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涯口（近作十五首）

冯金华

文|江苏 阿华

| 无奈

风在草尖上移来移去，一只羊低头
把小村的模样，记在心里
从土坡上下来的竹篮，没有春天的笑脸
一条河，波纹交出三月的老槐
在咳嗽的白发间晃动

雨是黄昏时，从瓦楞上拔出炊烟的
羊颤抖的时候，绕过咳嗽的眼神
羊再没有回家的路
它被小贩兜售给陌生的口音

乡下，油菜花插满了多年荒芜的田野
被三月惦记的桃树，开了半个月的妖娆
结桃时，小牛犊的母亲病了
而细雨里，一双燕子找不到去年的门楣

在空中，我没能留住鸟鸣
在地上，我没能留住月光的旖旎和柔软
2021.3.10.

| 燕子

在水面上盘旋，翅膀挂着天空的暗
嘴唇吐出呓语，纤细的红脚戳一下波纹

在乡下，一片池塘，乌云压下时
我常常目睹这些无拘无束的姿势

它们很团结。一身羽毛
像是计划好的，承接岁月风雨

从安静处而来，夜晚时离去
展翅，翻飞。憧憬在人世冷暖之上

| 在涯口

天空暗下来，崖口上的风
给半山腰的云，说了一句悄悄话

尘世变幻，跳跃的雨滴
由远而近。暮色，由近而远

雨落在灰暗的群山，那棵松枝摇了摇
也淋湿一粒鸟鸣让出的屋檐

晾衣绳晃了晃，佝偻的背影晃了晃
不愿透露名字的崖口，让进奔跑的山鸡

一枚钮扣大的小屋，给天空倒出咳嗽
一盏灯，恍若往事，打开暮色下的乡愁
2021.3.16.

| 一只走丢的羊

一只走丢的羊，在黄昏问路
一只走丢的羊，被风吹往天空

一只走丢的羊，不知冷暖的羊
大地和流水
手足无措。那些疲惫的鸟鸣，那些雨水安抚的草
它们厌倦于低矮的石头
它们让出一条来去的路，但羊不知道

一只羊在人间填饱饥饿
虚无也该与怜悯说声抱歉
来人间久了，小村是油画里的酮体
我与那只迷路的羊，没有清高

一直叹息那只羊，命归何处。
比如我遇见不该遇见的笑脸
拒绝年迈的背影
比如我听到虚伪的言辞，把一位孤独的眼神
放在漏风的檐下，连一盏灯火都是虚设

羊是我不忍提到的话题，它活着的时候
温顺、听话。甚至好多次
让它跑，像云朵一样离开我的目光

一只走丢的羊，无忧无虑的羊
听河流细碎的呼吸
见到我时，像见到亲人。叫了两声
2021.1.12

| 爱

越看越觉得矮下去的河床
像母亲的泪水，被时光领走

石缝里，久违的打碗碗花
白里透红。但和蔼的时候，让我
想起土坡上的背影

那日，我看着母亲的眼神
扶正墙壁上的照片
风很大，门开着

但路
没有任何痕迹，说一盏灯等谁
2021.3.10.

| 回忆

沟渠是一根根细小的针脚，缝补着干裂的土地
娘推着独轮车，阳光和尘埃，是1978年的

落在草尖上的风，往小村前的土坡上跑
也往土坡下一条河里跑。再跑，夕阳就落山了

有时，风也改变方向。把小村的炊烟
带到奶奶睡着的地方，让一粒萤火照料她的寂寞

向空中延伸的梧桐，截住一朵流云
光着脚板的我们，缓过炙热，看娘在灯下读父亲的来信
2021.1.16

| 乡下人家

三间瓦房拖一个后院，扶一棵梧桐
再抱一口井
爷爷咳嗽的时候，月光刚好跨过门前的小池塘
虚掩的门是奶奶忘记的
进来的风绕不出去。捡来的小黄狗
摇着尾巴像是找到了家

炊烟活起来，池塘里的星星活起来
虚无的黑
有萤火，蛐蛐，还有远处一双大眼睛
领着淘气的小眼睛

我啃着奶奶做的烙饼，看天空的
月亮在云层里洗脸
洗着洗着
一粒孤单的鸟鸣从高处落下
被高高的梧桐接住
2021.1.13

| 小时候

老槐树藏着一枚鸟给的羽毛
旧石磨听见一群人锣鼓送亲
我看见小村到另一个小村，自行车上的新娘

小时候，养鸡养鸭养猪
炊烟里冒出万元户
小时候，土地瘦，草皮薄
一条弯弯的小河，装着星星月亮跑

小时候，中山装、涤纶裤
从外地省亲回来，压在箱底
烂泥扶起的土墙，西风吹着瓦楞
也吹旧，父亲用过的犁铧

乡下的杂草，田间的沟渠
布谷叫到现在，我只读懂修行的炊烟去了天堂
2021.1.17

| 命运

蓝
被夜晚带走了
弥留的小麻雀东张西望
它知道父亲去了林子，母亲还在河对岸的浅草上
它知道凭一己之力攀不上檐口
风漫过来，整个乡下在晃动

吠声响了片刻
雨滴开始清理尘埃
安静的栅栏里
一只小羊也在流连
它们与我爱着同一个村庄
而我却不能在黑暗
把灯火借给它们
2021.1.10

| 清明

清明，我只带了些云
和云里落下的雨

路，长满了小草。四月
风从后山的缝隙赶过来
吹我，也吹坟茔里爷爷的旧军帽

把心贴近泥泞，把探望交给故人
把最熟悉的口音放下来，清明一刻
多有不安

依旧是故人熟悉的乡村
依旧是墙角冒出的凤尾草，摇了摇
2021.3。17.

| 长江

是善良的母亲
养活的水
是一位身形苗条的女人
带着满脸笑容的孩子们去海边
看日出
2021.3。12

| “后万古井”，汲水之源

在十八坡旁，“后万古井”是清净的
是留白处，一轮明月要把清洌留给人间的

饮水如酒，靠的是风水宝地
和那静夜旖旎，偶尔几粒鸟鸣叫出的星辰

倘若“道光戊子”是你守候的时光
那么经年血脉、袅袅烟火
是不是一次淘洗，就能抵达风情万种

汲水之源，唯我独尊
月光移过来，淘洗的背影贴上来
风风雨雨，一个朝代走上来，这片水土也是活的

一泓清澈躲过世事纷争
古老而退避三舍的姿态，握着自己的清白
2021.3.15.

| 贞洁牌坊

摒弃嘈杂，爱美的女子躲在门后
我的桃花来不及妖娆，也不忍在徽派建筑出走

在“双节坊”
贞洁换来“心绩双清”够气派了
而刘氏、王氏
仿佛天空的云霓交出羞涩
仿佛历史的钩沉站在这里，一生节孝
还在千年古镇，朴素为生

《万氏村志》讨回礼仪、贞烈
也给秀挹三江，红尘温暖
此处人间，若与天荒地老挡住这世间繁杂
辗转的鸟鸣，也会张望牌坊上的文字

咳嗽赶着鸡犬离去
棕桐撑起半轮明月的天空，只需微风煦暖
炊烟就是你前朝的样子，小到一次乡愁

| 秦鼎茶，一杯定制的佳酿，是美丽乡村的骄傲

《茶经》曰：上者生烂石，中者生砾壤，下者生黄土
这些前人的箴言，秦鼎茶是知道的

现在，我想成为一滴露
做你牙尖上的晶莹。让向晚的风
纠缠于涅槃的娇羞，或者顺从你的柔软
做一回“茶乡毛坪”的亲人

我来了，不带一丝疲惫
我来了，北纬33.3°的商南秘境
土地、阳光、鸟鸣，把自己藏得太深
直到今天才缤纷我迟到的造访

秦鼎茶，一杯定制的佳酿
灌输着至心至纯
喊你名字，抿一口乡愁。我竟然忘了自己的口音
从商南到毛坪，瞬间跌到神农时代的一壶青茶

其实我不该贪欲如此的绿色波浪
一捧烂石成就西部名茶，是茶乡毛坪人的
是挂在半山坡上，捏出汁来，我不忍触碰的
2021.3。12

| 爱晚亭

如若枫叶解人意，定不负那坐晚之人
与一贴山水握手言谈
如若细细品尝，和风细雨皆为诗
退至前朝，一辆马车，
或低于晚霞
或辚辚之音，皆因两行轮印清瘦

在爱晚亭，时光取出零碎、晶莹、细软的
是月亮青春期的呢喃
是杜牧豪情奔放，中了岳麓山水的魔
把一滴甘霖，滤出倒背如流的秘境风尘

携人间烟火于僻静修行
以缥缈的姿态，迎接左顾右盼的眼神
或用一片月色，轻拍无法命名的水
山径的斜，卧成神梯的筋骨
方可见亭柱上，龙凤飞翔的文字

在爱晚亭，霜叶堆积的憧憬，才有长袖
独享
辽阔养活的鸟鸣。而我唤出
带露水的星星时，那个倒剪双手的老人
动了动肩膀
领口的一枚红叶也晃了晃
202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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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田RINUAN

羊是我不忍提到的话题，它活着的时候
温顺、听话。甚至好多次
让它跑，像云朵一样离开我的目光

一只走丢的羊，无忧无虑的羊
听河流细碎的呼吸




篇篇佳作，最有通感痛感的还是这一首，，，
赏学问候师友晚安！

张占云

品读佳作，问好冯老师！

中沙河

一组佳作，点赞学习！

冯金华

蓝田RINUAN 发表于 2021-3-17 17:34
羊是我不忍提到的话题，它活着的时候
温顺、听话。甚至好多次
让它跑，像云朵一样离开我的目光

谢谢老朋友，问好！

吴殿平

一组佳作，拜读，尤喜“一只羊”、“爱”等首，耐味，有启发，有哲思，点亮学习问好冯老师

冯金华

张占云 发表于 2021-3-17 17:39
品读佳作，问好冯老师！

谢谢友友，问好。

冯金华

中沙河 发表于 2021-3-17 17:41
一组佳作，点赞学习！

谢谢编辑老师！问好！

彭纯廉

已经品了近一半，后面再品，已经品读的作品，流畅优美，独到别致漂亮灵动。学习佳作问好

冯金华

吴殿平 发表于 2021-3-17 19:47
一组佳作，拜读，尤喜“一只羊”、“爱”等首，耐味，有启发，有哲思，点亮学习问好冯老师 ...

谢谢吴老师，晚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