誉于前谈;庾公之《让中书》,信美于往载。序志联类,有文雅焉。刘琨《劝进》,张骏《自序》,文致耿介,并陈事之美表也。

   原夫章表之为用也,所以对扬王庭,昭明心曲。既其身文,且亦国华。章以造阙,风矩应明,表以致策,骨采宜耀:循名课实,以文为本者也。是以章式炳贲,志在典谟;使要而非略,明而不浅。表体多包,情伪屡迁。必雅义以扇其风,清文以驰其丽。然恳恻者辞为心使,浮侈者情为文屈,必使繁约得正,华实相胜,唇吻不滞,则中律矣。子贡云“心以制之,言以结之”,盖一辞意也。荀卿以为“观人美辞,丽于黼黻文章”,亦可以喻于斯乎?

   赞曰∶敷表降阙,献替黼扆。言必贞明,义则弘伟。

      肃恭节文,条理首尾。君子秉文,辞令有斐。



奏启第二十三    昔唐虞之臣,敷奏以言;秦汉之辅,上书称奏。陈政事,献典仪,上急变,劾愆谬,总谓之奏。奏者,进也。言敷于下,情进于上也。

   秦始立奏,而法家少文。观王绾之奏勋德,辞质而义近;李斯之奏骊山,事略而意诬:政无膏润,形于篇章矣。自汉以来,奏事或称“上疏”,儒雅继踵,殊采可观。若夫贾谊之务农,晁错之兵事,匡衡之定郊,王吉之劝礼,温舒之缓狱,,谷永之谏仙,理既切至,辞亦通辨,可谓识大体矣。后汉群贤,嘉言罔伏,杨秉耿介于灾异,陈蕃愤懑于尺一,骨鲠得焉。张衡指摘于史职,蔡邕铨列于朝仪,博雅明焉。魏代名臣,文理迭兴。若高堂天文,黄观教学,王朗节省,甄毅考课,亦尽节而知治矣。晋氏多难,灾屯流移。刘颂殷劝于时务,温峤恳恻于费役,并体国之忠规矣。

   夫奏之为笔,固以明允笃诚为本,辨析疏通为首。强志足以成务,博见足以穷理,酌古御今,治繁总要,此其体也。若乃按劾之奏,所以明宪清国。昔周之太仆,绳愆纠谬;秦有御史,职主文法;汉置中丞,总司按劾;故位在鸷击,砥砺其气,必使笔端振风,简上凝霜者也。观孔光之奏董贤,则实其奸回;路粹之奏孔融,则诬其衅恶。名儒之与险士,固殊心焉。若夫傅咸劲直,而按辞坚深;刘隗切正,而劾文阔略:各其志也。后之弹事,迭相斟酌,惟新日用,而旧准弗差。然函人欲全,矢人欲伤,术在纠恶,势必深峭。《诗》刺谗人,投畀豺虎;《礼》疾无礼,方之鹦猩。墨翟非儒,目以羊彘;孟轲讥墨,比诸禽兽。《诗》、《礼》、儒墨,既其如兹,奏劾严文,孰云能免。是以世人为文,竞于诋诃,吹毛取瑕,次骨为戾,复似善骂,多失折衷。若能辟礼门以悬规,标义路以植矩,然后逾垣者折肱,捷径者灭趾,何必躁言丑句,诟病为切哉!是以立范运衡,宜明体要。必使理有典刑,辞有风轨,总法家之裁,秉儒家之文,不畏强

御,气流墨中,无纵诡随,声动简外,乃称绝席之雄,直方之举耳。

   启者,开也。高宗云“启乃心,沃朕心”,取其义也。孝景讳启,故两汉无称。至魏国笺记,始云启闻。奏事之末,或云“谨启”。自晋来盛启,用兼表奏。陈政言事,既奏之异条;让爵谢恩,亦表之别干。必敛饬入规,促其音节,辨要轻清,文而不侈,亦启之大略也。

   又表奏确切,号为谠言。谠者,正偏也。王道有偏,乖乎荡荡,矫正其偏,故曰谠言也。孝成称班伯之谠言,言贵直也。自汉置八能,密奏阴阳,皂囊封板,故曰封事。晁错受书,还上便宜。后代便宜,多附封事,慎机密也。夫王臣匪躬,必吐謇谔,事举人存,故无待泛说也。

   赞曰∶皂饰司直,肃清风禁。笔锐干将,墨含淳酖。

      虽有次骨,无或肤浸。献政陈宜,事必胜任。



议对第二十四

    “周爰咨谋”,是谓为议。议之言宜,审事宜也。《易》之《节卦》∶“君子以制度数,议德行”。《周书》曰∶“议事以制,政乃弗迷”。议贵节制,经典之体也。

   昔管仲称轩辕有明台之议,则其来远矣。洪水之难,尧咨四岳,宅揆之举,舜畴五人;三代所兴,询及刍荛。春秋释宋,鲁桓预议。及赵灵胡服,而季父争论;商鞅变法,而甘龙交辩:虽宪章无算,而同异足观。迄至有汉,始立驳议。驳者,杂也,杂议不纯,故曰驳也。自两汉文明,楷式昭备,蔼蔼多士,发言盈庭;若贾谊之遍代诸生,可谓捷于议也。至如吾丘之驳挟弓,安国之辩匈奴,贾捐之之陈于珠崖,刘歆之辨于祖宗:虽质文不同,得事要矣。若乃张敏之断轻侮,郭躬之议擅诛;程晓之驳校事,司马芝之议货钱;何曾蠲出女之科,秦秀定贾充之谥:事实允当,可谓达议体矣。汉世善驳,则应劭为首;晋代能议,则傅咸为宗。然仲瑗博古,而铨贯有叙;长虞识治,而属辞枝繁。及陆机断议,亦有锋颖,而腴辞弗剪,颇累文骨。亦各有美,风格存焉。

   夫动先拟议,明用稽疑,所以敬慎群务,弛张治术。故其大体所资,必枢纽经典,采故实于前代,观通变于当今。理不谬摇其枝,字不妄舒其藻。又郊祀必洞于礼,戎事必练于兵,佃谷先晓于农,断讼务精于律。然后标以显义,约以正辞,文以辨洁为能,不以繁缛为巧;事以明核为美,不以环隐为奇:此纲领之大要也。若不达政体,而舞笔弄文,支离构辞,穿凿会巧,空骋其华,固为事实所摈,设得其理,亦为游辞所埋矣。昔秦女嫁晋,从文衣之媵,晋人贵媵而贱女;楚珠鬻郑,为薰桂之椟,郑人买椟而还珠。若文浮于理,末胜其本,则秦女楚珠,复存于兹矣。

   又对策者,应诏而陈政也;射策者,探事而献说也。言中理准,譬射侯中的;二名虽殊,即议之别体也。古者造士,选事考言。汉文中年,始举贤良,晁错对策,蔚为举首。及孝武益明,旁求俊乂,对策者以第一登庸,射策者以甲科入仕,斯固选贤要术也。观晁氏之对,验古明今,辞裁以辨,事通而赡,超升高第,信有征矣。仲舒之对,祖述《春秋》,本阴阳之化,究列代之变,烦而不慁者,事理明也。公孙之对,简而未博,然总要以约文,事切而情举,所以太常居下,而天子擢上也。杜钦之对,略而指事,辞以治宣,不为文作。及后汉鲁丕,辞气质素,以儒雅中策,独入高第。凡此五家,并前代之明范也。魏晋以来,稍务文丽,以文纪实,所失已多。及其来选,又称疾不会,虽欲求文,弗可得也。是以汉饮博士,而雉集乎堂;晋策秀才,而麏兴于前,无他怪也,

选失之异耳。夫驳议偏辨,各执异见;对策揄扬,大明治道。使事深于政术,理密于时务,酌三五以熔世,而非迂缓之高谈;驭权变以拯俗,而非刻薄之伪论;风恢恢而能远,流洋洋而不溢,王庭之美对也。难矣哉,士之为才也!或练治而寡文,或工文而疏治。对策所选,实属通才,志足文远,不其鲜欤!

   赞曰∶议惟畴政,名实相课。断理必刚,攡辞无懦。

      对策王庭,同时酌和。治体高秉,雅谟远播。



书记第二十五

    大舜云∶“书用识哉!”所以记时事也。盖圣贤言辞,总为之书,书之为体,主言者也。扬雄曰∶“言,心声也;书,心画也。声画形,君子小人见矣。”故书者,舒也。舒布其言,陈之简牍,取象于夬,贵在明决而已。

   三代政暇,文翰颇疏。春秋聘繁,书介弥盛。绕朝赠士会以策,子家与赵宣以书,巫臣之遗子反,子产之谏范宣,详观四书,辞若对面。又子叔敬叔进吊书于滕君,固知行人挈辞,多被翰墨矣。及七国献书,诡丽辐辏;汉来笔札,辞气纷纭。观史迁之《报任安》,东方之《谒公孙》,杨恽之《酬会宗》,子云之《答刘歆》,志气槃桓,各含殊采;并杼轴乎尺素,抑扬乎寸心。逮后汉书记,则崔瑗尤善。魏之元瑜,号称翩翩;文举属章,半简必录;休琏好事,留意词翰,抑其次也。嵇康《绝交》,实志高而文伟矣;赵至叙离,乃少年之激切也。至如陈遵占辞,百封各意;弥衡代书,亲疏得宜:斯又尺牍之偏才也。

   详总书体,本在尽言,言所以散郁陶,托风采,故宜条畅以任气,优柔以怿怀;文明从容,亦心声之献酬也。若夫尊贵差序,则肃以节文。战国以前,君臣同书,秦汉立仪,始有表奏,王公国内,亦称奏书,张敞奏书于胶后,其义美矣。迄至后汉,稍有名品,公府奏记,而郡将奉笺。记之言志,进己志也。笺者,表也,表识其情也。崔寔奏记于公府,则崇让之德音矣;黄香奏笺于江夏,亦肃恭之遗式矣。公幹笺记,丽而规益,子桓弗论,故世所共遗。若略名取实,则有美于为诗矣。刘廙谢恩,喻切以至,陆机自理,情周而巧,笺之为美者也。原笺记之为式,既上窥乎表,亦下睨乎书,使敬而不慑,简而无傲,清美以惠其才,彪蔚以文其响,盖笺记之分也。

   夫书记广大,衣被事体,笔札杂名,古今多品。是以总领黎庶,则有谱籍簿录;医历星筮,则有方术占式;申宪述兵,则有律令法制;朝市征信,则有符契券疏;百官询事,则有关刺解牒;万民达志,则有状列辞谚:并述理于心,著言于翰,虽艺文之末品,而政事之先务也。

   故谓谱者,普也。注序世统,事资周普,郑氏谱《诗》,盖取乎此。籍者,借也。岁借民力,条之于版,春秋司籍,即其事也。簿者,圃也。草木区别,文书类聚,张汤、李广,为吏所簿,别情伪也。录者,领也。古史《世本》,编以简策,领其名数,故曰录也。方者,隅也。医药攻病,各有所主,专精一隅,故药术称方。术者,路也。算历极数,见路乃明,《九章》积微,故以为术,《淮南》、《万毕》,皆其类也。占者,觇也。星辰飞伏,伺候乃见,登观书云,故曰占也。式者,则也。阴阳盈虚,五行消息,变虽不常,而稽之有则也。律者,中也。黄钟调起,五音以正,法律驭民,八刑克平,以律为名,取中正也。令者,命也。出命申禁,有若自天,管仲下令如流水,使

民从也。法者,象也。兵谋无方,而奇正有象,故曰法也。制者,裁也。上行于下,如匠之制器也。符者,孚也。征召防伪,事资中孚。三代玉瑞,汉世金竹,末代从省,易以书翰矣。契者,结也。上古纯质,结绳执契,今羌胡征数,负贩记缗,其遗风欤!券者,束也。明白约束,以备情伪,字形半分,故周称判书。古有铁券,以坚信誓;王褒髯奴,则券之谐也。疏者,布也。布置物类,撮题近意,故小券短书,号为疏也。关者,闭也。出入由门,关闭当审;庶务在政,通塞应详。韩非云∶“孙亶回,圣相也,而关于州部。”盖谓此也。刺者,达也。诗人讽刺,周礼三刺,事叙相达,若针之通结矣。解者,释也。解释结滞,征事以对也。牒者,叶也。短简编牒,如叶在枝,温舒截蒲,即其事也。议政未定,故短牒咨谋。牒之尤密,谓之为签。签者,纤密者也。状者,貌也。体貌本原,取其事实,先贤表谥,并有行状,状之大者也。列者,陈也。陈列事情,昭然可见也。辞者,舌端之文,通己于人。子产有辞,诸侯所赖,不可已也。谚者,直语也。丧言亦不及文,故吊亦称谚。廛路浅言,有实无华。邹穆公云“囊漏储中”,皆其类也。《牧誓》曰∶“古人有言,鸡无晨。”《大雅》云“人亦有言”、“惟忧用老”,并上古遗谚,《诗》《书》所引者也。至于陈琳谏辞,称“掩目捕雀”,潘岳哀辞,称“掌珠”、“伉俪”,并引俗说而为文辞者也。夫文辞鄙俚,莫过于谚,而圣贤《诗》《书》,采以为谈,况逾于此,岂可忽哉!

   观此众条,并书记所总∶或事本相通,而文意各异,或全任质素,或杂用文绮,随事立体,贵乎精要;意少一字则义阙,句长一言则辞妨,并有司之实务,而浮藻之所忽也。然才冠鸿笔,多疏尺牍,譬九方堙之识骏足,而不知毛色牝牡也。言既身文,信亦邦瑞,翰林之士,思理实焉。

   赞曰∶文藻条流,托在笔札。既驰金相,亦运木讷。

      万古声荐,千里应拔。庶务纷纶,因书乃察。



神思第二十六

   古人云∶“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阙之下。”神思之谓也。文之思也,其神远矣。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其思理之致乎!故思理为妙,神与物游。神居胸臆,而志气统其关键;物沿耳目,而辞令管其枢机。枢机方通,则物无隐貌;关键将塞,则神有遁心。

   是以陶钧文思,贵在虚静,疏瀹五藏,澡雪精神。积学以储宝,酌理以富才,研阅以穷照,驯致以怿辞,然后使元解之宰,寻声律而定墨;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此盖驭文之首术,谋篇之大端。

   夫神思方运,万涂竞萌,规矩虚位,刻镂无形。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我才之多少,将与风云而并驱矣。方其搦翰,气倍辞前,暨乎篇成,半折心始。何则?意翻空而易奇,言徵实而难巧也。是以意授于思,言授于意,密则无际,疏则千里。或理在方寸而求之域表,或义在咫尺而思隔山河。是以秉心养术,无务苦虑;含章司契,不必劳情也。人之禀才,迟速异分,文之制体,大小殊功。相如含笔而腐毫,扬雄辍翰而惊梦,桓谭疾感于苦思,王充气竭于思虑,张衡研京以十年,左思练都以一纪。虽有巨文,亦思之缓也。淮南崇朝而赋《骚》,枚皋应诏而成赋,子建援牍如口诵,仲宣举笔似宿构,阮?禹据案而制书,祢衡当食而草奏,虽有短篇,亦思之速也。

   若夫骏发之士,心总要术,敏在虑前,应机立断;覃思之人,情饶歧路,鉴在虑后,研虑方定。机敏故造次而成功,虑疑故愈久而致绩。难易虽殊,并资博练。若学浅而空迟,才疏而徒速,以斯成器,未之前闻。是以临篇缀虑,必有二患∶理郁者苦贫,辞弱者伤乱,然则博见为馈贫之粮,贯一为拯乱之药,博而能一,亦有助乎心力矣。

   若情数诡杂,体变迁贸,拙辞或孕于巧义,庸事或萌于新意;视布于麻,虽云未贵,杼轴献功,焕然乃珍。至于思表纤旨,文外曲致,言所不追,笔固知止。至精而后阐其妙,至变而后通其数,伊挚不能言鼎,轮扁不能语斤,其微矣乎!

   赞曰∶神用象通,情变所孕。物心貌求,心以理应。

      刻镂声律,萌芽比兴。结虑司契,垂帷制胜。



体性第二十七

   夫情动而言形,理发而文见,盖沿隐以至显,因内而符外者也。然才有庸俊,气有刚柔,学有浅深,习有雅郑,并情性所铄,陶染所凝,是以笔区云谲,文苑波诡者矣。故辞理庸俊,莫能翻其才;风趣刚柔,宁或改其气;事义浅深,未闻乖其学;体式雅郑,鲜有反其习:各师成心,其异如面。若总其归途,则数穷八体∶一曰典雅,二曰远奥,三曰精约,四曰显附,五曰繁缛,六曰壮丽,七曰新奇,八曰轻靡。典雅者,熔式经诰,方轨儒门者也;远奥者,馥采曲文,经理玄宗者也;精约者,核字省句,剖析毫厘者也;显附者,辞直义畅,切理厌心者也;繁缛者,博喻酿采,炜烨枝派者也;壮丽者,高论宏裁,卓烁异采者也;新奇者,摈古竞今,危侧趣诡者也;轻靡者,浮文弱植,缥缈附俗者也。故雅与奇反,奥与显殊,繁与约舛,壮与轻乖,文辞根叶,苑囿其中矣。

   若夫八体屡迁,功以学成,才力居中,肇自血气;气以实志,志以定言,吐纳英华,莫非情性。是以贾生俊发,故文洁而体清;长卿傲诞,故理侈而辞溢;子云沈寂,故志隐而味深;子政简易,故趣昭而事博;孟坚雅懿,故裁密而思靡;平子淹通,故虑周而藻密;仲宣躁锐,故颖出而才果;公干气褊,故言壮而情骇;嗣宗俶傥,故响逸而调远;叔夜俊侠,故兴高而采烈;安仁轻敏,故锋发而韵流;士衡矜重,故情繁而辞隐。触类以推,表里必符,岂非自然之恒资,才气之大略哉!

   夫才由天资,学慎始习,斫梓染丝,功在初化,器成采定,难可翻移。故童子雕琢,必先雅制,沿根讨叶,思转自圆。八体虽殊,会通合数,得其环中,则辐辏相成。故宜摹体以定习,因性以练才,文之司南,用此道也。

   赞曰∶才性异区,文体繁诡。辞为肌肤,志实骨髓。

      雅丽黼黻,淫巧朱紫。习亦凝真,功沿渐靡。



风骨第二十八

   《诗》总六义,风冠其首,斯乃化感之本源,志气之符契也。是以怊怅述情,必始乎风;沈吟铺辞,莫先于骨。故辞之待骨,如体之树骸;情之含风,犹形之包气。结言端直,则文骨成焉;意气骏爽,则文风清焉。若丰藻克赡,风骨不飞,则振采失鲜,负声无力。是以缀虑裁篇,务盈守气,刚健既实,辉光乃新。其为文用,譬征鸟之使翼也。

   故练于骨者,析辞必精;深乎风者,述情必显。捶字坚而难移,结响凝而不滞,此风骨之力也。若瘠义肥辞,繁杂失统,则无骨之征也。思不环周,牵课乏气,则无风之验也。昔潘勖锡魏,思摹经典,群才韬笔,乃其骨髓峻也;相如赋仙,气号凌云,蔚为辞宗,乃其风力遒也。能鉴斯要,可以定文,兹术或违,无务繁采。

   故魏文称∶“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故其论孔融,则云“体气高妙”,论徐干,则云“时有齐气”,论刘桢,则云“有逸气”。公干亦云∶“孔氏卓卓,信含异气;笔墨之性,殆不可胜。”并重气之旨也。夫翚翟备色,而翾翥百步,肌丰而力沈也;鹰隼乏采,而翰飞戾天,骨劲而气猛也。文章才力,有似于此。若风骨乏采,则鸷集翰林;采乏风骨,则雉窜文囿;唯藻耀而高翔,固文笔之鸣凤也。若夫熔铸经典之范,翔集子史之术,洞晓情变,曲昭文体,然后能孚甲新意,雕昼奇辞。昭体,故意新而不乱,晓变,故辞奇而不黩。若骨采未圆,风辞未练,而跨略旧规,驰骛新作,虽获巧意,危败亦多,岂空结奇字,纰缪而成经矣?《周书》云∶“辞尚体要,弗惟好异。”盖防文滥也。然文术多门,各适所好,明者弗授,学者弗师。于是习华随侈,流遁忘反。若能确乎正式,使文明以健,则风清骨峻,篇体光华。能研诸虑,何远之有哉!

   赞曰∶情与气偕,辞共体并。文明以健,珪璋乃聘。

      蔚彼风力,严此骨鲠。才锋峻立,符采克炳。



通变第二十九

   夫设文之体有常,变文之数无方,何以明其然耶?凡诗赋书记,名理相因,此有常之体也;文辞气力,通变则久,此无方之数也。名理有常,体必资于故实;通变无方,数必酌于新声;故能骋无穷之路,饮不竭之源。然绠短者衔渴,足疲者辍途,非文理之数尽,乃通变之术疏耳。故论文之方,譬诸草木,根干丽土而同性,臭味晞阳而异品矣。

   是以九代咏歌,志合文则。黄歌“断竹”,质之至也;唐歌在昔,则广于黄世;虞歌《卿云》,则文于唐时;夏歌“雕墙”,缛于虞代;商周篇什,丽于夏年。至于序志述时,其揆一也。暨楚之骚文,矩式周人;汉之赋颂,影写楚世;魏之篇制,顾慕汉风;晋之辞章,瞻望魏采。搉而论之,则黄唐淳而质,虞夏质而辨,商周丽而雅,楚汉侈而艳,魏晋浅而绮,宋初讹而新。从质及讹,弥近弥澹,何则?竞今疏古,风昧气衰也。

   今才颖之士,刻意学文,多略汉篇,师范宋集,虽古今备阅,然近附而远疏矣。夫青生于蓝,绛生于蒨,虽逾本色,不能复化。桓君山云∶“予见新进丽文,美而无采;及见刘扬言辞,常辄有得。”此其验也。故练青濯绛,必归蓝蒨;矫讹翻浅,还宗经诰。斯斟酌乎质文之间,而隐括乎雅俗之际,可与言通变矣。

   夫夸张声貌,则汉初已极,自兹厥后,循环相因,虽轩翥出辙,而终入笼内。枚乘《七发》云∶“通望兮东海,虹洞兮苍天。”相如《上林》云∶“视之无端,察之无涯,日出东沼,入乎西陂。”马融《广成》云∶“天地虹洞,固无端涯,大明出东,入乎西陂”。扬雄《校猎》云∶“出入日月,天与地沓”。张衡《西京》云∶“日月于是乎出入,象扶桑于濛汜。”此并广寓极状,而五家如一。诸如此类,莫不相循,参伍因革,通变之数也。

   是以规略文统,宜宏大体。先博览以精阅,总纲纪而摄契;然后拓衢路,置关键,长辔远驭,从容按节,凭情以会通,负气以适变,采如宛虹之奋鬐,光若长离之振翼,乃颖脱之文矣。若乃龌龊于偏解,矜激乎一致,此庭间之回骤,岂万里之逸步哉!

   赞曰∶文律运周,日新其业。变则可久,通则不乏。

      趋时必果,乘机无怯。望今制奇,参古定法。



定势第三十

   夫情致异区,文变殊术,莫不因情立体,即体成势也。势者,乘利而为制也。如机发矢直,涧曲湍回,自然之趣也。圆者规体,其势也自转;方者矩形,其势也自安:文章体势,如斯而已。

   是以模经为式者,自入典雅之懿;效《骚》命篇者,必归艳逸之华;综意浅切者,类乏酝藉;断辞辨约者,率乖繁缛:譬激水不漪,槁木无阴,自然之势也。

   是以绘事图色,文辞尽情,色糅而犬马殊形,情交而雅俗异势。熔范所拟,各有司匠,虽无严郛,难得逾越。然渊乎文者,并总群势;奇正虽反,必兼解以俱通;刚柔虽殊,必随时而适用。若爱典而恶华,则兼通之理偏,似夏人争弓矢,执一不可以独射也;若雅郑而共篇,则总一之势离,是楚人鬻矛誉楯,誉两难得而俱售也。

   是以括囊杂体,功在铨别,宫商朱紫,随势各配。章表奏议,则准的乎典雅;赋颂歌诗,则羽仪乎清丽;符檄书移,则楷式于明断;史论序注,则师范于核要;箴铭碑诔,则体制于宏深;连珠七辞,则从事于巧艳:此循体而成势,随变而立功者也。虽复契会相参,节文互杂,譬五色之锦,各以本采为地矣。

   桓谭称∶“文家各有所慕,或好浮华而不知实核,或美众多而不见要约。”陈思亦云∶“世之作者,或好烦文博采,深沉其旨者;或好离言辨白,分毫析厘者;所习不同,所务各异。”言势殊也。刘桢云∶“文之体势有强弱,使其辞已尽而势有馀,天下一人耳,不可得也。”公干所谈,颇亦兼气。然文之任势,势有刚柔,不必壮言慷慨,乃称势也。又陆云自称∶“往日论文,先辞而后情,尚势而不取悦泽,及张公论文,则欲宗其言。”夫情固先辞,势实须泽,可谓先迷后能从善矣。

   自近代辞人,率好诡巧,原其为体,讹势所变,厌黩旧式,故穿凿取新,察其讹意,似难而实无他术也,反正而已。故文反正为乏,辞反正为奇。效奇之法,必颠倒文句,上字而抑下,中辞而出外,回互不常,则新色耳。

   夫通衢夷坦,而多行捷径者,趋近故也;正文明白,而常务反言者,适俗故也。然密会者以意新得巧,苟异者以失体成怪。旧练之才,则执正以驭奇;新学之锐,则逐奇而失正;势流不反,则文体遂弊。秉兹情术,可无思耶!

   赞曰∶形生势成,始末相承。湍回似规,矢激如绳。

      因利骋节,情采自凝。枉辔学步,力止寿陵。



情采第三十一

   圣贤书辞,总称文章,非采而何?夫水性虚而沦漪结,木体实而花萼振,文附质也。虎豹无文,则鞟同犬羊;犀兕有皮,而色资丹漆,质待文也。若乃综述性灵,敷写器象,镂心鸟迹之中,织辞鱼网之上,其为彪炳,缛采名矣。

   故立文之道,其理有三∶一曰形文,五色是也;二曰声文,五音是也;三曰情文,五性是也。五色杂而成黼黻,五音比而成韶夏,五性发而为辞章,神理之数也。

   《孝经》垂典,丧言不文;故知君子常言,未尝质也。老子疾伪,故称“美言不信”,而五千精妙,则非弃美矣。庄周云“辩雕万物”,谓藻饰也。韩非云“艳乎辩说”,谓绮丽也。绮丽以艳说,藻饰以辩雕,文辞之变,于斯极矣。

   研味《孝》、《老》,则知文质附乎性情;详览《庄》、《韩》,则见华实过乎淫侈。若择源于泾渭之流,按辔于邪正之路,亦可以驭文采矣。夫铅黛所以饰容,而盼倩生于淑姿;文采所以饰言,而辩丽本于情性。故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经正而后纬成,理定而后辞畅:此立文之本源也。

   昔诗人什篇,为情而造文;辞人赋颂,为文而造情。何以明其然?盖风雅之兴,志思蓄愤,而吟咏情性,以讽其上,此为情而造文也;诸子之徒,心非郁陶,苟驰夸饰,鬻声钓世,此为文而造情也。故为情者要约而写真,为文者淫丽而烦滥。而后之作者,采滥忽真,远弃风雅,近师辞赋,故体情之制日疏,逐文之篇愈盛。故有志深轩冕,而泛咏皋壤。心缠几务,而虚述人外。真宰弗存,翩其反矣。

   夫桃李不言而成蹊,有实存也;男子树兰而不芳,无其情也。夫以草木之微,依情待实;况乎文章,述志为本。言与志反,文岂足征?

   是以联辞结采,将欲明理,采滥辞诡,则心理愈翳。固知翠纶桂饵,反所以失鱼。“言隐荣华”,殆谓此也。是以“衣锦褧衣”,恶文太章;贲象穷白,贵乎反本。夫能设模以位理,拟地以置心,心定而后结音,理正而后攡藻,使文不灭质,博不溺心,正采耀乎朱蓝,间色屏于红紫,乃可谓雕琢其章,彬彬君子矣。

   赞曰∶言以文远,诚哉斯验。心术既形,英华乃赡。

      吴锦好渝,舜英徒艳。繁采寡情,味之必厌。



熔裁第三十二

   情理设位,文采行乎其中。刚柔以立本,变通以趋时。立本有体,意或偏长;趋时无方,辞或繁杂。蹊要所司,职在熔裁,隐括情理,矫揉文采也。规范本体谓之熔,剪截浮词谓之裁。裁芜秽不生,熔则纲领昭畅,譬绳墨之审分,斧斤之斫削矣。骈拇枝指,由侈于性;附赘悬肬,实侈于形。一意两出,义之骈枝也;同辞重句,文之肬赘也。

   凡思绪初发,辞采苦杂,心非权衡,势必轻重。是以草创鸿笔,先标三准∶履端于始,则设情以位体;举正于中,则酌事以取类;归馀于终,则撮辞以举要。然后舒华布实,献替节文,绳墨以外,美材既斫,故能首尾圆合,条贯统序。若术不素定,而委心逐辞,异端丛至,骈赘必多。

   故三准既定,次讨字句。句有可削,足见其疏;字不得减,乃知其密。精论要语,极略之体;游心窜句,极繁之体。谓繁与略,适分所好。引而申之,则两句敷为一章,约以贯之,则一章删成两句。思赡者善敷,才核者善删。善删者字去而意留,善敷者辞殊而义显。字删而意缺,则短乏而非核;辞敷而言重,则芜秽而非赡。

   昔谢艾、王济,西河文士,张骏以为“艾繁而不可删,济略而不可益”。若二子者,可谓练熔裁而晓繁略矣。至如士衡才优,而缀辞尤繁;士龙思劣,而雅好清省。及云之论机,亟恨其多,而称“清新相接,不以为病”,盖崇友于耳。夫美锦制衣,修短有度,虽玩其采,不倍领袖,巧犹难繁,况在乎拙?而《文赋》以为“榛楛勿剪,庸音足曲”,其识非不鉴,乃情苦芟繁也。夫百节成体,共资荣卫,万趣会文,不离辞情。若情周而不繁,辞运而不滥,非夫熔裁,何以行之乎?

   赞曰∶篇章户牖,左右相瞰。辞如川流,溢则泛滥。

      权衡损益,斟酌浓淡。芟繁剪秽,弛于负担。



声律第三十三

   夫音律所始,本于人声者也。声合宫商,肇自血气,先王因之,以制乐歌。故知器写人声,声非学器者也。故言语者,文章关键,神明枢机,吐纳律吕,唇吻而已。古之教歌,先揆以法,使疾呼中宫,徐呼中征。夫宫商响高,徵羽声下;抗喉矫舌之差,攒唇激齿之异,廉肉相准,皎然可分。今操琴不调,必知改张,攡文乖张,而不识所调。响在彼弦,乃得克谐,声萌我心,更失和律,其故何哉?良由外听易为察,内听难为聪也。故外听之易,弦以手定,内听之难,声与心纷;可以数求,难以辞逐。

   凡声有飞沉,响有双叠。双声隔字而每舛,迭韵杂句而必睽;沉则响发而断,飞则声飏不还,并辘轳交往,逆鳞相比,迕其际会,则往蹇来连,其为疾病,亦文家之吃也。夫吃文为患,生于好诡,逐新趣异,故喉唇纠纷;将欲解结,务在刚断。左碍而寻右,末滞而讨前,则声转于吻,玲玲如振玉;辞靡于耳,累累如贯珠矣。是以声画妍蚩,寄在吟咏,滋味流于下句,风力穷于和韵。异音相从谓之和,同声相应谓之韵。韵气一定,则馀声易遣;和体抑扬,故遗响难契。属笔易巧,选和至难,缀文难精,而作韵甚易。虽纤意曲变,非可缕言,然振其大纲,不出兹论。

   若夫宫商大和,譬诸吹籥;翻回取均,颇似调瑟。瑟资移柱,故有时而乖贰;籥含定管,故无往而不壹。陈思、潘岳,吹籥之调也;陆机、左思,瑟柱之和也。概举而推,可以类见。

   又诗人综韵,率多清切,《楚辞》辞楚,故讹韵实繁。及张华论韵,谓士衡多楚,《文赋》亦称不易,可谓衔灵均之馀声,失黄钟之正响也。凡切韵之动,势若转圜;讹音之作,甚于枘方。免乎枘方,则无大过矣。练才洞鉴,剖字钻响,识疏阔略,随音所遇,若长风之过籁,南郭之吹竽耳。古之佩玉,左宫右征,以节其步,声不失序。音以律文,其可忽哉!

   赞曰∶标情务远,比音则近。吹律胸臆,调钟唇吻。

      声得盐梅,响滑榆槿。割弃支离,宫商难隐。



章句第三十四

   夫设情有宅,置言有位;宅情曰章,位言曰句。故章者,明也;句者,局也。局言者,联字以分疆;明情者,总义以包体。区畛相异,而衢路交通矣。夫人之立言,因字而生句,积句而为章,积章而成篇。篇之彪炳,章无疵也;章之明靡,句无玷也;句之清英,字不妄也。振本而末从,知一而万毕矣。

   夫裁文匠笔,篇有大小;离章合句,调有缓急;随变适会,莫见定准。句司数字,待相接以为用;章总一义,须意穷而成体。其控引情理,送迎际会,譬舞容回环,而有缀兆之位;歌声靡曼,而有抗坠之节也。

   寻诗人拟喻,虽断章取义,然章句在篇,如茧之抽绪,原始要终,体必鳞次。启行之辞,逆萌中篇之意;绝笔之言,追媵前句之旨;故能外文绮交,内义脉注,跗萼相衔,首尾一体。若辞失其朋,则羁旅而无友,事乖其次,则飘寓而不安。是以搜句忌于颠倒,裁章贵于顺序,斯固情趣之指归,文笔之同致也。

   若夫章句无常,而字有条数,四字密而不促,六字格而非缓,或变之以三五,盖应机之权节也。至于诗颂大体,以四言为正,唯《祈父》《肇禋》,以二言为句。寻二言肇于黄世,《竹弹》之谣是也;三言兴于虞时,《元首》之诗是也;四言广于夏年,《洛汭之歌》是也;五言见于周代,《行露》之章是也。六言七言,杂出《诗》、《骚》;两体之篇,成于西汉。情数运周,随时代用矣。

   若乃改韵从调,所以节文辞气。贾谊、枚乘,两韵辄易;刘歆、桓谭,百句不迁;亦各有其志也。昔魏武论赋,嫌于积韵,而善于资代。陆云亦称“四言转句,以四句为佳”。观彼制韵,志同枚、贾。然两韵辄易,则声韵微躁;百句不迁,则唇吻告劳。妙才激扬,虽触思利贞,曷若折之中和,庶保无咎。

   又诗人以“兮”字入于句限,《楚辞》用之,字出于句外。寻兮字承句,乃语助馀声。舜咏《南风》,用之久矣,而魏武弗好,岂不以无益文义耶!至于“夫惟盖故”者,发端之首唱;“之而于以”者,乃札句之旧体;“乎哉矣也”者,亦送末之常科。据事似闲,在用实切。巧者回运,弥缝文体,将令数句之外,得一字之助矣。外字难谬,况章句欤。

   赞曰∶断章有检,积句不恒。理资配主,辞忌失朋。

      环情革调,宛转相腾。离合同异,以尽厥能。



丽辞第三十五

   造化赋形,支体必双,神理为用,事不孤立。夫心生文辞,运裁百虑,高下相须,自然成对。唐虞之世,辞未极文,而皋陶赞云∶“罪疑惟轻,功疑惟重”。益陈谟云∶“满招损,谦受益。”岂营丽辞,率然对尔。《易》之《文》、《系》,圣人之妙思也。序《乾》四德,则句句相衔;龙虎类感,则字字相俪;乾坤易简,则宛转相承;日月往来,则隔行悬合;虽句字或殊,而偶意一也。至于诗人偶章,大夫联辞,奇偶适变,不劳经营。自扬马张蔡,崇盛丽辞,如宋画吴冶,刻形镂法,丽句与深采并流,偶意共逸韵俱发。至魏晋群才,析句弥密,联字合趣,剖毫析厘。然契机者入巧,浮假者无功。

   故丽辞之体,凡有四对∶言对为易,事对为难;反对为优,正对为劣。言对者,双比空辞者也;事对者,并举人验者也;反对者,理殊趣合者也;正对者,事异义同者也。长卿《上林赋》云:“修容乎礼园,翱翔乎书圃。”此言对之类也。宋玉《神女赋》云∶“毛嫱鄣袂,不足程式;西施掩面,比之无色。”此事对之类也。仲宣《登楼》云∶“钟仪幽而楚奏,庄舄显而越吟。”此反对之类也。孟阳《七哀》云∶“汉祖想枌榆,光武思白水。”此正对之类也。凡偶辞胸臆,言对所以为易也;征人资学,事对所以为难也;幽显同志,反对所以为优也;并贵共心,正对所以为劣也。又以事对,各有反正,指类而求,万条自昭然矣。

   张华诗称∶“游雁比翼翔,归鸿知接翮。”刘琨诗言:“宣尼悲获麟,西狩泣孔丘。”若斯重出,即对句之骈枝也。

   是以言对为美,贵在精巧;事对所先,务在允当。若两言相配,而优劣不均,是骥在左骖,驽为右服也。若夫事或孤立,莫与相偶,是夔之一足,趻踔而行也。若气无奇类,文乏异采,碌碌丽辞,则昏睡耳目。必使理圆事密,联璧其章。迭用奇偶,节以杂佩,乃其贵耳。类此而思,理斯见也。

   赞曰∶体植必两,辞动有配。左提右挈,精味兼载。

      炳烁联华,镜静含态。玉润双流,如彼珩珮。



比兴第三十六

   《诗》文宏奥,包韫六义;毛公述《传》,独标“兴体”,岂不以“风”通而“赋”同,“比”显而“兴”隐哉?故比者,附也;兴者,起也。附理者切类以指事,起情者依微以拟议。起情故兴体以立,附理故比例以生。比则畜愤以斥言,兴则环譬以托讽。盖随时之义不一,故诗人之志有二也。

   观夫兴之托谕,婉而成章,称名也小,取类也大。关雎有别,故后妃方德;尸鸠贞一,故夫人象义。义取其贞,无疑于夷禽;德贵其别,不嫌于鸷鸟;明而未融,故发注而后见也。且何谓为比?盖写物以附意,飏言以切事者也。故金锡以喻明德,珪璋以譬秀民,螟蛉以类教诲,蜩螗以写号呼,浣衣以拟心忧,席卷以方志固:凡斯切象,皆比义也。至如“麻衣如雪”,“两骖如舞”,若斯之类,皆比类者也。楚襄信谗,而三闾忠烈,依《诗》制《骚》,讽兼“比”、“兴”。炎汉虽盛,而辞人夸毗,诗刺道丧,故兴义销亡。于是赋颂先鸣,故比体云构,纷纭杂遝,倍旧章矣。

   夫比之为义,取类不常∶或喻于声,或方于貌,或拟于心,或譬于事。宋玉《高唐》云∶“纤条悲鸣,声似竽籁”,此比声之类也;枚乘《菟园》云∶“焱焱纷纷,若尘埃之间白云”,此则比貌之类也;贾生《鵩赋》云∶“祸之与福,何异纠纆”,此以物比理者也;王褒《洞箫》云∶“优柔温润,如慈父之畜子也”,此以声比心者也;马融《长笛》云∶“繁缛络绎,范蔡之说也”,此以响比辩者也;张衡《南都》云∶“起郑舞,茧曳绪”,此以容比物者也。若斯之类,辞赋所先,日用乎比,月忘乎兴,习小而弃大,所以文谢于周人也。至于扬班之伦,曹刘以下,图状山川,影写云物,莫不织综比义,以敷其华,惊听回视,资此效绩。又安仁《萤赋》云“流金在沙”,季鹰

《杂诗》云“青条若总翠”,皆其义者也。故比类虽繁,以切至为贵,若刻鹄类鹜,则无所取焉。

   赞曰∶诗人比兴,触物圆览。物虽胡越,合则肝胆。

      拟容取心,断辞必敢。攒杂咏歌,如川之澹。



夸饰第三十七

   夫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神道难摹,精言不能追其极;形器易写,壮辞可得喻其真;才非短长,理自难易耳。故自天地以降,豫入声貌,文辞所被,夸饰恒存。虽《诗》、《书》雅言,风俗训世,事必宜广,文亦过焉。是以言峻则嵩高极天,论狭则河不容舠,说多则子孙千亿,称少则民靡孑遗;襄陵举滔天之目,倒戈立漂杵之论;辞虽已甚,其义无害也。且夫号?音之丑,岂有泮林而变好?荼味之苦,宁以周原而成饴?并意深褒赞,故义成矫饰。大圣所录,以垂宪章,孟轲所云“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意”也。

   自宋玉、景差,夸饰始盛;相如凭风,诡滥愈甚。故上林之馆,奔星与宛虹入轩;从禽之盛,飞廉与鹪明俱获。及扬雄《甘泉》,酌其馀波。语瑰奇则假珍于玉树;言峻极则颠坠于鬼神。至《西都》之比目,《西京》之海若,验理则理无可验,穷饰则饰犹未穷矣。又子云《羽猎》,鞭宓妃以饷屈原;张衡《羽猎》,困玄冥于朔野,娈彼洛神,既非魍魉,惟此水师,亦非魑魅;而虚用滥形,不其疏乎?此欲夸其威而饰其事,义睽剌也。至如气貌山海,体势宫殿,嵯峨揭业,熠耀焜煌之状,光采炜炜而欲然,声貌岌岌其将动矣。莫不因夸以成状,沿饰而得奇也。于是后进之才,奖气挟声,轩翥而欲奋飞,腾掷而羞跼步,辞入炜烨,春藻不能程其艳;言在萎绝,寒谷未足成其凋;谈欢则字与笑并,论戚则声共泣偕;信可以发蕴而飞滞,披瞽而骇聋矣。

   然饰穷其要,则心声锋起;夸过其理,则名实两乖。若能酌《诗》、《书》之旷旨,翦扬马之甚泰,使夸而有节,饰而不诬,亦可谓之懿也。

   赞曰∶夸饰在用,文岂循检。言必鹏运,气靡鸿渐。

      倒海探珠,倾昆取琰。旷而不溢,奢而无玷。



事类第三十八

    事类者,盖文章之外,据事以类义,援古以证今者也。昔文王繇《易》,剖判爻位。《既济》九三,远引高宗之伐,《明夷》六五,近书箕子之贞:斯略举人事,以征义者也。至若胤征羲和,陈《政典》之训;盘庚诰民,叙迟任之言:此全引成辞以明理者也。然则明理引乎成辞,征义举乎人事,乃圣贤之鸿谟,经籍之通矩也。《大畜》之象,“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亦有包于文矣。

   观夫屈宋属篇,号依诗人,虽引古事,而莫取旧辞。唯贾谊《鵩赋》,始用鹖冠之说;相如《上林》,撮引李斯之书,此万分之一会也。及扬雄《百官箴》,颇酌于《诗》、《书》;刘歆《遂初赋》,历叙于纪传;渐渐综采矣。至于崔班张蔡,遂捃摭经史,华实布濩,因书立功,皆后人之范式也。

   夫姜桂因地,辛在本性;文章由学,能在天资。才自内发,学以外成,有学饱而才馁,有才富而学贫。学贫者迍邅于事义,才馁者劬劳于辞情,此内外之殊分也。是以属意立文,心与笔谋,才为盟主,学为辅佐;主佐合德,文采必霸,才学褊狭,虽美少功。夫以子云之才,而自奏不学,及观书石室,乃成鸿采。表里相资,古今一也。故魏武称张子之文为拙,以学问肤浅,所见不博,专拾掇崔杜小文,所作不可悉难,难便不知所出。斯则寡闻之病也。

   夫经典沉深,载籍浩瀚,实群言之奥区,而才思之神皋也。扬班以下,莫不取资,任力耕耨,纵意渔猎,操刀能割,必裂膏腴。是以将赡才力,务在博见,狐腋非一皮能温,鸡?庶必数千而饱矣。是以综学在博,取事贵约,校练务精,捃理须核,众美辐辏,表里发挥。刘劭《赵都赋》云∶“公子之客,叱劲楚令歃盟;管库隶臣,呵强秦使鼓缶。”用事如斯,可称理得而义要矣。故事得其要,虽小成绩,譬寸辖制轮,尺枢运关也。或微言美事,置于闲散,是缀金翠于足胫,靓粉黛于胸臆也。

   凡用旧合机,不啻自其口出,引事乖谬,虽千载而为瑕。陈思,群才之英也,《报孔璋书》云∶“葛天氏之乐,千人唱,万人和,听者因以蔑《韶》、《夏》矣。”此引事之实谬也。按葛天之歌,唱和三人而已。相如《上林》云∶“奏陶唐之舞,听葛天之歌,千人唱,万人和。”唱和千万人,乃相如推之。然而滥侈葛天,推三成万者,信赋妄书,致斯谬也。陆机《园葵》诗云∶“庇足同一智,生理合异端。”夫葵能卫足,事讥鲍庄;葛藟庇根,辞自乐豫。若譬葛为葵,则引事为谬;若谓庇胜卫,则改事失真:斯又不精之患。夫以子建明练,士衡沉密,而不免于谬。曹洪之谬高唐,又曷足以嘲哉!夫山木为良匠所度,经书为文士所择,木美而定于斧斤,事美而制于刀笔,研思之士,无惭匠石矣。

   赞曰∶经籍深富,辞理遐亘。皓如江海,郁若昆邓。

      文梓共采,琼珠交赠。用人若己,古来无懵。



练字第三十九

   夫文爻象列而结绳移,鸟迹明而书契作,斯乃言语之体貌,而文章之宅宇也。苍颉造之,鬼哭粟飞;黄帝用之,官治民察。先王声教,书必同文,輶轩之使,纪言殊俗,所以一字体,总异音。《周礼》保氏,掌教六书。秦灭旧章,以吏为师。及李斯删籀而秦篆兴,程邈造隶而古文废。

   汉初草律,明著厥法。太史学童,教试八体。又吏民上书,字谬辄劾。是以马字缺画,而石建惧死,虽云性慎,亦时重文也。至孝武之世,则相如撰篇。及宣平二帝,征集小学,张敞以正读传业,扬雄以奇字纂训,并贯练《雅》、《颂颉》,总阅音义。鸿笔之徒,莫不洞晓。且多赋京苑,假借形声,是以前汉小学,率多玮字,非独制异,乃共晓难也。暨乎后汉,小学转疏,复文隐训,臧否亦半。

   及魏代缀藻,则字有常检,追观汉作,翻成阻奥。故陈思称∶“扬马之作,趣幽旨深,读者非师传不能析其辞,非博学不能综其理。”岂直才悬,抑亦字隐。自晋来用字,率从简易,时并习易,人谁取难?今一字诡异,则群句震惊,三人弗识,则将成字妖矣。后世所同晓者,虽难斯易,时所共废,虽易斯难,趣舍之间,不可不察。

   夫《尔雅》者,孔徒之所纂,而《诗》、《书》之襟带也;《仓颉》者,李斯之所辑,而史籀之遗体也。《雅》以渊源诂训,《颉》以苑囿奇文,异体相资,如左右肩股,该旧而知新,亦可以属文。若夫义训古今,兴废殊用,字形单复,妍媸异体。心既托声于言,言亦寄形于字,讽诵则绩在宫商,临文则能归字形矣。

   是以缀字属篇,必须拣择∶一避诡异,二省联边,三权重出,四调单复。诡异者,字体瑰怪者也。曹摅诗称∶“岂不愿斯游,褊心恶?凶呶。”两字诡异,大疵美篇。况乃过此,其可观乎!联边者,半字同文者也。状貌山川,古今咸用,施于常文,则龃龉为瑕,如不获免,可至三接,三接之外,其字林乎!重出者,同字相犯者也。《诗》、《骚》适会,而近世忌同,若两字俱要,则宁在相犯。故善为文者,富于万篇,贫于一字,一字非少,相避为难也。单复者,字形肥瘠者也。瘠字累句,则纤疏而行劣;肥字积文,则黯黕而篇暗。善酌字者,参伍单复,磊落如珠矣。凡此四条,虽文不必有,而体例不无。若值而莫悟,则非精解。

   至于经典隐暧,方册纷纶,简蠹帛裂,三写易字,或以音讹,或以文变。子思弟子,“于穆不似”,音讹之异也。晋之史记,“三豕渡河”,文变之谬也。《尚书大传》有“别风淮雨”,《帝王世纪》云“列风淫雨”。“别”、“列”、“淮”、“淫”,字似潜移。“淫”、“列”义当而不奇,“淮”、“别”理乖而新异。傅毅制诔,已用“淮雨”;元长作序,亦用“别风”,固知爱奇之心,古今一也。史之阙文,圣人所慎,若依义弃奇,则可与正文字矣。

   赞曰∶篆隶相熔,苍雅品训。古今殊迹,妍媸异分。

      字靡易流,文阻难运。声画昭精,墨采腾奋。



隐秀第四十

   夫心术之动远矣,文情之变深矣,源奥而派生,根盛而颖峻,是以文之英蕤,有秀有隐。隐也者,文外之重旨者也;秀也者,篇中之独拔者也。隐以复意为工,秀以卓绝为巧。斯乃旧章之懿绩,才情之嘉会也。

   夫隐之为体,义生文外,秘响旁通,伏采潜发,譬爻象之变互体,川渎之韫珠玉也。故互体变爻,而化成四象;珠玉潜水,而澜表方圆。始正而末奇,内明而外润,使玩之者无穷,味之者不厌矣。

   彼波起辞间,是谓之秀。纤手丽音,宛乎逸态,若远山之浮烟霭,娈女之靓容华。然烟霭天成,不劳于妆点;容华格定,无待于裁熔;深浅而各奇,穠纤而俱妙,若挥之则有馀,而揽之则不足矣。

   夫立意之士,务欲造奇,每驰心于玄默之表;工辞之人,必欲臻美,恒匿思于佳丽之乡。呕心吐胆,不足语穷;锻岁炼年,奚能喻苦?故能藏颖词间,昏迷于庸目;露锋文外,惊绝乎妙心。使酝藉者蓄隐而意愉,英锐者抱秀而心悦。譬诸裁云制霞,不让乎天工;斫卉刻葩,有同乎神匠矣。若篇中乏隐,等宿儒之无学,或一叩而语穷,句间鲜秀,如巨室之少珍,若百诘而色沮:斯并不足于才思,而亦有愧于文辞矣。

   将欲征隐,聊可指篇∶古诗之离别,乐府之长城,词怨旨深,而复兼乎比兴。陈思之《黄雀》,公干之《青松》,格刚才劲,而并长于讽谕。叔夜之《赠行》,嗣宗之《咏怀》,境玄思澹,而得乎优闲。士衡之疏放,彭泽之豪逸,心密语澄,而俱适乎壮采。

   如欲辨秀,亦惟摘句“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意凄而词婉,此匹妇之无聊也;“临濯长缨,念子怅悠悠”,志高而言壮,此丈夫之不遂也;“东西安所之,徘徊以旁皇”,心孤而情惧,此闺房之悲极也;“朔风动秋草,边马有归心”,气寒而事伤,此羁旅之怨曲也。

   凡文集胜篇,不盈十一,篇章秀句,裁可百二。并思合而自逢,非研虑之所课也。或有晦塞为深,虽奥非隐,雕削取巧,虽美非秀矣。故自然会妙,譬卉木之耀英华;润色取美,譬缯帛之染朱绿。朱绿染缯,深而繁鲜;英华曜树,浅而炜烨。隐篇所以照文苑,秀句所以侈翰林,盖以此也。

   赞曰∶文隐深蔚,馀味曲包。辞生互体,有似变爻。

      言之秀矣,万虑一交。动心惊耳,逸响笙匏。



指瑕第四十一

   管仲有言∶“无翼而飞者声也;无根而固者情也。”然则声不假翼,其飞甚易;情不待根,其固匪难。以之垂文,可不慎欤!古来文才,异世争驱。或逸才以爽迅,或精思以纤密,而虑动难圆,鲜无瑕病。陈思之文,群才之俊也,而《武帝诔》云“尊灵永蛰”,《明帝颂》云“圣体浮轻”,浮轻有似于蝴蝶,永蛰颇疑于昆虫,施之尊极,岂其当乎?左思《七讽》,说孝而不从,反道若斯,馀不足观矣。潘岳为才,善于哀文,然悲内兄,则云“感口泽”,伤弱子,则云“心如疑”,《礼》文在尊极,而施之下流,辞虽足哀,义斯替矣。

   若夫君子拟人,必于其伦,而崔瑗之《诔李公》,比行于黄虞,向秀之《赋嵇生》,方罪于李斯。与其失也,虽宁僭无滥,然高厚之诗,不类甚矣。

   凡巧言易标,拙辞难隐,斯言之玷,实深白圭。繁例难载,故略举四条。

   若夫立文之道,惟字与义。字以训正,义以理宣。而晋末篇章,依希其旨,始有“赏际奇至”之言,终有“抚叩酬酢”之语,每单举一字,指以为情。夫赏训锡赉,岂关心解;抚训执握,何预情理。《雅》、《颂》未闻,汉魏莫用,悬领似如可辩,课文了不成义,斯实情讹之所变,文浇之致弊。而宋来才英,未之或改,旧染成俗,非一朝也。

   近代辞人,率多猜忌,至乃比语求蚩,反音取瑕,虽不屑于古,而有择于今焉。又制同他文,理宜删革,若掠人美辞,以为己力,宝玉大弓,终非其有。全写则揭箧,傍采则探囊,然世远者太轻,时同者为尤矣。

   若夫注解为书,所以明正事理,然谬于研求,或率意而断。《西京赋》称“中黄、育、获”之畴,而薛综谬注谓之“阉尹”,是不闻执雕虎之人也。又《周礼》井赋,旧有“匹马”;而应劭释匹,或量首数蹄,斯岂辩物之要哉?原夫古之正名,车两而马匹,匹两称目,以并耦为用。盖车贰佐乘,马俪骖服,服乘不只,故名号必双,名号一正,则虽单为匹矣。匹夫匹妇,亦配义矣。夫车马小义,而历代莫悟;辞赋近事,而千里致差;况钻灼经典,能不谬哉?夫辩匹而数首蹄,选勇而驱阉尹,失理太甚,故举以为戒。丹青初炳而后渝,文章岁久而弥光。若能隐括于一朝,可以无惭于千载也。

   赞曰∶羿氏舛射,东野败驾。虽有俊才,谬则多谢。

      斯言一玷,千载弗化。令章靡疚,亦善之亚。



养气第四十二

   昔王充著述,制《养气》之篇,验己而作,岂虚造哉!夫耳目鼻口,生之役也;心虑言辞,神之用也。率志委和,则理融而情畅;钻砺过分,则神疲而气衰:此性情之数也。

   夫三皇辞质,心绝于道华;帝世始文,言贵于敷奏。三代春秋,虽沿世弥缛,并适分胸臆,非牵课才外也。战代技诈,攻奇饰说,汉世迄今,辞务日新,争光鬻采,虑亦竭矣。故淳言以比浇辞,文质悬乎千载;率志以方竭情,劳逸差于万里。古人所以馀裕,后进所以莫遑也。

   凡童少鉴浅而志盛,长艾识坚而气衰,志盛者思锐以胜劳,气衰者虑密以伤神,斯实中人之常资,岁时之大较也。若夫器分有限,智用无涯;或惭凫企鹤,沥辞镌思。于是精气内销,有似尾闾之波;神志外伤,同乎牛山之木。怛惕之盛疾,亦可推矣。

   至如仲任置砚以综述,叔通怀笔以专业,既暄之以岁序,又煎之以日时,是以曹公惧为文之伤命,陆云叹用思之困神,非虚谈也。

   夫学业在勤,故有锥股自厉;志于文也,则有申写郁滞。故宜从容率情,优柔适会。若销铄精胆,蹙迫和气,秉牍以驱龄,洒翰以伐性,岂圣贤之素心,会文之直理哉!

   且夫思有利钝,时有通塞,沐则心覆,且或反常;神之方昏,再三愈黩。是以吐纳文艺,务在节宣,清和其心,调畅其气,烦而即舍,勿使壅滞,意得则舒怀以命笔,理伏则投笔以卷怀,逍遥以针劳,谈笑以药倦,常弄闲于才锋,贾馀于文勇,使刃发如新,腠理无滞,虽非胎息之万术,斯亦卫气之一方也。

   赞曰∶纷哉万象,劳矣千想。玄神宜宝,素气资养。

      水停以鉴,火静而朗。无扰文虑,郁此精爽。



附会第四十三

   何谓附会?谓总文理,统首尾,定与夺,合涯际,弥纶一篇,使杂而不越者也。若筑室之须基构,裁衣之待缝缉矣。夫才童学文,宜正体制∶必以情志为神明,事义为骨髓,辞采为肌肤,宫商为声气;然后品藻玄黄,攡振金玉,献可替否,以裁厥中:斯缀思之恒数也。

   凡大体文章,类多枝派,整派者依源,理枝者循干。是以附辞会义,务总纲领,驱万涂于同归,贞百虑于一致,使众理虽繁,而无倒置之乖,群言虽多,而无棼丝之乱。扶阳而出条,顺阴而藏迹,首尾周密,表里一体,此附会之术也。夫画者谨发而易貌,射者仪毫而失墙,锐精细巧,必疏体统。故宜诎寸以信尺,枉尺以直寻,弃偏善之巧,学具美之绩:此命篇之经略也。

   夫文变无方,意见浮杂,约则义孤,博则辞叛,率故多尤,需为事贼。且才分不同,思绪各异,或制首以通尾,或尺接以寸附。然通制者盖寡,接附者甚众。若统绪失宗,辞味必乱;义脉不流,则偏枯文体。夫能悬识凑理,然后节文自会,如胶之粘木,石之合玉矣。是以驷牡异力,而六辔如琴,驭文之法,有似于此。去留随心,修短在手,齐其步骤,总辔而已。

   故善附者异旨如肝胆,拙会者同音如胡越。改章难于造篇,易字艰于代句,此已然之验也。昔张汤拟奏而再却,虞松草表而屡谴,并事理之不明,而词旨之失调也。及倪宽更草,钟会易字,而汉武叹奇,晋景称善者,乃理得而事明,心敏而辞当也。以此而观,则知附会巧拙,相去远哉!

   若夫绝笔断章,譬乘舟之振楫;会词切理,如引辔以挥鞭。克终底绩,寄深写远。若首唱荣华,而媵句憔悴,则遗势郁湮,馀风不畅。此《周易》所谓“臀无肤,其行次且”也。惟首尾相援,则附会之体,固亦无以加于此矣。

   赞曰∶篇统间关,情数稠迭。原始要终,疏条布叶。

      道味相附,悬绪自接。如乐之和,心声克协。



总术第四十四

   今之常言,有“文”有“笔”,以为无韵者“笔”也,有韵者“文”也。夫文以足言,理兼《诗》、《书》,别目两名,自近代耳。颜延年以为∶“笔之为体,言之文也;经典则言而非笔,传记则笔而非言。”请夺彼矛,还攻其楯矣。何者?《易》之《文言》,岂非言文?若笔为言文,不得云经典非笔矣。将以立论,未见其论立也。予以为∶发口为言,属翰曰笔,常道曰经,述经曰传。经传之体,出言入笔,笔为言使,可强可弱。《六经》以典奥为不刊,非以言笔为优劣也。昔陆氏《文赋》,号为曲尽,然泛论纤悉,而实体未该。故知九变之贯匪穷,知言之选难备矣。

   凡精虑造文,各竞新丽,多欲练辞,莫肯研术。落落之玉,或乱乎石;碌碌之石,时似乎玉。精者要约,匮者亦鲜;博者该赡,芜者亦繁;辩者昭晰,浅者亦露;奥者复隐,诡者亦曲。或义华而声悴,或理拙而文泽。知夫调钟未易,张琴实难。伶人告和,不必尽窕?瓠之中;动角挥羽,何必穷初终之韵;魏文比篇章于音乐,盖有征矣。夫不截盘根,无以验利器;不剖文奥,无以辨通才。才之能通,必资晓术,自非圆鉴区域,大判条例,岂能控引情源,制胜文苑哉!

   是以执术驭篇,似善弈之穷数;弃术任心,如博塞之邀遇。故博塞之文,借巧傥来,虽前驱有功,而后援难继。少既无以相接,多亦不知所删,乃多少之并惑,何妍蚩之能制乎!若夫善弈之文,则术有恒数,按部整伍,以待情会,因时顺机,动不失正。数逢其极,机入其巧,则义味腾跃而生,辞气丛杂而至。视之则锦绘,听之则丝簧,味之则甘腴,佩之则芬芳,断章之功,于斯盛矣。

   夫骥足虽骏,纆牵忌长,以万分一累,且废千里。况文体多术,共相弥纶,一物携贰,莫不解体。所以列在一篇,备总情变,譬三十之辐,共成一毂,虽未足观,亦鄙夫之见也。

   赞曰∶文场笔苑,有术有门。务先大体,鉴必穷源。

      乘一总万,举要治繁。思无定契,理有恒存。



时序第四十五

   时运交移,质文代变,古今情理,如可言乎?昔在陶唐,德盛化钧,野老吐“何力”之谈,郊童含“不识”之歌。有虞继作,政阜民暇,薰风咏于元后,“烂云”歌于列臣。尽其美者何?乃心乐而声泰也。至大禹敷土,九序咏功,成汤圣敬,“猗欤”作颂。逮姬文之德盛,《周南》勤而不怨;大王之化淳,《邠风》乐而不淫。幽厉昏而《板》、《荡》怒,平王微而《黍离》哀。故知歌谣文理,与世推移,风动于上,而波震于下者也。

   春秋以后,角战英雄,六经泥蟠,百家飙骇。方是时也,韩魏力政,燕赵任权;五蠹六虱,严于秦令;唯齐、楚两国,颇有文学。齐开庄衢之第,楚广兰台之宫,孟轲宾馆,荀卿宰邑,故稷下扇其清风,兰陵郁其茂俗,邹子以谈天飞誉,驺奭以雕龙驰响,屈平联藻于日月,宋玉交彩于风云。观其艳说,则笼罩《雅》、《颂》,故知?烨之奇意,出乎纵横之诡俗也。

   爰至有汉,运接燔书,高祖尚武,戏儒简学。虽礼律草创,《诗》、《书》未遑,然《大风》、《鸿鹄》之歌,亦天纵之英作也。施及孝惠,迄于文景,经术颇兴,而辞人勿用,贾谊抑而邹枚沉,亦可知已。逮孝武崇儒,润色鸿业,礼乐争辉,辞藻竞骛∶柏梁展朝宴之诗,金堤制恤民之咏,征枚乘以蒲轮,申主父以鼎食,擢公孙之对策,叹倪宽之拟奏,买臣负薪而衣锦,相如涤器而被绣。于是史迁寿王之徒,严终枚皋之属,应对固无方,篇章亦不匮,遗风馀采,莫与比盛。越昭及宣,实继武绩,驰骋石渠,暇豫文会,集雕篆之轶材,发绮縠之高喻,于是王褒之伦,底禄待诏。自元暨成,降意图籍,美玉屑之谈,清金马之路。子云锐思于千首,子政雠校于六艺,亦已美矣。爰自汉室,迄至成哀,虽世渐百龄,辞人九变,而大抵所归,祖述《楚辞》,灵均馀影,于是

乎在。自哀、平陵替,光武中兴,深怀图谶,颇略文华,然杜笃献诔以免刑,班彪参奏以补令,虽非旁求,亦不遐弃。及明章叠耀,崇爱儒术,肄礼璧堂,讲文虎观,孟坚珥笔于国史,贾逵给札于瑞颂;东平擅其懿文,沛王振其通论;帝则藩仪,辉光相照矣。自和安以下,迄至顺桓,则有班傅三崔,王马张蔡,磊落鸿儒,才不时乏,而文章之选,存而不论。然中兴之后,群才稍改前辙,华实所附,斟酌经辞,盖历政讲聚,故渐靡儒风者也。降及灵帝,时好辞制,造皇羲之书,开鸿都之赋,而乐松之徒,招集浅陋,故杨赐号为驩兜,蔡邕比之俳优,其馀风遗文,盖蔑如也。

   自献帝播迁,文学蓬转,建安之末,区宇方辑。魏武以相王之尊,雅爱诗章;文帝以副君之重,妙善辞赋;陈思以公子之豪,下笔琳琅;并体貌英逸,故俊才云蒸。仲宣委质于汉南,孔璋归命于河北,伟长从宦于青土,公干徇质于海隅;德琏综其斐然之思;元瑜展其翩翩之乐。文蔚、休伯之俦,于叔、德祖之侣,傲雅觞豆之前,雍容衽席之上,洒笔以成酣歌,和墨以藉谈笑。观其时文,雅好慷慨,良由世积乱离,风衰俗怨,并志深而笔长,故梗概而多气也。

   至明帝纂戎,制诗度曲,征篇章之士,置崇文之观,何刘群才,迭相照耀。少主相仍,唯高贵英雅,顾盼含章,动言成论。于时正始馀风,篇体轻澹,而嵇阮应缪,并驰文路矣。

   逮晋宣始基,景文克构,并迹沉儒雅,而务深方术。至武帝惟新,承平受命,而胶序篇章,弗简皇虑。降及怀愍,缀旒而已。然晋虽不文,人才实盛∶茂先摇笔而散珠,太冲动墨而横锦,岳湛曜联璧之华,机云标二俊之采。应傅三张之徒,孙挚成公之属,并结藻清英,流韵绮靡。前史以为运涉季世,人未尽才,诚哉斯谈,可为叹息。

   元皇中兴,披文建学,刘刁礼吏而宠荣,景纯文敏而优擢。逮明帝秉哲,雅好文会,升储御极,孳孳讲艺,练情于诰策,振采于辞赋,庾以笔才愈亲,温以文思益厚,揄扬风流,亦彼时之汉武也。及成康促龄,穆哀短祚,简文勃兴,渊乎清峻,微言精理,函满玄席;澹思浓采,时洒文囿。至孝武不嗣,安恭已矣。其文史则有袁殷之曹,孙干之辈,虽才或浅深,珪璋足用。

   自中朝贵玄,江左称盛,因谈馀气,流成文体。是以世极迍邅,而辞意夷泰,诗必柱下之旨归,赋乃漆园之义疏。故知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原始以要终,虽百世可知也。

   自宋武爱文,文帝彬雅,秉文之德,孝武多才,英采云构。自明帝以下,文理替矣。尔其缙绅之林,霞蔚而飙起。王袁联宗以龙章,颜谢重叶以凤采,何范张沈之徒,亦不可胜数也。盖闻之于世,故略举大较。

   暨皇齐驭宝,运集休明∶太祖以圣武膺箓,世祖以睿文纂业,文帝以贰离含章,高宗以上哲兴运,并文明自天,缉熙景祚。今圣历方兴,文思光被,海岳降神,才英秀发,驭飞龙于天衢,驾骐骥于万里。经典礼章,跨周轹汉,唐、虞之文,其鼎盛乎!鸿风懿采,短笔敢陈;扬言赞时,请寄明哲!

   赞曰∶蔚映十代,辞采九变。枢中所动,环流无倦。

      质文沿时,崇替在选。终古虽远,僾焉如面。



物色第四十六

   春秋代序,阴阳惨舒,物色之动,心亦摇焉。盖阳气萌而玄驹步,阴律凝而丹鸟羞,微虫犹或入感,四时之动物深矣。若夫珪璋挺其惠心,英华秀其清气,物色相召,人谁获安?是以献岁发春,悦豫之情畅;滔滔孟夏,郁陶之心凝。天高气清,阴沉之志远;霰雪无垠,矜肃之虑深。岁有其物,物有其容;情以物迁,辞以情发。一叶且或迎意,虫声有足引心。况清风与明月同夜,白日与春林共朝哉!

   是以诗人感物,联类不穷。流连万象之际,沉吟视听之区。写气图貌,既随物以宛转;属采附声,亦与心而徘徊。故“灼灼”状桃花之鲜,“依依”尽杨柳之貌,“杲杲”为出日之容,“瀌々”拟雨雪之状,“喈喈”逐黄鸟之声,“喓々”学草虫之韵。“皎日”、“嘒星”,一言穷理;“参差”、“沃若”,两字连形:并以少总多,情貌无遗矣。虽复思经千载,将何易夺?及《离骚》代兴,触类而长,物貌难尽,故重沓舒状,于是“嵯峨”之类聚,葳蕤之群积矣。及长卿之徒,诡势瑰声,模山范水,字必鱼贯,所谓诗人丽则而约言,辞人丽淫而繁句也。

   至如《雅》咏棠华,“或黄或白”;《骚》述秋兰,“绿叶”、“紫茎”。凡

攡表五色,贵在时见,若青黄屡出,则繁而不珍。

   自近代以来,文贵形似,窥情风景之上,钻貌草木之中。吟咏所发,志惟深远,体物为妙,功在密附。故巧言切状,如印之印泥,不加雕削,而曲写毫芥。故能瞻言而见貌,即字而知时也。然物有恒姿,而思无定检,或率尔造极,或精思愈疏。且《诗》、《骚》所标,并据要害,故后进锐笔,怯于争锋。莫不因方以借巧,即势以会奇,善于适要,则虽旧弥新矣。是以四序纷回,而入兴贵闲;物色虽繁,而析辞尚简;使味飘飘而轻举,情晔晔而更新。古来辞人,异代接武,莫不参伍以相变,因革以为功,物色尽而情有馀者,晓会通也。若乃山林皋壤,实文思之奥府,略语则阙,详说则繁。然则屈平所以能洞监《风》、《骚》之情者,抑亦江山之助乎?

   赞曰∶山沓水匝,树杂云合。目既往还,心亦吐纳。

   春日迟迟,秋风飒飒,情往似赠,兴来如答。



才略第四十七

   九代之文,富矣盛矣;其辞令华采,可略而详也。虞、夏文章,则有皋陶六德,夔序八音益则有赞,五子作歌,辞义温雅,万代之仪表也。商周之世,则仲虺垂诰,伊尹敷训,吉甫之徒并述《诗》、《颂》,义固为经,文亦足师矣。

   及乎春秋大夫,则修辞聘会,磊落如琅玕之圃,焜耀似缛锦之肆,薳敖择楚国之令典,会讲晋国之礼法,赵衰以文胜从飨,国侨以修辞扌干郑,子太叔美秀而文,公孙挥善于辞令,皆文之标者也。

   战代任武,而文士不绝。诸子以道术取资,屈宋以《楚辞》发采。乐毅报书辨而义,范雎上书密而至,苏秦历说壮而中,李斯自奏丽而动。若在文世,则扬班俦矣。荀况学宗,而象物名赋,文质相称,固巨儒之情也。

   汉室陆贾,首发奇采,赋《孟春》而进《新语》,其辩之富矣。贾谊才颖,陵轶飞兔,议惬而赋清,岂虚至哉!枚乘之《七发》,邹阳之《上书》,膏润于笔,气形于言矣。仲舒专儒,子长纯史,而丽缛成文,亦诗人之告哀焉。相如好书,师范屈宋,洞入夸艳,致名辞宗。然核取精意,理不胜辞,故扬子以为“文丽用寡者长卿”,诚哉是言也!王褒构采,以密巧为致,附声测貌,泠然可观。子云属意,辞义最深,观其涯度幽远,搜选诡丽,而竭才以钻思,故能理赡而辞坚矣。

   桓谭著论,富号猗顿,宋弘称荐,爰比相如,而《集灵》诸赋,偏浅无才,故知长于讽谕,不及丽文也。敬通雅好辞说,而坎壈盛世,《显志》自序,亦蚌病成珠矣。二班两刘,弈叶继采,旧说以为固文优彪,歆学精向,然《王命》清辩,《新序》该练,璿璧产于昆冈,亦难得而逾本矣。傅毅、崔骃,光采比肩,瑗寔踵武,能世厥风者矣。杜笃、贾逵,亦有声于文,迹其为才,崔、傅之末流也。李尤赋铭,志慕鸿裁,而才力沉膇,垂翼不飞。马融鸿儒,思洽识高,吐纳经范,华实相扶。王逸博识有功,而绚采无力。延寿继志,瑰颖独标,其善图物写貌,岂枚乘之遗术欤!张衡通赡,蔡邕精雅,文史彬彬,隔世相望。是则竹柏异心而同贞,金玉殊质而皆宝也。刘向之奏议,旨切而调缓;赵壹之辞赋,意繁而体疏;孔融气盛于为笔,祢衡思锐于为文,有偏美焉。潘勖凭经以骋才,故绝群于锡命;王朗发愤以托志,亦致美于序铭。然自卿、渊已前,多役才而不课学;雄向以后,颇引书以助文,此取与之大际,其分不可乱者也。

   魏文之才,洋洋清绮。旧谈抑之,谓去植千里,然子建思捷而才俊,诗丽而表逸;子桓虑详而力缓,故不竞于先鸣。而乐府清越,《典论》辩要,迭用短长,亦无懵焉。但俗情抑扬,雷同一响,遂令文帝以位尊减才,思王以势窘益价,未为笃论也。仲宣溢才,捷而能密,文多兼善,辞少瑕累,摘其诗赋,则七子之冠冕乎!琳?禹以符檄擅声;徐干以赋论标美,刘桢情高以会采,应瑒学优以得文;路粹、杨修,颇怀笔记之工;丁仪、邯郸,亦含论述之美,有足算焉。刘劭《赵都》,能攀于前修;何晏《景福》,克光于后进;休琏风情,则《百壹》标其志;吉甫文理,则《临丹》成其采;嵇康师心以遣论,阮籍使气以命诗,殊声而合响,异翮而同飞。

   张华短章,奕奕清畅,其《鹪鹩》寓意,即韩非之《说难》也。左思奇才,业深覃思,尽锐于《三都》,拔萃于《咏史》,无遗力矣。潘岳敏给,辞自和畅,锺美于《西征》,贾馀于哀诔,非自外也。陆机才欲窥深,辞务索广,故思能入巧而不制繁。士龙朗练,以识检乱,故能布采鲜净,敏于短篇。孙楚缀思,每直置以疏通;挚虞述怀,必循规以温雅;其品藻“流别”,有条理焉。傅玄篇章,义多规镜;长虞笔奏,世执刚中;并桢干之实才,非群华之韡萼也。成公子安,选赋而时美,夏侯孝若,具体而皆微,曹摅清靡于长篇,季鹰辨切于短韵,各其善也。孟阳、景阳,才绮而相埒,可谓鲁卫之政,兄弟之文也。刘琨雅壮而多风,卢谌情发而理昭,亦遇之于时势也。

   景纯艳逸,足冠中兴,《郊赋》既穆穆以大观,《仙诗》亦飘飘而凌云矣。庾元规之表奏,靡密以闲畅;温太真之笔记,循理而清通,亦笔端之良工也。孙盛、干宝,文胜为史,准的所拟,志乎典训,户牖虽异,而笔彩略同。袁宏发轸以高骧,故卓出而多偏;孙绰规旋以矩步,故伦序而寡状。殷仲文之孤兴,谢叔源之闲情,并解散辞体,缥渺浮音,虽滔滔风流,而大浇文意。

   宋代逸才,辞翰鳞萃,世近易明,无劳甄序。

   观夫后汉才林,可参西京;晋世文苑,足俪鄴都。然而魏时话言,必以元封为称首;宋来美谈,亦以建安为口实。何也?岂非崇文之盛世,招才之嘉会哉?嗟夫!此古人所以贵乎时也。

   赞曰∶才难然乎!性各异禀。一朝综文,千年凝锦。

      馀采徘徊,遗风籍甚。无曰纷杂,皎然可品。



知音第四十八

   知音其难哉!音实难知,知实难逢,逢其知音,千载其一乎!夫古来知音,多贱同而思古所谓“日进前而不御,遥闻声而相思”也。昔《储说》始出,《子虚》初成,秦皇汉武,恨不同时;既同时矣,则韩囚而马轻,岂不明鉴同时之贱哉!至于班固、傅毅,文在伯仲,而固嗤毅云“下笔不能自休”。及陈思论才,亦深排孔璋,敬礼请润色,叹以为美谈;季绪好诋诃,方之于田巴,意亦见矣。故魏文称∶“文人相轻”,非虚谈也。至如君卿唇舌,而谬欲论文,乃称“史迁著书,谘东方朔”,于是桓谭之徒,相顾嗤笑。彼实博徒,轻言负诮,况乎文士,可妄谈哉!故鉴照洞明,而贵古贱今者,二主是也;才实鸿懿,而崇己抑人者,班、曹是也;学不逮文,而信伪迷真者,楼护是也;酱瓿之议,岂多叹哉!

   夫麟凤与麏雉悬绝,珠玉与砾石超殊,白日垂其照,青眸写其形。然鲁臣以麟为麏,楚人以雉为凤,魏民以夜光为怪石,宋客以燕砾为宝珠。形器易征,谬乃若是;文情难鉴,谁曰易分?

   夫篇章杂沓,质文交加,知多偏好,人莫圆该。慷慨者逆声而击节,酝藉者见密而高蹈;浮慧者观绮而跃心,爱奇者闻诡而惊听。会己则嗟讽,异我则沮弃,各执一偶之解,欲拟万端之变,所谓“东向而望,不见西墙”也。

   凡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故圆照之象,务先博观。阅乔岳以形培塿,酌沧波以喻畎浍。无私于轻重,不偏于憎爱,然后能平理若衡,照辞如镜矣。是以将阅文情,先标六观一观位体,二观置辞,三观通变,四观奇正,五观事义,六观宫商。斯术既行,则优劣见矣。

   夫缀文者情动而辞发,观文者披文以入情,沿波讨源,虽幽必显。世远莫见其面,觇文辄见其心。岂成篇之足深,患识照之自浅耳。夫志在山水,琴表其情,况形之笔端,理将焉匿?故心之照理,譬目之照形,目了则形无不分,心敏则理无不达。然而俗监之迷者,深废浅售,此庄周所以笑《折扬》,宋玉所以伤《白雪》也。昔屈平有言∶“文质疏内,众不知余之异采。”见异唯知音耳。扬雄自称∶“心好沉博绝丽之文。”其不事浮浅,亦可知矣。夫唯深识鉴奥,必欢然内怿,譬春台之熙众人,乐饵之止过客,盖闻兰为国香,服媚弥芬;书亦国华,玩绎方美;知音君子,其垂意焉。

   赞曰∶洪锺万钧,夔旷所定。良书盈箧,妙鉴乃订。

      流郑淫人,无或失听。独有此律,不谬蹊径。



程器第四十九

   《周书》论士,方之梓材,盖贵器用而兼文采也。是以朴斫成而丹雘施,垣墉立而雕杇附。而近代词人,务华弃实。故魏文以为∶“古今文人,类不护细行。”韦诞所评,又历诋群才。后人雷同,混之一贯,吁可悲矣!

   略观文士之疵∶相如窃妻而受金,扬雄嗜酒而少算,敬通之不修廉隅,杜笃之请求无厌,班固谄窦以作威,马融党梁而黩货,文举傲诞以速诛,正平狂憨以致戮,仲宣轻锐以躁竞,孔璋傯恫以粗疏,丁仪贪婪以乞货,路粹餔啜而无耻,潘岳诡祷于愍怀,陆机倾仄于贾郭,傅玄刚隘而詈台,孙楚狠愎而讼府。诸有此类,并文士之瑕累。文既有之,武亦宜然。

   古之将相,疵咎实多。至如管仲孝窃,吴起之贪淫,陈平之污点,绛灌之谗嫉,沿兹以下,不可胜数。孔光负衡据鼎,而仄媚董贤,况班马之贱职,潘岳之下位哉?王戎开国上秩,而鬻官俗;况马杜之磬悬,丁路之贫薄哉?然子夏无亏于名儒,浚冲不尘乎竹林者,名崇而讥减也。若夫屈贾之忠贞,邹枚之机觉,黄香之淳孝,徐干之沉默,岂曰文士,必其玷欤?

   盖人禀五材,修短殊用,自非上哲,难以求备。然将相以位隆特达,文士以职卑多诮,此江河所以腾涌,涓流所以寸折者也。名之抑扬,既其然矣,位之通塞,亦有以焉。盖士之登庸,以成务为用。鲁之敬姜,妇人之聪明耳。然推其机综,以方治国,安有丈夫学文,而不达于政事哉?彼扬马之徒,有文无质,所以终乎下位也。昔庾元规才华清英,勋庸有声,故文艺不称;若非台岳,则正以文才也。文武之术,左右惟宜。郤縠敦书,故举为元帅,岂以好文而不练武哉?孙武《兵经》,辞如珠玉,岂以习武而不晓文也?

   是以君子藏器,待时而动。发挥事业,固宜蓄素以弸中,散采以彪外,楩楠其质,豫章其干;攡文必在纬军国,负重必在任栋梁,穷则独善以垂文,达则奉时以骋绩。若此文人,应《梓材》之士矣。   

赞曰∶瞻彼前修,有懿文德。声昭楚南,采动梁北。

       雕而不器,贞干谁则。岂无华身,亦有光国。

           

序志第五十

   夫“文心”者,言为文之用心也。昔涓子《琴心》,王孙《巧心》,心哉美矣,故用之焉。古来文章,以雕缛成体,岂取驺奭之群言雕龙也。夫宇宙绵邈,黎献纷杂,拔萃出类,智术而已。岁月飘忽,性灵不居,腾声飞实,制作而已。夫人肖貌天地,禀性五才,拟耳目于日月,方声气乎风雷,其超出万物,亦已灵矣。形同草木之脆,名逾金石之坚,是以君子处世,树德建言,岂好辩哉?不得已也!

   予生七龄,乃梦彩云若锦,则攀而采之。齿在逾立,则尝夜梦执丹漆之礼器,随仲尼而南行。旦而寤,乃怡然而喜,大哉!圣人之难见哉,乃小子之垂梦欤!自生人以来,未有如夫子者也。敷赞圣旨,莫若注经,而马郑诸儒,弘之已精,就有深解,未足立家。唯文章之用,实经典枝条,五礼资之以成文,六典因之致用,君臣所以炳焕,军国所以昭明,详其本源,莫非经典。而去圣久远,文体解散,辞人爱奇,言贵浮诡,饰羽尚画,文绣鞶帨,离本弥甚,将遂讹滥。盖《周书》论辞,贵乎体要,尼父陈训,恶乎异端,辞训之奥,宜体于要。于是搦笔和墨,乃始论文。

   详观近代之论文者多矣∶至如魏文述典,陈思序书,应瑒文论,陆机《文赋》,仲治《流别》,弘《翰林》,各照隅隙,鲜观衢路,或臧否当时之才,或铨品前修之文,或泛举雅俗之旨,或撮题篇章之意。魏典密而不周,陈书辩而无当,应论华而疏略,陆赋巧而碎乱,《流别》精而少功,《翰林》浅而寡要。又君山、公干之徒,吉甫、士龙之辈,泛议文意,往往间出,并未能振叶以寻根,观澜而索源。不述先哲之诰,无益后生之虑。

   盖《文心》之作也,本乎道,师乎圣,体乎经,酌乎纬,变乎骚:文之枢纽,亦云极矣。若乃论文叙笔,则囿别区分,原始以表末,释名以章义,选文以定篇,敷理以举统:上篇以上,纲领明矣。至于剖情析采,笼圈条贯,攡《神》、《性》,图《风》、《势》,苞《会》、《通》,阅《声》、《字》,崇替于《时序》,褒贬于《才略》,怊怅于《知音》,耿介于《程器》,长怀《序志》,以驭群篇:下篇以下,毛目显矣。位理定名,彰乎大衍之数,其为文用,四十九篇而已。

   夫铨序一文为易,弥纶群言为难,虽复轻采毛发,深极骨髓,或有曲意密源,似近而远,辞所不载,亦不可胜数矣。及其品列成文,有同乎旧谈者,非雷同也,势自不可异也;有异乎前论者,非苟异也,理自不可同也。同之与异,不屑古今,擘肌分理,唯务折衷。按辔文雅之场,环络藻绘之府,亦几乎备矣。但言不尽意,圣人所难,识在瓶管,何能矩矱。茫茫往代,既沉予闻;眇眇来世,倘尘彼观也。

   赞曰∶生也有涯,无涯惟智。逐物实难,凭性良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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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4 17:18:00 | 显示全部楼层
《平仄28式》

一、 聲調:
指語音的高低、升降、長短的聲調。


(一) 現代漢語的聲調:分為第一聲、第二聲、第三聲、第四聲等四種。
1. 第一聲:又名「陰平聲」,讀音都高而長,但不升不降。例如:生、天、乾、飛………等等。
2. 第二聲:又名「陽平聲」,讀音都低而長,也不升不降。例如:文、求、紅、情………等等。
3. 第三聲:又名「上聲」,讀音都上升而短。例如:可、武、海、以………等等。
4. 第四聲:又名「去聲」,讀音都下降而短。例如:快、會、秀、看………等等。


(二) 古代漢語的聲調:分為平聲、上聲、去聲、入聲等四種。
1. 平聲:相當於現代漢語的「第一聲」(陰平聲)、「第二聲」(陽平聲),但有一部份的字在古代是入聲字,例如:屋、竹、福、菊等等。
2. 上聲:相當於現代漢語的「第三聲」,但有一部份的字在古代是入聲字,例如:髮、雪、曲。
3. 去聲:相當於現代漢語的「第四聲」,但有一部份的字在古代是入聲字,例如:月。
4. 入聲:這個聲調在現代漢語已經不存在,分別併入第一聲、第二聲、第三聲、第四聲之中。入聲字的讀音短促,現在的江蘇、安徽、浙江、福建、江西、廣東、廣西、山西、河南、陝西、甘肅等省的部份地區、四川南部等地的方言還保留入聲字,因此如果無法分辨那一個字是入聲字,可以用台語及客語發音,聲調短促的就是入聲字。四川、貴州、雲南、湖北等省的多數地區,湖南西部、廣西北部地區,把入聲字讀為第二聲(陽平)。


二、 平仄聲調:
字的四種聲調又可分為平聲、仄聲二種,第一聲(陰平)和第二聲(陽平),通稱「平聲」。第三聲(上聲)、第四聲(去聲)和舊讀入聲字,通稱「仄聲」。


三、 押韻:
在詩詞中特定位置的字要用同一韻目的字,使詩詞讀起來更具有聲音的美感,叫做押韻。例如:王翰的〈涼州曲〉:「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這一首詩押「灰」韻,所以這首詩一、二、四句句尾必須押韻的位置的字「杯」、「催」、「回」,都必須用「灰」韻的字。


四、 韻腳:
押韻的字都在句子的末尾,所以叫做「韻腳」。


五、 韻部:
同韻的字歸成的類別,稱韻部,如《廣韻》分為二百零六部,《平水韻》分為一百零六部。


六、 韻目:
韻書各韻部的標目,叫做韻目。韻書歸併同韻的字為一部,每一部以其中一個字或二個字為代表,這個代表的字叫做「韻目」例如:劉淵《平水韻》將詩韻分為一百零六韻,有東、冬、江、支………等等,東韻有東、銅、同、鐘、公、沖………等字,以「東」為首,「東」便是韻目。韻目表(《佩文詩韻》)如下:


上平聲

01 02  03 04 05 06  07 08 09 10 11  12 13 14  15
東 冬 江 支 微 魚 虞 齊 佳 灰 真 文 元 寒 刪


下平聲  

01 02  03 04 05 06  07 08 09 10 11  12 13 14  15
先 蕭 肴 豪 歌 麻 陽 庚 青 蒸 尤 侵 覃 鹽 咸


上聲  

01 02  03 04 05 06  07 08 0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董 腫 講 紙 尾 語 麌 薺 蟹 賄 軫 吻 阮 旱 潸 銑 篠 巧 皓 哿 馬 養 梗 迥 有 寢 感 琰 豏


去聲  

01 02 03 04 05 06 07 08 0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送 宋 絳 寘 未 御 遇 霽 泰 卦 隊 震 問 願 翰 諫 霰 嘯 效 號 箇 禡 漾 敬 徑 宥 沁 勘 豔 陷


入聲  

01 02 03 04 05 06 07 08 0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屋 沃 覺 質 物 月 曷 黠 屑 藥 陌 錫 職 緝 合 葉 洽


七、 韻字: 每一個韻目內所含的字稱為韻字。


八、 入韻: 作詩時在規定要押韻的地方用韻,叫做「入韻」。


九、 借韻: 在五七言絕句與律詩的第一句借用旁韻,叫做「借韻」。


十、 出韻: 在五七言近體詩或唐宋古體詩中,以鄰韻字互押,叫做「出韻」。

近體詩除了首句可以借韻外,不允許出韻,必須一韻到底,否則稱為「詩病」或「落韻」。


十一、 鄰韻: 或稱旁韻。古代韻書按韻的遠近編次,其相鄰者謂之「鄰韻」。
附註 歌、麻、蒸、尤、侵無鄰韻 哿、馬、有、寢無鄰韻 箇、禡、宥、沁無鄰韻 職、緝無鄰韻


十二、 寬韻: 字數多而比較容易選用的韻目叫做「寬韻」,

例如:支、真、先、陽、庚、尤、東、虞等韻目之下都有三、四百個字。


十三、 窄韻: 字數少而比較難選用的韻目叫做「窄韻」,

例如:微、文、刪、青、蒸、覃、鹽、侵、冬等韻目之下字數較少。


十四、 險韻: 字數少且字都較冷僻的韻目,例如:江、佳、肴、咸等。


十五、 黏對: 「黏」與「對」合稱。

「對」指近體詩同一聯中出句與對句的第二字平仄必須相反。

「黏」廣義指一首詩的平仄皆合格律,狹義指近體詩的上一聯對句與下一聯出句的第二字平仄相同。


十六、 失對: 指近體詩同一聯中出句與對句的第二字平仄必須相同,稱為「失對」,

因為近體詩同一聯中出句與對句的第二字平仄必須相反。


十七、 失黏: 廣義指近體詩平仄失誤,不合格律。

狹義指近體詩的上一聯對句與下一聯出句的第二字平仄應相同而不相同,稱為「失黏」。



十八、 律句: 每首詩的句子,其平仄安排皆符合格律的句子叫做「律句」。


十九、 拗句: 也稱「落調」,每首詩的句子,其平仄安排不符合格律的句子叫做「拗句」。


二十、 拗救:
在詩句中出現「拗句」時,在本句或對句的適當位置改變平仄以資補救,稱為「拗救」。


二十一、 三平調: 或叫「連三平」,

指近體詩末第三字用平聲,而使得末尾三個字連續出現三個平聲字,稱為「三平調」或「連三平」。

近體詩絕無此例,只有古風或古風式律詩才有。


二十二、 對仗: 兩句詩的詞組結構與詞性相同,互相成對,稱為對仗。律詩中間兩聯必須對仗。


二十三、 首聯: 律詩共八句,一、二句稱為「首聯」或「起聯」。


二十四、 頷聯: 律詩的第三、四句稱為「頷聯」。


二十五、 頸聯: 律詩的第五、六句稱為「頸聯」或「腹聯」。


二十六、 尾聯: 律詩的第七、八句稱為「尾聯」。



平仄詩廿八式格律表:
平韻詩十六式,仄韻詩十二式表:


【五絕】五言絕句的省稱。指五言律絕。四句二韻或三韻。


平仄定格凡四式:


(1)首句仄起不入平韻式  首句平起不入仄韻式
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  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仄。
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  仄仄仄平平,平平平仄仄。

(2)首句仄起入平韻式   首句平起入仄韻式
仄仄仄平平,平平仄仄平。  平平平仄仄,仄仄平平仄。
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  仄仄仄平平,平平平仄仄。

(3)首句平起不入平韻式  首句仄起不入仄韻式
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  仄仄仄平平,平平平仄仄。
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  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仄。

(4)首句平起入平韻式   首句仄起入仄韻式
平平仄仄平,仄仄仄平平。  仄仄平平仄,平平平仄仄。
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  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仄。
注:仄起式,指首句第二字為仄聲;平起式,指首句第二字為平聲。



【五律】五言律詩的省稱。八句四韻或五韻。

平仄定格凡四式:


(1)首句仄起不入平韻式  首句平起不入仄韻式
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  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仄。
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  仄仄仄平平,平平平仄仄。
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  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仄。
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  仄仄仄平平,平平平仄仄。

(2)首句仄起入平韻式   首句平起入仄韻式
仄仄仄平平,平平仄仄平。  平平平仄仄,仄仄平平仄。
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  仄仄仄平平,平平平仄仄。
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  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仄。
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  仄仄仄平平,平平平仄仄。

(3)首句平起不入平韻式  首句仄起不入仄韻式
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  仄仄仄平平,平平平仄仄。
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  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仄。
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  仄仄仄平平,平平平仄仄。
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  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仄。

(4)首句平起入平韻式   首句仄起入仄韻式
平平仄仄平,仄仄仄平平。  仄仄平平仄,平平平仄仄。
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  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仄。
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  仄仄仄平平,平平平仄仄。
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  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仄。



【七絕】七言絕句的省稱。指七言律絕。四句二韻或三韻。

平仄定格凡四式;


(1)首句平起入平韻式
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
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

(2)首句平起不入平韻式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

(3)首句仄起入平韻式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4)首句仄起不入平韻式
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仄韻七絕二式表】


《1》平起式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平仄仄。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

《2》仄起式
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
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



【七律】七言律詩的省稱。八句四韻或五韻。


平仄定格凡四式;


(1)首句平起入平韻式
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
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

(2)首句平起不入平韻式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

(3)首句仄起入平韻式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4)首句仄起不入平韻式
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七律仄韻二式表:】

《1》平起式: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平仄仄。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
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

《2》仄起式:
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
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
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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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 文学

畢泠 发布于2006-07-09 23:53:26
[分享]《詩品詩課》唐·司空圖

《詩品詩課》唐·司空圖〔西元八三七 — 九○八年〕撰
浮雲 校正?輸入

【雄渾】
大用外腓,真體內充,返虛入渾,積健為雄。
備具萬物,橫絕太空,荒荒油雲,寥寥長風。
超以象外,得其環中,持之匪強,來之無窮。

【沖淡】
素處以默,妙機其微。飲之太和,獨鶴與飛。
猶之惠風,荏苒在衣,閱音修篁,美日載歸。
遇之匪深,即之愈稀,脫有形似,握手已違。

【纖穠】
采采流水,蓬蓬遠春,窈窕幽谷,時見美人。
碧桃滿樹,風日水濱,柳陰路曲,流鶯比鄰。
乘之愈往,識之愈真。如將不盡,與古為新。

【沈著】
綠杉野屋,落日氣清,脫巾獨步,時聞鳥聲。
鴻雁不來,之子遠行,所思不遠,若為平生。
海風碧雲,夜渚月明。如有佳語,大河前橫。

【高古】
畸人乘真,手把芙蓉,泛彼浩劫,窅然空縱。
月出東斗,好風相從,大華夜碧,人聞清鐘。
虛佇神素,脫然畦封,黃唐在獨,落落元宗。

【典雅】
玉壺買春,賞雨茅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
白雲初晴,幽鳥相逐,眠琴綠陰,上有飛瀑。
落花無言,人澹如菊,書之歲華,其曰可讀。

【洗煉】
猶礦出金,如鉛出銀,超心鍊冶,絕愛緇磷。
空潭瀉春,古鏡照神,體素儲潔,乘月返真。
載瞻星辰,載歌幽人,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勁健】
行神如空,行氣如虹,巫峽千尋,走雲連風。
飲真茹強,蓄素守中,喻彼行健,是謂存雄。
天地與立,神化攸同,期之以實,御之以終。

【綺麗】
神存富貴,始輕黃金,濃盡必枯,淺者屢深。
霧餘山青,紅杏在林,月明華屋,畫橋碧陰。
金樽酒滿,伴客彈琴,取之自足,良殫美襟。

【自然】
俯仰即是,不取諸鄰,俱道適往,著手成春。
如逢花開,如瞻歲新,真予不奪,強得易貧。
幽人空山,過雨采蘋,薄言情悟,悠悠天鈞。

【含蓄】
不著一字,盡得風流。語不涉難,已不堪憂。
是有真宰,與之沉浮。如淥滿酒,花時返秋。
悠悠空塵,忽忽海瀉,淺深聚散,萬取一收。

【豪放】
觀化匪禁,吞吐大荒;由道返氣,處得以強。
天風浪浪,海山蒼蒼。真力彌滿,萬象在旁。
前招三辰,後引鳳凰;曉策六鰲,濯足扶桑。

【精神】
欲反不盡,相期以來,明漪絕底,奇花初胎。
青春鸚鵡,楊柳樓臺,碧山人來,清酒深杯。
生氣遠出,不善死灰,妙造自然,伊誰與裁。

【縝密】
是有真跡,如不可知,意象欲出,造化已奇。
水流花開,清露未晞,要路愈遠,幽行為遲。
語不欲犯,思不欲癡,猶春於綠,明月雪時。

【疏野】
惟性所擇,真取弗羈。拾物自富,與率為期。
築室松下,脫帽看詩。但知且莫,不辨何時。
倘然自適,豈必有為。若其天放,如是得之。

【清奇】
涓涓群松,下有漪流。晴雪滿汀,隔溪魚舟。
可人如玉,步屧尋幽,載瞻載止,空碧悠悠。
神出古異,淡不可收。如月之曙,如氣之秋。

【委曲】
登彼太行,翠繞羊腸。杳靄流玉,悠悠花香。
力之於時,聲之於羌。似往已迴,如幽匪藏。
水理漩洑,鵬風翱翔。道不自器,與之圓方。


【實境】
取語甚直,計思匪深。忽逢幽人,如見道心。
清澗之曲,碧松之陰,一客荷樵,一客聽琴。
情性所至,妙不自尋,遇之似天,永然希音。

【悲慨】
大風捲水,林木為摧。意苦欲死,招憩不來。
百歲如流,富貴冷灰。天道日喪,若為雄才。
壯士拂劍,浩然彌哀。蕭蕭落葉,漏雨荒苔。

【形容】
絕佇靈素,少迴清真。如覓水影,如瀉陽春。
風雲變態,花草精神;海之波瀾,山之嶙峋。
俱似大道,妙契同塵。離形得似,庶幾斯人。

【超詣】
匪神之靈,匪機之微,如將白雲,清風與歸。
遠引莫至,臨之已非。少著道契,終與俗違。
亂山喬木,碧苔芳暉。誦之思之,其聲愈稀。

【飄逸】
落落欲往,矯矯不群,緱山之鶴,華頂之雲。
高人惠巾,令色絪縕。禦風蓬葉,泛彼無垠。
如不可執,如將有聞。識者已傾,期之愈分。

【曠達】
生者百歲,相去幾何,歡樂苦短,憂愁實多。
何如樽酒,日住煙蘿,花覆茅簷,疏雨相過。
倒酒既盡,杖黎行歌,孰不有古,南山峨峨。

【流動】
若納水館,如轉丸珠,夫其可道,假體遺愚?。
荒荒坤軸,悠悠天樞。載要其端,載同其符。
超超明神,反反冥無。來往千載,是之謂乎!
唐·司空圖《詩品》終

【附註說明:詩品詩課鈔《五言詩》計四百首,目前浮雲尚在趕工輸入中。】
畢泠 发布于2006-07-09 23:57:34
三十組平韻[分享]


上平,一東,
    東同銅桐筒童僮瞳中衷忠蟲終戎崇嵩弓躬宮融雄熊穹窮馮風楓豐充隆空公功工攻
    蒙籠聾瓏洪紅鴻虹叢翁聰通蓬烘潼朧礱峒螽夢訌凍忡酆恫總侗窿懵龐種盅芎倥
    艨絨蔥匆驄

上平,二冬,
    冬農宗鐘龍舂松沖容蓉庸封胸雍濃重從逢縫蹤茸峰鋒烽蛩慵恭供淙儂松凶墉鏞佣
    溶邛共憧喁邕壅縱龔樅膿淞匈洶禺蚣榕彤

上平,三江,
    江扛窗邦缸降雙龐逄腔撞幢樁淙豇

上平,四支,
    支枝移為垂吹陂碑奇宜儀皮兒離施知馳池規危夷師姿遲眉悲之芝時詩棋旗辭詞
    期祠基疑姬絲司葵醫帷思滋持隨痴維卮麋螭麾墀彌慈遺肌脂雌披嬉尸狸炊籬茲
    差疲茨卑虧蕤陲騎曦歧岐誰斯私窺熙欺疵貲笞羈彝頤資糜饑衰錐姨楣夔涯伊蓍追

上平,四支,
    緇箕椎羆篪萎匙脾坻嶷治驪尸綦怡尼漪累犧飴而鴟推縻璃祁綏逵羲羸肢騏訾獅
    奇嗤咨墮其睢灕蠡噫馗輜胝鰭蛇陴淇淄麗篩廝氏痍貔比僖貽祺嘻鸝瓷琦嵋怩熹
    孜台蚩罹魑丕琪耆衰惟劑提禧居梔戲畸椅磁痿離佳雖仔寅委崎隋逶倭黎犁酈

上平,五微,
    微薇暉徽揮韋圍幃違霏菲妃緋飛非扉肥腓威畿機幾譏磯稀希衣依沂巍歸誹痱
    欷葳頎圻

上平,六魚,
    魚漁初書舒居裾車渠余予譽輿胥狙鋤疏蔬梳虛噓徐豬閭廬驢諸除儲如墟與畬
    疽苴於茹蛆且沮祛蜍櫚淤好雎紓躇趄滁屠據匹咀衙涂慮

上平,七虞,
    虞愚娛隅芻無蕪巫於盂衢儒濡襦須株誅蛛殊瑜榆諛愉腴區驅軀朱珠趨扶符
    鳧雛敷夫膚紆輸樞廚俱駒模謨蒲胡湖瑚乎壺狐弧孤辜姑觚菰徒途涂荼圖屠奴呼吾

上平,七虞,
    梧吳租盧鱸蘇酥烏枯都鋪禺誣竽吁瞿劬需俞逾覦揄萸臾渝嶇鏤婁夫孚桴俘迂姝拘
    摹糊鴣沽呱蛄駑逋艫壚徂孥瀘櫨嚅蚨諏扶母毋芙喁顱轤句邾洙麩機膜瓠惡芋嘔騶
    喻枸侏齬葫懦帑拊

上平,八齊,
    齊蠐臍黎犁梨黧妻萋淒堤低氐詆題提荑締折篦雞稽兮奚嵇蹊倪霓西棲犀嘶撕
    梯鼙批擠迷泥溪圭閨睽奎攜畦驪鸝兒

上平,九佳,
    佳街鞋牌柴釵差涯階偕諧骸排乖懷淮豺儕埋霾齋媧蝸娃哇皆喈揩蛙楷槐俳

上平,十灰,
    灰恢魁隈回徊枚梅媒煤瑰雷催摧堆陪杯醅嵬推開哀埃台苔該才材財裁來萊
    栽哉災猜胎孩虺崔裴培壞垓陔徠皚傀崍詼煨桅唉能茴黴偎隗咳

上平,十一真,
    真因茵辛新薪晨辰臣人仁神親申伸紳身賓濱鄰鱗麟珍塵陳春津秦頻蘋顰銀垠筠
    巾民 緡貧淳醇純唇倫綸輪淪勻旬巡馴鈞均臻榛姻寅彬鶉皴遵循振甄岷諄椿
    詢恂峋莘堙屯呻粼磷轔瀕閩豳逡填狺泯洵溱夤荀竣娠紉鄞掄畛嶙斌氤

上平,十二文,
    文聞紋雲氛分紛芬焚墳群裙君軍勤斤筋勛薰曛燻葷耘芸汾氳員欣芹殷昕賁鄖雯蘄

上平,十三元,
    元原源園猿轅坦煩繁蕃樊翻萱喧冤言軒藩魂渾溫孫門尊存蹲敦墩暾屯豚村盆奔
    論坤昏婚閽痕根恩吞沅媛援爰幡番反塤鴛宛掀昆琨鯤捫蓀髡跟垠掄蘊犍袁怨蜿
    溷昆炖飩臀噴純

上平,十四寒,
    寒韓翰丹殫單安難餐灘壇檀彈殘干肝竿乾闌欄瀾蘭看刊丸桓紈端湍酸團摶攢
    官觀冠鸞鑾欒巒歡寬盤蟠漫汗鄲嘆攤奸剜棺鑽瘢謾瞞潘胖弁攔完莞獾拌撢萑
    倌繁曼饅鰻讕洹灤

上平,十五刪,
    刪潸關彎灣還環鵪鬟寰班斑頒般蠻顏菅攀頑山鰥艱閒嫻慳孱潺殷扳訕患

下平,一先,
    先前千阡箋天堅肩賢弦煙燕蓮憐田填鈿年顛巔牽妍研眠淵涓蠲編玄縣泉遷仙鮮
    錢煎然延筵禪蟬纏連聯漣篇偏便全宣鐫穿川緣鳶鉛捐旋娟船涎鞭專圓員乾虔愆騫
    權拳椽傳焉躚濺舷咽零駢闐鵑翩扁平沿詮痊悛荃遄卷攣戔佃滇嬋顓犍搴嫣癬澶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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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平,二蕭,
    蕭簫挑貂刁凋雕迢條跳苕調梟澆聊遼寥撩僚寮堯?宵消霄綃銷超朝潮
    囂樵譙驕嬌焦蕉椒饒燒遙姚搖謠瑤韶昭招標杓鑣瓢苗描貓要腰邀喬橋僑
    妖夭漂飄翹祧佻徼僥哨嬈陶橇劭瀟驍獠料硝灶鷂釗蟯嶠轎蕎嘹逍燎憔剽

下平,三肴,
    肴巢交郊茅嘲鈔包膠爻苞梢蛟庖匏坳敲胞拋鮫崤鐃炮哮捎茭淆泡跑咬啁
    教咆鞘剿刨佼抓姣嘮

下平,四豪,
    豪毫操髦刀萄猱桃糟漕旄袍撓蒿濤皋號陶翱敖遭篙羔高嘈搔毛艘滔騷韜
    繅膏牢醪逃槽勞洮叨綢饕驁熬臊澇淘尻挑囂撈嗥薅咎謠

下平,五歌,
    歌多羅河戈阿和波科柯陀娥蛾鵝蘿荷過磨螺禾哥娑駝佗沱峨那苛訶珂軻
    莎簑梭婆摩魔訛坡頗俄哦呵皤麼渦窩茄迦伽磋跎番蹉搓馱獻蝌籮鍋倭羅嵯鑼

下平,六麻,
    麻花霞家茶華沙車牙蛇瓜斜邪芽嘉瑕紗鴉遮叉葩奢楂琶衙賒涯夸巴加耶嗟遐笳
    差蟆蛙蝦拿葭茄撾呀枷啞媧爬杷蝸爺芭鯊珈驊娃哇窪畬丫夸裟瘕些椏杈痂哆爹
    椰吒笆樺劃迦揶吾佘

下平,七陽,
    陽楊揚香鄉光昌堂章張王房芳長塘妝常涼霜藏場央泱鴦秧嬙床方漿觴梁娘莊黃
    倉皇裝殤襄驤相湘箱緗創忘芒望嘗償檣槍坊囊郎唐狂強腸康岡蒼匡荒遑行妨棠
    翔良航倡倀羌慶姜僵韁疆糧穰將牆桑剛祥詳洋徉佯粱量羊傷湯魴樟彰漳璋猖商防

下平,七陽,
    筐煌隍凰蝗惶璜廊浪襠滄綱亢吭潢鋼喪盲簧忙茫傍汪臧瑯當庠裳昂障糖瘍鏘
    杭邙贓滂禳攘瓤搶螳踉眶煬閶彭蔣亡殃薔瓖孀搪彷胱磅膀螃

下平,八庚,
    庚更羹盲橫觥彭棚亨英瑛烹平評京驚荊明盟鳴榮瑩兵卿生甥笙牲檠擎鯨迎行
    衡耕萌氓宏閎莖鶯櫻泓橙箏爭清情晴精睛菁旌晶盈瀛嬴營嬰纓貞成盛城誠呈程\r
    聲徵正輕名令並傾縈瓊賡撐瞠槍傖崢猩珩蘅鏗嶸丁嚶鸚錚砰繃轟訇瞪偵頃榜抨趟坪請

下平,九青,
    青經涇形刑邢型陘亭庭廷霆蜓停丁寧釘仃馨星腥醒惺娉靈欞齡鈴苓伶零玲翎瓴囹聆
    聽廳汀冥溟螟銘瓶屏萍熒螢滎扃町瞑暝

下平,十蒸,
    蒸承丞懲陵凌綾冰膺鷹應蠅繩澠乘升勝興繒憑仍兢矜徵凝稱登燈僧增曾憎層
    能稜朋鵬弘肱騰滕藤恆馮瞢扔謄

下平,十一尤,
   尤郵優憂流留榴騮劉由油游猷悠攸牛修羞秋周州洲舟酬仇柔儔疇籌稠邱抽湫遒
    收鳩不愁休囚求裘球浮謀牟眸矛侯猴喉謳漚鷗甌樓婁陬偷頭投鉤溝幽彪疣綢
    瀏瘤猶啾酋售蹂揉搜叟鄒貅泅球逑俅蜉桴罘歐摟摳髏螻兜句妯惆嘔繆繇僂簍馗區

下平,十二侵,
    侵尋潯林霖臨針箴斟沈深淫心琴禽擒欽衾吟今襟金音陰岑簪琳琛椹諶壬任黔
    歆禁喑森參淋郴妊湛

下平,十三覃,
    覃潭譚參驂南男諳庵含涵函嵐蠶探貪耽龕堪戡談甘三酣籃柑慚藍郯婪庵頷襤澹

下平,十四鹽,
    鹽檐廉簾嫌嚴佔髯謙奩纖簽瞻蟾炎添兼縑尖潛閻鐮粘淹箝甜恬拈暹詹漸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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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平,十五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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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泠 发布于2006-07-10 00:02:13
[分享]【對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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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上官儀曰:『詩有六對,
一曰:正名對=天地日月是也。二曰:同類對=花葉草芽是也。
三曰:連珠對=蕭蕭赫赫是也。四曰:雙聲對=黃槐綠柳是也。
五曰:疊韻對=彷徨放曠是也。六曰:雙擬對=春樹秋池是也。』

又曰:『詩有八對,
一曰:的名對=送酒東南去,迎琴西北來。
二曰:異類對=風織池間樹,蟲穿草上文。
三曰:雙聲對=秋露香佳菊,春風馥麗蘭。
四曰:疊韻對=放蕩千般意,遷延一介心。
五曰:聯綿對=殘河若帶,初月如眉。
六曰:雙擬對=議月眉欺月,論花頰勝花。
七曰:回文對=情新因意得,意得逐情新。
八曰:隔句對=相思復相憶,夜夜淚沾衣。空嘆復空泣,朝朝君未歸。』

向月穿鍼易=臨風整線難《袓詠-七夕》
舊國雲山在=新年風景餘《李頎-送歸人》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王維-使至塞上》
青惜峰巒過=黃知橘柚來《杜甫-放船》
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王維-秋夜獨坐》
碧窗宿霧濛濛濕=朱栱浮雲細細輕《杜甫-江陵節度》

名詞對中的『意義相類』在名詞對名詞的範疇內,
還得加上【意義相類】的條件才算得上【工對】。
偶而以【鄰類相對】亦可見。

例子:

一:天文
01?度沙風破肉,攻壘雪平壕《風=雪》《陸游-小出塞曲》
02?海雲迷驛道,江月隱鄉樓《雲=月》《李白-寄淮南友人》
03?溪聲猶帶夜來雨,山色漸分雲外霞《雨=霞》《李彌遜-渡橫溪》
04?支枕星河橫醉後,入簾風絮報春深《星=風》《秦觀-次韻裴仲謨》

二:時令
01?酒醒秋簞冷,風急夏衣輕《秋=夏》《元稹-晚秋》     
02?靜憩雞鳴午,荒尋犬吠昏《午=昏》《王安石-即事》
03?病起兼旬疏把酒,山深四月始聞鶯《旬=月》《陸游-新夏感事》
04?紙帳光遲饒曉夢,銅鑪香潤覆春衣《曉=春》《陸游-雨》

三:文學
01?舊約鷗能記,新詩雁不傳《約=詩》《周孚-元日懷陳道人》
02?制誥留臺閣,歌詞入管弦《制誥=歌詞》《劉禹鍚-酬樂天醉後狂吟》
03?匡衡抗疏功名簿,劉向傳經心事違《疏=經》《杜甫-秋興》
04?子美集開詩世界,伯陽書見道根源《集=書》《王禹偁-日長簡仲咸》

四:鳥獸
01?上山隨老鶴,接酒待殘鶯《鶴=鶯》《元稹-獨遊》
02?魚吹塘水動,雁拂塞垣飛《魚=雁》《王安石-宿雨》
03?胡馬嘶和榆塞笛,楚猿吟雜橘村砧《馬=猿》《李商隱-宿晉昌亭聞驚禽》
04?漫傳西漢祠神馬,已見南陽起臥龍《馬=龍》《楊憶-成都》

五:地名
01?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雲夢澤=岳陽城》《孟浩然-臨洞庭上張丞相》
02?楚水青蓮淨,吳門白日閑《楚=吳》《張謂-送青龍一公》
03?錦江春色來天地,玉壘浮雲變古今《錦江=玉壘》《杜甫-登樓》
04?樓船夜雪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瓜洲渡=大散關》《陸游-書憤》

六:人倫
01醉月頻中聖,迷花不事君《聖=君》《李白-寄孟浩然》
02錦帳郎官醉,羅衣舞女嬌《官=女》《李白-寄王漢陽》
03老妻畫紙為棋局,稚子敲針作釣鉤《妻=子》《杜甫-江村》
04人乞祭餘驕妾婦,士甘焚死不公侯《妾婦=公侯》《黃庭堅-清明》

另有《地理》《宮室》《器物》《花木》《衣飾》《文具》《形體》《人事》等等細類。

四種特殊的對法:

一?顏色對
『紅檜.黃花.蒼溟.朱門.丹心.玄冰.烏衣.綠波.赤烽.絳唇.藍田.碧澗.
    紫鳳.青雲.白日.翠袖』。

01.那堪玄鬢影=來對白頭吟《駱賓王-詠蟬》
02.野廟青楓樹=人家白板扉《姚鏞-桐廬道中》
03.映階碧草自春色=隔葉黃鸝空好音《杜甫-蜀相》
04.雲亂水光浮紫翠=天含山氣入青紅《曾鞏-甘露寺多景樓》

二?方位對
『籬東.淮南.街西.薊北.客中.簾外.爐前.霜後.海內.天涯.愁邊.澤畔.關石.
    江左.雲間.林表.竹裡』

01.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孟浩然-過故人莊》
02.浮雲一別後,流水十年間《韋應物-淮上喜會梁川故人》
03.鴻雁不堪愁裡聽,雲山況是客中過《李頎-送魏萬之京》
04.三晉雲山皆向北,二陵風雨自東來《崔曙-九日登望鄉臺》

三?數目對
『半簾.一榻.二陵.三江.四更.五經.六朝.七夕.八風.九秋.十誡.千門.萬壑.兆民.
    孤鶩.雙谿.獨夜.群山』

01.星臨萬戶動,月傍九霄多《杜甫-春宿左省》
02.長江一帆遠,落日五湖春《劉長卿-餞別王十一南遊》
03.數叢沙草群鷗散,萬頃江田一鷺飛《溫庭筠-利洲南渡》
04.敢將十指誇鍼巧,不把雙眉鬥畫長《秦韜玉-貧女》

四?干支對
『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戍.亥』
01.不須愁犯卯,且乞醉過申《馬異-暮春醉中寄李干秀才》
02.寅年籬下多逢虎,亥日沙頭始賣魚《白居易-得微之到官後詩》
03.迴日樓臺非甲帳,去日冠劍是丁年《溫庭筠-蘇武廟》

混合變對:
夜雪未知東岸綠=春風猶放半江晴《以方位對數目》《方干》
相隨萬里日=總作白頭翁《以數目對顏色》《杜甫》
泉聲咽危石=日色冷青松《以顏色當形容詞用》《王維》
隔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以顏色當形容詞用》《李商隱》

當句對法:
楚宮臘對荊門水=白帝雲偷碧海春《杜甫》
桃花細逐楊花落=黃鳥時兼白鳥飛《杜甫》

蹉對【錯綜對】:
於今腐草無螢火=終古垂楊有暮鴉《李商隱》
以《螢對鴉》《火對暮》。
裙拖六幅湘江水=鬢聳巫山一段雲《李群玉》
以《六幅對一段》《湘江對巫山》然遷就聲調,位置顛倒。

借對【假對】:
卷簾黃葉落=開戶子規啼《賈島》
將《子=紫》用。
酒債尋常行處有=人生七十古來稀《杜甫》
八尺為《尋》,《倍尋》為《常》,用來對七十。

摘自『古典詩的形式結構』《張夢機?著》《駱駝出版社》
2002/04/17 浮雲?輸入
畢泠 发布于2006-07-10 00:45:49
http://www.4uup.com/4uup/?392/action_viewspace_itemid_49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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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4 17:19:00 | 显示全部楼层
* 轉載自不下300

《詩的演變》

一.詩經與楚辭
  曾經有人問我:中國第一首詩是甚麼?這個問題大概沒人能夠回答!最早的
詩應該只是古人為抒發情感,用通俗的口語,在很自然的情況下,隨口所吟唱而
成。沒有固定的模式規範,正如毛詩序所說:「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動於中
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詠歌之」。商周之時,詩漸用於教化萬民。且每逢天子
巡守,各國必將他們的詩作〔陳而觀之〕,天子亦將此做為對各國考核的依據。
(見朱熹詩經傳序)〔詩經〕便是收錄當時十五國的詩歌,並經孔子修訂,分為
風(里巷歌謠),雅,頌(朝廷郊廟樂歌之辭)三大部分,可以說是中國最早的
詩歌集成。可惜原可吟唱的音律已失,至今只有歌詞的部分了!至於〔古今樂〕
所言,堯作〔神人暢〕,舜作〔南風歌〕,〔思親操〕,應屬後世偽託,不足採
信!

  到了戰國時期,南方的楚國,也產生了一部經典之作〔楚辭〕。它是由
後人(漢 劉向)整理,並雜以漢代民間仿作而成。其作者,歷來爭論頗多,
其中〔離〕,〔九歌〕、〔九章〕、〔天問〕四篇為屈原所作,較無異議。

  從北詩經,到南楚辭,詩由於不再限定四言,而是以長短句的方式,這種方
式,便於表達新的創作。整體觀之,〔楚辭〕無論在內容(如多了神話色彩),
手法(賦比興),詞藻(更為豐富),及韻(以南方口語為主)的運用都超出了\r
〔詩經〕,創造了詩的首次變革。

二.漢
  到了兩漢,代之而起的是〔樂府詩〕,因漢武帝建〔樂府〕為採詩機關,故
名之。後來便將這種配合樂曲能吟唱的詩,統稱之為〔樂府〕了。此時,四言詩
逐漸式微,大部分用於郊廟歌辭,流為歌功頌德之用。正如白居易詩道:郊廟登
歌贊君美,樂府艷詞悅君意。反倒是五言詩,卻由〔樂府詩〕脫穎而出,發展出
另一番風貌!

  尤其漢末建安年間,世局動蕩不安。詩的創作,遂轉由一些失意政客與身遭
離異變故的民間百姓發揚光大。〔古詩十九首〕、〔孔雀東南飛〕等,實為後代
古詩的先導,建安文風,更深遠影響此後中國詩壇。

三.魏晉南北朝
  漢朝文以賦為主,詩作較少,從表面上看,樂府與古詩很難分辨,伶工所奏
是〔樂〕,詩人所吟的是詩,詩是樂府的歌詞,而無法入樂的詩便稱之為古詩!
歷來有許多研究者,如董文煥、王漁洋等,試圖找出古詩的規律性,卻也不能一
以定之。魏晉時期,從初期曹操父子三人,以及所謂三張,〔華、載、協〕二陸
〔雲、機〕兩潘〔岳,尼〕一左思,一直到東晉的竹林七賢、郭璞、陶淵明,是
五言古詩最蓬勃的時期。當時只對聲律的協調還有注意,但字的平仄講究,則要
到南北朝了。

  南北朝時,佛教大盛,大量佛經自天竺傳入中土需要翻譯。因此,字的聲調
開始受到注意。南史陸厥傳:〔時盛為文章,吳興沈約,陳郡謝朓,琅邪王融以
氣類相推轂。汝南周顒善識聲韻。約等文皆用宮商;將平上去入四聲,以此制
韻...有平頭上尾蜂腰鶴膝。〕從此,四聲八病便為詩加上了桎梏,最後便形
成唐代的近體詩了!

四.隋
  繼沈約後,隋朝陸法言、劉臻、顏之推、魏淵、盧思道、李若、蕭該、
辛德源、薛道衡等八人,將各地語音歸納,做了〔切韻〕一書,計一九三韻。
其後廣韻,到今日所本的詩韻(平水韻)一零六韻,皆由此演變而來。

五.唐
  唐朝,是中國古詩最輝煌的朝代。明朝高棟的〔唐詩品彙〕將唐朝分為
初唐、盛唐、中唐、晚唐、四個階段。初唐時宋之問,沈佺期,杜審言
(杜甫祖父)等,正式將律詩定型。至於絕句,一說受六朝五言四句民歌影響
(如樂府之烏夜啼、子夜歌),一說乃截律詩四句而成。但無論如何,這種具
有固定格律的律詩與絕句,這兩大近體詩的主角,便從此成為以後古詩的主流。
雖然除此仍有其他詩體,(如排律)亦只是聊備一格罷了!

六.宋
  曲子詞,就是一般所說的詞,之所以稱〔詩餘〕乃因它是由詩所演變而來。
起於隋而盛於宋。除與音樂相配合,更具音樂性外,王國維〔人間詞話〕說
〔詞之為體,要眇宜修〕,是詞在表現手法上的另一特色。

七.元
  元曲起源,雖可上溯漢朝樂府以前,然與宋詞界限不明,後人乃將它定以
〔元曲〕之名,以別於宋詞。因而有〔詞餘〕之稱。它的文字淺顯通俗,非常
平民化,這是因當時漢族文人仕途受限,轉至創作民間戲曲的時代背景,具相
互因果關係。

八.近代
  經過明.清兩朝,到民國初年的五四運動之後,由於白話運動及西風東漸,
詩做了徹底的改變;這就是我們現在所流行的新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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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4 17:20:00 | 显示全部楼层
《训蒙骈句》

明朝·司守谦





--------------------------------------------------------------------------------
上卷
下卷



--------------------------------------------------------------------------------


上卷




一东

  天转北,日升东。东风淡淡,晓日濛濛。野桥霜正滑,江路雪初融。报国忠臣心秉赤,伤春美女脸消红。孟柯成儒,早藉三迁慈母力;曾参得道,终由一贯圣人功。
  清暑殿,广寒宫。诗推杜甫,赋拟扬雄。人情冷暖异,世态炎凉同。丝坠槐虫飘帐幔,竹庄花蝶护房栊。高士游来,屐齿印开苔径绿;状元归去,马蹄踏破杏泥红。
  龙泉剑,鸟号弓。春傩逐疫,社酒祈丰。笛奏龙吟水,萧吹凤啸桐。江面渔舟浮一叶,楼台谯鼓报三通。时当五更,庶尹拱朝天阙外;漏过半夜,几人歌舞月明中。


二冬

  君子竹,大夫松。偷香粉蝶,采蜜黄蜂。风定荷香细,日高花影垂。大庚岭头梅灿烂,姑苏台足草蒙茸。跃马游人,苑内观花夸景美;操豚野老,田间拜社祝年丰。
  冯妇虎,叶公龙。鱼沉雁杳,燕懒莺慵。依依河畔柳,郁郁涧边松。天成阆苑三千界,云锁巫山十二峰。骚客游归,双袖微沾花气湿;渔郎钓罢,一舟闲系柳阴浓。
  催春鸟,噪秋蛩,郭荣叩马,卫献射鸿。玉盘红缕润,金瓮绿醅浓。对雪谁家吟柳絮,披风何处采芙蓉。芳满春园,红杏有颜清露洗;雨过秋谷,玄关无锁白云封。


三江

  花盈槛,酒满缸。颓垣败壁,净几明窗。兰开香九畹,枫落冷吴江。山路芳尘飞黯黯,石桥流水响淙淙。退笔成邱,右军书秃三千管;建旗入境,安石门排十六双。
  斟玉斝,剔银釭。起风石燕,吠日山尨。春柒千门柳,秋莲万顷江。酒力能将愁阵破,茶香可使睡魔降。北苑春回,一路花香随著屐;西湖水满,六桥柳影照飞舟。
  吹牧笛,泛渔舟,严陵真隐,纪信诈降。冬雷惊渭亩,春水泛湘江。庭院日晴黄鸟并,江湖浪阔白鸥双。十八拍笳,蔡琰悠吹于北塞;三五株柳,陶潜啸傲于南窗。


四支

  梅破蕊,柳垂丝。荷香十里,麦穗两歧。剥橙香透甲,尝稻气翻匙。紫陌游人摇玉勒,画堂酒客醉金卮。云锁巫山,墨翰饱滋天外笔;池涵列宿,玉盘乱布水中棋。
  三都赋,七步诗。班超投笔,王质观棋。月照富春渚,雷轰荐福碑。堤柳拖烟迷翡翠,海棠经雨湿胭脂。豪富石崇,邀客不空金谷盏;风流山简,驻军常醉习家池。
  戈倒握,笛横吹。阮籍青眼,马良白眉。雨阑流水急,风定落花迟。衰柳经风飞病叶,枯梅得月照寒枝。适意高人,斜卷玉帘通燕子;陶情侠客,闲抛金弹打莺儿。


五微

  城矗矗,殿巍巍。纫兰楚客,泣竹湘妃。客伤南浦草,人采北山薇。竹笋生长擎玳瑁,石榴并破露珠玑。能语能言,鹦鹉啭音劳舌底;有经有纬,蜘蛛结网费心机。
  吹暖律,捣寒衣。风翻翠幕,月照朱帏。夜长更漏远,昼永篆香微。村墟犬已经霜瘦,篱落鸡因啄粟肥。碧帻老翁,柳边时睨游鱼走;雪衣仙女,花底长陪舞蝶嬉。
  虹晚现,露朝晞。荷擎翠盖,柳脱棉衣。窗阔山城小,楼高雨雪微。林中百鸟调莺唱,月下孤鸿带影飞。老圃秋高,满院掀黄开菊径;芳庭春草,两歧辅绿上柴扉。


六鱼

  花脸露,柳眉舒。两行雁字,一纸鱼书。日晴燕语滑,天阔雁行疏。弄笛小儿横跨犊,吟诗骚客倒骑驴。谢世幽人,紫艳葡萄千日酒;入京才子,白藤画匣万言书。
  居有屋,出无车。乘舟范蠡,题柱相如。稻花连陇亩,梧叶满阶除。梅弹随风掠过鸟,月钩沉水骇游鱼。醉卧瓮旁,放达情怀毕吏部;行吟泽畔,枯憔面色楚三闾。
  鹰捕兔,鹭窥鱼。林修茂竹,地种嘉蔬。兰风清枕簟,梅竹润琴书。僧舍何人吹短笛,王门有客曳长裾。江燕引雏,花外怯风飞复落;山云含雨,天边蔽日卷还舒。


七虞

  金谷景,辋川图。十洲三岛,四澳五湖。篆香浮宝鼎,漏箭响铜壶。老丈灌园新抱瓮,文君卖酒自当垆。豫让报仇,吞炭漆身思灭赵;越王怀恨,卧薪尝胆欲平吴。
  云里鹤,日中鸟。来宾雁序,傍母鸡雏。夜月琴三弄,春风酒一壶。菊盏带霜盛碎玉,荷盘翻露泻明珠。关外戍臣,两鬓经霜羁远塞;江干渔父,一蓑烟雨钓平湖。
  云母石,水晶珠。陆绩怀橘,史丹伏蒲。儿童骑竹马,旅客忆莼鲈。一水尽含飞阁动,百花半映古槎枯。庶尹趋朝,玉笋班中鸣鸾佩;群娇绣阁,石榴花下斗樗蒲。


八齐

  金鲤跃,玉骢嘶。朝阳丹凤,报晓黄鸡。夜月鸟忙唤,春风莺乱啼。园中新笋半成竹,路上花落尽点泥。蛮柳眠低,小弱腰肢遭雨苦;海棠睡起,丰娇体态被春迷。
  敲拍扳,唱铜鞮。赋名鹦鹉,诗咏凫鹥。峡猿啼夜月,巢鸟掠春泥。涸鲋喜得庄周活,良马欣逢伯乐嘶。烟锁溪头,平树绿扬浮翡翠;月沉海底,一泓清水映玻璃。
  题粉壁,附丹梯。桑麻接壤,桃李成蹊。渔家收暮网,军垒动宵鼙。一呕扬子归蛙室,三笑渊明过虎溪。碎梦悠扬,乱逐落花飞上下;闲魂飘泊,直随流水绕东西。


九佳

  蒙月氎,裹青鞋。雷轰天地,风扫雾霾。葡萄来汉苑,蓂荚生尧阶。含愁班女题纨扇,行乐王维赴鹿柴。帝里繁华,巷满莺花添锦路;仙家静寂,云穿虬树锁丹崖。
  乌犀带,白玉钗。金章璞绶,布袜芒鞋。桂花飘户牖,柳影上庭阶。花酒一园供宴乐,云山千里称吟怀。月到天心,远近楼台均照耀;雪堆山顶,高低蹊路尽庄埋。
  云竹锦,水松牌。茶抽蓓蕾,酒熟茅柴。莺梭随柳织,雁字叠云排。袖里风光循竹径,襟前雨意罩兰阶。风刮长途,卷起芳尘迷道路;雪融巫峡,添来新水满江淮。


十灰

  巡五岳,望三台。绿橙是叟,红叶为媒。寒深银粟起,醉重玉山颓。树杪风停声未息,花梢月上影成堆。篱下菊开,陶令对花时一醉;庭前枣熟,杜陵上树日千回。
  培晚菊,探寒梅。出墙红杏,夹道绿槐。朱陈联戚觉,刘阮到天台。解冻暖风医病草,及时甘雨润枯荄。蜂采菜花,脚带黄金飞不起;雀争梅蕊,口衔白玉叫难开。
  栽五柳,植三槐。成里青箬,渴望绿梅。齑成劳咄啐,诗就作敲推。捉月骚人凌波浪,乘云仙子上蓬莱。灯点木油,红日光中消冻雪;弓弹绵絮,白云堆里响晴雷。


十一真

  吴孟子,楚春申。春风态度,秋水精神。窗目笼纱纸,炉头倒葛巾。吴札多情曾挂剑,张纲有志独埋轮。公子朝歌,檀板缓催金缕曲;王孙夜饮,丝绦长系玉壶春。
  金孔雀,玉祥麟。蟪蛄噪晚,鴠鴃鸣春。壁蛩惊怨妇,村犬吠行人。渔唱悠悠清水澈,樵歌杳杳碧苔新。秋色萧条,万树凋零山瘦削;春情淡荡,百花妆点草精神。
  将军帽,进士巾。孔门十哲,殷室三人。读书探圣道,嗜酒露天真。戏水游鱼萦过客,隔花啼鸟唤行人。落地杨花,乱逐东风随马足;掀天桃浪,缓乘春雨化龙麟。


十二文

  茶已熟,酒初醺。西堂梦草,南涧采芹。烂霞成五色,瑞雪积三分。子美诗成能泣鬼,相如赋就自超群。贪醉清莲,采石矶头捞皓月;思亲仁杰,太行山顶望孤云。
  徐孺子,信陵君,文章太守,韫略将军,踏山寻妙药,锄地种香芸。灯尽不挑垂暗芯,炉灰重梭尚余薰。金殿昼长,隐隐漏壶花外转;锦江夜静,悠悠渔笛月中闻。
  巫峡月,楚岫云。灯光灿烂,酒气氤氲。蜂趋红杏蕊,鹤踏碧苔纹。清露临晨凉似洗,火云当午热如焚。情重志坚,鸳阁腐衣韩烈妇;才高兴发,龙山落帽孟参军。


十三元

  桃叶渡,杏花村。衔芦征雁,接箭老猿。晓径牛羊践,晴檐燕雀暄。水獭祭鱼知报本,山乌哺母不忘恩。曳丈高人,园菊径边寻故旧;荷锄野老,海棠花下戏儿孙。
  碧鸡庙,金马门。金杯玉斗,龙勺牺樽。庆云拖玉殿,甘露滴铜盆。闭户袁安甘卧雪,下帷董子不窥园。廉范临民,慈惠群歌来何暮;于公治狱,清勤共羡死无冤。
  鸦聚阵,鄂飞骞。画龙破壁,爱鹤乘轩。疏泉流地脉,移石动云根。芍药歌红翻古砌,薜萝行绿上颓垣。秋冷吴江,青枫叶落飘前渚;日斜彭泽,白蓼花飞过远村。


十四寒

  蒲葵扇,竹箨冠。旌旗闪闪,环佩珊珊。烟花潘岳县,夜月严陵滩。衣袂障风金缕细,剑锋横雪玉鞘寒。柳絮因风,数点频黏银伐阅;梨花带雨,一枝斜倚玉栏干。
  烧兽炭,烹龙团。孟宗哭竹,燕姞梦兰。松枯遭雨苦,花瘦怕风寒。辨礼阅公辞昌歜,呈威介子斩楼兰。纵侈王孙,长向花前酣美酒;避嫌君子,不从李下整危冠。
  挥玉勒,跨金鞍。范增撞斗,贡禹弹冠。琴弦弹别鹤,镜匣掩孤鸾。冰泮楚江舟举易,尘蒙蜀道客行难。大地阳回,淑气催梅传信息;长天昼永,好风敲竹报平安。


十五删

  山叠叠,水潺潺。珠还合浦,玉出昆山。明星千点灿,新月一钩弯。夜饮主宾联蝉座,早朝文武列鸳班。杵臼程婴,义立孤儿存赵祚;沛公项羽,计谋孺子夺秦关。
  蛇报主,雀衔环。虎头燕颔,鹤发龙颜。水流分燕尾,山秀拥螺鬟。梁帝讲经同泰寺,严光垂钓富春山。返哺慈乌,夜月枝头啼哑哑;迁乔好鸟,春风花底语关关。
  铜壶阁,玉门关。闹中取静,忙里偷闲。一川巫峡水,九曲武夷山。端石砚生鸲鹆眼,博山炉起鹧鸪斑。避世道人,饮露餐霞消俗态;倾城美女,凝脂抹粉出娇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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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一先

  清冷节,艳阳天。樽前歌舞,花里管弦。高松栖瑞鹤,病柳咽寒蝉。处处播秧梅坞雨,家家缫蚕竹篱烟。秋色方升,淝水风霜悲唳鹤;春风欲暮,蜀山花木怨啼鹃。
  红杏雨,绿杨烟。庭花一梦,禁柳三眠。砚冷冰团结,帘疏月影穿。隐士不荒三径菊,美人常采一溪莲。鏖战将军,一道甲光衔雪亮;凯歌士卒,千群马色截云鲜。
  君臣药,子母钱。刻符制鬼,铸鼎升仙。烛奴燃豹髓,剑客舞龙泉。竹笋双生稚犊角,蕨芽实出小儿拳。枕上怀人,梦断还思倾国色;庭前饯客,酒阑更赠绕朝鞭。


二萧

  红芍药,绿芭蕉。杏花冉冉,枫叶萧萧。云开山见面,雪化竹伸腰。武士战争披铁甲,美人歌舞堕金翘。怀古不忘,岂在汤盘并周鼎;读书最乐,何分曾瑟与颜瓢。
  裁兽锦,剪鲛绡。耕云野老,卧雪山寮。珠帘昼半卷,银烛夜高烧。驰骤乌骓能致远,缗蛮黄鸟识迁乔。学士参禅,座内合当留玉带;谪仙爱饮,樽前不惜解金貂。
  乘五马,贯双雕。闲看妓舞,细听童谣。庄龟山刻节,渡蚁竹编桥。穿花白蝶双飞急,藏叶黄鹂百啭娇。日丽苑林,点点梅妆宋主额;风扬宫院,纤纤柳舞楚娥腰。


三肴

  闲博奕,喜诙嘲。太公渭水,伊尹莘郊。葵开握血染,笋出虎皮包。阶下苔生遮蚁穴,溪边柳发蔽莺巢。才子嬉游,顿觉花香随马足;玉人歌舞,不知月影转花梢。
  飞羽檄,续鸾胶。林留宿乌,渊发潜蛟。寻芳来曲径,拾翠到平郊。唱彻不将诗板击,醉来还把酒壶敲。春暖泥融,燕语风光浮草际;夜清云散,鹃啼月色映花梢。
  挑野菜,荐山殽。筑台垒上,结屋诛茅。鹤随鸡共立,鸠与鹊争巢。运际君臣鱼得水,交深朋友漆投胶。攻苦书郎,不敢光阴容易掷;耐勤绣女,漫将春色等闲抛。


四豪

  偿酒债,纵诗豪。烹茶啜菽,枕曲籍糟。篱芳红木槿,架袅紫葡萄。远障雨余岚气重,半天云净月轮高。蛩入残秋,昼阁相偕吹蚓笛;鸡鸣半夜,函关曾度窃狐袍。
  春鸟唱,晚蝉嘈,傍帘飞雀,升木教猱。尘氛站马足,风力鼓鸿毛。上表陈情传李密,投诗免役说任涛。螺髻青浓,野外晚山垂万仞;鸭头绿腻,溪中春水长三篙。
  乘宝马,掣金鏊。九宫八卦,三略六韬。笼鹅王逸少,相马九方皋。窗下援琴弹古调,樽前剪烛读离骚。罢官情闲,陶氏门前栽五柳;除士计妙,齐公庭内赐双桃。


五歌

  雷霹雳,雨滂沱。穿苔竹笋,缠树藤萝。两山排翠闼,一水带青罗。蛛网挂檐惊过雀,萤灯照户误飞蛾。雨过池塘,到处青蛙鸣碧草;晴看陂泽,有时白鸟浴红荷。
  歌婉转,语婆娑。乾坤转毂,日月飞梭。村童携草笠,溪叟晒渔蓑。须贾赠袍怜范叔,相如引驾避廉颇。野寺日高,无事老僧眠正稳;池亭月上,遣怀骚客咏偏多。
  裁细葛,剪香罗。闲中啸傲,醉里吟哦。野云归晚岫,江月滚秋波。山岭云横庄凤髻,沙堤雨滴露蜂窝。樵子采鲜,树拥松磷如欲活;渔郎照影,江浮菱镜不须磨。


六麻

  梁上燕,井中蛙。守株待兔,打草惊蛇。断猿号绝壑,归雁落平沙。檐前蛛网开三面,户外蜂房列两衙。夹道古槐,乘放午阴遮客路;穿篱新笋,乱分春意撩人家。
  茶绽蕊,草萌芽。傍花随柳,沉李浮瓜。山人牧芋栗,野老种桑麻。舴艋渔朗歌欸乃,秋千绣女笑喧哗。春去如何,已见飞残堤柳絮;夜来多少,不知开遍海棠花。
  黏角黍,饭胡麻。披风戴月,饮露餐霞。时酌新丰酒,初尝阳羡茶。珠履三千光错落,金钗十二影欹斜。诸葛行军,落落轮前挥羽扇;昭君出塞,忽忽马上拨琵琶。


七阳

  黄金殿,白玉堂。朱楼绣阁,画栋雕梁。玉琴横净几,珍簟展方床。梅碧正迎江岸雨,橘黄颓借洞庭霜。割麦山人,紧束黄云青满担;插秧野老,细分春雨绿成行。
  开祖帐,踞胡床。弹丝品竹,劝酒称觞。樵歌来绿野,渔笛起沧浪。唤雨斑鸠喉舌冷,宿花蛱蝶梦魂香。天诏初传,仙女锦衣持虎节;大兵来出,将军绣衮压龙骧。
  麟应瑞,凤呈祥。蝠争昼夜,燕渺炎凉。夜月梧桐院,春风桃李墙。淼淼溪流分燕尾,迢迢山路绕羊肠。唐穆性贪,库内青钱化作蝶;初平术妙,山中白石变成羊。


八庚

  霞散绮,雪飞琼。虹消雨霁,斗转星横。月移花改影,风动竹生声。岭外云霞花下月,湖边烟雨柳梢晴。肠谷日华,仪凤羽毛新灿烂;洞庭浪暖,化龙头角独峥嵘。
  占风偶,结鸥盟。开笼放鹤,跨海斩鲸。刘伶成酒癣,李白擅才名。月明何处衣砧响,风细谁家玉笛横。援笔祢衡,江夏裁成鹦鹉赋;吹萧弄玉,笛楼巧作凤凰声。
  炊麦饭,忆莼羹。搜肠茗叶,适口香粳。啼鸟惊春梦,鸣鸡促晓行。孟尝门下三千客,小范胸中百万兵。韦固良缘,旅舍殷勤逢月老;裴航佳偈,兰桥邂逅遇云英。


九青

  宣紫诏,拜黄庭。凫飞北阙,鸿抟南溟。蟠桃千岁熟,丹桂九秋馨,曳杖寻僧来古寺,提壶饯客到长亭。水面游鱼,冲散浮萍千点绿;岗头过马,踏开芳草一痕青。
  观稷稼,验尧蓂。庄周梦蝶,车胤囊萤。水浪风翻白,山藓雨掠青。汉水雨余龟曳尾,华山月冷鹤梳翎。鲁阳倒戈,薄暮指回三舍日;渔父泛棹,清霄摇动一湖星。
  千顷稻,一池萍。露冻石乳,风撞花铃。山随帆影转,水被石机停。云迷石洞花眉碧,日晒金城柳眼青。唤友黄鹂,声逐暖风飘院落;失群鸟雁,影随寒月下江汀。


十蒸

  霜凛冽,日炎蒸。金乌西坠,玉兔东升。谭清潦水尽,山紫碎花凝。林泉偶座堪留客,竹院相逢却话僧。苏轼神驰,祛橐附床投黠鼠;王思心急,停毫拔剑追飞蝇。
  裁蜀锦,织吴绫。儒传一贯,释悟三乘。月殿凌空入,云梯遂步登。鹏达亏程天万里,龙翻禹穴浪千层。鹓列鹭班,袅袅仙台朝玉辇;龙蟠虎踞,巍巍帝阙起金陵。
  酤酒帜,读书灯。菖蒲九节,莪术三棱。烦蒸如坐甑,极冷似怀冰。西堂梦草谢灵运,远地思莼张季鹰。山妇供厨,旋斫生柴炊野菜;舟翁泛艇,轻摇画浆采河菱。



十一尤

  凌烟阁,得月楼。筑台拜将,投笔封侯。碧苔生陋巷,红叶出御沟。天际虹梁和雨簖,江边渔网带烟收。唱晓灵鸡,两翅拍斜茅店月;排云孤鹤,一声泪落海天秋。
  青兜铠,白狐裘。焚琴煮鹤,卖剑买牛。疾风吹雨脚,新月挂云头。月落洲留沙上雁,云飞水宿浪中鸥。庠序间人,茗碗香炉对古史;江湖散客,笔床茶灶载扁舟。
  鸳鸯浦,鹦鹉洲。天寒鸦聚,水暖鱼游。张良诚事汉,王粲原依刘。对雪佳人吹凤管,御寒公子拥狐裘。春宴佳宾,雅酌琼浆宽酒量;夜吟骚客,闲收花露润诗喉。


十二侵

  青萍剑,绿绮琴。书天木笔,刺水秧针。卞和三献玉,杨震四知金。墙内杏花红出色,门前桑柘绿成阴。元亮归来,新竹旧松多逸趣;子期去后,高山流水少知音。
  松郁郁,竹森森。孤峰绝壑,远水遥岑。桓伊三弄笛,虞舜五弦琴。淑气渐催莺出谷,夕阳忙促鸟投林。武将承恩,面带霜威辞凤阙;使臣奉诏,口传天语到鸡林。
  回俗驾,滌尘襟。魚穿荷影,雉伏桑阴。月寒花溅泪,风冽鸟惊心。泳絮才姬挥妙笔,寄衣戍妇捣寒砧。雍伯成婿,一函尽献圆中壁;秋胡戏妇,两袖轻携桑下金。


十三覃

  锄嫩笋,切香柑。阳奇阴偶,朝四暮三。冬冰铺冷沼,秋月浸寒潭。雁逐夕阳投塞北,鸿拖秋色下江南。海水将潮,花底黄蜂衙已罢;山云欲雨,阶前白蚁战方酣。
  听蜀鸟,养吴蚕。谢安高卧,王衍清谈。春暖群芳丽,秋清万象涵。庞德遗安来陇上,曹彬示病下江南。风起寒江,密雪乱堆渔父笠;月斜古路,闲云深护老僧阉。
  花侍女,草宜男。龙车凤辇,鹤驾鸾骖。风筛淇澳竹,霜熟洞庭柑。苑上王孙游未返,花前公子醉方酣。野店行人,霜高睡短鸡偏促;穷途过客,雪滑泥长马不堪。


十四盐

  风料峭,雨廉纤。夜愁种种,春思厌厌。水痕霜后没,山色雨中添。姑去尽留云母粉,客来只醉水晶盐。月转书楼,莲漏数声催晓箭;风生绣阁,檀香一缕透香帘。
  蜗篆壁,雀驯檐。一端绵绮,三尺素缣。骄阳红烁石,密雪白堆盐。清霜冷透鸳鸯瓦,落月斜穿翡翠帘。舞剑孙娘,珮声袅袅知腰软;辨琴蔡女,弦韵悠悠觉指纤。
  摇画扇,卷珠帘。九重蜡炬,万轴牙签。落花狂蝶绕,飞絮游蜂黏。看经老子头斜秃,刺绣佳人指露肩。秋老风寒,乱飘红叶落山路;夜深雪急,故伴绿梅穿户檐。


十五咸

  红罗帐,黑石函。琴横徽轸,乐奏英咸。花香蜂竞采,泥暖燕争衔。塞上寒霜迟寄袄,江头斜日促归帆。陇上梅开,寄赠故人犹可折;阶前草长,丁宁童子不须芟。
  飘舞袖,脱征衫。风清月白,河淡海咸,断碑凝土蚀,古镜被尘缄。凛凛清霜寒橘柚,濛濛细雨暗松杉。供韭林宗,夜向灯前冒雨翦;思莼张翰,归来江上挂风帆。
  樊迟圃,傅说岩。一川花柳,千里松杉。云峰形突兀,石壁势岩巉。野店黄鸡声喔喔,屋梁紫燕语喃喃。炉上酒香,对月几回频举盏;案前书满,临风一笑却开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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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4 17:21:00 | 显示全部楼层


《诗韵新编》
2004-12-11
石望湘编排整理



  《诗韵新编》是按照现代汉语规范化读音用韵而为旧体诗作者编写

总结的一套“新韵”,岳麓书院曾表示“不须拘守旧韵书,尽可灵活如

《诗韵新编》等新韵”,也就是倡导摈弃盲目守旧的观念,与时俱进的

采用更加符合现代汉语发音习惯的“宽松的押韵”即宽韵,采用这样的

新韵将会让我们写诗填词的用韵范围更加广阔,无疑这是广大古典诗词

爱好者的福音。
  《诗韵新编》1965 年由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出版,1978 年由上海

古籍出版社修订,1984 年再修订。
  《诗韵新编》编有十八韵、十三辙。

  十八韵是:
  一麻,新华字典里的韵母 a、ua、ia 同属一个韵部。
  二波,韵母 o、uo。
  三歌,韵母 e。
  四皆,韵母 ie、ue。
  五支,韵母 i (属 zh、ch、sh、z、c、s 声母,与七齐有别)。
  六儿,韵母 er。
  七齐,韵母 i (属声母 b、p、m、f、d、t、n、l、j、q、x、y,有

别于五支)。
  八微,韵母 ei、ui。
  九开,韵母 ai、uai。
  十姑,韵母 u。
  十一鱼,韵母 v。
  十二侯,韵母 ou、iu。
  十三豪,韵母 ao。
  十四寒,韵母 an、ian、uan。
  十五痕,韵母 en、in、un、vn。
  十六唐,韵母 ang、uang、iang。
  十七庚,韵母 eng、ing。
  十八东,韵母 ong、iong。

  十三辙即十三个通押韵部,分别是:
  一发花,十八韵的一麻。
  二梭波,十八韵的二波三歌。
  三乜斜,十八韵的四皆。
  四衣欺,十八韵的五支、六儿、七齐。
  五灰堆,十八韵的八微。
  六怀来,十八韵的九开。
  七姑苏,十八韵的十姑。
  八衣欺,十八韵的十一鱼。
  九由求,十八韵的十二侯。
  十遥条,十八韵的十三豪。
  十一言前,十八韵的十四寒。
  十二人臣,十八韵的十五痕。
  十三汪洋,十八韵的十六唐。
  十四中东,十八韵的十七庚和十八东。
  因为十三辙的七姑苏和八衣欺对应十八韵的十姑十一鱼通韵,合并

就是十三辙。

  《诗韵新编》存在一个旧韵的遗留问题,就是保留了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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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4 17:21:00 | 显示全部楼层
清·车万育
声律启蒙·上卷

    ○一东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两鬓风霜,途次早行之客;一蓑烟雨,溪边晚钓之翁。

    沿对革,异对同,白叟对黄童。江风对海雾,牧子对渔翁。颜巷陋,阮途穷,冀北对辽东。池中濯足水,门外打头风。梁帝讲经同泰寺,汉皇置酒未央宫。羞看百炼青铜。

    贫对富,塞对通,野叟对溪童。鬓皤对眉绿,齿皓对唇红。天浩浩,日融融,佩剑对弯弓。半溪流水绿,千树落花红。野渡燕穿杨柳雨,芳池鱼戏芰荷风。女子眉纤,额下现一弯新月;男儿气壮,胸中吐万丈长虹。

    ○二冬

    春对夏,秋对冬,暮鼓对晨钟。观山对玩水,绿竹对苍松。冯妇虎,叶公龙,舞蝶对鸣蛩。街泥双紫燕,课密几黄蜂。春日园中莺恰恰,秋天寒外雁雍雍。秦岭云横,迢递八千远路;巫山雨洗,嵯峨十二危峰。

    明对暗,淡对浓,上智对中庸。镜奁对衣笥,野杵对村舂。花灼烁,草蒙茸,九夏对三冬。台高名戏马,斋小号蟠龙。手擘蟹螯从毕卓,身披鹤氅自王恭。五老峰高,秀插云霄如玉笔;三姑石大,响传风雨若金镛。

    仁对义,让对恭,禹舜对羲农。雪花对云叶,芍药对芙蓉。陈后主,汉中宗,绣虎对雕龙。柳塘风淡淡,花圃月浓浓。春日正宜朝看蝶,秋风那更夜闻蛩。战士邀功,必借干戈成勇武;逸民适志,须凭诗酒养疏慵。

    ○三江

    楼对阁,户对窗,巨海对长江。蓉裳对蕙帐,玉斝对银釭。青布幔,碧油幢,宝剑对金缸。忠心安社稷,利口覆家邦。世祖中兴延马武,桀王失道杀龙逄。秋雨潇潇,漫烂黄花都满径;春风袅袅,扶疏绿竹正盈窗。

    旌对旆,盖对撞,故国对他邦。行山对万水,九泽对三江。山岌岌,水淙淙,鼓振对钟撞。清风生酒舍,皓月照书窗。阵上倒戈辛纣战,道旁系剑子婴降。夏日池塘,出沿浴波鸥对对;春风帘幕,往来营业员垒燕双双。

    铢对钅两,只对双,华岳对湘江。朝车对禁鼓,宿火对塞缸。青琐闼,碧纱窗,汉社对周邦。笙箫鸣细细,钟鼓响摐摐。主簿栖鸾名有览,治中展骥姓惟庞。苏武牧羊,雪屡餐于北海;庄周鲋,水必决于西江。

    ○四支

    茶对酒,赋对诗,燕子对莺儿。栽花对种竹,落絮对游丝。四目颉,一只夔,鸲鹆对鹭鸶。半池红菡萏,一架白荼蘼。几阵秋风能应候,一犁春雨甚知时。智伯恩深,国士吞变形之炭;羊公德大,邑人竖堕泪之碑。

    行对止,速对迟,舞剑对围棋。花笺对草字,竹简对毛锥。汾水鼎,岘山碑,虎豹对熊罴。花开红锦绣,水漾碧琉璃。去妇因探邻舍枣,出管恰从云里降;橹声咿轧,渔舟正向雪中移。

    戈对甲,鼓对旗,紫燕对黄鹂。梅酸对李苦,青眼对白眉。三弄笛,地围棋,雨打对风吹。海棠春睡早,杨柳昼眠迟。张骏曾为槐树赋,杜陵不作海堂诗。晋士特奇,可比一斑之豹;唐儒博识,堪为五总之龟。

    ○五微

    来对往,密对稀,燕舞对莺飞。风清对月朗,露重对烟微。霜菊瘦,雨梅肥,客路对渔矶。晚霞舒锦绣,朝露缀珠玑。夏暑客思欹石枕,秋寒妇念寄边衣。春水才深,青草岸边渔父去;夕阳半落,绿莎原上牧童归。

    宽对猛,是对非,服美对乘肥。珊瑚对玳瑁,锦绣对珠玑。桃灼灼,柳依依,绿暗对红稀。窗前莺并语,帘外燕双飞。汉致太增三尺剑,周臻大定一戎衣。吟成赏月之待,只悉月堕;斟满送春之酒,惟憾春归。

    声对色,饱对饥,虎节对龙旗。杨花对桂叶,白简对朱衣。龙也吠,燕于飞,荡荡对巍巍。春暄资日气,秋冷借霜威。出使振威冯奉世,治民异等尹翁归燕我弟兄,载咏棣棠韡韡;命伊将帅,为歌杨柳依依。

    ○六鱼

    无对有,实对虚,作赋对观书。绿窗对朱户,宝马对香车。伯乐马,浩然驴,弋雁对求鱼。分金齐鲍叔,奉璧蔺相如。掷地金声孙绰赋,回文锦字窦滔书。未遇殷宗,胥靡困傅岩之筑;既逢周后,太公舍渭水之渔。

    终对始,疾对徐,短褐对华裾。六朝对三国,天禄对石渠。千字策,八行书,有若对相如。花残无戏蝶,藻密有潜鱼。落叶舞风高复下,小荷浮水卷还舒。爱见人长,共服宣尼休假盖;恐彰已吝,谁知阮裕竟焚车。

    麟对凤,鳖对鱼,内史对中书。犁锄对耒耜,畎浍对郊墟。犀角带,象牙梳,驷马对安车。青衣能报赦,黄耳解传书。庭畔有人持短剑,门前无客曳长裾。波浪拍船,骇舟人之水宿;峰峦绕舍,乐隐者之山居。

    ○七虞

    金对玉,宝对珠,玉兔对金鸟。孤舟对短棹,一雁对双凫。横醉眼,捻吟须,李白对杨朱。秋霜多过雁,夜月有啼乌。日暧园林花易赏,雪寒村舍酒难沽。人处岭南,善探巨象口若悬河中齿;客居江右,偶夺骊龙颔下珠。

    贤对圣,智对愚蠢,傅粉对施朱。名缰对利锁,挈榼对提壶。鸠哺子,燕调雏,石帐对郇厨。烟轻笼岸柳,风急撼庭梧。鸲眼一方端石砚,龙涎三炷博山垆。曲沼鱼多,可使渔人结网;平田兔少,漫劳耕者守株。

    秦对赵,越对吴,钓客对耕夫。箕裘对杖履,杞梓对桑榆。天欲晓,日将晴,狡兔对妖狐。读书甘刺股,煮粥惜焚须。韩信武能增四海,左思文足赋三都。嘉遁幽人,适志竹篱茅舍;胜游公子,玩情柳陌花衢。

    ○八齐

    岩对岫,涧对溪,远岸对危堤。鹤长对凫短,水雁对山鸡。星拱北,月流西,汉露对汤霓。桃林牛已放,虞坂马长嘶。叔侄去官闻广受,弟兄让国有夷齐。三月春浓,芍药丛中蝴蝶舞;五更天晓,海棠枝上子规啼。

    云对雨,水对泥,白璧对玄圭。献瓜对投李,禁鼓对征鼙。徐稚榻,鲁班梯,凤翥对鸾栖,有官清似水,无客醉如泥。截发惟闻侃母,断机只有乐羊妻。秋望佳人,目送楼头千里雁;早行远客,梦惊枕上五更鸡。

    熊对虎,象对犀,霹雳对虹霓。杜鹃对孔雀,桂岭对梅溪。萧史凤,宋宗鸡,远近对高低。水寒鱼不跃,林茂鸟频栖。杨柳和烟彭泽县,桃花流水武陵溪。公子追欢,闲骤玉骢游绮陌;佳人倦绣,闷欹珊枕掩香闺。

    ○九佳

    河对海,汉对淮,赤岸对朱崖。鹭飞对鱼跃,宝钿对金钩。鱼圉圉,鸟喈喈,草履对芒鞋。古贤尝笃厚,时辈喜诙谐。孟训文公谈性善,颜师孔子问心斋。缓抚琴弦,像流莺而并语;斜排筝柱。类过雁之相挨。

    丰对俭,等对差,布袄对荆钗。雁行对鱼阵,榆塞对兰崖。桃荠女,采莲娃,菊径对苔阶。诗成对六义备,乐奏八音谐。造律吏哀秦法酷,知音人说郑声哇。天欲飞霜,塞上有鸿行已过;云将作雨,庭前多蚁阵先排。

    城对市,巷对街,破屋对空阶。桃枝对桂叶,砌蚓对墙蜗。梅可望,橘堪怀,季路对高柴。花藏沽酒市,竹映读书斋。马首不容孤竹扣,车轮终阳埋。朝宰锦衣,贵束乌犀之带;宫人宝髻,宜簪白燕之钗。

    ○十灰

    增对损,闭对开,碧草对苍苔。书签对笔架,两曜对三台。周召虎,宋桓魋,阆苑对蓬莱。薰风生殿阁,皓月照楼台。却马汉文思罢献,吞蝗唐太冀移灾。照耀八荒,赫赫丽天秋日;震惊百里,轰轰出地春雷。

    沙对水,火对灰,雨雪对风雷。书淫对传癖,水浒对岩隈。歌旧曲,酿新醅,舞馆对歌台。春棠经雨放,秋菊傲霜开。作酒固难忘曲蘖,调羹必要用盐梅。月满庾楼,据胡床而可玩;花开唐苑,轰羯鼓以奚催。

    休对咎,福对灾,象箸对犀杯。宫花对御柳,峻阁对高台。花蓓蕾,草根荄,剔藓对剜苔。雨前庭蚁闹,霜后阵鸿哀。元亮南窗今日傲,孙弘东阁几时开。平展青茵,野外茸茸软草;高张翠幄,庭前郁郁凉槐。

    ○十一真

    邪对正,假对真,獬豸对麒麟。韩卢对苏雁,陆橘对庄椿。韩五鬼,李三人,北魏对西秦。蝉鸣对暮夏,莺啭怨残春。野烧焰腾红烁烁,溪流波皱碧粼粼。行无踪,居无庐,颂成酒德;动有时,藏有节,论著钱神。

    哀对乐,富对贫,好友对嘉宾。弹冠对结绶,白日对青春。金翡翠,玉麒麟,虎爪对龙麟。柳塘生细浪,花径起香尘。闲爱登山穿谢屐,醉思漉酒脱陶巾。雪冷霜严,倚槛松筠同傲岁;日迟风暖,满园花柳各争春。

    香对火,炭对薪,日观对天津。禅心对道,野妇对宫嫔。仁无敌,德有邻,万石对千钧。滔滔三峡水,冉冉一溪冰。充国功名当画阁,子张言行贵书绅。笃志诗书,思入圣贤绝域;忘情官爵,羞沾名利纤尘。

    ○十二文

    家对国,武对文,四辅对三军。九经对三史,菊馥对兰芬。歌北鄙,咏南薰,迩听对遥闻。召公周太保,李广汉将军。闻化蜀民皆草偃,争权晋土已瓜分。巫峡夜深,猿啸苦哀巴地月;衡峰秋早,雁飞高贴楚天云。

    欹对正,见对闻,偃武对修文。羊车对鹤驾,朝旭对晚曛。花有艳,竹成文,马燧对羊欣。山中梁宰相,树下汉将军。施帐解围嘉道韫,当垆沽酒叹文君。好景有期,北岭几枝梅似雪;丰年先兆,西郊千顷稼如云。

    尧对舜,夏对殷,蔡惠对刘蕡。山明对水秀,五典对三坟。唐李杜,晋机云,事父对忠群。雨晴鸠唤妇,霜冷雁呼群。酒量洪深周仆射,诗才俊逸鲍参军。鸟翼长随,凤兮洵众离长;狐威不假,虎也真百兽尊。

    ○十三元

    幽对显,寂对喧,柳岸对桃源。莺朋对燕友,早暮对寒暄。鱼跃沼,鹤等乘轩,醉胆对吟魂。轻尘生范甑,积雪拥袁门。缕缕轻烟芳草渡,丝丝微雨杏花村。诣阙王通,献太平十二策;出关老子,著道德五千言。

    儿对女,子对孙,药圃对花村。高楼对邃阁,赤豹对玄猿。妃子骑,夫人轩,旷野对平原。匏巴能鼓瑟,伯氏善吹埙。馥馥早梅驿使,萋萋芳草怨王孙。秋夕月明,苏子黄岗游赤壁;春朝花发,石家金谷启芳园。

    歌对歌,德对恩,犬马对鸡豚。龙池对凤沼,雨骤以云屯。刘向阁,李膺门,唳鹤对啼猿。柳摇春白昼,梅弄月黄昏,岁冷松筠皆有节,春喧桃李本无言。噪晚齐蝉,岁岁秋来泣恨;啼宵蜀鸟,年年春去伤魂。

    ○十四寒

    多对少,易对难,虎踞对龙蟠。龙舟对凤辇,白鹤对青鸾。风淅淅,露漙漙,绣毂对雕鞍。鱼游荷叶沼,鹭立蓼花滩。有酒阮貂奚用解,无鱼冯铗必须弹。丁固梦松,柯叶忽然生腹上;文郎画竹,枝梢倏尔长毫端。

    寒对暑,湿对干,鲁隐对齐桓。寒毡对明暖席,夜饮对晨餐。叔子带,仲由冠,郏鄏邯郸。嘉禾忧夏旱,衰柳耐秋寒。杨柳绿遮元亮宅,杏花红映仲尼坛。江水流长,环绕似青罗带;海蟾满,澄明如白盘。

    横对竖,窄对宽,黑志对弹丸。朱帘对画栋,彩槛对雕栏。春既老,夜将阑,百辟对千官。怀仁称足足,抱义美般般。好马君王曾市骨,食猪处士仅思肝。世仰双仙,元礼舟中携郭泰,人称连壁,夏候车上并潘安。

    ○十五删

    兴对废,附对攀,露草对霜菅,歌廉对借寇,习孔对希颜。山垒垒,水潺潺,奉壁对探镮,礼由公旦作,诗本仲尼删。驴困客方经灞水,鸡鸣人已出函关。几夜霜飞已有苍鸿辞北塞,数朝雾暗岂无玄豹南山。

    犹对尚,侈对悭,雾髻对烟鬟。莺啼对鹊噪,独鹤对双鹇。黄牛峡,金马山,结草对衔环。昆山惟玉集,合浦有珠还。阮籍旧能为眼白,老莱新着衣斑。栖迟避世人草衣木食,窈窕颂城女云鬓花颜。

    姚对宋,柳对颜,赏善对惩奸。愁中对梦里,巧慧对痴顽。孔北海,谢东山,使越对征蛮,淫声闻濮上,离曲听阳关。骁将袍披仁贵白,小儿衣着老莱斑。茅舍无人,难却尘埃生榻上;竹亭有客,尚留风月在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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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律启蒙·下卷

    ○一先

    晴对雨,地对天,天地对山川。山川对草木,赤壁对青田。郏鄏鼎,武城弦,木笔对苔钱。金城三月柳,玉井九秋莲。何处春朝风景好,谁家秋夜圆。珠缀花梢,千点蔷薇香露;练横树杪,几丝杨柳残烟。

    前对后,后对先,众丑对孤妍。莺簧对蝶板,虎穴对龙渊。击石磬,观韦编,鼠目对茑肩。春园花柳地,秋沼芰荷天。白羽频挥闲客坐,乌纱半坠醉翁眠。野店几家,羊角风摇沽酒旆;长川一带,鸭头泛卖鱼船.

    离对坎,震对乾,一日对千年,尧天对舜日,蜀水对秦川.苏武节,郑虔毡,润壑对林泉。挥戈能退日,持管莫窥天。寒食芳辰花烂熳,中秋佳节月婵娟。梦里荣华,飘忽枕中之客,壶中日月,安闲市上之仙。

    ○二萧

    恭对慢,吝对骄,水远对山遥。松轩对竹槛,雪赋对风谣。乘五马,贯双雕,烛灭对香消。明蟾常彻夜,骤雨不终朝。楼阁天凉风飒飒,关河地隔雨潇潇。几点鹭鸶,日暮常飞红蓼岸;一双鸂鶒,春朝频泛绿杨骄。

    开对落,暗对昭,赵瑟对虞韶。轺车对驿骑,锦绣对琼瑶。羞攘臂,懒折腰,范甑对颜瓢。寒天鸳帐酒,夜月凤台箫。舞女腰肢杨柳软,佳人颜貌海棠娇。豪客寻春,南陌草青香阵阵;闲人避暑,东堂蕉绿影摇摇。

    班对马,董对晁,夏昼对春宵。雷声对电影,麦穗对禾苗。八千路,廿四桥,总角对垂髫。露桃匀脸,风柳舞纤腰。贾谊赋成伤鵩鸟,周公诗说托鸱鸮。幽寺寻僧,逸兴岂知俄尔尽;长亭送客,离魂不觉黯然消。

    ○三肴

    风对雅,象对爻,巨蟒对长蛟。天文对地理,蟠蟀对螵蛸。龙生矫,虎咆哮,北学对东胶。筑台须垒土,成屋必诛茅。潘岳不忘秋兴赋,边韶常被昼眠嘲,抚养群黎,已见国家隆治;滋生万物,方知天地泰交。

    蜿对虺,蜃对蛟,麟薮对鹊巢。风声对月色,麦穗对桑苞。何妥难,子云嘲,楚甸对商郊。五音惟耳听,万虑在心包。葛被汤征因仇饷,楚曹齐伐责包茅。高矣若天,洵是圣人大道;淡而如水,实为君子神交。

    牛对马,犬对猫,旨酒对嘉肴。桃红对柳绿,竹叶对松梢,藜杖叟,布衣樵,北野对东郊。白驹形皎皎,黄鸟语交友。花圃春残无客到,柴门夜永有僧敲。墙畔佳人,飘扬竞把秋千舞;楼前公子,笑语争将蹴踘抛。

    ○四豪

    琴对瑟,剑对刀,地迥对天高。峨冠对博带,紫绶对绯袍。煎异茗,酌香醪,虎兕对猿猱。武夫攻骑射,野妇务蚕缫。秋雨一川淇澳竹,春风两岸武陵桃。螺髻青浓,楼外晚山千仞;鸭头绿腻,溪中春水半篙。

    刑对赏,贬对褒,破斧对征袍。梧桐对橘柚,枳棘对蓬蒿。雷焕剑,吕虔刀,橄榄对葡萄。一椽书舍小,百尺酒楼高。李白能诗时秉笔,刘伶爱酒每馎糟。礼别尊卑,拱北众星常灿灿;势分高下,朝东万水自滔滔。

    瓜对果,李对桃,犬子对羊羔。春分对夏至,谷水对山涛。双凤翼,九牛毛,主逸对臣劳。水流无限阔,山耸有余高。雨打村重新牧笠,尘生边将旧征袍。俊士居官,荣引鹓鸿之序;忠臣报国,誓殚犬马之劳。

    ○五歌

    山对水,海对河,雪竹对烟萝。新欢对旧恨,痛饮对高歌。琴再抚,剑重磨,媚柳对枯荷。荷盘从雨洗,柳线任风槎。饮酒岂知欹醉帽,观棋不觉烂樵柯。山寺清幽,遥临万倾烟波。

    繁对简,少对多,里咏对途歌。宦情对旅况,银鹿对铜驼。剌吏鸭,将军鹅,玉律对金科。古堤垂亸柳,曲沼长新荷。命驾吕因思叔夜,马车蔺为避廉颇。千尺水帘,今古无人能手卷;一轮月镜,乾坤何匠用功磨。

    霜对露,浪对波,径菊对池荷。酒阑对歌罢,日暖对风和。梁父咏,楚狂歌,放鹤对观鹅。史才推永叔,刀笔仰萧何。种橘犹嫌千树少,寄梅谁信一枝多。林下风生,黄发村童推牧笠;江头日出,皓眉溪叟晒渔蓑。

    ○六麻

    松对柏,缕对麻,蚁阵对蜂衙。赪鳞对白鹭,冻雀对昏鸦,白堕酒,碧沉茶,品笛对吹笳。秋凉梧堕叶,春暖杏开花。雨长苔痕侵壁砌,月移梅影上窗纱。飒飒秋风,度城头之筚篥;迟迟晚照,动江上之琵琶。

    优对劣,凸对凹,翠竹对黄花。松杉对杞梓,菽麦对桑麻。山不断,水无涯,煮酒对烹茶。鱼游池面水,鹭立崖头沙。百亩风翻陶令秫,一畦雨熟邵平瓜。闲捧竹根,饮李白一壶之酒;偶擎桐叶,啜卢同七碗之茶。

    吴对楚,蜀对巴,落日对流霞。酒钱对诗债,柏叶对松花。驰驿骑,泛仙槎,碧玉对丹砂。设桥偏送笋,开道竟还瓜。楚国大夫沉汩水,洛阳才子谪长沙。书箧琴囊,乃士流活计;药炉茶鼎,实闲客生涯。

    ○七阳

    高对下,短对长,柳影对花香。词人对赋客,五帝对三王。深院落,小池塘,晚眺对晨妆。绛霄唐帝殿,绿野晋公堂。寒集谢庄衣上雪,秋添潘岳鬓边霜。人浴兰汤,事不忘于端午;客斟菊酒,兴常记于重阳。

    尧对舜,禹对汤,晋宋对隋唐。奇花对异卉,夏日对秋霜。八叉手,九回肠,地久对天长。一堤杨柳绿,三径菊花黄。闻鼓塞兵方战斗,听钟宫女正梳妆。春饮方归,纱帽半淹邻舍酒;早朝初退,衮衣微惹御炉香。

    荀对孟,老对庄,亸柳对垂杨。仙宫对梵宇,小阁对长廊。风月窟,水云乡,蟋蟀对螳螂。暖烟香霭霭,寒烛影煌煌。伍子欲酬渔父剑,韩生尝窃贾公香。三月韶光,常忆花明柳媚;一年好景,难忘橘绿橙黄。

    ○八庚

    深对浅,重对轻,有影对无声。蜂腰对蝶翅,宿醉对余酲。天北缺,日东生,独卧对同行。寒冰三尺厚,秋月十分明。万卷书客容闲客览,一樽酒待故人倾。心侈唐玄,厌看霓裳之曲;意骄陈主,饱闻玉树之赓。

    虚对实,送对迎,后甲对先庚。鼓琴对舍瑟,搏虎对骑鲸。金匼匝,玉?琤,玉宇对金茎。花间双粉蝶,柳内几黄莺。贫里每甘藜藿味,醉中厌听管弦声。肠断秋闺,凉吹已侵重被冷;梦惊晓枕,残蟾犹照半窗明。

    渔对猎,钓对耕,玉振对金声。雉城对雁塞,柳枭对葵倾。吹玉笛,弄银笙,阮杖对桓筝。墨呼松处士,纸号楮先生。露浥好花潘岳县,风搓细柳亚夫营,抚动琴弦,遽觉座中风雨至;哦成诗句,应知窗外鬼神惊。

    ○九青

    红对紫,白对青,渔火对禅灯。唐诗对汉史,释典对仙经。龟曳尾,鹤梳翎,月榭对风亭。一轮秋夜月,几点晓天星。晋士只知山简醉,楚人谁识屈原醒。绣倦佳人,慵把鸳鸯文作枕;吮毫画者,思将孔雀写为屏,

    行时坐,醉对醒,佩紫对纡青。棋枰对笔架,雨雪对雷霆。狂蛱蝶,小晴蜒,水岸对沙汀。天台孙绰赋剑阁孟阳铭。传信子卿千里雁,照书车胤一囊萤。冉冉白云,夜半高遮千里月;澄澄碧水,宵中寒映一天星。

    书对史,传对经,鹦鹉对鹡鸰。黄茅对白荻,绿草对青萍。风绕铎,雨淋铃,水阁对山亭。渚莲千朵白,岸柳两行青。汉代宫中生秀柞,尧时阶畔长祥蓂。一枰决胜,棋子分黑白;半幅能灵,画色间丹青。

    ○十蒸

    新对旧,降对升,白犬对苍鹰。葛巾对藜杖。涧水对池冰。张兔网,挂鱼罾,燕雀对鹏鹍。炉中煎药火,窗下读书灯。织锦逐梭成舞凤,画屏误笔作飞蝇。宾客刘公,座上满斟三雅爵;迎仙汉帝,宫中高插九光灯。

    儒对士,佛时僧,面友对心朋。春残对夏老,夜寝时晨兴。千里马,九霄鹏,霞蔚对云蒸。寒堆阴岭雪,春泮水池冰。亚父愤生撞玉斗,周公誓死作金滕。将军元晖,莫怪人讥为饿虎;侍中卢昶,难逃世号作饥鹰。

    规对矩,墨对绳,独步时同登。吟哦对讽咏,访友对寻僧。风绕屋,水襄陵,紫鹄对苍鹰。鸟寒惊夜月,鱼暖上春冰。扬子口中飞白凤,何郎鼻上集青蝇。巨鲤跃池,翻几重之密藻;颠猿饮涧,挂百尺之垂藤。

    ○十一尤

    荣对辱,喜对忧,夜宴对春游。燕关对楚水。蜀犬对吴牛。茶敌睡,酒消愁,青眼对白头。马迁修史记,孔子作春秋。适兴子猷帝泛棹,思归王粲强登楼。窗下佳人,妆罢重将金插鬓;筵前舞妓,曲终还要锦缠头。

    唇对齿,角对头,策马对骑牛。毫尖对笔底,绮阁对雕镂。杨柳岸,荻芦洲,语燕对啼鸠。客乘金络马,人泛木兰舟。绿野耕夫春举耜,碧池渔父晚垂钩。波浪千层,喜见蛟龙得水;云霄万里,惊看雕鹗横秋。

    庵对寺,殿对楼,酒艇对渔舟。金龙对彩凤,豮豕对童牛。王郎帽,苏子裘,四季对三秋。峰峦夫地秀,江汉天流。一湾绿水渔村小,万里青山佛寺幽。龙马呈河,羲皇阐微而画卦;神龟出洛,禹王取法以陈畴。

    ○十二侵

    眉对目,口对心,锦瑟对瑶琴。晓耕对寒钓,晚笛对秋砧。松郁郁,竹森森,闵损对曾参。秦王亲击缶,虞帝自挥琴。三献卞和尝泣玉,四知杨震固辞金。寂寂秋朝,庭叶因霜摧嫩色;沉沉春夜,砌花随月转清阴。

    前对后,古对今,野兽对山禽。犍牛对牝马,水浅对山深。曾点瑟,戴逵琴,璞玉对浑金。艳红花弄色,浓绿柳敷阴。不雨汤王方剪爪,有风楚子正披襟。书生惜壮岁韶华,寸阴尺璧,游子爱良宵光景,一刻千金。

    丝对竹,剑时琴,素志对丹心。千愁对一醉,虎啸对龙吟。子罕玉,不疑金,往古对来今。天寒邹吹律,岁旱傅为霖。渠说子规为帝魄,侬知孔雀是家禽。屈子沉江,处处舟中争系粽;牛郎渡渚,家家台上竞穿针。

    ○十三覃

    千对百,两对三,地北对天南。佛堂对仙洞,道院对禅庵。山泼黛。水浮蓝,雪岭对云潭。凤飞方翙翙,虎视已眈眈。窗下书生时讽咏,筵前酒客日耽酣。白草满郊,秋日牧征人之马;绿桑盈亩,春时供农妇之蚕。

    将对欲,可对堪,德被对恩罩。权衡对尺度,雪寺对云庵。安邑枣,沿庭柑,不愧对无渐。魏征能直谏,王衍善清谈。紫梨摘去从山北,丹荔传来自海南。攘鸡非君子所为,担当月一;养狙是山公之智,止用朝三。

    中对外,北对南,贝母对宜男。移山对浚井,谏苦对言甘。千取百,二为三,魏尚对周堪。海门翻夕浪,山市拥晴岚。新缔直投公子纻,旧交犹脱馆人骖。文在淹通,已咏冰兮寒过水;永和博雅,可知青者胜于蓝。

    ○十四盐

    悲对乐,爱对嫌,玉兔对银蟾。醉侯对诗史,眼底对眉尖。风<?风>々,雨绵绵,李苦对瓜甜。画堂施锦帐,酒市舞青帘。横槊赋诗传孟德,引壶酌酒尚陶潜。两曜迭明,日东生而月西出;五行式序,水下润而火上炎。

    如对似,减对添,绣幕对朱帘。探珠对献玉,鹭立对鱼潜。玉屑饭,水晶盐,手剑对腰镰。燕巢依邃阁,蛛网挂虚檐。夺槊至三唐敬德,栾棋第一晋王恬。南浦客归,湛湛春波千顷净;西楼人悄,弯弯夜月一钩纤。

    逢对遇,仰对瞻,市井对闾阎。投簪对结绶,握发对掀髯。张绣幕,卷珠帘,石碏对江淹。宵征方肃肃,夜饮已厌厌。心褊小人长戚戚,礼多君子屡谦谦。美剌殊文,备三百五篇诗咏;吉凶异画,变六十四卦爻占。

    ○十五咸

    清对浊,苦对咸,一启对三缄。烟蓑对雨笠,月榜对风帆。莺睍睆,燕呢喃,柳杞对松杉。情深悲素扇,泪痛湿青衫。汉室既能分四姓,周朝何用叛三监。破的而探牛心,豪矜王济;竖竿以挂犊鼻,贫笑阮咸。

    能对否,圣对贤,卫瓘对浑瑊。雀罗对鱼网,翠巘对苍崖。红罗帐,白布衫,笔格对书函。蕊香蜂竞采,泥软燕争衔。凶孽誓清闻祖逖,王家能乂有巫咸。溪臾新居,渔舍清幽临水岸;山僧久隐,梵宫寂寞倚云岩。

    冠对带,帽对衫,议鲠对言谗。行舟对御马,俗弊对民岩。鼠且硕,兔多毚,史册对书缄。塞城闻奏角,江浦认归帆。河水一源形瀰瀰,泰山万仞势岩岩。郑为武公,赋缁衣而美德;周因巷台,歌贝锦以伤谗。

    2000.1.15尹小林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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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4 17:22:00 | 显示全部楼层
潇湘居士编排整理


  本韵系潇湘居士根据金朝王文郁原著整理编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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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平】
【下平】
【上声】
【去声】
【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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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平】


  一东,东同铜桐筒童僮瞳中衷忠虫终戎崇嵩弓躬宫融雄熊穹穷冯风枫丰充隆空公功工攻蒙笼聋珑洪红鸿虹丛翁聪通蓬烘潼胧砻峒螽梦讧冻忡酆恫总侗窿懵庞种盅芎倥艨绒葱匆骢
  二冬,冬农宗钟龙舂松冲容蓉庸封胸雍浓重从逢缝踪茸峰锋烽蛩慵恭供淙侬松凶墉镛佣溶邛共憧喁邕壅纵龚枞脓淞匈汹禺蚣榕彤
  三江,江扛窗邦缸降双庞逄腔撞幢桩淙豇
  四支,支枝移为垂吹陂碑奇宜仪皮儿离施知驰池规危夷师姿迟眉悲之芝时诗棋旗辞词期祠基疑姬丝司葵医帷思滋持随痴维卮麋螭麾墀弥慈遗肌脂雌披嬉尸狸炊篱兹差疲茨卑亏蕤陲骑曦歧岐谁斯私窥熙欺疵赀笞羁彝颐资糜饥衰锥姨楣夔涯伊蓍追
  四缁,缁箕椎罴篪萎匙脾坻嶷治骊尸綦怡尼漪累牺饴而鸱推縻璃祁绥逵羲羸肢骐訾狮奇嗤咨堕其睢漓蠡噫馗辎胝鳍蛇陴淇淄丽筛厮氏痍貔比僖贻祺嘻鹂瓷琦嵋怩熹孜台蚩罹魑丕琪耆衰惟剂提禧居栀戏畸椅磁痿离佳虽仔寅委崎隋逶倭黎犁郦
  五微,微薇晖徽挥韦围帏违霏菲妃绯飞非扉肥腓威畿机几讥矶稀希衣依沂巍归诽痱欷葳颀圻
  六鱼,鱼渔初书舒居裾车渠余予誉舆胥狙锄疏蔬梳虚嘘徐猪闾庐驴诸除储如墟与畲疽苴于茹蛆且沮祛蜍榈淤好雎纾躇趄滁屠据匹咀衙涂虑
  七虞,虞愚娱隅刍无芜巫于盂衢儒濡襦须株诛蛛殊瑜榆谀愉腴区驱躯朱珠趋扶符凫雏敷夫肤纡输枢厨俱驹模谟蒲胡湖瑚乎壶狐弧孤辜姑觚菰徒途涂荼图屠奴呼吾七虞,梧吴租卢鲈苏酥乌枯都铺禺诬竽吁瞿劬需俞逾觎揄萸臾渝岖镂娄夫孚桴俘迂姝拘摹糊鸪沽呱蛄驽逋舻垆徂孥泸栌嚅蚨诹扶母毋芙喁颅轳句邾洙麸机膜瓠恶芋呕驺喻枸侏龉葫懦帑拊
  八齐,齐蛴脐黎犁梨黧妻萋凄堤低氐诋题提荑缔折篦鸡稽兮奚嵇蹊倪霓西栖犀嘶撕梯鼙批挤迷泥溪圭闺睽奎携畦骊鹂儿
  九佳,佳街鞋牌柴钗差涯阶偕谐骸排乖怀淮豺侪埋霾斋娲蜗娃哇皆喈揩蛙楷槐俳
  十灰,灰恢魁隈回徊枚梅媒煤瑰雷催摧堆陪杯醅嵬推开哀埃台苔该才材财裁来莱栽哉灾猜胎孩虺崔裴培坏垓陔徕皑傀崃诙煨桅唉颏能茴酶偎隗咳
  十一真,真因茵辛新薪晨辰臣人仁神亲申伸绅身宾滨邻鳞麟珍尘陈春津秦频苹颦银垠筠巾民珉缗贫淳醇纯唇伦纶轮沦匀旬巡驯钧均臻榛姻寅彬鹑皴遵循振甄岷谆椿询恂峋莘堙屯呻粼磷辚濒闽豳逡填狺泯洵溱夤荀竣娠纫鄞抡畛嶙斌氤
  十二文,文闻纹云氛分纷芬焚坟群裙君军勤斤筋勋薰曛熏荤耘芸汾氲员欣芹殷昕贲郧雯蕲
  十三元,元原源园猿辕坦烦繁蕃樊翻萱喧冤言轩藩魂浑温孙门尊存蹲敦墩暾屯豚村盆奔论坤昏婚阍痕根恩吞沅媛援爰幡番反埙鸳宛掀昆琨鲲扪荪髡跟垠抡蕴犍袁怨蜿溷昆炖饨臀喷纯
  十四寒,寒韩翰丹殚单安难餐滩坛檀弹残干肝竿乾阑栏澜兰看刊丸桓纨端湍酸团抟攒官观冠鸾銮栾峦欢宽盘蟠漫汗郸叹摊奸剜棺钻瘢谩瞒潘胖弁拦完莞獾拌掸萑倌繁曼馒鳗谰洹滦
  十五删,删潸关弯湾还环鹌鬟寰班斑颁般蛮颜菅攀顽山鳏艰闲娴悭孱潺殷扳讪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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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平】


  一先,先前千阡笺天坚肩贤弦烟燕莲怜田填钿年颠巅牵妍研眠渊涓蠲编玄县泉迁仙鲜钱煎然延筵禅蝉缠连联涟篇偏便全宣镌穿川缘鸢铅捐旋娟船涎鞭专圆员乾虔愆骞权拳椽传焉跹溅舷咽零骈阗鹃翩扁平沿诠痊悛荃遄卷挛戋佃滇婵颛犍搴嫣癣澶单竣鄢扇键蜷棉
  二萧,萧箫挑貂刁凋雕迢条跳苕调枭浇聊辽寥撩僚寮尧幺宵消霄绡销超朝潮嚣樵谯骄娇焦蕉椒饶烧遥姚摇谣瑶韶昭招飚标杓镳瓢苗描猫要腰邀乔桥侨妖夭漂飘翘祧佻徼侥哨娆陶橇劭潇骁獠料硝灶鹞钊蛲峤轿荞嘹逍燎憔剽
  三肴,肴巢交郊茅嘲钞包胶爻苞梢蛟庖匏坳敲胞抛鲛崤铙炮哮捎茭淆泡跑咬啁教咆鞘剿刨佼抓姣唠
  四豪,豪毫操髦刀萄猱桃糟漕旄袍挠蒿涛皋号陶翱敖遭篙羔高嘈搔毛艘滔骚韬缫膏牢醪逃槽劳洮叨绸饕骜熬臊涝淘尻挑嚣捞嗥薅咎谣
  五歌,歌多罗河戈阿和波科柯陀娥蛾鹅萝荷过磨螺禾哥娑驼佗沱峨那苛诃珂轲莎蓑梭婆摩魔讹坡颇俄哦呵皤么涡窝茄迦伽磋跎番蹉搓驮献蝌箩锅倭罗嵯锣
  六麻,麻花霞家茶华沙车牙蛇瓜斜邪芽嘉瑕纱鸦遮叉葩奢楂琶衙赊涯夸巴加耶嗟遐笳差蟆蛙虾拿葭茄挝呀枷哑娲爬杷蜗爷芭鲨珈骅娃哇洼畲丫夸裟瘕些桠杈痂哆爹椰咤笆桦划迦揶吾佘
  七阳,阳杨扬香乡光昌堂章张王房芳长塘妆常凉霜藏场央泱鸯秧嫱床方浆觞梁娘庄黄仓皇装殇襄骧相湘箱缃创忘芒望尝偿樯枪坊囊郎唐狂强肠康冈苍匡荒遑行妨棠翔良航倡伥羌庆姜僵缰疆粮穰将墙桑刚祥详洋徉佯粱量羊伤汤鲂樟彰漳璋猖商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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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青,青经泾形刑邢型陉亭庭廷霆蜓停丁宁钉仃馨星腥醒惺娉灵棂龄铃苓伶零玲翎瓴囹聆听厅汀冥溟螟铭瓶屏萍荧萤荥扃町瞑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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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尤,尤邮优忧流留榴骝刘由油游猷悠攸牛修羞秋周州洲舟酬仇柔俦畴筹稠邱抽湫遒收鸠不愁休囚求裘球浮谋牟眸矛侯猴喉讴沤鸥瓯楼娄陬偷头投钩沟幽彪疣绸浏瘤犹啾酋售蹂揉搜叟邹貅泅球逑俅蜉桴罘欧搂抠髅蝼兜句妯惆呕缪繇偻篓馗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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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咸,咸缄谗衔岩帆衫杉监凡馋芟喃嵌掺搀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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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14 20:29:0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要慢慢读,感谢有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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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31 10:58:00 | 显示全部楼层
珍贵。收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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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31 12:13:00 | 显示全部楼层
不学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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