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庄晓明 于 2023-10-26 15:14 编辑
第三幕
(舞台中央,置一造型现代又显古怪的台子,乱哄哄的角色轮番登台。) 公仆:
硕鼠,多么诗意的称呼
但《诗经》太小了
已容不下我的大肚
我的名字,如今号称公仆
皮毛油亮,不沾一点腥土
我喜爱烟酒,到处入股 早就不吃禾黍。什么? 你要“誓将去汝” 笑话!哪儿有什么乐土
哪儿都是我的网络
我的克隆的同志们
早想换换新鲜胃口
你还是老实呆在原位
也不要作戏吟哦
难道你的内心,就没想
做一只硕鼠
没有你们的共同努力
硕鼠能有这么大数目
哈哈!硕鼠,硕鼠
硕鼠就是乐土
暴发户: 与权力联姻 是我的生存之根 我的目光,闪着鳄鱼的饥饿 消化饱胀的食物时 已算计下一场吞咽 压低可恶的成本,最好为零 所谓人类,只是供驱使 或攀爬的梯子 我怀疑一切,世界布满陷阱 惟钞票的宫殿使我安心 我魔鬼的炯炯目光 不断撕扯体制,希望弄清 最后一滴财富的位置 所谓的天堂 就是地狱的狂欢
小业主: 我圆滑,如一条鲇鱼 出没于权力和市场的缝隙 做作的光鲜外表 难掩满肚的苦水 我无法承认 是别人脚下的砂砾 也懂得,如何 与权力的群狼周旋 进入他们的游戏规则 成为权力后花园的 一个小小鱼塘 让他们时而兴致盎然 捕捞快意和贪欲 逼良为娼,私下里 我也做些违法勾当 弥补局促和缺失的利润 而他们含笑看着 我们心照不宣
伪劣商品制造者: 我有足够的“智慧” 阴影里劣质盗版 时而胆战心惊 但我必须进行下去 我的家庭,自尊,地位 有赖于我的努力 派出所长与我 称兄道弟;工商所长死死盯住 我的钱袋;还有那些 风骚纠缠的女人 我出手阔绰 赢得慷慨和名声 我宝塔一般 不断崛起,为时代发言 而沉沦的世界 居然欢呼熏臭的利润 其实,这可笑的市场 也是一个劣质的盗版 它的需求于我 正如我的需求于它 我们都有足够的“智慧”
讨债鬼:
我腰扎草绳,衣杉褴褛
躺在欠债人的豪门前
我捋出流脓的腿 招来成群的绿头蝇 围观者越多,我越高兴
欠债人将沉不住气
他的虚荣,他的虚胖 他的丑陋的经营方式
会很快流布出去
欠债人必须把钱拿出来
里面有我的提成,交易公平
我准备就这般躺平下去
我的吐沫和口臭 使绿头蝇沉醉
在欠债人不眠的梦里 播下翻涌的蛆子 是的,我就是一只蛆子
蛆子胜于法律
(注:企业之间难清之债,常雇一些形容猥琐之人上门索讨,往往见效。)
打工仔: 从北到南,从西到东 我们不停地浪游 在简陋的工棚,地铺 庄稼一般酣睡 无论是壮硕的,还是精瘦的 都使着不竭的力气 这力气,来自生存的威逼 也来自远方的希翼 我们的生命,转换成了 不断拔节的城市 转换成了高楼墙体里 看不见的一根根钢筋 当那些暴发、不义之财 席卷着遍地良知 我们只会叹息一声 弯下腰来,继续自己的宿命 直至成为清除的垃圾 从城市回到土地
泼妇:
我拍着巴掌骂 拍着屁股骂
坐下来骂,躺下来骂
睡在梦里都在骂
这个世界,哪有什么讲理的
欺软怕硬,瞒上压下
我一个妇人,能凭什么 只有一张不烂的嘴巴
我要骂下他们的画皮
骂出他们的人模鬼样
我怕什么 反正我已经躺在地上 来吧!我可以脱下裤子 露出人的真正模样
哈哈!你们都躲的远远的
躲得我心里常常流泪
在独自一人的墙角
小姐: 我喜爱钱,有什么错 喜爱美容,喜爱时髦的衣饰 有什么错 多病的父母,乡下的破房 都需要不断的钱 我没有权势,更不会抢劫 只不过开发了自己的身体 你们要我交代什么 突变的眼神,急不可耐的手指 空虚的许诺,无耻的谎言 我每天都机械地接受这些 我故作呻吟,扭动 赞美你们的慷慨,强健 而内心,却忍不住地笑 笑出了泪水
诗人: 宣传与口号的上面 一个国度浮动着 如缥缈的海市 而芸芸众生,在它的下面 那些纵横的阴沟里 品尝着,它排泄的污秽 是这些诗句 支撑我屈辱地活着 地火一般潜行 那一行行的留白间 有花园,有匕首,有墓穴 还有一只谜一般的黑匣子 留给后世破译
“皇帝”: 谁说我光屁股了 有谁见过比阳光,比微风 更贴身的袍衣 以及恐惧,嫉妒,献媚 在我的肥硕肚皮上的织锦 因此,我有足够的理由 顶着皇冠,在街头阔步 什么?你还说我光屁股 淘气的孩子!过来 告诉你一个古老秘密 其实,每一个人 都有一件皇袍 却胆怯地藏之衣柜。而我 大胆地穿出了,这就是我—— 之所以为皇帝
〔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复上。〕 流浪汉: 可能已是一个最好的年代 可能就是一个最坏的年代 一个权钱联姻恶性循环的年代 一个奴才太监亦有了大欲望的年代 一个物欲上无所顾忌的年代 一个精神上翼翼爬行的年代 一个幻觉中上升其实坠落的年代 一个太多人无耻却引领着跨了一大步的年代 一个孕育着诱人的可能但又无奈的年代 一个一同被潮水裹挟但又四分五裂的年代 一个众声喧哗却与民主无涉的年代 一个行驶在高速路上却是奔向沼泽的年代 一个既膨胀又萎缩的年代 一个没有天堂却有地狱的年代
(忽听得哐当一声,舞台中央的台子翻倒,舞台灯光熄灭,黑暗中发出混乱的呼喊声,撕打声。)
第四幕
〔一幢豪宅,金黄色调,家俱一应闪光。Z斜倚沙发。〕
Z: 我躺在Z乡 一个陌生之地 似乎什么都有了
却终日哈欠连连
利润,别墅,世人的羡慕
这些所谓的成功之花
皆滋生于所作的罪孽
罪孽愈是深重
花朵愈是艳丽
世人皆沉入罂粟的迷醉
但那甜蜜的宁静
并没有如期降临
甩不脱的空虚
如一只空荡荡的袖子
提醒着人生的残疾
〔一娇媚万状女郎上,挎一时髦小包,敲门。〕
女郎:
夜长梦多 人生苦短 我这儿可提供 甜蜜与幸福
〔女郎侧身闪入。〕
Z:
你是谁
我可没有邀请
女郎: 先生,您的寂寞
即使隔了厚厚的墙壁
亦能感召世界
相逢何必曾相识
〔女郎径自走到沙发坐下,从小包掏出小镜子,补了一下红唇。〕
Z:
啊!惊艳的容颜
莫非寂寞中的幻景
女郎: 请握住我的手
感触一个女人的体温
Z: 人生的路口
充满太多偶然
然而,这偶然遇见的美丽
还是难以置信
〔女郎一甩黑瀑长发,打了一个舞旋。〕
女郎:
这是一个解放的时代
没有什么不可能
欲望的焰火喷薄而出
辉耀万千星辰
看看您,何苦衣冠楚楚
将自己的情感裹茧
太保守了,太压抑了
这不符合人的本性
也违背神的意旨
神给了我们双腿
就是要让它尽情舞旋
给了我们性具
就是要开发快乐之源
〔室内忽响起摇滚,女郎一甩衣裙,露出三点红装,迈开麦当娜的舞步。〕
女郎:
来!让躯体的每个部位
各得其所,尽情享乐
而不要让徒劳的思想
额头刻满皱纹
来!亲爱的,跳上一曲
莫负千金一刻
〔女郎用手一拉,Z顺势跟了上来。〕
女郎: 砸烂一切枷锁
冲破一切牢笼
还一个真实的存在
你见过太阳穿西服吗
只有驯服的狗
才套着领带一样的项圈
热情与奔放
本身就是最美的天然
我赞美皇帝的新装
呼唤这样的纯美生活
每个人都拥有一件皇袍
为何要藏之衣柜
〔Z笨拙地很快适应了节奏,手舞足蹈之间,不觉被女郎层层蜕去衣服。作者注:随着时代发展,两位演员应不断裸露更多,以增强剧场效果。〕
Z:
“人”这一荣誉
本就是“虚伪”的堆积
可这样一层一层剥下去
我将剩些什么
然而,一种全新的感觉
已如蜜汁注满肌身
梦幻一般的幸福啊
请你停一停
〔Z双臂拥向女郎,突然,女郎腰间的BP响起。女郎取出一看,忙整顿衣裳,收敛笑容。〕
女郎: 对不起,先生
公司传呼,您的时间已到
总费用六百六十六元零六分
Z: 什么 什么公司
女郎: 对不起,忘了自我介绍
我来自名牌的海伦娜公司
公司经营爱情多年
网络遍及神洲
随呼随到,服务全套 价格优惠,包您满意
Z: (作羞恼状。)不
女郎: 公司的宗旨
顾客就是神,就是利润
如有不到处
下次一定弥补
(女郎吻一下Z,从Z抖索的手中取了钱,拉门而去。Z呆呆站着。)
Z:
旧的枷碎了
又换上新的锁
虚无如死亡一般
无从挣脱
〔门突然又被推开,女郎芜尔一笑。〕
女郎:
我忘了给你名片
上有我的BP
中午十二时至下午两点
是我的自由时间
我的小情人
此时价打半折
〔Z仍呆呆站着。〕
女郎:
怎么?这么快就厌倦了
我知道你们这些臭男人
喜新厌旧,朝三暮四
不过,公司早已成竹在胸
〔女郎取下小挎包,往桌上一倒,红头发,黄头发,蓝眼珠,灰眼珠,假乳,假臀……五彩斑斓地铺开。〕
女郎:
它们可自由组合
你喜欢什么款式
我就立马换型
保证一个比一个酷毙
〔女郎歪着头,调皮地揪下黑发,露出光头,然后,套上红发,左右一摇,仿佛烈焰腾起。随后,又熟练地抠向自己的眼珠……Z“哇”了一声,捂着嘴,奔向卫生间。〕
第五幕
〔一抹浮云,边沿镶彤色,但中心已泛暮色的青冷。神蹒跚其上,时而作沉思状,时而神经质地挥舞拐杖。〕 神: 让我再造一个地球吧
重新设计一个轨道,旋转于
我全能的视线之内。万千星辰啊
请你们作证,当初,为了创造世界
我难道不是六日六夜没有休息
费尽心机。我的全部努力
难道就是为了今天的衰老,遗弃
他们堕落了,如此的彻底
每个人都在寻找理由,与魔鬼相亲
赶赴一场金钱的脱衣舞会
看呐!赶集似的人流上,浮动着
各式各样的明星泡沫——多么可笑
这些所谓的偶像,竟有了神的感觉
时而故作深沉,时而卖丑邀宠
精心配置的光影里,呈现着
某种激素分泌的幻景,连感冒的
一声喷嚏,亦能赢得满堂喝彩
如果我的手依然有力,突然抽去
这些虚幻的光影,露出田野,森林
潺潺流动的溪水,谁都会认为
这些不停蹦跳发声的,只是一只只
犯了癫痫的猴子
〔神喘息着坐下,露出嘲弄的神情。〕
神:
他们再也回不了伊甸园了
他们培植的果树上,没有一粒果实
尝不到金钱的异味。没有一顿餐饭
不是远离泥土的气息。然而,他们却
更加忙碌,疲惫。他们的全部劳作
就是要变形为一种奇怪的虫子,在一台
所谓的电脑隐身,每日消化不良地
吞食大量数据,信息,又完整地泻出
再饥饿地吞回,周而复始,直至
尝出粪便的臭味。在这奇怪地丰富
又可悲地单调的世界,芸芸众生
竟做起了南柯一梦
〔一阵阵欢呼,从下界传来。神用拐杖指点着。〕
神:
那些所谓的精英 高举科学的旗号,率领 滚滚爬爬的众生,偶然撞开
一扇门,一个眼花缭乱的世界
就不想回头了,并有了
赌徒的兴致,押上更多的筹码
撞向下一扇
〔神的一只手抖索着,擦去额头汗水。〕
神:
确实眩目,这些黄金,白银
珠宝,美钞,欧元,人民币……
闪着磷火的轨迹,不断地
相互撞击,分裂,已加入
一种核元素的活动规律——我感着 下界热浪的可怕翻涌,他们是在 向天庭示威?或仅是愚蠢地 自我吞噬?现在,谁来监督
他们自命不凡的堕落,谁来制约
他们无穷无尽的贪欲
〔一道闪电轨迹腾空,有雷声隐隐滚来。神前倾了一下身子,张开双臂。〕
神: 啊!我的雷电之鞭,你回来了
轰击他们,这个见利忘义的物种
让他们匍匐,回到原始森林的颤栗
怎么?闪电从我的鼻尖飞掠而远
〔又是几道闪电和雷声升起,和着下界的嗡嗡欢呼。〕
神:
可恶的幻觉,可恶的人类 他们想干什么?我身后的宫殿
震动中不断坍塌,而他们的欲望焰火
仍源源攀向青冥。但善良从没有
给予他们如此动力,肯定是来自地狱
撒旦的复仇之恨。然而
我的宫殿全部坍塌之日,亦是他们的
最终毁灭之时
〔这时,下界某处,传来凄凉的歌谣。舞台一角,Z的身影踉跄而上,后面随着连绵的群山。〕
Z: 疲惫的步子
已与我分离
感觉不出下滑 还是上行 只是随着 与生俱来的惯性
光驱着阴
还是阴随着光 我不停地游动
如一粒精子
天地的再次混沌中
寻求一个孕育
群山熄灭 露出石头
为何总有一个呼唤
亲切如故园
潮汐一般的激情
仍在将我拍击
〔Z的身影山峦间渐渐消失,但仍传出他的声音。〕 Z: 我是如此的虚妄 如此的孤独 行于荒凉的群山之间 在如星辰的光芒
挣破自己的躯壳之前
还得赶许多的行程
群山回应: 赶许多的行程 赶许多的行程 赶许多的行程
〔云头的神不禁打了个喷嚏,用手杖撑住摇晃的身子。〕
神: 我是老了 时间已到,该回去了 回到那些温暖的瓦砾碎片之中 何必在这虚幻的云头 做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小丑
〔神蹒跚离去的背影,突然又回转半个身子。〕
神: 或许,我还会换一件衣袍回来 唉!瞧我这记性,差点儿忘了 小姐,明儿见!太太,明儿见!先生,明儿见! 还有同志,同志们,明儿见!
明儿见!
【剧终】
初稿于2001年1月,2023年9月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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