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写读杂谈（5）
父亲节：我欠父亲“一个永久的愧疚”
前 言
从诗写角度，亲情爱情是写作诗歌的第一引擎。许多诗写者都是从抒发情意开始的，俺也不例外。我们都生活在繁杂琐碎的现实中，唯有亲情爱情是一缕偷闲的清风。只是这缕清风，真要到提笔之时，才有“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今天是父亲节。俺认为，每一个父亲都是独特的“这一个”，是属于自己的“情感指纹”。不是别人的，这才构成一个时代的记忆。俺用“情感指纹”这个词组，是想说，诗歌可以是大众的，但情感有一部分属于私有的。常人道：“一首诗发表出来，就不是自己的了。”从社会文化层面的阅读心理来讲，这是对的。主要是作者的写作意图，往往交给社会阅读之后，意图主旨有时候会发生漂移和偏差，尤其是诗歌。但另一方面，深入到一个阅读层次，把一个人的诗歌当成一个人来阅读的时候，就会修正过来。所以，读诗就是读人，才是本理。
今天，主要谈谈本人的一首作品【永久牌】。写这篇的目的，一是写给父亲看的。我87岁的父亲去年读过这首，对我说，我真的变成小老头了吗！只记得你第一天上班就骑车撞了人。二是与读者交流一下写作和发表过程中的一些过往体会。
一个永久的愧疚
一．阅读【永久牌】的小小“温差”
【永久牌】
那个年代好像是借的
加重型，邮递员叮叮当当的那种
我骑三角，蹬半圈，能飞
天蓝得无门无派，马路无马
后面的大喇叭，象喘不过气来的马达
其实，我经常骑的还是肩头
“爸，买一辆永久牌吧”
那是一个永久的愧疚
轮椅上的小老头，我骑了一辈子
这首写成这个样子时，发了不少诗歌论坛。发了就发了，也没有什么评价。现在没人读诗了，更没有人用心阅读和有感而发的评价了。也许是看在“乐山船公”这个网名，还赚了不少几个字的问候语回复。其实，每个网格诗歌写作者，跟俺一样，都想获得一个评价，尤其是“知音”的真诚又中肯的评价。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俺尽量参加一些诗歌比赛。毕竟比赛总有人读，有人评，能看到一个相对真实的反馈。
相对诗歌论坛，年轻的世界诗歌网论坛搞了不少有吸引力的诗赛。俺是2022年4月15日注册这个网站的，发了几首参加擂台赛。到6月19日，【永久牌】这首获得第150日“日冠军”（注1）。当然这不算什么荣誉了，每日几十首里面选一选，评委也各有差异，参赛作品都有相当的实力。所以，选上有运气成分，比如矮子里面选高个子，比如评委的偏好等。关键是俺要看到一个正常的评价，这是目的。评论团的简评如下：
这是一首较好的叙述诗。它以“永久的愧疚”为内容，双线缠绕，充分展示了父子之间的深爱。永久自行车，这可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心中的奔驰皇冠宝马，“我骑三角，蹬半圈，能飞/天蓝得无门无派，马路无马”，这简短的表达，足以让我找回曾经的那份感觉。这首诗的巧妙在于，诗人将父亲的肩头与自行车之间以“永久”紧密连接-----“其实，我经常骑的还是肩头”，从而充分凸显父爱主题。据我所知，永久自行车当年并非人人可以买到或买得起，“我”也许只是借邮递员的车过了一所瘾，“爸，买一辆永久牌吧”的央求难以得以满足，父亲可能因此而有“一个永久的愧疚”。但我懂事之后，才明白这样的央求于当时的父亲而言实在是强人所难。于是，这个“永久的愧疚”又转嫁到了“我”的心里。此刻，才感到“轮椅上的小老头，我骑了一辈子”。这句诗充分凸显了父亲对“我”的付出，并因此而让“永久的愧疚”有了时间与空间上的足够延伸。
这个评价能写这么长这么细腻，俺是心满意足的。但发到世界诗歌网诗歌频道论坛《在父亲节（6首）》（注2），虽然获得精华，但也发生了争议。
作为主编的苍凉，评价说：
【永久牌】最欣赏加入的这句“天蓝得无门无派，马路无马”。闲笔，看似无意实则一下子可以将读者拉到现场无忧无虑的童年，即时也让诗写有了背景色和扩大了诗意的空间。读来有趣无碍。
“阿垚你好”的诗友说（注3）：
语言是最大的特点，原生态的，不经污染过的。这种诗应该周冠，应该月冠才是。当然有人会说语言是生涩的，不完美·····
“诗歌大马蜂”的诗友说：
一首诗仅有“闲笔”支撑一下文本的“门面”是不够的。这首诗，至少有二大缺点：一是诗题的“残缺”，与内容已作交待和读者的猜想无关；二是文本缺乏“新命名性”（即“新发现性”），这点是致命的硬伤。我们在创作“怀旧的诗歌”，如果写不出“新意”，那仅仅是“怀旧的文字记录”，而不是艺术的创作。
当然，还有其他诗友对“闲笔”也有自己的理解，这里不一一举例（显然俺不认为闲笔之说）。这些都是过往，重要的是，，俺把这些评语都记录了下来（包括网页网址），收藏了起来。这些评语，有的是切入点作评，有的是个人偏好，有的是大方向说理。相对于俺在其他论坛“赚了不少几个字的问候语回复”来说，这些评语都让俺欣喜若狂，如拾珍宝。毕竟，俺也常常给人写评，但很难看到自己的“断行”文字有这么多正反和中性的评价，还大段大段的。让俺坦然又释怀，美滋滋好几天。
二．【永久牌】的写作背景
写这首，应该比写【父亲】（注4）要早。当时初稿就是写父亲教骑自行车的经历。那种加重型自行车高过我肩膀，只能骑三角，右脚从三角杠中间伸到右踏板上骑。自行车倾斜15度左右才能平衡，父亲必须稳住车尾一步一步地让我往前踩。后来脱手自己骑了。可想而知，后面的父亲，真的像一个大喇叭“慢点，慢点，左边，右边，刹车·····”，也真的像一个“喘不过气来的马达”。有一次撞上了白果树，那是一颗小时候经常攀爬的小树，自行车摔了老远，人在树桠上。那时，我猴精。
大院食堂有一辆这种自行车。食堂被工人占了，人民南路有武斗枪声，院子到处都是大明大放大民主的大字报。也是偷这个空闲，几个父亲和几个儿子，每天都要借出同一辆自行车。虽然父亲们属不同的派别，但在学车问题上，大家都隐去了政治倾向性。那是一个“打倒一切”的特殊年代，除了红卫兵的口号外，工厂停了，学校停了，医院停了，连马路也停了。社会派别多如牛毛，唯有天蓝得无门无派。那时我6岁。
三．写作的情感历程
完成这首的过程有点漫长。被认为是“闲笔”的“天蓝得无门无派，马路无马”以及“那是一个永久的愧疚/轮椅上的小老头，我骑了一辈子”，都是后来逐步修改完成的。俺为什么要十多年修改这首，主要涉及一段成长过程中的情感经历。
父亲当时愧疚得身无分文，无法满足我对“永久牌”的渴望。十几年后，我到工厂上班的前一周，父亲一咬牙，终于给我买了一辆上海“永久牌”自行车，而且是轮毂刹的。刹车刹出来的响声令人兴奋，我会吹着口哨骑得风快，随后一阵点刹，整个世界都是我的了。然而，乐极生悲。我在第一天上班的途中，撞伤了一位老太太。她的膝盖骨裂了。那半年，我看见父亲两鬓发白还多了几道皱纹。现在想来，父亲从一个强壮的挖煤工，变成羸弱的小老头，这漫长过程，我参与了，用我的无知、顽皮和莽撞。这是我一直想要表达而又无力表达的真实原因。每次想到这些，我会泪流满面。我欠父亲“一个永久的愧疚”！
四．一些写作体会
交待这个写作背景和情感历程，主要还是说明，阅读者能读到的文字，只是一个壳。写诗几十年，个人总结有两种途径。一是灵感型：我曾经在《诗歌写读杂感（3）灵感写作与临屏写作》（注5）中谈到过这种类型，不少作品都是一次性完成。比如写《父亲》这首，属于灵感驱动。2007年写成后，至今没有修改一个字。二是修改型：《永久牌》这首，因为“一个永久的愧疚”,修改了十多年。俺真的很笨。
我一直写得很慢，写得很少。诗歌对我而言不是义务，有灵感就写写。写作，往往需要时间上的第二次甚至多次灵感叠加或覆盖。这个酝酿过程，会“变废为宝”。所以，俺才常说，诗歌是神性的。另外，写好父亲是不易的。就像四川画院罗中立的油画《父亲》，带有“亲情指纹”，是“时代符号”。如果写父亲只写出了泛在性，相当于没有写。
《永久牌》这首，如“诗歌大马蜂”（吴一）所说，还属于文本的传统类型，没有创新。他说得对。当然，诗歌创作中，文本创新是第一高的。这涉及文本写作模式的“革命”。往往本人很难发现，是流行之后的一种溯源。除此之外，还有诗歌内置的结构、语言、喻体、关联性等的创新。这些创新，也会促使文本脱新。这些都是努力的方向。
俺忘了是对那位诗友说过，“只会写亲情私情的诗写者，作品最多算二流水平。”有一个现象，当诗人面对亲情爱情友情私情这些主题时如行云流水；当面对铺路工、架线工、外卖小哥或农民工等等时，往往不知所措。其实，每一位诗人都有盲区。而现实的诗歌中，反映出来的盲区面积大得惊人。俺并不反对小情小调小碎语的“小资情调”，但反对从文字到文字的诗写。虽然俺也是蜀人一个，纵观唐诗，晚唐的花间派少有传世之作，更难与李杜比肩。是因为李杜诗歌不在艺，而在义。当下新诗在比喻延展时有一个不好的现象，就是无厘头的A到B、B到C，再把C说成A。这在小情调的意象式虚拟写法中常常出现。语言的发明，是劳动交换、情感交流的“介质”需要，自带物性和思性。词可以独立存在，但语言是物性和思性的逻辑集合。任何语言，都要符合这个“逻辑集合”，而非“雷人”的意造。所以，文字到文字的指鹿为马的抒情，不可取。虽然，俺认为现代新诗已经失去古诗音韵的朗读功能，但是，新诗无论实写虚构都应该是对现实审美中的“思”与“想”。
这些都是重温《永久牌》的一些体会。本来此篇是把《父亲》这首放到一起写出来交流的，后来感觉太长了。本文不妥之处请指正，也请包涵！
许多诗者都是为人之父。祝所有的父亲节日快乐！
乐山船公
20230618
注1：
世界诗歌网：乐山船公《永久牌》网址：
http://www.worldpoetry.cn/forum.php?mod=viewthread&tid=179870
注2：
《在父亲节（6首）》世诗论坛网址：
注3：
擂台赛《永久牌》网址：
注4：
关于《岁影》和《父亲》的原意解析
https://bbs.yzs.com/thread-156478-1-1.html
注5：
诗歌写读杂感（3）灵感写作与临屏写作
https://bbs.yzs.com/thread-842996-1-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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