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罗某人 于 2023-11-14 14:02 编辑
【凤凰古城】
雨是常旧又常新的象形文字,与此刻的凤凰老城相宜。 谪居山雨的窗户,它们的清贫挺过了凤凰的年寿。 城墙是凝固的时间之水,沱江止步时飘到了凤凰的腰上。 楼阁像一个伸长脖子的观众,做了他自身的审美。 街道是线索,是一道道缝隙,它们软禁了蛇一样的岁月。 散发着老木香的客栈被大红灯笼悬挂在了空中。 纯银的声音被手工的日子打磨在皓腕上。 我看到蹦跳的少女,赤膊的少年,他们是物质的导游。 我听到口含姜糖的本地人粘稠了他们又辣又甜的老事。 吊脚楼上再也见不到水手。 码头再也没有某个红尘女子丢失的山鸟一般的手绢。 水车走遍全部的水路,而今像老怀表一样旋转。 泊船在摇晃中想起老船夫,那个将死亡化成水的人。 世事业已看惯。僵硬的寂静是这冷雨泼洒后的一幅老画。 画外音是一把钞票,一架数码相机和一场过客的玄虚。
谁不说黄花缤纷犹如尘埃落定,谁又为凤凰守口如瓶。 有一个士兵回来了,战死疆场的只是时间。
【雨中凤凰】
雨下来了,满山的树林都是面纱 雨是文字过滤的人事,从天上的街市 落下,稀里糊涂与生老病死 都等待了千年,却总是白等 没有白等,没有白来的总是这雨 总是要用这雨清洗寂寞
智慧也是这样降临的,缓慢的
时间,也就这样汇成了沱江
沱江,这扭成一股绳子的雨啊
吊脚楼流淌出红艳艳的傍晚
红艳艳的灯笼猪腰子一样吊着
我是奔着吊脚楼的妹妹去的
而晃在窗上的,却是众多年迈的性别
等那些士兵回来,他们仍然要责问你
等他们再次死去,你还是故乡 等他们再生,你如何迎送他们的晨昏
除此,没有人思索这蛮野的雨
他们还有子孙要在雨里发芽
还有雨里搂抱的乌云要生殖太阳
在乌黑的巷子里,命运神话般穿行
你千万别在命运走过之后将门关闭
你千万要在雨中挺到来世
【湘西·雨夜】
像无数死者直挺挺地站立起来 闪电与黑暗的罅隙,群山慷慨而威严地 顶着它们已经顶撞了全部一生的天空 树林消失于远处,野兽退回到概念 雷霆滚落在山峡里,搜寻它们的回声 大院子像将双手缩在袖筒里的老叟 有一扇窗户徒劳地将一个过路的男子张望 翻过雪峰山的客人还做着富商的美梦 张家界在诗意中咳嗽,吐出了唯美的 天子山,有一种香烟,曾以它装饰脸面 在一个未名的地界,黑夜剥开了 一块高高的湖泊,像一块找人的镜子 而我还滞留在火车上,望着那个羊角风的 男子裸露着肚子,在口沫里浮沉 相对于夜晚、遍地人影和污秽 我们静止如世态。而始终躁动着的 是拖在火车尾部的时间 它一如既往地屙出了铁轨 呵,这样那样的危险和奇迹都在后面 因为恐惧,以及秘密如草药方的湘西
我一头撞开雨歇天青的黎明 凤凰,一段传奇正等着和我共进早餐
【普陀印象】
我忽然看见佛祖坐在硬币堆里 珊瑚一样的硬币使他成为凡人 而更多的凡人如腐朽的文献上 扑满的灰尘,渴望 投胎到古代以前 没有记载以前的佛祖教坏了他的臣民
我走在海浪的花丛里 公主的幽径上 数着前生的车票,今生的一场疾病 左手的指纹像舵手 伸向浑浊的东海 右手那女性化的来世却碰到了观世音 这世上的菩萨 怎么和穷人一样 辛苦而消瘦
众生汹涌 香火繁华成满寺红尘黑垢 僧侣是乡下的兄弟或亲戚,城里的害羞者 有一个少年在寺院背后撒了一泡尿 他是一个真诚的否决 上帝让他生成帅哥
【武当山镇】
最显眼的几条街盘旋在尘土里 这些碰到武当山就急剧下坠的尘土 像道法自然之前伴随寂寞者迁徙的感伤 而问道者飘曳在云端 如不闻不问的一个缥缈时代 剩下几个少年,特例中的莽撞者 他们得道一般割下一个司机的头颅 蔑视冒险之后,向死亡索要成熟 与比成熟更有力的钞票 而我只看见武当广场宁静的黄昏 看见夜晚的群众文艺和优游的恋爱者 像一只转盘 来往的人流在红歌点灯时旋转 广场两侧的博物馆 是两只巨大而脆弱的盒子 它们沉闷如熬不到深夜的情绪 我注视着一棵棵塑料的花树 闪烁着塑料的光斑,照亮了 舞蹈的女人——塑料肉体之外的自恋狂 还有几个男人 酷似我多年残缺的友情 而今是破镜重圆 我试着从他们的颧骨上抠下记忆 ——容易相处的朴实所流露的忧郁 乍见青丝飘飘的空间 几个道人出场 他们取代了红尘 青衣席卷着清风 我在浅蓝色的夜晚里取代他们 误入他们的背影,如羽化的神仙 坠入烟火人间 突然,黑暗发亮 那是闪电般的几条街道 像遥远的呼叫带来的烈焰般的秘密 不声不响地嗅着从小镇的人气里 退隐到高处的武当山
【马边河之贻 】
那株老树合上了身子 它的老衣裳扣不上时间的温度 我坐在几段枯枝上 恍若永远被粮食鄙视的乞者 已拆过的过长的睫毛 我的腰上是黄昏镀过的草裙 和老树的气味 绕了一腰身的舞蹈
吊脚楼还在初恋,它们的耳门上 穿过一双银子的镰刀月 灯火从眼里流淌出来 迎着河光流岚,女子如 余威犹存而又忧戚的老虎 横在窗口。她们在等待自己 变得更美 等待长着木头一样大腿的男人 把她们的肉体 捧上不老之夜
口弦仍在远处张着嘴巴 如同瀑布淹没了牙齿和舌头 鼻尖以下的香、嘴角之谜 将恨不相逢的人吹散 “当嘴巴合抿,谁就在舌尖上起舞? 已是星稀时分,谁在旋律中舔破黑暗?” 我看见嗓子底部的词句 烤熟了不出世的声音
苏坝小镇——一块斜拉的伤疤 青色的眼袋和一丈滚动的阴影 有人看见花开就要流泪 有人是它阴丹布上的一根针线 三河口以上是山鹰羽毛编制的家园 三河口以下,鹅卵石把我抬上河床 远处铜镜般的水上 曲批笑如往常,静若钻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