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诗和远方(5014字) ——读中国地学诗歌双年选(2017-2020年)合卷兼论 西安 杨广虎 我非常钦佩,胡红拴老师多年来致力于“中国地学诗歌”的研究、组织,并亲自创作,以实际行动推动着这一“诗歌谱系”的发展,并日臻完美。 中国诗歌历史悠久,特别是唐代达到了古体诗歌的高潮,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现代诗歌登上了历史舞台,(汉语)现代诗歌在继承中国传统诗词精华的同时,不断吸收借鉴外国诗歌的优点,洋为中用,中西结合,逐渐铸成了中国文学殿堂熠熠发光的“桂冠”。现在,无论是学院派,还是口语诗,并没有妨碍中国现代诗歌的发展;中国诗歌兼容并蓄,不断创新,形成了千姿百态,风格不一的“诗花园”。尽管随着网络化发展和社会日益物欲化、时间碎片化、消费的快餐化,写作、阅读诗歌的人越来越少,但热爱诗歌的人仍然初心不变,保持着对诗歌应有的崇拜、敬畏和坚守。 “中国地学诗歌”这一概念,是胡红拴老师首次提出并付诸实践,坚持“阵地”十余年,仍不断守正求新,开拓发展,除了热爱的精神,我觉得,还有他专心、专注、专一,孜孜不倦、锲而不舍、苦苦求索的理想追求。诗歌,是美的,热爱诗歌的人,心灵一定是单纯,善良而美的。 “中国地学诗歌”提出后,可以说,至今没有形成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实践大于研究,创作大于理论;但提出,它就是一面旗帜,一大批诗人,在诗歌的写作和实践中不断完善。从十余年的诗歌,特别是这次“合卷”中的诗歌文本来看,我觉得“中国地学诗歌”至少具有以下特点: 一是思想、内容,表达形式更加自由。“中国地学诗歌”继承了中国古代诗歌,特别是山水田园诗的传统,思想上追求个性和自由,内容上写尽大地风光、自然万物、山岳河流、洞穴桥梁等等,干净、纯粹,唯美,有生活感。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讲,突破了中国古诗音律、平仄、粘对、对仗的严谨格律等限制,语言淳朴,表达更自由、更广阔、更深远。 二是鲜明的“地学”属性。“中国地学诗歌”除了内容上,属于“大地”范畴,从矿山到土地,从土地到国土,从国土到自然,其范围上到天下到地,从陆地到海洋,从海洋到冰山……从事写作者的诗人也多来自底层和火热的生产、生活现场,熟悉工作和生活,是大地的耕耘者和开拓者,也有一些诗人虽没有从事与“地学”相关的工作,但一直关注、关心人类和大自然的和谐共处,通过“第三只眼”,保持客观、冷静、距离,写下了动人的诗篇。“地学”是一门学问,“地学诗歌”也是,“中国地学诗歌”更是,这些诗人不断地实践和沉淀,才形成了今天的“富矿”。 三是不断探索的开拓精神。“中国地学诗歌”没有停留在简单的模仿和移植,没有停留在空洞的颂歌,从宏大叙事到日常经验,从视野开阔到直抵心灵,一代又一代诗人们用血和汗,满怀尘土风沙,心怀天下百姓,不断探索开拓,才让诗歌更具人文关怀,更具文学性,音乐性和艺术性。更具有私人写作之下的家国情怀和寻觅探幽,通过转喻、反讽、背谬、戏仿等方式,把诗歌的张力、节奏和个人复杂的情感融为一体,多方抒情,进一步拓展汉语自身的诗性潜能,让复杂、隐秘的个人内心体验通过诗歌上升为更为普遍的生命意义。 当然,还有对优美意境的追寻和诗歌语言意识的觉醒及其实验,对理想的高歌和对现实的关注、脱离,不断自我破坏、发现和突围。诗人与社会、生态、自然的不断和谐发展,诗歌精神和形式的不断融合。 “遍植桃李十里香”。在各级有关部门和领导、诗人、朋友的关心、支持和帮助下,胡红拴老师精心编撰的这本《中国地学诗歌双年选2017-2020年合卷》(简称:“合卷”)即将出版,其困难之大,常人难以想象;他有高超的组织才能和团结一致的协作精神,不懈努力的信心和勇气,通过“合卷”之一平台,打“组合拳”,培养、扶植了一大批诗人,从“合卷”中的一百五十余名诗人名单中,我看到了许多熟悉的名字,可以说老、中、青诗人结合,诗品纯正、厚重且大气,从中可以读到“中国地学诗歌”发展变化的脉络,堪称“中国地学诗歌”的“里程碑”和“活字典”。 我喜欢诗人的直率和豪壮,不加修饰的铮铮铁骨,诗句自带有重金属的高光,虽有些直白,但这就是我们“地学诗人”!是我们的本色! 乌金怀抱的信仰 我热爱这光芒,一道发自心灵深处的光芒 用黑色的河流,用卑微的身世 用一只太阳鸟留下天空的哑语 …… 中国矿工——我的太阳 温暖一生的太阳 历经艰难险阻痴心不改 在地心深处,正在寻找灯火通明的祖国 ——黑马《中国矿工》 有智慧识物,有图音识鸟 能用手机扫一扫识别石头吗? 儿媳的提问,或将是地质人来年 最深的思考 ——吴文峰《新年的思考》 语言粗粒、掷地有声!心怀太阳,普照大地!激情彭越,寻找光明!直接面对,让人反思。 峭岩、阿未、大解等老诗人,作为历史和时间的见证者,对大地以及大地上的变化,保持着成熟、内敛、节制和冷静,写下了动人的诗行。 让我住下吧 我的名字入册这小小山庄 我的心交给炊烟鸡鸣 我的血交给山泉流淌 为山村值更报晓 也许是我最后的诗行 ——峭岩《巨石上的三间房》 万物隐遁,留下一个多愁善感的人 在刚刚开始的漫长的黑暗中 为风吹叶落的十月,写一首伤感的 碎词…… ——阿未《温暖的日子正在撤离辽阔的北方》 这也是江? 不足一丈宽,不足半尺深。 …… 正如我,体内的血流虽小, 却已流经万古。 ——大解《湄江》 叶延滨的《石头的眼泪》、张二棍的《隐士传》、孙大顺的《衢州写意》、谭五昌的《走进科尔沁》、马萧萧的《青铜峡》等等,都从不同程度、不同侧面,反映出诗人在场,睹物发情。 李皓、东方浩、朵拉、李欣蔓、符纯荣等诗人,外化内心,反观自我,写出了细微的独特感受。 战争都偃旗息鼓了 锦江山却怎么也 无法平静下来 ——李皓《锦江山》 此刻我席地而坐 周围的一切都在泛黄 而秋风继续吹 吹遍贵门山 如此安静辽阔 我想找出几句致敬的句子 可惜只能够轻轻摇晃 像一片叶子或者一棵草 ——东方浩《风吹贵门山》 所以,不必用投石问路的方式 试行试探,关于水的情缘 是否延绵着十里春风 ——朵拉《长白山天池》 一卷吹来的风把自己揉成了碎片 身体里有万吨海水要溢出 ——李欣蔓《一卷吹来的风把自己揉成了碎片》 我感到什么事物揪住我的心 死死揪住我的心,像树根,草须 揪住悬崖上的岩石 ——符纯荣《高峰岩》 冯桢炯、郑小琼、哑石等等诗人,面对多彩的世界,现代工业化的社会,日常的“垂钓”娱乐活动,或以游子的姿态,或以“打工人”的身份,善于从新事物、新变化中,以诗人的良知和视野,写出诗之“真味”。 北方粗犷豪放的猎人 没有栖居的地方 伴着孤独悲伤 贫穷疾苦 不断流浪 只有远方才是故乡 ——冯桢炯《霄南鲜卑古村落》 黑暗中滑翔的电,飞蛾般落在白炽灯 闪烁、跳跃,瘦弱的羽翼撩动晶状体 冷漠的光照亮冰凉之物。她们将塑料 铝片安装好,星星在荒凉的天空燃烧 车间的无影灯杀害了我们温暖的影子 在昼夜不分的车间,厕所的脏玻璃 为我打开温柔的天空,它向我送来 温柔的事物:鸟、荔枝林、不远处 开花的木棉,光投在马桶上的影子 分批将螺丝艰难而缓慢地塞入螺孔 ——郑小琼《鲱鱼向大海传递……》 他们不会回头,如狮子再回头。 这小区,春末晚霞的一千匹 彩练和一万种消息中,蹲伏着 喉咙被铁丝网死死勒紧的狂暴野兽。 历史的清单,往往无物可替换, 远眺者,递来夜冰和浓烟滚滚的手。 ——哑石《门禁卡》 无数诱饵已被吃尽 灼烫的心,在海中一次次变得冰冷 我还在变幻莫测的洋流中垂钓,父亲 我还没见过一首诗腾起巨浪 它的尾鳍,如何用汉语写就 垂钓,比起向海中掷石头更需要意志 那些哭泣歌吟,那些嚎叫与怒吼 星群老去,船只速朽 眼神平静的父亲,在岸上回答着垂钓者的使命 再往深处驶去,去往风暴的中心 没有人再赞颂古老的希冀 我会听到,闻所未闻的庞杂声响 ——它诉说着,我一生所垂钓之物 不过是,我的心 ——冯娜《垂钓》 苍穹之下,风在写童话故事 蜘蛛人上山入海种大风车 一片绿叶,一滴海水蓝 隐藏着最柔软的呵护 ——冯瑞洁《海上风车的童话》 还有安琪、胡勇、啊呜、霍俊明、安石榴、谷禾、蝈蝈、黄礼孩、罗广才、刘年、吴传玖、杨献平、周占林、杨沐、辛夷、罗鹿鸣、王单单、黄金明、阮雪芳、舒丹丹、邹冬萍、章治萍、陈计会、张牛、黎阳、王童等等优秀诗人、评论家、编辑家、散文家等等,也纷纷拿起手中的笔,加入到“中国地学诗歌”的队伍,陈锦红、臧思佳、林丽筠、卢鑫婕等等年轻的诗人也忝列其中。可以说,这本“合卷”,全面囊括了目前热爱、致力于“中国地学诗歌”的优秀诗人、实力诗人。在“合卷”中,我还遇到了许许多多多年未见的朋友,例如吕虎平、王彦明、刘卫等等,在美好的诗句中,我们相遇。当然,因各种原因,可能还有一些优秀的诗人没有收录,在以后的编辑中将逐步完善;由于篇幅所限和个人喜好,还有一些好的诗句没有点评或解析,非常遗憾。中国现代诗歌讲究多义性、陌生感,过多的阐释,可能有伤文本的核心和本质。 我还喜欢,一些女诗人的自我觉醒和批判意识。 例如:臧思佳《把西藏还原进一头牦牛里》 拆解一头牦牛,不如说 把西藏还原进一头牦牛里 就像一碗酥油茶从早静放到晚 便可以固态点燃,流淌出白天吸收的阳光和经文 牦牛的油,把灯光还原成雪山的夜晚 马背上系挂的干奶酪重新化成奶酪和酸奶子 再化成牦牛奶流回牦牛体内 一段旅程便还原进牛腹 干奶酪喂养的旅人还原到草原 牛肉干把能量还原给叶片 还有扇扇门上饱满的祈愿 还原给牦牛骨头 还有高原的灵魂 还原给一只牦牛放空的眼 例如,李欣蔓的《夫妻》,语言通俗但刚强,充满生活气息和奋斗精神。 土埂上 他们背靠背,像一个驼峰 接住落日 岁月的心肠硬起来 谁也扭不过来 他俩不停地嘟哝 互相嘲弄驼峰上的夏天 共同弓腰田间,割去缠腿的草 仿佛割掉他们全身的病痛 脸上青筋乱颤 夕阳被吆喝到头顶 他们手握竹竿,用力插进泥土 让南瓜秧像孩子拉着大人的手 慢慢地站起来 “中国地学诗歌”,还需各方以及各位诗人在胡红拴老师的带领下,继续开疆拓土,砥砺前行!“合卷”中的诗人们以及他们的诗歌有一定的影响,诗意和语言成熟,但尚有一定的提升空间。新时代、新要求,诗歌也要有“新气象”,特别是反映“中国地学诗歌”这一主题,跨越时空的系列性组诗、长诗、“史诗”,期待能出现。诗歌,虽长短有别,各有千秋,不可强求,但是我觉得重磅型的诗歌必会出现,也不负我们所处的时代,不负我们健康的人生价值观和丰富的内心世界。 冷静地听瑟瑟古风欢唱在秃岭之上,近处的大湖如宝珠卧于巅地 我们是包裹光明的一些沙灰,远处的辉煌却如日中天 英雄的骏马,战死在苍茫的岁月,我们却一茬茬长大 在无知中品味无畏,如同这似乎无关紧要的流水,谁知抑扬顿挫? ——章治萍《黑马河。阴沉如铁的黄昏》 现在新媒体、新技术革命深刻地影响着诗歌的生态,“人工智能写作”,线上网红“自媒体诗人”快速出现,诗歌与朗诵以及其他媒介进行实验性整合、跨界营销,无节制的狂欢,让诗歌成了“娱乐快餐”和一次性消费品,粗糙的文本,廉价的消费,虽然有了一定的受众市场和短暂的快感,但无情地消解了诗歌的美感,现实的疼痛,思想和高贵的文学属性。我一直认为,中国现代诗歌是高贵且属于少数人的,不可能普及大众,但有可能成为经典,广为流传。“中国地学诗歌”,也不例外。 写作是私人化的问题,无论任何时候,都需要拿作品说话,诗歌也不例外。一个诗人,应该永远是个性的,应该遵从人格的尊严和情感的驱动,必须保持自己的底线和操守,始终坚持鲜明的立场;任何时候,我们不能忘记一个诗人们应肩负的光荣使命。置身于新时代,要热爱生活和诗歌,敢于搏击,积极去关注人类的命运和大多数人的生存状况,从个体“诗歌”的声音背后,听到群体和声、人类意识的群山回响。 诗人的天命就是要思考人的诗意存在。地球转动,大地变化;盘古开天,时代变革,新诗百年,薪火相传,我们每一位有良知、有责任的诗人,应有所担当,从大地出发,散发泥土的清香,投身大时代,融入火热的生活,插上诗歌“缪斯”女神的翅膀,奔向诗和远方!为“中国地学诗歌”、为我们的诗歌理想,做一名“盗火的普罗米修斯”,甘当殉道者,奔向太阳和光明! 2021年4月20日谷雨夜于长安初稿 2021年4月22日修改 备注:一家之言,仅供参考。 作者杨广虎,男,74年生于陈仓,89年公开发表小说和诗歌。出版个人作品集十余部,主要有:历史长篇小说《党崇雅·明末清初三十年》,中短篇小说集《天子坡》《南山·风景》,散文集《活色生活》》《在终南》,评论集《终南漫笔》,诗歌集《天籁南山》等。获得西安文学奖、首届中国校园诗歌大赛一等奖、第五届冰心散文奖·理论奖,第三届陕西文艺评论奖、首届陕西报告文学奖、中华宝石文学奖等。1996年—2016年在秦岭终南山生活。 硕士,正高级经济师。中国作家协会、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自然资源作协评论委员会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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