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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罗某人

[散文诗] [散文诗] 边缘人(长篇散文诗连载)(续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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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23 15:36:4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罗某人 于 2023-11-23 15:45 编辑

                                                          清明节·老寡妇
   
        “小伙子,你也过江?过江去给你什么人上坟啊?我也是去上坟的,给我男人.除了我男人,谁的墓我也不扫……你过江去玩?那边有什么玩的,荒山野岭,我还没见过哪个人有心到山上去跑……
       “天真暗,唉,每年的清明不是雨就是阴。'说也是啊,给死人烧香上坟,谁高兴得起来呢?
       “别间了,小伙子,·我男人死的时候不到十/又,还没有你大呢。好多事想不得,不是想不起来,而是想不完啊。有人给我测过字,说我活该守一辈子活寡,死了连一个摔孝盆的人也没有.这人说我右手的扁箩多,克人命,左手的扁箩怪,活不过五十.起初我还真信了呢,现在我六十五了,算命的也有不灵的时候.他还说……说什么呢?反正是说我八字不好,不是少了一撇,就是少了一捺,一撇一捺可真要命哟。”
       “讲讲你男人吧,婆婆,他在你眼里好象没有死……”
       “你是在说好听的话,小伙子。人是死了,早就死了,怎么说他在我眼睛里还没死呢?你说的倒是有理茬,闭上眼睛躺在床上,总是见他光着身子的样子,还要我给他生儿子。”
       “你们没儿子?”
       “有,但没能生下来,让族长勒迫给打掉了,那狗口的老杂种。好吧,小伙子,几十年,除了知道我男人的人,没有谁知道我孤老婆子吃过的苦呢。
       “我男人叫阿明,祖宗姓黄,大家都叫他阿明。他长得可是没说的一表人材,虽说皮黑了一点,矮了点,那又有何妨呢?在江边生下来的人,哪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呢?我阿明的爹活着时是老吃水上饭的,撑船到外地做皮货生意,钱很是捞了不少.他就生下阿明一个儿子,独儿子哩。阿明不喜欢他爹,总嫌他身上臭,有一股大蒜狗屎味,死活不肯同他去跑江湖。阿明帮‘舵把子’撑撑船,不要工钱,他爹有的是钱,我阿明也不问他爹要,他可不是那种财迷心窍的人。阿明是黑泥鳅,连大冷天也敢在江里洗竺到卿洗衣服,,骂他是龟儿子。呸他妈,阿明才不是龟儿子,那些烂蝠妇怕丢脸,见不得人不穿衣服,装样子瞎嚷嚷嚷,到头来还不是要跟没穿衣服的男人在床上爬!
       “阿明和我不在‘个村里,我家就在那座山背后。这边有小镇,逢场赶集我都要跟我妈过江到镇上去买东酋,或是卖点菜换点钱,扯几尺花布,买一双凉鞋,称几斤盐,割几斤猪肉……十六岁那年,我就不喜欢跟妈’一块儿过江来了我知道是什么原因,妈可不知道:我认识了阿明。
       “阿明可真是混小子,他见我有天从镇上回来,上了船等船开的时候,就脱光衣服在水里泡,一个劲地潜到水里,窜出来吐出一股水花,晃头晃脑.鸭子似的嘎嘎大叫。船快开了,舵把子叫他上船,他不肯,说他怕热。舵把子说你怕热就滚你妈蛋,以后不要再来了。阿明说舵把子你毯日的,老子看你就不顺眼,你才滚你妈蛋。我大叫,阿明,你不认识我了?阿明嘿嘿笑着,跳到岸上,又是唱又.是跳,转过身子来,面对一船人把小肚子往前挺,两只手抓住毯卵卵“嘘嘘”大乐。年青点的姑娘惊得差点栽到水里去,忙转回头,羞死先人了。可是,我就不怕,怕什么呢?不就是那东西丑了一点吗?哪个男人没长那撮阴毛怪东西?别人不敢看,我敢,并且我知道阿明是冲我来的,一定是。但我一时没想通这天阿明为什么不上船,我有话给他说啊。舵把子在船上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日你妈口你先人地冲阿明吼,阿明只是笑,不理视舵把子。舵把子怕人说他闲话,就把船撑得溜快。那可是夏天,洪水象鬼在嚎,离江十几里路远的地方都听得见那惨叫。舵把子一心只想快.点把船弄过江,别再让人看见阿明丢人现眼。可是木船在江中心不听使唤,打起旋儿来了。舵把子吓得满脸大汗,手忙脚忙地乱转,竹篙咔嚓一声断了,船尾摇稽的伙计是一个新手,尿了一裤裆。小伙子,你没看见哪,江里的漩涡铁锅那么大呢,船就像一把木勺子在锅里搅……”
       “翻了?!”
       “翻了,船翻了,我们都落了水。江水冰浸人,是雪冰化的,冷得我出不了气。江边的人大都会兔水,可人一怕,什么劲儿都让水给冲光了。在洪水里,那阵势才叫人怕哩,天塌了乡也比不上山一样的洪水直杠杠地向你冲来,还有什么希望?我拼命叫拼命打水,见不到一个人,心想,坏了,死定了。后来,我什么也不知道了。后来,我醒了,躺在一块包谷地里,身下是有一股苦味的红若叶。太阳晒得我浑身生痛,火烙一样,头发却是湿的。我芦人救了,你猜救我的人是谁?”
       “不会是别人……”
       “对,就是阿明。我没说错,先前阿明冲我们把毯卵卵甩来甩去的时候,就是冲我来的。我没猜错,他一向喜欢我。小伙子,现在我不好看了,没模没样的,年青时,我可是一打男人好追的人哩。
       “阿明坐在一边啃包谷秆,嚼得嘶呀嘶呀的,头上湿淋淋还滴着水。我醒来想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他穿没有穿衣服。但他坐在沟里,我只看见他光光的肩膀。他见我动了一下,就朝我看,看完了就笑。原来我的衣服晾在包谷秆上,尖尖的象小屋,而我身上一件衣服也没有了。这死东西!我心里骂道。我不敢动,其实,我动了,把红苔.藤拉过来盖住了身子,要阿明把衣服给我。阿明笑着从沟里站起来,妈呀,他仍没有穿衣服,肚皮上全是泥巴。要用泥沙搓身子,江边的人,都喜欢这样子,下水前下水后,都身上甲甲多,泥沙一搓就干净了。那些泥沙已经干了,泥白泥白的一块,象是他的肚子让火给烫过后,留下的伤疤。他没理我,而是屁股一转就冲下江滩,跳进江里,在肚子上搓了几把,又迅速地跑了回来。速度之快,连我坐起来的时间都没有了。他站在我面前,把我身上的红苔藤挪开,扑到了我身上。他刚压在我身上时,冰冰的,真是一条泥鳅呢,后来,身体就热了,热得痛,痛得热,我咬住他肩膀,不敢叫……”,
       “他十七岁,你十六岁……”
       “嗯,还很小,是不?可那天我们哪会想么多呢?也想不到舵把子和包谷的主人会把我们捉住。想不到,真的,做起事来什么也想不到。直到我在金刺刺的阳光下看到阿明被几个人架住,我才清楚事情糟了。
       “这种事,照规矩是要弄到祠堂里去跪瓦渣,男的打一百棍,女的打五十棍。打死我好了,当时我就这样想。因为舵把子把我们抓回村的时候,把我们的衣服披在他肩上,让我们精光光的被五花大绑在两根柏树上,柏树尖尖的枝和皱皮弄得我们火辣辣地痛。舵把子居然没被淹死,真是怪事:我们挣不脱,绳子捆得好紧。小伙子,你没见过两个男女没穿衣服的怪样子吧?那天真是羞死先人了.可阿明倒若无其事,吹起口哨嘘嘘直叫,舵把子和他爹煽了他几个嘴巴,他还笑,笑得很好看,也惨。阿明帅,人也倔,我可不行,在事前我不怕人,可不让人穿衣服,我什么也垮了。人们吐口水嘲笑我阿明毛没长几根,心却毛了,阿明先是跟着笑,后来他脸气得猪肝黑,狠狠地说我要把你们这些龟儿子的颈子全都扭断!穿上衣服后,族长宣布了处罚.人们把我们揪到了祠堂,跪在瓦渣上,没多阵血就流出来了。阿明不依不饶,几次站了起来,又立即被人按了下去。接下来是趴在祖宗牌位前,扒下衣服挨荆棍。我被打了五十棍,不知到了哪棍我就昏了.醒来时才知道阿明在八十五棍就咽了气,眼睛翻着怪吓人,舌头也咬断了。他骂了一句:‘老子要灭你们祖宗十八代!……’就死了……
      “唉,阿明死了,我也想穿了,什么羞,什么耻,还不是人人都做得出来给别人看的,只是有些人偏要做伪君子罢了。阿明他爹在阿明死后把气泼在我头上,说是我害死阿明的,要我当他一辈子的儿媳妇。当然,小伙子,我娘家哪里肯答应?族长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规定我这样,何况阿明他爹是无奸不商无商不奸的生意人,族长早就嫉恨他了。可是,我答应了阿明他爹,我只跟阿明,只嫁给他。你不知道,阿明才是真正的男人,那些贼眉鼠眼的男人,配吗?胆小又蛮横,我才不要池们哩。我妈气得发了疯,爹说要打断我的腿,抠我的腰子。我可管不了那么多,阿明死了,他是我的人,我就要到黄家去,守一辈子寡我也心甘。我被捆在柏树上受罪的时候,他们怎么不叫我回去呢?”
       “十六岁,你男人就死了……”
       “十六岁也算成人了,不小了,要是有人提媒,我们明媒正娶,没有人敢动我们一根手指头。后来,后来,后来……我怀孕了,肚子一天天被充了气似地往外凸。阿明他爹想瞒住族长,要我把孩子生下来,但终究还是让那老不死的发现了,勒令我打了胎。我想那一定是个儿子,阿明的种一定是儿子,可我没见上我儿子一面,他还是血块块,就死了……”
       “我想,阿明他爹……”
       “你怀疑什么了?现在的年青人是比那时的年青人聪明。你们什么也不相信,只知道怀疑.你要知道,阿明他爹就是我爹,他肚子里的下水我哪根不清楚?不过……他想要我,娶我,说他儿子阿咀投有和我结婚,他娶了我,外人不会说闲话,他有钱,一定能使我过上好日子。呸!我才不稀罕他那些来路不明的臭钱,有钱又怎么样?哼,你瞧他那德性,多了不得,有钱了却没老婆陪着,不照样急得象一头野猪?人,才是好东西。小伙子,听我说,人哪,一天两天你是一点也看不清的,当初阿明他爹就是这样,虽说不是菩萨面,可也不是七丑八怪整天阴黑阴黑的,我也不担心会有什么不测。哪知,这断嫩尖的野猪糟踏了我,他力大得可真是一头野猪,我拗不过他啊!”
       “后来呢?”
       “后来,他死了,淹死了。事也凑巧,那夭族长半夜三更想回‘娘屋’,心血来潮想到山外去,和阿明他爹搭同一条船。到了江心,船象上一次一样打起旋儿来,甚至比上次更凶。这时候船就是不翻,也会让洪水冲到礁岩上给撞个粉碎。该死,他们都该死!不该死的是阿明。”
       “是你杀了他们?!”
       “算不上。我只不过把槽片给下了,让槽成了一根木桩罢。小伙子,这算不了什么,真的算不了什么,我也是个不相信报应的人,所以,我才想起偷偷整他们一下,他们活不多久,也会死的。
       “我只想阿明,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他没穿衣服的样子,趴在我身上……呜!呜……阿明没想到过会是这洋,也不会想到几十年他的人年年都要给他上坟。
       “阿明死了,什么也没有了,骨头也烂了,哪儿有什么灵什么魂呢?我只是想阿明,才给他上坟的……
       “……
       “看天色,雨该是不会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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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15 14:26:4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罗某人 于 2023-12-15 14:30 编辑

                                                        江畔诗人


       “把我经历过的土地告诉你们,把我领略过的人事写给你们,把我浪迹过的江河呈现给给你们,我就像随风坠落的腐朽之叶,攥不住周年累月无望的呼救。            “我再一次怀着不可更改的希望,向我最辉煌的那段生命走去,我所能与你们短暂相处的,.是因为我不能没有人的语言
       “不是写诗的时候,阳光却鼓动我的信义趋向永不安宁的午后。有一个人告诉我一个题材,我写在金沙江里,江浪垒起那人魂坠江流的幽灵,静寂无声,恍若几十载风雨就象几千万年一样被白白浪费。
       “不必告诉我你们从哪里来,雨季使金沙江的初夏有如冬天,我怎能让你们的远涉被寒冷冻结在灰色里呢?
       “要把我的生命告诉你们,我就得抛弃很多珍贵的不幸和泪水,去逢迎装腔作势的天下文章,生命就是如此地被肤浅的目光修改,转换主题,才能屈辱地站在圣殿的门前。要我那个不堪忍受疾病、不愿做人的累赘的老人投入江水的故事讲出来,,我就得忘却潮涨时一座浮藻似的孤坟,忘却那双装满了成熟和孤单的眼睛,而我,不能说我拥有这份健忘,以及不太多的灵感。
       “我目击过我的生命苍临过一这样的地方,我总担优因过份痴恋春天而使我忽略了绿素的价值和我的朋友……半透明的蜂蝶,娇弱的花蓄,魔幻的天鸟,怪奇的地穴,血肠般滑腻的小径,无力的香草,腥臭的地汽,精装的欺讴,有毒的微笑,还有……还有……死亡的愚蠢,拼命的叹息,在歌唱的水生植物面前,点滴长出无人索取的诗篇。
       “我一生都在观看着这些画面,囿围我那年那月正值青春却在下沉的衰败……
       “正如你们希望揣测到一种所谓的文魂,我真真地渴求在你们的仆仆风尘里,有一支真真的乐曲,不为我的优郁所伤,让它不再因无人弹奏而尘埃满面。
       “我经历过命中注定属于我的土地,我常常奔命地扑进她宽容厚实的胸膛。当我的喜悦在桅杆上闪闪发光的时候,我因为这一片热土和奔流千里的江河而感谢如此苍惶的人生。
      “我曾经在那块大地上面锤打我无悔而又多创的命运,驻足停留原始的魅力而又泪雨潦檬。当我的期待象晨光自东山而起刺穿浓云而出,我因为我的生命在这片泥石之上如此茁壮而拜渴上帝!
       “把我披戴的日月星辉抒写给你们,把我寄托在人类身上的梦圆给你们,把我匆匆来去的江河蜿蜒在你们面前,我就得扔弃最清朗的彩霞……平和恬淡的溪流,虔诚粗糙的面孔,纯良温暖的词句,辽阔碧蓝的天空……要我把所有的灵魂变成永远的白云停留在你们房屋的前方,我却因为它为你们遗留一团阴影而羞愧地远去。
       “你们说那是为你们捎邮而来的清凉,我却因你们的清凉而在冰冷里颤抖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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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15 14:27:5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罗某人 于 2023-12-15 14:33 编辑

                                                        一路黄昏水

       “孩子,你哭了,为什么要哭呢?这可不是男子汉做的事。唉,人老了,动不动就心酸,经受不住啊,想到一生一世这般恓惶,眼泪就给人用嘴吸出来似的,包不住……孩子,我不哭了,你也别这样,好吗?
       “你看吧,西边的太阳红得让人难受,是什么东西使它这样红呢?孩子,太阳老了,那些山也老了,我自己也跟着它们一天天苍老下去,这黄昏也老朽不堪了.太阳一日日的轮回,想来想去,就跟人一生一个样,我不是说过太阳在西方那样红,红得让人难受吗?早晨的太阳,也是遍体通红,在血池染缸里浸了一个晚上似的,红啊。婴孩刚生下来,赤裸裸一身红,红得嫩,红得让人喜,也让人心里酸楚,因为长大成了人的人都清楚,过了不多久,那遍体的红就会消失,变黄变白,变热变烫,然后再慢慢地变凉,热力一点点减弱下去,又红起来,这红哟,可是实在让人难受。人到了必须苍老的时候,就让人百般难受了,于自己,于别人都是这样。唉,小时候鲜嫩的红让人酸楚,老了破旧的红也让人酸楚,说不上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听得见太阳啃草的声音,听得见它走进黑夜的哀叹,听得见它跟云彩和西山作别时的优伤……第二天,孩子,你是知道的,第二夭,它再将出来,再旋转一个轮回。可人,却不能这样,人一老,什么也没有了。太阳,还是那轮太阳,人啊,却不是同一个人了……
       “让它走吧,它走的时候,我还醒着,它升起于东山之巅的时候,我却已经睡着,再也见不到它了。孩子,你是能见到的……不,到时候你也见不到,没有人能见到太阳升起的时候!
       “到了在金沙江边一个人过一辈子,也必须是一个人过一辈子的时候,这些身外之物也令人特别的亲切起来,因为到了自己是自己的朋友,也必须是自己朋友的时候,流浪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的家在哪里,我不知道,甚至我怀疑我现在的姓氏是否是我祖宗的姓氏。要说去找一些人来验证我的身份和祖地,以前我有过这种想法,迫切得真象书上的文章一样。后来,没了心思,一切都无着落的情况下,家乡于我又有什么用呢?如果我是被人抢走的孩子,强盗们借此想勒索我亲爹亲娘一笔钱财,我还有可能去找找我的老屋和父母的坟;假如我是被父母扔在路上,被人拣去的一,我就没有心思去浪费精力了。家道坏,养不活我,这也许是实情.但是,孩子,经历了几十遭风雪,想起来与其要扔掉我使我受够没有亲人和家庭的苦,不如在我连一句自卫自私的话都不会说的时候把我一刀给宰掉,我想这样会好得多……
       “我不知道我的家乡在哪里,或许在金沙江边,或在很远的地方。在我懂事的时候,养我的两个人就害瘟病死了,人们说那是很善良的两个山里人,一辈子没过过一天一刻的安逸
日子;两口子很少吵架打架,待人也尽是使善性,不多嘴多舌,天生的两个喜欢缄默的男女。人心好的人多是穷鬼寿命短,他们死了,说句实话,连半碗米都没有.目前我的姓就是跟着他们来的,也可能是我原本的姓.张,你就叫我张大爷好了。养我的人死了,我才听说我不是野种,就是被捡来的,人们说他们莫名其妙地看见我的双亲突然在有一天怀里抱了个哇哇大叫的孩子,这孩子就是我.人们心苦,管不了那么多事,合然弄不-明白奋但倾向于我是被捡来的人多些。看来,我是被扔弃的人了。
       “十四岁那年,我就离开了那带荒僻的山野,想独官到外面去闯荡。、养父养母一死,他们的房屋就被亲戚抽回去了,他们说我不是张家后代,无权继承死人的财产,养活了我,简直是便宜了我。话虽难听,却也是道理,我能活下来,全靠了张姓这一家人。我可没心要他们的什么财产,那座破房子除了一座灶台、一张木床和几只矮脚凳以外,没任何值钱的东西了,我能得到什么呢?眼看在村里活不成人了,向人乞讨一碗饭吃,我可不喜欢这活儿,宁肯饿死,也不愿低三下四去求人。孩子,不说别的,那年头单是靠讨饭吃而活命的人可真不少哩。
       “出了山,衣服烂得巾巾条条,连肉却看得见。巧的是,镇上正在招兵买马,标志是一把鬼头大刀,大刀把的环扣上系着一根很好看的黑缨,人们说这是‘大刀队’,杀富济贫,要向官府讨公道,要活人,就要大刀大枪。没说的,我一见那些人个个威风凛凛,慷慨陈词的架势,我就动了心,在纸上按了手印,参加了‘大刀队’别小看我们的‘大刀队‘,我们在川南山区大闹特闹,杀掉了很多贪官财主,惊动了国民党的一个师呢.他们派了大队人马来围歼我们,我们就叫他们吃够了苦头。
       “唉,大刀毕竟只是大刀,怎能敌得过机关枪大炮呢,没几年,‘大刀队,就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我找不到更好的活路,就跑到了这一带,先是跟人学泥石活,后来又跑饭堂子,赚了小小的一笔钱,在金沙江边买了一条船,做做小本生意。当然,谈不上什么生意,算不上;最多收一点饭菜钱,饱饱肚皮而已.人心不稳,世道不公一‘外面又是一掠杀连天,这江边相对来说倒是要安静得多。
       “孩子,这个世道其实不必去怪,不必去怨,要怪要怨,只能怪自已命不好。土匪横行那几年,我们这地方也不太平,整天人心惶惶,谁也不敢说他会活到第二天看见太阳。土
匪要绑我走,我不从,他们就把我吊起来,用皮鞭扎扎实实地抽了我一顿,还用三角棒敲我腿上的骨头,要不是我的腿被打断了,我就做土匪去了。土匪不要我这号跛子……
       “我自已有过家,忘不了的。一个人怎能会忘记女人和自己亲手建立的家呢?可是,都是些短命的家……我结过三次婚,三个女人都是好女人,都能给我怀上孩子,叫我看着高兴。
抓女人是男人的职责,要孩子是男人的本份。可是,三个女人都难了产,都因难产死了,孩子也一个个死在女人身下。世界上哪有这等怪事呢?哪有三个女人都要难产的?我骂也无用,
哭闹也没用。女人死了,孩子死了,看来我是个不大中用的男人,没本事的男人,三个女人和三个孩子都断送在我手里,我怕了,不敢再找女人,不敢再让女人到我床上来陪我睡觉。其实,也没有哪个女人敢来了,他们怕我的床,怕我这个人,怕我使她们也跟着难产,这罪谁担当得起?
       “山坡上一字儿排开的三座坟,就是我三个女人的。我把孩子放在她们的身边,裹上质量上乘的寿衣,让他们好生在阴间活。我欠他们,欠得太多。眼看那些坟都快成平地了,而我却再也没有力气给他们修整,孩子,你说说,我能快活吗?
       “……”
       “一年前,一个十二岁多一点的孩子向我讨钱,说他妈病重要开刀,可家里没钱,要我行行好给一点钱.小孩子口齿伶俐,一副油腔滑调,我一看就明白他是受人唆使而为,靠‘行乞’发财的报道不少,我能相信他吗?就生气地拒绝了他。他不住点地用大棕叶扇给我扇凉风,又叩起头来。可他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其中有诈,别人也叫我别上当。一个月后,又碰上他,他又向我伸手要钱,我吼道:‘我可不能把一分钱给你这种不务正业的懒人!’一句话打发他走了。年底的一个黄昏,我再次见到了这个小孩。那天极冷,江上的冬天比陆上更冷。他躲在舱角里,一张脸冻得发青,嘴唇抖个不停,眼睛瞪得大大的。我顿地感到他象我,至少象我死去的三个儿子中的一个。立即,我想他就是长时间骗人骗钱,我也可以把他当我的儿子,是儿子,他受苦受难,做老子的应该,也必须出一点钱才好。我叫他过来,他不理我。咦!这就怪了,你不是要钱吗?我现在有心给你了,你反而不吭气了,真是怪事!我走到他跟前,递了十块钱上去说:‘孩子,你应该回家去,船上冷啊!’他接过钱,征征地看了半天,好象那是一包毒药似的。突然,他把钱一扔,‘哇’地大哭起来,哭累了,才抽抽嗒嗒地说:‘我不要你的钱,你以前怎么不给我?我妈死了,我们没有钱……那天,那天我求你给一点,你没给,还骂了我一顿,那天我差两块钱就凑足了我妈的手术费,可是没有人再给我,我回到家里,妈就快不行了,还没送到医院,她就死了……’
       “孩子,这是我的错啊,就差两块钱,天啦……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是该走的时候了,留在世上有什么用仁:呢?孩子,别管我,让我哭吧。到了自己想哭,也必须哭的时候,那滋味只有自己知道,孩子,让我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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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15 14:28:2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罗某人 于 2023-12-15 14:34 编辑

                                                       尾声
   
       “你在水上漂了很久了,是吗?”
       “那时候很想到一个无法预测的地方去,梦开始的地方……”
       “你喜欢水的什么?”
       “你理解干渴的意义吗?水是万物之母……”
       “这水上漂游的日子,你想过,它们跟生命一样迅逝……”
       “没想过。我只知道有理由这样走。”
       “什么理由?”
      “与生俱来的,也可以说是想印证自已的代价吧……因为我无法信守安份,只想到一个地方去……”
       “到哪里去呢?”
       “前方!”
       “前方有什么东西如此吸引着你?”
       “那里有我的女人和太阳……”
       “那地方,远吗?”
       “是的,永恒的前方,很远很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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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2 17:18:4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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