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晓明(江苏)|| 彭祖 (剧诗)朗诵: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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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处废墟边缘,衰朽不堪,分辨不出年龄的彭祖,倚坐一棵老树下,泥塑一般,白眉白须及膝。)
我活的太久了 八百岁的寿限,成了 愈来愈沉的蜗壳 前方是未知——后方是忘川 我所能感知的,只是这之间 短促的一段,而且 日趋苍白,虚幻 当初,我所祈祷的,只是驻留 一段美好的时间 一碗精心的野鸡汤 一些人间调料,竟使得 天帝如此开心 从此,我的时间 与人类的大河分流,潜入了 幽深的岩层
然而,那地下水一般 沥沥渗漏的 只是肉体衰老的节奏 我的思维,感觉,并未得到 相应改观,而被抛入 两种时间的撕扯,如一个 车裂刑架的受刑者 被两个方向的力撕扯 却不马上了结 唉!都说树木无情,其实 那是一种真正的智慧 既不理睬人类的多情,也不接受 神的诱引,每一棵 都怡然风中,自在于 自己的节律 然而,我已没有权利 再作一次选择 那使生命充满魅力的 无数偶然,在这里 只有一个必然 一个时间坐标上,被动地 缓缓移动的点
当我留恋的目光 投向人类的行为,便立即引起 剧烈的晕眩,不适 上空的飞禽,身边的走兽 亦没有了昔日的 启迪,意味,而只是一些 蜉蝣般的舞飞 我只得百无聊赖地,把目光 逡巡于自己褶皱的皮肤 枯干的血脉之间 或干脆闭了眼,将自己封闭于 幽暗的洞穴。
后人切记,凡人不应 奢望神的福祉 那个不堪的位置,他不仅 痛苦于神的时间 与人的时间的撕扯,亦是 为它们共同遗弃 他的上方,天帝并没有 提升他的灵魂抵达天界 他的身边,人类的时间 仍汹涌着自己的节奏 确实,我倚在树下 打了个盹,人间就过去了百年 但这,又有什么意义 家居成了废墟 一片时间的瓦砾碎片 我,一个迷失者 只是发呆,不知所归
万物皆流,但人类的 大脑,眼睛,心脏,四肢 并不属于同一个时间 且各自的漂流中 拼凑的木筏一般 不断涣散 当一个长长的睡眠之后 积蓄些体力,可以 撩起片刻眼帘,偏偏 葱郁的草地那边 出现一窈窕身影,仿佛 隔世的初恋,逃逸出 时间的缝隙 我的心不禁狂跳起来 若绿野浪游的少年 然而,这具僵而不死的躯体 只是微颤一下,落下 几缕灰尘,仍泥塑般 呆在原位——它已不能接受 这颗狂跳的心的召唤 其实,接受了又能如何 向着那幻影的踉跄移动中 得到的只能是羞辱
在这人的时间与神的时间 怪异的交叉地带 我影子一般存在着 成了孤独的隐喻 陌路的儿孙们一代代死去 芸芸众生中,却不绝地 涌来虔诚的崇拜者 匍匐膝前——我闭着眼 故作雕像的庄严 其实是衰朽乏力,羞惭难言 我能赐予什么 如果可以,我愿与他们之中的 任何一个交换位置 一碗野鸡汤,我可以收回 何须如此之多的调味 它本应留与终日劳碌的伙伴们 分食,充饥——每天早晨 我们舒欠的植物般醒来 阳光普照,万物欣然 时间露水般新鲜 忠实的爱犬,冲出柴门 跳跃不息的激情。我们一同 走向蓊郁的森林深处 去一次次搏击命运 品尝死亡时刻伴随的 刺激,甘美
现在,我的生存 成了时间的附庸,垃圾 甚至丧失了普通人类 生命的选择能力 自尽的能力,以逃避 命运的羞辱,幻灭 我蜗牛般爬行在漫长的虚妄 一个绝望的失眠者 祈祷着酣美的梦乡—— 死亡的大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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